第20章 遇襲鹿鳴(上)

第20章 遇襲鹿鳴(上)

堪堪已是四月初。這天,我依舊在午後時分,牽了馬去城外奔跑。跑了一陣之後,忽然馬兒腳下一崴,我身子一偏,竟被甩了出去。所幸摔得並不嚴重,只是有些輕微的擦傷罷了。我爬起來查看了一下馬兒,才發現它四蹄上的馬掌,有一隻掉了。那掉了馬掌的腳也因崴了一下而瘸了。馬兒不能騎了,無法,我只得牽著它慢慢往城裡走去,慢慢走回將軍府。

回到將軍府,天已黑了。將牽馬的繩索交到看門的小廝手中后,便進入府來。一入府中,便發現長廊上燈火通明,我心中便知是長夜回來了。

來到用膳的偏廳中,果見長夜坐於其中,正與苜郡主說著什麼。想是長夜回來的緣故,苜郡主與晰夫人都出來了,一左一右的坐於長夜身邊。她們的氣色相較於前確是好多了。

見我進來,長夜便道:「坐吧!咱們開飯了!」

我習慣性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與晰夫人中間隔了一個位子,那本是芸夫人常坐的。長夜微愣了一下,終究沒說什麼。將軍府里已經許久沒這麼多人坐在一起吃飯了。鸞夫人天性純真,見長夜回來特別高興,在桌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我因與苜郡主之間有嫌隙而懶得說話,只顧低頭用膳。倒是苜郡主與晰夫人間或與長夜說點什麼。一頓飯就這樣在較為平和的表面下結束了。

這天晚上,長夜在飯後親自送苜郡主回了房間,待她就寢后,卻又宿到了晰夫人處。而我,依舊這樣「特別地」在將軍府做著我自己的事情,形同空物。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馬廄里牽來馬匹。不知長夜今日會不會去鹿鳴關?雖然心知即便他在府中也不會多問我的事,但我還是想出去散心透口氣。牽了馬,繞到將軍府正門前時,恰好長夜一身戎裝從裡面走了出來。於禮,我只得站住,低頭垂手立在一旁,想讓他先走。

長夜看我牽馬立在一旁,便走到我跟前,似乎想對我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要說些什麼。正欲言又止間,他一眼瞥見了我臉上的擦傷,隧說道:「你這臉是怎麼了?昨夜燈下昏暗,竟沒發現!」

「昨日摔馬了……奴已上過葯了……」我垂目回答道。

長夜聽后,皺眉說道:「聽說你連日來都往府外跑!怎麼?我這將軍府竟有那麼難待嗎?」

小廝牽來長夜的戰馬,長夜接過韁繩牽在手中。

「將軍消息好靈通!」我心下一聲輕笑,道,「定是夫人告訴您的吧!」

「這府里哪一個告訴我不得,非要夫人告訴我么?」他有些納悶,「夫人還未走出喪子之痛,無心理會這些事!」這下倒換我納悶了:她既要算計我,那怎麼不拿這事大肆說事呢?

「你略跑一跑便回府吧!」長夜又道,「雖說鹿城前有鹿鳴關這座障礙,但這兒畢竟離塔庫頗近,難保不會有細作混進城來!你……小心一些為好!」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是想說我作為他的夫人之一,會有危險嗎?

他娶了我,卻又不碰我,但他不論是出於真心與否,對我卻還是關心的。我心念微動,問道:「塔庫的問題很嚴重么?」

他剛跨上馬背,聽我如此問復又轉過頭來,說道:「你若實在無聊,就多陪陪夫人和晰夫人說說話!塔庫的問題豈是你小小女子所能明了的!」說罷便揚鞭催馬而去。

我是小女子?難道晰夫人就不是小女子嗎?晰夫人既能單獨帶我去鹿鳴關,那我自己單獨有何去不得?且我每日只是繞著鹿城奔跑,已覺得乏味無趣了。心下如此想著,我便也上馬揚鞭,隨著長夜而去。

長夜一路風馳電掣地疾馳,我在後面追得極是辛苦。想是他一心想著趕往鹿鳴關,並未注意到後面有個我。漸漸地,我也便跟不上他了。只得自己去往鹿鳴關。

來到鹿鳴關,長夜已到了一會兒。守營的士兵見我是長夜的夫人,便未阻擋我,我順利來到軍營中。鹿鳴關已修復如初,將士們依舊在練兵場上有條不紊地操練著。長夜見我跟來,似是不悅,但終因我不是第一次到這兒來,也不曾多說我什麼。我便在以前練習騎馬的場上跑了起來,跑累了便去看他們練兵,也並不去打擾長夜什麼。只是酉時一過,他便催促我回去。我也不敢忤逆他,只問他是否跟我一起,他道:「軍中事務抽不開身,你自己回去吧!明日別再來了!」我依言而回,終在晚膳時分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第二天,我策馬去了鹿鳴關,因昨日長夜並未發怒,我想來無事,便去了。「你怎麼又來了!」一見我,長夜頓時皺眉說道,「軍營可不是遊玩的地方!」可巧有手下前來回事,他顧不得理我,我便依舊騎騎馬,看看練兵。忽然覺得在這鹿鳴關。在長夜麾下的軍營里,比在將軍府有意思多了!近來的將軍府讓我覺得透不過氣來,可是在這兒,我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心靈壓力的舒解。於是,我便開始天天到這鹿鳴關來。晨起而來,日斜而歸。頭幾天長認得空會說我兩句,後來見我也並未惹事,也就由得我去了。開始他隔個三五天會跟我一起回趟將軍府,後來塔庫那邊沒什麼異動,軍務也沒那麼繁忙了,他便和我一起早出晚歸。只是我們也未曾多交流些什麼,我跟在他身後,無異於一個小跟班。

