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狼山鏖戰

第12章 狼山鏖戰

周猛見眾人只顧吃喝,沒人理會呂棟,竟自抱起酒罈子給呂棟斟上一碗酒,說道:「天氣冷,身子又淋了些雨,喝碗酒暖暖身子。」祁八等人見周猛異常關照這個素不相識的人,遂端起酒碗來,恭敬地說道:「兄弟喝酒。」呂棟見他們一個個爽快的端起酒碗喝個乾淨,使他不禁想起了當日在俞紫陽軍營跟軍士們喝酒的情形。這夥人豪氣干雲,氣概過人,他非常的敬服,端起酒碗來昂起頭,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個乾淨,道聲:「好酒。」周猛,祁八等人本以為他身子孱弱單薄,無論如何是不敢一口喝掉的,沒成想倒給他一口喝了,而且臉不紅氣不喘若無其事,都是投來驚異,敬重的目光。祁八呵呵笑道:「小子好樣的,有兩下子。」眾人道:「好樣的,再來一碗。」祁八樂陶陶的給他倒滿酒,說道:「八哥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漢,爽快的男兒。」呂棟道:「八爺過譽了,在下愧不敢當。」祁八眼珠子一瞪,說道:「少來這套文縐縐的,什麼敢不敢的,氣煞我了。」眾人一頓大笑,氣氛和洽之極。眾人就紛紛跟呂棟碰碗,勸他吃肉。呂棟逐漸跟他們在酒碗來往之間,消除了隔閡,彷彿已經成了他們當中的一員。

在眾人歡笑聲中,一個身披蓑衣的漢子走入客棧。周猛道:「甚麽事?」那人道:「啟稟周爺、八爺。幫主口令,限二位爺在後天一早抵達狼山取齊。」周猛道:「知道啦,上覆幫主一定準時到達。」那人應了一聲,徑自出去跨上馬背揚長而去。周猛神色凝重起來。祁八仍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抬起眼來說道:「幫主既然已經到了狼山下等著咱們,咱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吃飽喝足了趕緊上路。」周猛道:「不睡覺啦?」祁八道:「睡什麼睡?幫主為了打好這一仗,讓弟兄們少一點傷亡,她有多少個日夜沒有睡覺了,咱們一幫大老爺們死都不怕,少睡一場覺,櫛風沐雨算得什麼?」眾人情緒激昂說道:「是啊,咱兄弟們這麼多年風裡來雨里去,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這算什麼苦。」呂棟聽著他們的話,深受感染熱血沸騰,暗道:「青龍幫的兄弟們都是鐵骨錚錚的硬漢,難怪上官幫主敢跟魔教作對頭。」想到此,他說道:「我吃飽啦,可以上路啦。」當先離開飯桌。祁八等人倒吃了一怔,想道:「我們還不急,他猴急什麼?」周猛暗道:「這小子看來不像是姦細,幫主明辨善惡,英明果敢,一定不會冤枉了他的。」

原來店家跟他們相識,知道是青龍幫的,聽得他們說是冒雨趕路,早已抱來一堆蓑衣。周猛讓眾人都披了,呂棟也領了一件披在了身上。呂棟走出酒店的時候,聽得身後店家說道:「周爺,代老朽向幫主說聲吉祥。」周猛道:「一定。」風雨漸急,嘩嘩啦啦下個不住。眾人翻上馬背,祁八道:「兄弟們,走啊!」呂棟一馬當先,縱馬疾馳開去。祁八道:「好小子,這麼快就學會騎馬了,跑的還挺快的。」馬蹄踐踏著雨水,快馬加鞭,倍道兼行,不時發出一兩聲的吆喝。呂棟身上早已被雨水打的濕漉漉的,渾身冰涼透骨,如墜冰窖,不停的打著寒戰,自知又要發燒了,但他不敢掉隊失去這次見到上官嫣的機會。祁八有時會瞧瞧他,暗道:「這個時候他要想溜掉輕而一舉,他就是不走,難不成他想去看看打戰是怎麼打的?」

一夜疾奔,大雨終於在第二天凌晨的時候止歇了,曉霧褪盡,一輪旭日噴薄而出,霞光照耀著黃土高原。呂棟眼中呈現著溝壑縱橫,山巒疊嶂,黃土蒼茫的壯觀景秀河山,不禁精神為之一振,說道:「好美啊!」周猛道:「你從來沒來過?」呂棟道:「沒有。」周猛想道:「此人從沒來過,那他就一定不是姦細了。我們錯怪他了。」祁八道:「兄弟們加把勁,爭取在下午趕到狼山。痛快喝酒吃肉,睡上一大覺,明天跟胡四那個小子打個痛快。」呂棟這時愈來愈感覺到渾身不爽,一會冷的打冷戰,一會熱的像被火烤,腦袋暈沉欲睡,提不起精神來。周猛見他一臉病容,精神不振,說道:「你病了麽?」但見他依然將腰桿挺得筆直,強打精神,努力不顯露出生病的神色,想道:「這小子真是堅忍不拔跟幫主倒有幾分相似。」

周猛道:「呂棟,若不然你走吧,這裡我做得了主。」呂棟道:「我還沒有洗清嫌疑,怎麼可以走呢?」周猛道:「我看你不像是姦細,是我們誤會啦。」呂棟竟管自知病的不輕,但他想見到上官嫣的念頭使他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只說:「我不走。」祁八回頭說道:「老周,你跟他嘀咕什麼呢?」周猛道:「你走你的,啰嗦什麼。」祁八呵呵笑了兩聲道:「我們比比看,瞧誰最先到達狼山。」馬鞭一揮,駿馬賓士得更快了。眾人聽了他的言語,鼓起勇氣奮力抽打吆喝呼叫,疾馳而去。周猛道:「呂兄弟,坐我的馬背上來好了。」呂棟道:「我能行的。」周猛道:「那好,你堅持不住的時候就說一聲。」

在將近黃昏的時候,呂棟隨著周猛跟祁八來到一處地方,眼前的一切讓他吃驚,感到迷茫。在這塊山谷間,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人歡馬叫,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地正在做飯。他想道:「這裡少說也有七八百人,青龍幫真是兵強馬壯啊。」周猛道:「幫主呢?」一伙人道:「帶著林兄弟又前去查看地形了。幫主說照原計劃進行,天亮的時候見到煙火就發起攻擊。」周猛道:「今晚她不回來啦?」那人道:「聽她的話是這樣的。」周猛道:「呂棟,明天你就留在這兒,不要亂走動,不然會讓自己的人當成敵人殺了的。」呂棟道:「我懂得的。」祁八抱著一罈子酒走過來,說道:「小子,你不要想跑掉啊。」呂棟道:「不會的。」祁八道:「很好。」周猛道:「我們這裡有大夫,給你治治病。」呂棟道:「小病而已,就不勞煩了。」祁八道:「好樣的,喝上一壇酒什麼病都沒了。」說著將酒罈子推來。呂棟接過來昂頭就喝,祁八笑呵呵的走了。周猛道:「我有事走了。」呂棟道:「你去吧。」周猛徑自去了。呂棟坐在一塊石頭上,想道:「青龍幫幹掉了胡四的狼山寨,令狐卓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真不知會怎麼對付上官幫主。」暗自憂心忡忡,苦悶異常。

呂棟孤孑地一個人喝著酒,醉眼朦朧的看著槍刀林立,篝火熊熊旁邊眾人斛籌交錯,歡聲笑語,異常豪邁融洽。他忽地身子一陣哆嗦,腦袋暈沉,疲軟無力的躺倒在草叢中。一個人見了,徑自過來道:「兄弟,你怎麼啦?」將他抱起來走回帳篷放在鋪上,說道:「睡一會就沒事啦。」呂棟渾身冒汗,身子卻冷的像冰塊一樣,哆嗦不停,飽受著病魔的折磨,處在極度煎熬之中。

在第二天,周猛找到呂棟時,見他不省人事,摸一摸他的身子冰涼,駭然道:「大隊就要趕路,又不能將他丟在這兒。」想來想去,就將他抬在一輛馬車上,蓋了厚厚的被子隨在馬隊後面踏上了行程。祁八已經帶著三百弟兄按著事前作的部署率先在天還沒亮的時候趕到狼山,在狼山寨外的紅高粱地里埋伏起來。呂棟躺卧的馬車跟隨者周猛的人馬來到距離狼山二十里的一處高崗下。周猛走到車前說道:「呂兄弟,怎樣了。」呂棟勉強睜開眼睛說道:「我沒事的。」周猛道:「能走動么?」呂棟道:「可以。」徑自掙紮起來。周猛將他扶下車來,說道:「我要去打戰,先帶你去見幫主。」呂棟一聽要見上官嫣,不知哪來的力氣,竟自搖搖晃晃的走上山崗。周猛跟了上他,說道:「見了幫主可不要亂說話。」這時祁八縱馬趕了上來,翻下馬背,說道:「老周,慢走。」周猛道:「老八,你怎麼回來了?」祁八道:「兄弟們摩拳擦掌,等得不耐煩了,讓我回來問問什麼時候動手?」周猛道:「不是說好了狼山寨煙起為號麽?」祁八道:「狼山寨大門緊閉,哪來的煙火?」周猛道:「幫主神機妙算,自有安排,用得著你瞎操心。不過你既然來了,就親自請示一下也好。」

呂棟遠遠見山崗上的一株槐樹下有兩個人,他認識的一個就是上官幫主,另一個就是那個要殺自己的林雲鶴。當日在三橋鎮上相識,乃是在黑暗的光線下,不甚清楚。今日他這才看清晰了她的姣好的容顏,新月眉丹鳳眼,挺拔如玉的鼻子下面櫻唇薄而上翹,頭髮挽起盤著蝴蝶結,一襲粉色衣裳攏體,翠綠色的絲褲掖在鹿皮靴子,顯得異常的精幹利落,左手叉在腰間,右手直指前方,目光眺望著狼山寨方向似是跟林雲鶴談論著甚麽。呂棟愈走愈近,他這才發現山崗右方的高粱地之中竟然有三百多人威嚴鄭重的站立,人人手中握著一桿大刀,正目注著他。呂棟駭異之極,想道:「我一顆心都往上官幫主那兒去了,他們不出一聲,我竟然沒有發覺。由此可見他們都是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精銳之師。」暗自又覺得自己剛才著實有些失態了。

呂棟於是放慢腳步,等到周猛跟祁八上來,隨在了他們身後。呂棟暗暗窺視著她,瞧她眼如秋波,神采非凡,竟自忘我如飲醇醪。上官嫣瞧見周猛等人上來,竟自走下來,說道:「周叔叔,人馬到齊了麽?」周猛道:「齊了,只等幫主一聲號令呢!」上官嫣忽地瞧見祁八,厲色道:「祁八,你不在營地待命,跑來這裡作甚?」祁八見她動怒,羞慚不已,期期艾艾地說道:「我等了好大個功夫,就是不見動靜,是不是臨時有變,所以就來問問。」上官嫣道:「你趕緊回去,一旦煙火起來你的飛虎堂兄弟們沒有你指揮,還不亂成了一鍋粥。」祁八面有難色,吞吞吐吐地說道:「可我已經來了,幫主就不能說明白了麽?」上官嫣道:「也罷,告訴你。一會就會有一隊送油的車隊進入狼山寨,他們就會在打開寨門的那一瞬間殺進去,放起火來。你就帶著你的飛虎堂兄弟們掩殺過去接應。」祁八喜形於色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跟兄弟們說。」說完舞著一雙斧頭跳躍的奔下山崗。呂棟想道:「一定是她得知了胡四的人馬今天要進一批油,於是半路上派人伏擊了車隊,扮作了狼山寨的人。」

上官嫣見祁八遠去,說道:「今天這一仗對飛虎堂的兄弟們來說,極為兇險,希望祁八能夠扛住,為徹底剷平狼山寨贏取最佳的戰機。」周猛道:「幫主,胡四的狼山寨內有五百多人,我們這回可是傾全力一搏了,用得著這麼多人么。」上官嫣道:「獅象搏兔,皆用全力。我們就是要以優勢兵力打擊敵人,這樣才不會成劣勢。胡四的人馬都是能征慣戰之輩,我們怎麼可以掉以輕心呢。我想用祁八的飛虎堂引出儘可能多的敵人,這樣你的青龍堂弟兄們就可以分開兩路,一路增援祁八圍殲引出來的敵人,一路殺進狼山寨,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太大的傷亡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就是要用誘餌引出躲在暗中的敵人。」周猛道:「用飛虎堂的兄弟做誘餌,他們傷亡會很大的。」上官嫣道:「這也是不得以而為之。胡四狡詐,經營狼山寨多年,壁壘森嚴,固若金湯,若不付出點犧牲,我們貿然闖進去必定被他們瓮中捉鱉,無計可施,就跟魚游沸鼎,燕巢飛幕一樣危險。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放心,胡四一定會在寨內留下足夠的人手進行守衛。」

呂棟暗道:「幫主這一招引蛇出洞很高明。」周猛道:「九爺打聽出在狼山寨後山上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達寨中乃是胡四預備逃跑的一條密道。」上官嫣道:「這倒是個新發現,我們可以在那裡埋伏一部分人,專門逮那些漏網之魚,這些漏網的魚是我們很大的威脅,捲土重來還是小事,只怕他們暗中報復,簡直防不勝防。「周猛道:」我派人去。「上官嫣道:」不必,你只一心照管前面的,後面的我會另外派人去。遂向林雲鶴說道:「喚土人來。」林雲鶴竟自朝崗下招呼了一聲。

少時,一個老漢從一側的山坡上小跑上來,說道:「有什麼吩咐?」上官嫣忽然疾言厲色道:「我們少給你的錢是怎地,竟敢隱瞞一些事不說。」那土人惶恐不安地說道:「沒有啊。」上官嫣道:「不說你就將錢拿出來,我不殺你已是對你極大的寬容了。」那土人愈發不安,失魂落魄的尋思什麼事情給忘了。他忽然眼前一亮,跌足說道:「哎呀,狼山寨後山上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往寨子,敢是這事?」上官嫣笑道:「看來九爺的消息真實可靠,念你實話實說,我就既往不咎,賞錢照付。」那土人道:「那條小路早年間我上山打柴走過一回,依稀記得一些。那兒危峰兀立,荊棘叢生,恐怕多年沒人走已經沒路了。我帶著兄弟們去,或許可以找到。」上官嫣莞爾一笑道:「我正是想要你帶路呢。兵貴神速,事不宜遲。雲鶴,你在飛豹堂挑選上一百個武功一流,膽智過人的兄弟隨著他去後山。」

林雲鶴道:「我這就去安排。」遂帶著土人去了。上官嫣這時瞧見周猛身後一人,衣冠不整,面現病態,問道:「周叔叔,此人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周猛猛地想起呂棟來,說道:「在渭河我們正在跟九爺說事,瞧見他站在不遠處,形跡可疑。老八就說他是細作,我們就將他帶回來了。不過從這兩天的相處我瞧得出來,他不是姦細,乃是湊巧路過。」上官嫣瞧了呂棟一眼,說道:「周叔叔這麼說了,我相信他是冤枉的,讓人走吧。」周猛道:「呂兄弟,你走吧。」忽地想起了什麼說道:「幫主,他跟著我們冒雨趕路,生病了。怕是走不了路,還是等到打完了這一仗,差人送他回家吧。」上官嫣道:「我就瞧著他病懨懨的,好了將他先留在這裡,你干你的事去吧。記住,盡量讓祁八將胡四的人馬調動出來,然後你帶領青龍堂才能出擊,衝進去的時候才不會太被動。」周猛道:「我會隨機應變的。幫主那套法有定論,兵無常形,守如處女,動如脫兔,臨機制變的理論。我深曉得的,幫主告辭。」說完,提了八尺余長的大刀蹦躍著竄下山去。