苜郡主和晰夫人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於飯桌上已頗能與長夜談笑風生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樣子,只是我卻越來越不願開口說話了。且我日日到鹿鳴關去,每每晚膳過後便極是睏乏。反正長夜也不會來我處過夜,我便早早就睡,與晰夫人的交流倒少了許多。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在鹿鳴關軍營里的空地上騎著馬看看士兵們操練。長夜在不遠處的看台上觀望著操練情況。忽然,鹿鳴關上傳來擂鼓聲,並隱約伴隨著吶喊之音。回頭望去,只見鹿鳴關上一士兵正雙手各握一面旗子,揮舞著向關內打出旗語。長夜一見之下,當即高聲下令道:「敵人來襲,速出城迎戰!」說罷便跨上馬背,引軍向鹿鳴關外馳去。

彼時,將士們迅速且有序地向著關外涌去,一時間,騎兵的馬蹄聲,步兵的跑步聲響徹四方。我跨下的馬兒也跟著躁動起來,馬蹄「嗒嗒」地在地上亂踢來。我緊了緊韁繩,想試著把它騎遠些。哪知我不動還好,一動之下它便似受驚似的,長嘶一聲,向著軍隊衝去。馬兒帶著我沖入了軍隊里,無數的騎兵及步兵從我身邊呼喊著疾馳而過,根本沒人顧得上我的突然闖入。我開始手足無措起來,心頭也有些微微發慌。我拽緊了牽馬的韁繩,想是我控制得不好,馬兒在原地打轉了兩圈之後,順著大部隊,也跑出了鹿鳴關!

馬兒是徹底受驚了,它帶著我跑出了好遠,我已是置身於兩兵交鋒的戰場中了!身邊儘是刀光劍影之像,耳邊儘是兵戎相接之聲!目之所及,不是塔庫的人倒下,便是我軍之人倒下,倒處都鮮血淋淋!我已被徹底嚇傻了,第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慌亂中,我已不自覺地放掉了手上的韁繩,任馬兒如無頭蒼蠅似的倒處亂跑,好幾次都危危險險地從各種兵刃之間穿插而過!

我必要死在這兒了!心中正如此想著,馬兒便腳下一軟,倒於地上,將我狠狠地摔了出去!連翻幾個跟頭之後才勉強將身子穩住,剛爬起來卻腳下一軟,又跌於地上。四周全是血肉模糊的死屍及重傷患。我於一驚一嚇之下害怕已極,眼淚已是在眶中打轉。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絕望。

忽然,就像一縷陽光灑入昏暗的屋子裡一樣,長夜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之中。他穿著金絲鎧甲,騎著高頭大馬,正摒除一切障礙地向我移來!他是來救我的嗎?我仿如看到了希望,拼儘力氣站起身子,揮舞雙臂想向他奔去。「長夜——長夜——」我呼喊著,剛跑兩步卻又摔倒。忽然金光一閃,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支利箭,向我射來!長夜已離我不遠,他舉起手中長槍向我擲來。就在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長槍擊中我身前飛來的利箭,一聲脆響之後雙雙落於地上。我已是三魂去了兩魂半,長夜何時來到我身邊,是如何將我拉上他的馬背,我又如何被他抱於懷中的我並不知道。只是在感受到他的氣息的瞬間,我才知道自己抖得有多厲害!他就這樣一手抱著我,一手握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兵器,帶我殺出重圍,向著鹿鳴關馳去。

這場戰役終因塔庫大軍的撤退而獲勝。長夜將我帶回了鹿鳴關內,把我從馬背上抱下來后又去忙別的事了。我仍自驚魂未定,在地上坐了良久之後,才回過神來。我竟這樣去戰場上走了一遭?竟這樣揀回一條命來?

這夜,我和長夜都沒回將軍府。我依舊住進了他的中軍大帳,他依舊住去了別的軍帳之中。第二天一早,我精神恢復了許多,隧步出了大帳。帳外儘是一片忙碌景象:人影來來回回穿梭不停,或是那重傷患被抬往救治處,或是那已然殉國的將士們被抬往安葬處,也有那傷勢不重的自己往救濟處走去。實看得我觸目驚心!想來戰後收尾的繁瑣事宜,從昨天一直持續到了今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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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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