呂棟想:「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上官幫主深得用兵之道,真乃將才。」這時一個人跟上官嫣在一起,咫尺之間,卻彷彿相隔著重山峻岭一般,瞧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遠方的狼山寨,想道:「她鷹揚虎視,傲藐萬夫,志向高遠,哪裡會在意我這微不足道的人。」自嘆自哀了一回,竟自過去坐在樹下靜靜地瞧著她的背影。林雲鶴奔上山來,說道:「幫主,我已經精挑細選了一百人跟著土人去後山包抄了,守株待兔,保准一個他都休想跑掉。」上官嫣眉頭一蹙道:「就這些么?」林雲鶴說道:「我已經關照過了,他們會從逃出來的人口中套出內情,因機而變,迂迴到寨後進入寨中,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配合祁八跟周猛。」上官嫣道:「這樣我們就可以使敵人腹背受敵,更快的穩定住局勢,減少傷亡。」林雲鶴道:「幫主,你認為祁八會將胡四的全部力量吸引出來么?」上官嫣道:「祁八是粗中有細的人,一定會有他的辦法。祁八跟隨我爹風風雨雨,出生入死十多年,身經百戰,一身是膽,可以以一當百。後來我爹被冤殺,他憤然之下就想解甲歸田,乃是燕王跟秦王仗義援手,暗中保全我一命,恩同再造。之後祁八就追隨在我的身邊跟隨秦王朱樉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他對我上官家忠心可鑒啊。」

林雲鶴說道:「可惜上官伯父不在啦,他如果看到小姐這麼英明果敢,捨生忘死,赤心報國,橫掃西北群寇,使地方安寧,海晏河清,人人樂道,盛傳小姐威名。那該是何等的欣慰啊。」上官嫣道:「青龍幫有今日的聲譽都是弟兄們流血流汗,同心同德用生命換來的。雲鶴,萬貫財富,金玉珠寶,糧食布帛沒有這都不算什麼,要緊的是人命。只要兄弟們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林雲鶴道:「幫主說的是。」上官嫣繼續說道:「每一次蕩平敵寨,兄弟們死了、傷了、殘了。我都痛心疾首,哭幹了淚,傷透了心。可是青龍幫乾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打打殺殺難免傷亡。不蕩平這一方的歪門邪道勢力,朝廷就不會認可青龍幫的價值,我們青龍幫的弟兄就不會有出路,一個美好的前程名聲。」

呂棟聽了她的這一番充滿悲情的話,胸臆間竟有一股莫名的受壓抑的感覺,壓得喘不過起來。良久才緩過氣來,惻然對她生出一股同情之慨。這時一匹健馬疾馳上山崗來,在上官嫣面前住了下來,馬上人抱拳道:「啟稟幫主,咱們的人賺開寨門,進了狼山寨放一把火。八爺率領飛虎堂的兩百弟兄殺了過去,而後讓胡四的人頂了出來,就在寨門口展開了激戰。」上官嫣道:「戰況如何?」那人道:「胡四率領著兩百多人,都使著大刀長矛,勇不可當。八爺打得很是吃緊。」上官嫣道:「祁八的人還留下一百人做后隊,告訴祁八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將后隊壓上去,一定要死死咬住胡四不放,讓他不斷地將寨內的人誘出來。」那人應一聲徑自撥轉馬頭馳下山崗去了。

林雲鶴四顧無人,只有一個病秧子倚在樹下打盹,於是湊近了上官嫣,忽改語氣說道:「嫣妹,你這樣打來打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呂棟暗想道:「林雲鶴想說什麼?」心下警覺起來。上官嫣聞言一震道:「你什麼意思?」林雲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爹給你爹指腹為婚的親事啊?」上官嫣道:「在辦正事的時候,你別提這個。你這是對青龍幫的不敬,更是對你自己的侮辱。」林雲鶴面現怒色,說道:「怎麼,你能有今日都是我爹從中斡旋才讓兄弟們聽從你的號令。我爹死了,你就要賴婚。你今日征討,明日籌謀,何日才是說私事的時候?你難道忘了我爹死的時候說起這件事來,你可是滿口應允的。」上官嫣氣的臉色煞白轉過了身子,說道:「你竟然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真是無恥,太讓我失望了。」林雲鶴咄咄逼人,怨憤異常地說道:「你已經年逾摽梅,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爹可在地下看著呢。你說啊,什麼時候跟我完婚?」上官嫣斬釘截鐵的回答道:「不是時候。」林雲鶴道:「我看你就壓根不打算跟我完婚,是不是?」

呂棟聽著他們忽爾爭執起來,心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指腹為婚,原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只是這個時候說這小子有威脅之嫌,想要乘人之危。他的心胸何其狹窄。但看上官幫主的說法,顯然這小子是不入她的法眼了。她是何等的英雄,自視甚高,哪會情願嫁給這小肚雞腸,胸無大志的人?」他微睜眼睛瞧著上官嫣目光注視著狼山寨方向。那裡刀光劍影,殺聲震天,隱約傳入耳中。

林雲鶴不顧她憂心戰況,不依不饒地說道:「我這麼多年跟在你身邊,鞍前馬後,任勞任怨,全心全意的擁護你,支持你。你難道就這麼對我不屑一顧麽?」上官嫣勃然大怒,厲聲道:「林雲鶴,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一劍殺了你。」林雲鶴撒潑的伸直了脖子,說道:「殺啊,有膽你就殺啊。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免得活著受人冷眼,讓幫中的人嘲笑我竟做不得你的主。」上官嫣見他如此,氣得急了,長劍閃電出鞘,刷的一下,寒光褪盡,劍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呂棟見她這一劍出手迅捷,去勢風聲颯颯,落劍之下卻沒有傷了他絲毫,功力腕力使得恰到好處,端的絕非一般高手可以與她比肩。

呂棟瞧著她的目光已不是往日那種堅毅冷峻,這個時候竟然閃爍著疑惑、絕望、憎恨、猶豫、還有淚珠,晶瑩剔透一眨一眨的。她搖著頭說道:「雲鶴,你別逼我。我的心還有我的人早已屬於了青龍幫。我的心對其他的一切都是槁木死灰,你明白么?」她的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在她的心目當中沒有什麼更比青龍幫的兄弟們重要,甚麽也不可以將她跟青龍幫分開,她就是為了青龍幫兄弟們的前途而活著。林雲鶴不懂,因為他已經被自己的私慾所蒙蔽,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們父子兩代人不是全奉獻給了你們上官家麽?」上官嫣道:「我爹對你爹不薄,對你也不薄啊。今天是跟胡四性命相博,浴血奮戰的日子,你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威脅我?」林雲鶴道:「豈敢。你現在最好答應我,不然我的飛豹堂兄弟們就不去增援。」

上官嫣聞言,萬萬想不到他是早有預謀,一時仿徨無計,六神無主。林雲鶴沾沾自喜地說道:「祁八的飛虎堂堅持不了多久,周猛的青龍堂全部壓上去,也只能跟胡四打個棋逢對手,兩敗俱傷。他們的生死可掌握在你的手上。」上官嫣道:「雲鶴,你先讓兄弟們打下狼山,我們的事回去再說。」林雲鶴笑道:「你當我是小孩子么。回去你還不是一口回絕,說不定還會解除我這堂主的職位。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奪取屬於我的一切。」說到這語鋒一轉,說道:「自從中原一行之後,我就覺得你愈來愈離得我遠了,諱莫如深,讓人難以揣測。我那時就在想,我再不識變從宜,掙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就會前功盡棄,一事無成。」上官嫣淚珠盈眶,思緒如潮,一團亂麻,握劍的手在顫抖,她竟是對他下不了手。林雲鶴接著說道:「你想想,祁八跟周猛七百多人在等著你去解救呢。」說著左手輕輕將她手中的劍從脖項上挪開,右手卻在這時疾出,也不見他腳步怎樣挪動,手法竟然怪異的點了她的「中樞穴」。上官嫣身子一僵,驚道:「你想怎樣?」林雲鶴笑道:「你就留在這兒,打下狼山寨,我們就在狼山寨舉辦婚禮,喜上加喜,何樂而不為。胡四一個小角色,我帶著人馬前去增援,蕩平狼山。」上官嫣急得眼淚都快要點了下來,羞憤地說道:「你不可以這樣,你無恥。」

呂棟深知上官嫣心性高傲,真讓林雲鶴這麼得逞,受此屈辱那會痛不欲生,暗道:「我不能讓這麼一個不亞鬚眉的巾幗英雄讓這個小人欺負。」自知崗下有林雲鶴的兩百多人馬,直來直去跟林雲鶴叫板,一定引來眾怒,難以善了,於是心生一計。他著地翻到,叫道:「肚子好痛啊。」林雲鶴乍見他病情發作罵道:「痛死算了。」忽地只覺腰上一緊,竟被他亂蹬亂踢的踢中了「中樞穴」,厲聲道:「瘋子,你干麽?」呂棟想道:「當日半面之識,你就要殺我,今日還你一腳,扯平了。」接著他又滾動到上官嫣身後,給她一指解了穴道,然後溜到一邊裝作暈死,靜觀動靜。上官嫣穴道一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狠狠瞪著林雲鶴,回頭看看槐樹下暈死的呂棟,心生感激,想道:「多虧了他,不然今日顏面無存,受奇恥大辱。」想道一個發病的人竟然誤打誤撞點了林雲鶴的穴位,而解了自己的穴位,這豈非天意。林雲鶴大聲道:「飛豹堂兄弟們何在?」

林雲鶴此言一出,崗下立即黑壓壓的竄上來兩百多人蜂擁而起,喊聲震耳。但他們一看到上官嫣挺著長劍泰然自若的神情跟林雲鶴如盼雲霓般焦急的神色時,一個個劍拔弩張,甚囂塵上,形勢頓趨緊張,一觸即發弄得不可收拾。呂棟瞧得驚心動魄,上官嫣挾持著林雲鶴,他的部下也不敢輕舉妄動,暗道:「眼下局勢相持不下,就看幫主如何解這燃眉之急。」林雲鶴說道:「飛豹堂的兄弟們,上官嫣要殺我,快上來抓住她。」兩百多人聞言,面面相覷一下說道:「堂主何罪,幫主要殺堂主。」上官嫣見他們蠢蠢欲動,大喝道:「站住。」眾人聞言一震,當中一個說道:「幫主,林堂主勞苦功高,智勇雙全對青龍幫鞠躬盡瘁,您為什麼要殺他?」上官嫣道:「這句話問的好,你們是青龍幫的兄弟,都是我的手足。林雲鶴做錯了事也該由他自己擔當,你們為什麼聽他的要同室操戈,骨肉相殘。」眾人私下竊竊私語,說道:「堂主做錯了什麼?」上官嫣道:「前面的青龍堂,飛虎堂兄弟們在拋頭顱灑熱血,拚死殺敵,而他要致那些兄弟們的生死於不顧,你們說他這樣做對是不對?」林雲鶴見她隱過了逼迫她完婚的事,想道這是她最忌諱的事,孤注一擲地說道:「兄弟們別聽她的花言巧語,我只是說出想要跟她完婚,了結我們兩家上代人定下的夙願,他一怒之下就要殺我。要紅口白牙,信口雌黃說我臨陣倒戈,你們信么?」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狐疑不決。一個說道:「林堂主倒戈,兄弟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可是上一代上官家跟林家的婚事幫中上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要說是只為了這個幫主就要殺林堂主,大夥可不信。幫主不是那樣的人。」上官嫣心上挂念著戰況緊急,這樣跟林雲鶴相持不下,青龍,飛虎兩堂的人可就要傷亡慘重了,尋思道:「林雲鶴想利用兄弟們達到逼迫我跟他完婚的目的。在這上面糾纏,兄弟們一定難辨真偽,得快刀斬亂麻。」當即說道:「林雲鶴我放了你,你帶著兄弟們前去增援,怎樣?」繼而轉過臉對眾人說:「兄弟們,你們說呢?」眾兩百多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好。」林雲鶴見他們這麼贊同,自知錯過了這次機會無以復加,情急之下大聲道:「弟兄們別聽他的,得讓她答應打完這戰就跟我完婚,我們才去增援。」兩百多人聞言,群情聳動,交頭接耳不跌,露出質疑不解的神色。林雲鶴自知失言,無地自容。上官嫣暗喜:「不打自招了。」當下說道:「你們跟青龍,飛虎兩堂的兄弟都是同生死共患難,堪托生死,休戚與共的兄弟,你們能坐視不救麽?所謂唇亡齒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林雲鶴竟然拿兄弟們的生死脅迫我,你們說我能答應么?」

當中一人道:「幫主將怎麼處置林堂主?」上官嫣道:「煮豆燃萁,相煎何急。念他對青龍幫往日的汗馬功勞,今日我對他網開一面,讓他戴罪立功,率領你們前去增援。」兩百多人聞言,歡呼雀躍,震天價吶喊道:「幫主仁義,誓死效忠。」林雲鶴見大勢已去,長嘆一聲,失望沮喪,悔愧之極。乍地一匹馬衝上山來,眾人兩下分開。那人縱馬馳到上官嫣跟前,說道:「八爺的飛虎堂兄弟們全上去了,胡四的人馬跟八爺交戰激烈。周爺見八爺人馬寡不敵眾,人困馬乏無以為繼,於是率著青龍堂兄弟們沖了上去將胡四人馬團團圍困,分一部分人馬殺進狼山寨正跟狼山寨的人拼殺。周爺請求速速增援。」上官嫣道:「青龍幫當此存亡絕續關頭,孰輕孰重,兄弟們能掂量的出來的。」一人舉大刀道:「聽幫主號令。」眾人齊聲吶喊。上官嫣回身向林雲鶴說道:「雲鶴,你看到了沒有,這就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你還要逆天而行么?」林雲鶴道:「你贏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上官嫣道:「好自為之,我要你將功贖罪,打下狼山寨。我今天是看在兄弟們的面上才饒恕你這一回,下不為例。」說著解開了他的穴位。

林雲鶴提了劍,說道:「兄弟們,走啊。」眾人精神奮發隨著他奔下上去。呂棟瞧完這場一波三折的嘩變,以手加額,暗自鬆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虧的幫主足智多謀,能言善辯將一場兵變化解於無形。不然就連我都勢難倖免。」上官嫣心中疑惑難解,轉到槐樹后瞧著暈睡當中,衣裳襤褸,形容枯槁憔悴的呂棟,怎麼也看不出他是深藏不露,會武功的人,想道:「也許是多慮了。」嫣然一笑道:「我不能把你丟在這兒。」竟自打了一聲呼哨,山崗下立時傳來馬嘶聲,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弛上山來。她拍拍馬兒的脖項,徑自將呂棟扶起來,架著扶上馬背。呂棟覺得彆扭,想要制止她,吐露真情,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麼竟然說不出口。上官嫣跟著也翻上馬背,摟著呂棟抖動韁繩,縱馬疾馳下山。呂棟只暗叫:「慚愧,這叫什麼事?」心想:「既然已經如此了,就裝下去吧。不然幫主會惱羞成恨跟我翻臉的。」

林雲鶴跟飛豹堂的人在奔跑的路上瞧見上官嫣摟著一個素不相識的病人,不無驚訝的多看了兩眼。林雲鶴更是醋意大發,想道:「這小子算什麼東西,青龍幫受傷殘廢的也從來沒有受到如此殊榮。難道他們早就相識,今天這小子是故意來壞我的好事的。」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似乎有些眼熟,在哪兒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扣人心弦的吶喊聲砍殺聲愈來愈近。呂棟從微睜開的眼縫中瞧見馬蹄跟前屍體遍布,殘肢斷腿,血肉模糊,處處散發著腥臭味,讓人觸目驚心,不忍目睹。呂棟只覺得腰間一松,上官嫣躍下馬背,走向狼山寨大門前砍殺的人群。棗紅馬兒徑自將呂棟帶到旁邊的樹林里吃草。呂棟翻下馬背,看著眼前驚悚的數百人對砍對殺,刀槍揮舞,腥風血雨的搏殺場面,血脈沸騰。那祁八咆哮如雷,狀似癲狂,一雙鋼斧下血肉橫飛,他的身上被鮮血染成紅色的了。青龍幫的兄弟們英勇無畏,悍不畏死,惡戰間即使對方砍下他的一條胳博,他也要用另一條手臂揮刀砍下對方的腦袋。有的更是短兵相接,抱住敵人用拳頭擊打不休,打死了也還是不停手,近似瘋了。他看著這場拼殺,嚎叫慘呼不絕於耳,簡直是殺紅了眼。

狼山寨的人馬都是勇武慣斗,兇殘嗜殺的匪盜,當此性命攸關的關頭,一個個赴湯蹈火,不遺餘力。青龍幫的人馬雖然多過狼山寨的人馬,但對方不屈不撓,不避斧鉞,都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寸步不讓。祁八吼叫道:「胡四,跟你八爺來打三百回合。你個龜孫子,躲在哪兒去了。」狼山寨的人認定了他是這幫人的首領,均想只要殺了他就可以折挫他們的銳氣。一群群狼山寨的人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祁八一雙鋼斧左揮右劈,連斬帶砸,只殺的敵人鬼哭狼嚎。混戰中一個顏若渥丹,虯髯似戟。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掄著一桿八尺余長的大砍刀縱馬橫衝直撞,挑刀走戟,每一刀下去不是斜肩帶背,就是砍的青龍幫的人身首異處,端的剽搖武猛,勇不可當,吼叫道:「我是胡四,誰來殺我?」周猛道:「我來殺你。」舞動大刀趕向胡四,只是人影紛亂,一時殺不到他跟前。

祁八見到這個大漢所向披靡,武功極高,認定他就是胡四,苦於步斗,趕他不上道:「胡四,八爺在這兒呢,你瞎撞甚麽?」胡四耳聽到他的叫聲,回身看著這個精壯漢子,道:「你是祁八,飛虎堂堂主。」祁八道:「正是你八爺。」胡四道:「我劈了你。」調轉馬頭朝他衝來。祁八身子一俯,斧頭就朝著馬腿砍去。胡四見狀,猛地拽起馬僵,那馬兩條前腿竟自揚了起來,躲過斧頭,前腿落下踏向祁八。祁八吃了一驚,著地一滾躲了開去,他剛剛挺起身來就見一口明晃晃的大刀如泰山壓頂般劈了下來。情急之下舉起雙斧格架,只聽咔地一聲,他雙臂巨震,慘然道:「好力氣。」胡四道:「你們這般惡魔,究竟想幹什麼?」一口刀揚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斜揮向他的腰腹。祁八揮動斧頭抵擋一下,腳下踉蹌。胡四又是一刀快如急雷划空的朝他頭頂劈了下去。驀地,一條人影縱身而至,一劍就如長虹貫日般疾刺胡四面龐。這人就是上官嫣。

祁八驚喜交加,欣然道:「幫主?」上官嫣道:「你帶領兄弟們殺進狼山寨,把他交給我。」祁八一邊殺一邊去了。胡四坐在馬背上,趾高氣揚地道:「你就是青龍幫的幫主上官嫣?」上官嫣道:「正是。」胡四道:「你可知道我是日月教的人?」上官嫣道:「日月四煞,惡煞胡四,豈會不知。」胡四道:「那你還敢來虎口拔牙,就不怕令狐教主滅了你的青龍幫。他會殺的你們隴山的人雞犬不留。」上官嫣道:「你狼山寨為虎作倀,惡貫滿盈,罄竹難書。我這是在替天行道,為這一方百姓除害。」胡四目中噴火恨的嚼齒穿齦,冷厲的道:「以殺止殺,以暴制暴,這就是你們青龍幫的仁義之師麽?你這個女魔頭,你才是真正的煞星。你究竟要做什麼,我們原本無仇無怨,你非要趕盡殺絕。」上官嫣道:「雖無仇怨,但勢同水火,不能共存。日月教這股邪惡勢力跟青龍幫本來就是宿敵,早晚我要將日月教這株盤根錯節的大樹連根拔起。你的狼山寨只是充當祭旗的。」胡四大笑:「你一個娃娃恁地大言不慚,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令狐教主隨便讓風雪山莊跟仁義長青門哪一個來打你青龍幫,你們都招架不起。簡直是以蠡測海,管中窺豹,少識無知。」呂棟想道:「胡四所言不虛,絕非危言聳聽。幫主的武功決計不會是秦尚武跟雲逸飄的對手。」上官嫣氣咻咻地說道:「我滅了你卻是可以的,我做不做得到那是以後的事,你是沒機會見到了。我只告訴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邪不勝正才是至理。」

胡四道:「你徒執己見,一意孤行如此不計後果的瘋狂殺戮,無異於解衣抱火,自惹災殃。殊不知專欲難成,眾怒難犯,你會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你今天想要滅了我狼山寨,也得拿出點本事來。」上官嫣道:「我就讓你瞧瞧我的本事。」長劍挽一個劍花,縱身掠起,快如電掣地攻向胡四。胡四雙臂揮動大刀,威猛凌厲,氣勢如虹當頭揮了過去。上官嫣似乎早已料到他這招,身子一長恰從他的刀鋒上面竄了過去,凌空一個翻身,長劍閃爍幾點寒光刺向胡四后心。這一出手變招極快,出乎胡四意料,驚恐萬狀的縱下馬背。他橫刀而立,端穩凝重,氣勢威嚴的看著上官嫣。在這一霎他已經很清楚眼前這個女流,實在有著她過人的自信,絕非易與之輩。上官嫣這時顯露出來的是只有男人才有的那種霸氣剽悍,還有野性,雙眼冷峻的看著胡四,殺氣縈懷,令人不寒而慄。

此時林雲鶴的飛豹堂兩百兄弟如潮水一般蜂擁而至,殺進狼山寨的大門。周猛跟祁八正跟狼山寨的人馬打的精疲力竭,突然加入了這股生力軍,形勢巨變。狼山寨的人望風披靡,節節敗退,屍橫遍地。林雲鶴忽然瞧見呂棟站在這,惡向膽邊生,竟自朝呂棟走來。呂棟猛回頭瞧見他神色不善,故作不知,說道:「我去跟幫主說林堂主來了。」拔步就走。林雲鶴趕了幾步,竟是趕他不上,暗罵他腿快,見兄弟們都去砍殺了起來,也顧不得理他徑去廝殺。上官嫣雙目如電,猛然健步飛撲向胡四,一口劍寒光耀目,追風逐電,使出了她的絕學追風八式。胡四仗動大刀雷轟電轉,風聲呼呼竟跟她纏在一處,刀刀都有千鈞之力,聲勢駭人,銳不可當。上官嫣身輕如燕,矯健異常,在他的刀鋒跟前穿梭來去,竟是遊刃有餘。胡四見她仗著輕功敏捷,竟不跟自己硬拼,一口刀竟是連她一點衣角都沾不到,直氣得哇哇大叫。上官嫣在他身前身後縱來躍去,竄高伏低,身手迅捷的跟他游斗數十招。胡四心慌意亂,氣喘吁吁,目不暇接的看著人影劍光,逐漸分辨不出她究竟在何處。

狼山寨內這時殺聲震耳欲聾,刀刃拼擊聲中夾雜著婦女嬰兒的嘶聲裂肺哭喊聲,人吼馬嘶犬吠聲一波接一波的傳入耳中,凄厲異常,那裡彷彿已經成了人間的地獄。上官嫣縱躍間,說道:「胡四,你聽到了么?你的狼山寨,今日就要毀於一旦了。」胡四道:「異想天開。」上官嫣嬌笑道:「你以為他們還有退路麽?」胡四道:「你什麼意思?」上官嫣道:「我早已經派了一百名兄弟包抄到了後山小路,沒有人能夠逃脫。」胡四從她得意的神情中看出她不是在說謊,當下氣的怒目圓睜咆哮道:「老子活劈了你。」狠辣的刀法挾著風雷之聲,一刀快似一刀像雪片兒似,上下翻飛,左右飛轉,端的迅猛。上官嫣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傳來,招架中說道:「你的刀法已經亂啦。」胡四道:「你驕橫自恣,心如毒蛇,囂張跋扈令狐教主不會饒恕你,要讓你生不如死,痛悔今日。」心驚膽戰的看著她,就像跟他拼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魔鬼。他在不覺中已經對她畏懼萬分,刀法獃滯,轉為自守。他原本日月教四煞之一,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可這時雄心盡失,畏首畏尾,害怕到了極點。上官嫣忽然身子一旋,撲入他的刀網當中,長劍勁急的刺向他的胸口。

胡四駭然後退不迭,將刀桿格架,頭上汗珠如雨,喘息如牛,急於掙脫她這種近身搏殺的攻勢。當他退了數十步,這才發現她站在數尺外,笑盈盈的輕輕用左手撫著劍身,眼神中充滿了殺氣。呂棟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兇殘的人,即使是金劍門柳一青之流也未必就有這麼殘暴狠辣,明明可以一劍就殺了他的,還要戲弄於他,讓他飽嘗對死的恐懼,暗想道:「幫主做得過了,即使他十惡不赦,罪大惡極,又何必這樣折磨他呢?」

上官嫣耍弄夠了輕輕一笑,說道:「胡四,你的死期到了。」說著,縱身而起,捷逾輕煙從他頭頂飄過,長劍突地刺進他的后心。呂棟站在跟前瞧著她一劍刺入胡四后心。胡四恐懼過甚,瞪大了眼珠子,竟是連刀都未抬起來,低下頭瞧著從前心突出來的劍鋒,魂飛天外,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道:「你是個可惡的女人。」上官嫣一劍得手,再無留戀,邁開腳步朝著狼山寨的大門走去,長劍就在她的走動下慢慢離開胡四的身體,劍尖在滴血,滴在腳下的地上,屍體上。胡四瞪得驚悸的眼神撲倒在血泊當中。呂棟盯著胡四的屍體,心肺間五味雜陳,想道:「江湖傳言李婕狠辣,然而她沒有幫主這麼強的殺氣,霸氣跟凶狂。難道她真像胡四說的那樣是個可惡的女人?」

呂棟不敢想象這就是自己思慕已久的女中豪傑麽,轉念道:「在這一方水土,妖魔橫行,正邪勢力,相互傾扎。你不狠他們就會吞噬掉你,尤其是對付日月教這樣罪惡昭彰,禍國殃民的龐大勢力集團。胡四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幫主心狠。」

狼山寨的大門口內外屍體堆積成了小山,地面上的血水快要流成了小溪腥臭難聞讓人有身臨鬼蜮之感。廝殺還在繼續,到了白熱化的地步。狼山寨的婦女孩子也拿起了刀槍,為保護寨子而血博,他們被青龍幫的人無情的砍殺。有的人呼喊道:「兄弟們,寨主死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眾人附和道:「是啊,我們寧死都要與狼山寨共存亡,決不投降。」更多的婦女孩子加入了保護家園的拼殺當中,瘋狂的衝殺道:「還我丈夫的性命來?」孩子們哭叫道:「我爹被你們殺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你們拼了。」婦女的哭喊,孩子的啼叫,是那麼的扣人心弦,蕩氣迴腸。呂棟失魂落魄的看著這場悲壯慘烈,震撼人心的屠殺,心驚道:「這天下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么?」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青龍幫的人馬逐漸將狼山的猛烈反抗鎮壓下去,深入到寨內進行最後的剿殺,展開激烈的巷戰。

呂棟心膽俱裂的一步步走入寨內,他的心在顫動,看著婦女舞者刀沖了出來被活活砍掉腦袋,孩子暗中偷襲傷了青龍幫的人就被剁成肉泥,簡直令人髮指,毛骨悚然。可他竟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徒自悲傷,為不能挽救他們的性命而深感內疚。忽然他被人從背後踹了一腳,徑自摔倒。本來他這些日子飲酒過量淘虛了身子,加上病魔纏身,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又在不經意間被人偷襲,豈會不招了人家的道,只暗叫一個:「慚愧。」翻轉身子來就看到一張冰冷的臉跟一口冰冷的劍指在胸口。這人正是林雲鶴,他本來籌謀好的萬全之策,可以在今天擁有夢寐以求的青龍幫的一切跟她美滿的婚姻,然而卻讓呂棟給攪鬧了,他越想越覺得呂棟形跡可疑,似乎是早有預謀,不殺他難消心頭之恨,於是逮著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呂棟瞧著這個冤家,暗道:「三橋鎮上的時候你就要殺我,今天我壞了你的如意算盤,又來挾私報復。完了,我這條命就要葬送在他的手上了。」林雲鶴說道:「小子,不管你是什麼人,壞了我的事就是死路一條。」臂力一挺,就要下手。

倏地,上官嫣說道:「林雲鶴,不准你動他。」林雲鶴聳然變色,瞧著十數丈外的上官嫣,惱羞成怒,故作沒有聽見,挺劍就刺了下去。上官嫣大聲道:「殺了他,就別再見我。」林雲鶴身子一陣哆嗦,劍尖在呂棟胸口上停了下來。呂棟已經感覺到劍刺到身體上的疼痛,而他心有不甘,沉吟不決。呂棟惴惴不安地想著:「他會何去何從呢?瞧他那鼠首僨事的樣子,一定不敢下手。他就怕真的失去她,再無法挽回。」林雲鶴果然不敢下手,將劍收起,憤恨的走開一邊。呂棟暗暗慶幸林雲鶴私慾心太重,缺乏果斷的魄力,見他走開,徑自站起身來眼神中向上官嫣投去真摯的謝意。上官嫣眸子中含著笑招招手,示意呂棟過去。呂棟想:「幫主怕林雲鶴再次出手殺我。」想著不無道理,就走了過去。林雲鶴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暗送秋波,情意款款,醋意大發愈加強烈,咬牙切齒,無比痛恨的看著呂棟跟著她遠去,暗道:「別以為你小子永遠福星高照,總有一天我會搶回屬於我的一切。」

上官嫣步履悠閑,神色從容的朝著狼山寨的聚義堂走去,而在她身邊雙方的人砍殺依舊,她卻渾然不在意。呂棟跟在她的身後,瞧著她衣襟飄飄,輕鬆瀟洒的身姿,難以想象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狼山寨的人跟青龍幫的人砍殺聲,慘叫聲,叱罵聲,人倒在地上「咚」的聲音就在呂棟耳邊響起。刀抹脖子,腦漿迸裂,腸子血肉流出來的慘象就在眼前發生,他已經司空見慣,精神彷彿已經麻木不仁,沒有覺多麼噁心。一個滿身滿臉都是血污得不成人形的壯漢,正在跟著幾個青龍幫的人打得不可開交,猛然瞧見上官嫣旁若無人的從身邊走過,咆哮道:「還我老婆孩子命來。」仗著一口大刀竟自撇下青龍幫的人,朝著她殺來。上官嫣就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手中長劍閃爍一條匹練,寒光在那人的脖子上一繞。那人連一聲慘呼都沒有出口,就倒在了血泊當中。呂棟瞧她出手實在快的匪夷所思,從她出手到殺人,腳步絲毫沒有停頓,長劍上的血順著劍鋒留在地上的屍身上,而她昂首闊步的走上聚義堂。

呂棟注視著她的背影,心潮澎湃,想道:「時勢造英雄,這一方的邪惡勢力造就了她的鐵石心腸,桀驁自負。也正因為她手下有這麼一幫如狼似虎,敢打敢殺的兄弟,所以她才能夠割據一方,有安良除暴,濟世救民的宏圖大志。」聚義堂上里裡外外都已經被清掃了一番,上官嫣道:「祁八,周猛人呢?」左右侍立的人回道:「后寨的人還在反抗。」上官嫣聞言,竟自走出大堂,來到后寨。只見一堵高牆外祁八跟周猛,林雲鶴三人領著數百人向前攻進。牆裡面箭如飛蝗,如下了一陣箭雨。青龍幫的人不絕中箭。林雲鶴揮劍抵擋,周猛舞刀格架,就是沖不進大門。祁八「啊呀」一聲,腿上被一箭射中。幾個人攙扶著他後退,幾個人擋住箭雨保全住他一命。牆內的人叫囂道:「有膽量進來啊?」有人道:「我們把你們這群強盜個個都射成馬蜂窩,給寨主報仇。」眾人退後來躊躇難決,不知如何是好。上官嫣道:「裡面有多少人?」周猛道:「少說也有一百人,加上婦女孩子少說也有兩百人。他們本來是想從寨後面逃走的,可是我們在寨后的路上有了伏兵,他們進退不得,負隅頑抗。一接近他們就放箭,我們死傷了很多兄弟。」上官嫣想了一想道:「將牆推倒殺進去,傳我命令放下武器的不殺。」周猛,林雲鶴立即著人呼喊她的口令,另外差人擁到牆下,往倒推牆。不消盞茶時間,數十丈長的圍牆被推的轟隆倒了進去,頓時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周猛首當其衝率人衝殺進去,個個爭先恐後,怕人捷足先登。祁八不甘示弱,拔掉腿上的箭,拋下道:「飛虎堂的兄弟們。殺啊。」林雲鶴也帶著人在那牆倒下的一瞬間一窩蜂,呼呼喝喝竄躍過去。立時就聽得刀槍拼擊聲跟呼喝慘叫聲傳入耳中,上官嫣知道用不了多久就會結束拼殺,轉身走回聚義堂,等著他們報捷。呂棟見她回來,想道:「我也該走啦。令狐卓的限期將近,再不去的話妹妹可就危險了。」

祁八跟周猛,林雲鶴相繼回到大堂上。上官嫣道:「祁八,周猛坐下。」二人拉張凳子坐了下來。林雲鶴見她不邀請自己,心中怏怏不樂的拉張凳子,坐了下來。她問道:「林雲鶴,土人呢?」林雲鶴道:「走了。」上官嫣道:「怎地讓人走了?」林雲鶴道:「按照老規矩,我給了他兩百貫錢,讓他遠走高飛,自謀生路。」上官嫣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回他提供的消息很重要,至少得給三百貫錢,這樣他才可以走的更遠一些,不被仇家找到,安家立業,享受天年。」林雲鶴道:「下次一定照辦。」上官嫣道:「沒有下次,這回你就派人追上去再給他兩百貫。」林雲鶴道:「我會派精細的人去辦的。」上官嫣道:「我們青龍幫一定不會虧待為我們做事的人,這樣幫助我們的人才會越來越多,明白么?」周猛、祁八、林雲鶴道:「明白。」上官嫣道:「各堂死傷了多少人?」林雲鶴道:「飛豹堂死二十一人,傷四十五人,其中殘了兩人。」祁八道:「我的飛虎堂死一百六十三人,傷一百四十一人,其中殘了三十九人。」周猛道:「青龍堂死八十二人,傷一百二十九人,其中殘了十二人。」上官嫣聽完道:「我們死了二百六十六人,傷了三百一十五人,其中殘了五十三人。狼山寨死傷人數呢?」林雲鶴道:「還在清查之中。」這時一人進來回稟道:「已經清查完畢,胡四的人死五百三十八人,殘了二十六人。婦女孩子死一百二十七人,俘獲傷殘三十四人,請幫主定奪。」

上官嫣嘆息一聲道:「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雙方死傷這麼多人,我的過錯啊。我應該聲明只誅罪魁禍首,脅從不論,這樣也不會有這麼強大的抵抗了。將這六十人給足路費放他們走吧。林雲鶴,這件事就由你來負責,還有將狼山寨死的人跟我們死了的兄弟們都就近埋葬,不要讓暴屍荒野。祁八的飛虎堂負責將受傷殘廢的兄弟都妥善醫治傷口,坐車先行上路回隴山,還有狼山寨的人也要醫治。」祁八這時候嗔惱了說道:「憑什麼這些人若不是殘了,還要死拼,簡直頑固不化。幫主給他們路費不說還要醫治傷口,說不準那天還要尋機報復,我才不管他們呢。」上官嫣道:「我們不能怕人家報復就不給人家治療傷口,這樣顯得我們太不仁義,不夠度量寬宏。」祁八道:「那我照辦就是啦。」上官嫣道:「周猛的青龍堂負責清點胡四這麼多年來盤剝百姓的民脂民膏,糧油布匹,記冊登錄,退還給這裡的百姓。其餘的金銀珠寶裝車帶回去。你們各自分頭去辦吧。」

忽地,只是一個兄弟匆匆走進來抱拳道:「啟稟幫主,有重大發現。」上官嫣道:「甚麽?」那人道:「胡四有一座規模很大的地牢,裡面關押著很多人。」上官嫣道:「你在前面帶路,兄弟們隨我去看看。」眾人跟著她走出大堂,七拐八繞來到寨子右側的一個隱秘所在,打開一間房子,赫然出現了一個地道。上官嫣領著眾人魚貫走下地下室,原來這地牢忒大,裡面竟然有數十間牢房,黑壓壓關滿了人,他們當中有的是出門經商的過路人,有的是西域的商旅,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那些被關押的人看著陌生的面孔,都是充滿了詫異。上官嫣見他們一個個形容枯槁,衣裳破爛,身上傷痕纍纍顯然受盡了折磨。上官嫣道:「你們都是什麼人?」當中一個道:「你們是哪路人?」上官嫣道:「胡四被我們殺了,我們是為民除害的義軍。」此言一出,牢獄中的人立時喧囂起來,個個都痛罵胡四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歡呼雀躍的竟自哭了起來。上官嫣道:「把人都放了吧。」祁八、周猛領著人一間間的打開牢房的鐵門。很多人說:「想不到還能重見天日,這個畜生也有今天。報應啊。」上官嫣道:「讓他們快走,不要耽擱。周猛每個人都發給他們盤纏。」這時林雲鶴走來道:「這裡還有很多女人。」上官嫣瞧著解救出來的婦女們,她們很多年歲才十幾歲,正是豆蔻年華,就被胡四強搶來飽受摧殘蹂躪,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看了不禁心酸,幾要掉淚,轉過了身子不忍目睹,偷偷拭淚。周猛見她難受,想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她們跟幫主同是身為女兒身,遭受了如此非人的凌虐,心裡當然不好受啦。」上官嫣抹了一下眼淚,努力控制情緒,說道:「胡四這個惡魔,真是該死。」周猛道:「她們在這裡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幫主解救了她們,她們一定感恩戴德,不忘幫主活命再造大恩。」上官嫣又忍不住泣道:「我該早些時候來解救她們的。」周猛道:「幫主,別傷心了。我們出去吧。」上官嫣道:「嗯。」眾人出了地牢回到大堂上,她說道:「你們都干自己的事去吧。」周猛、祁八、林雲鶴見她心態穩定下來,應道:「是。」

三人起身走了出去,周猛想起了什麼似地走回來,說道:「幫主,屬下向你打聽一個人。」上官嫣道:「誰?」周猛道:「早上我帶到山上的那個人?」上官嫣莞爾一笑道:「你說的是他啊。」周猛道:「我向幫主討個人情,他不是姦細,求幫主放了他吧。哦,我以項上人頭擔保。」上官嫣道:「這個我心裡有數,你辦你的正事去吧。」周猛從她神色間瞧出她對他頗有好感,不會難為他,當心放心,辭別過徑自去了。上官嫣回想著這個人雖說形容憔悴,衣冠不整,卻也掩蓋不住儀錶脫俗,眼神睿智,非比尋常之輩,暗想:「看來是他有意點了林雲鶴的穴位,他拯救了青龍幫跟我,這樁恩惠,不可不報。」

正在她凝思如何報答這個恩情的時候,大堂外亂鬨哄的吵鬧刺耳。上官嫣正要喝問什麼事喧嘩時,兩名幫眾推推搡搡,強拖硬拽簇擁進一個人來。這個人就是呂棟,他滿身酒氣,醉的顛三倒四,兀自不住地抱著酒罈子喝個不停,口中胡亂嚷叫道:「拉我作甚,讓我喝酒。你們這群強盜,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連婦女孩子都殺,那還是人麽?」上官嫣聞言,俏臉發白,羞愧難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離開椅子在大堂上低徊。這兩人道:「幫主,這人喝多了,滿寨子大呼小叫,簡直不像話。兄弟們憤憤不平,知道是幫主帶他來的,所以帶過這兒來請令定奪。」上官嫣揮揮手讓二人退出堂外去,走近呂棟,說道:「你是上官嫣的恩人,上官嫣銘記在心,刻骨不忘。你若再這麼喝酒會使你身體更加憔悴。」呂棟何嘗聽不出她話語中的關切之情,卻故意道:「你說什麼,不讓我喝酒,你憑什麼。這酒又不是你家的,你管不著。」上官嫣見他身子就要湊了上來,向後退了兩步又羞又氣,轉身回到座上,一雙眸子質疑地盯著他。

林雲鶴聽到消息說是他來鬧事,竟自提了劍走上大堂來,惡狠狠道:「幫主,這小子出言不遜,詆毀青龍幫。我殺了他給幫主出氣。」說著就要動手。上官嫣情知他這是要公報私仇,慌忙阻止道:「你作甚?還不趕緊退下,若要懲罰他也還輪不到你來。」林雲鶴悻悻地收起劍,退出大堂。周猛聽說了這事,趕緊來到大堂給呂棟說情。呂棟卻不買賬,還出口傷人,污言穢語的臭罵。上官嫣道:「人各有志,讓他走吧。」周猛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弦外之音,似是器重呂棟,笑道:「幫主抬愛,他那會不跟我們回隴山,我再勸勸他。」上官嫣道:「算啦,多給他些錢,讓他走,也許有一天他會想明白的。」呂棟暗自尋思:「幫主對我高看一眼,我若有幸活著離開日月教,一定會去隴山找幫主傾心深談,共圖將來。」

周猛拽著他走出大堂,將一沓寶鈔塞到呂棟懷中。祁八笑呵呵的走到堂上,說道:「幫主,這個胡四可真會搜刮民財,打家劫舍阻斷要道,殺人越貨竟然搶劫下的奇珍異寶,金銀古玩裝載下十幾車。這下子可夠我們青龍幫富貴了。」上官嫣道:「這些東西只是我們暫時保管,等到將來是要交給朝廷的。哼,胡四仗著日月教給他撐腰唯利是圖,荼毒一方弄得怨聲載道,人神共憤。我們堂堂正正弔民伐罪,替天行道,不能學他貪得無厭,這樣還跟他有什麼區別。」祁八道:「我懂得。」上官嫣道:「還有什麼事嗎?」祁八道;「兄弟們都疲憊不堪,想要在寨子中過夜吃飯。讓我來請示幫主。」上官嫣道:「我立下的規矩,你忘了么?」祁八道:「這一仗打得太慘了,兄弟們恐怕都走不動了。」上官嫣斬釘截鐵地道:「糊塗,兄弟們不懂事也倒算了,你還跟著瞎鬧。胡四的狼山寨是被我們打下來啦,可是他在這一方稱雄多年,朋友親舊多的數不勝數,一旦他們勾結起來,打著為胡四報仇的幌子,想要攫奪寶物,以逸擊勞,我們可就不能輕易的離開此地了。你趕緊通知下去,收拾停當,馬上啟程,走出五十里之外再停下來歇宿吃飯。」祁八道:「幫主面面俱到,高瞻遠矚。祁八打從心眼裡佩服,這就去傳達下去。」

夕陽殘照,狼山寨被熊熊大火吞沒,黃土高原的官道上,成群的馬車,騾車滿載金銀珠寶,糧食布帛,逶迤東返。前呼後擁,浩浩蕩蕩拖成數十里的長蛇。呂棟瞧著他們逐漸被山巒所淹沒,回想起這一天驚心動魄的慘烈悲壯,屠戮場面就不禁膽戰。當日同妹妹令狐刺珠雖說被索袖風追殺,形同亡命天涯,這是想起來彷彿那是最快樂的時光,令人遐思旖旎,刻骨難忘。他想到了令狐刺珠,這個還沒有相認的同父異母的妹妹,雙眼驀地一亮,彷彿前面一片光明。

呂棟尋到一家客棧投宿。那店裡有幾個當地人喝酒談論狼山寨今天發生的事,見到呂棟進來,小心翼翼起來,隨後見他漫不經心的點了酒菜吃喝,不大關注他們的言談。於是又大膽起來,說道:「好厲害的娘們,僅用了半天時間就蕩平了狼山寨,真是大快人心。」另一人道:「可不是,胡四為非作歹,罪大惡極,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人道:「他們可是有備而來啊,胡四飛揚跋扈,哪裡會想到遠在數百裡外的青龍幫會來找他的茬。我聽說這個女人也才二十來歲,就主持著那麼大一個幫會,手下的人對她畢恭畢敬,唯唯諾諾,奉若神明一般。」有一個說:「這叫牝雞司晨,女皇武則天就被她的對手駱賓王這樣罵來著。可是人家成就了千秋不朽的功業,彪炳青史,這有什麼丟人的?」又一人道:「你們是不知道這個女子的身世可不簡單啊。她的爹原來是這邊關的將領,被人讒害捲入藍玉案被先帝誅殺,成了冤案。多年沒人敢為她的爹平冤昭雪,這才上山為寇,實則心繫社稷,她活著也真不容易。這不一打下狼山就派人將胡四搜刮別人的糧油布匹退還給了苦主。人們紛紛拍手稱讚說她是興師問罪,仁義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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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志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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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狼山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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