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與人無憂 （4）

「你們大人的煩惱我理解不了，但我也曾丟失過心愛的玩具，看著自己豢養的小金魚在面前死去，我又何嘗不是悲愴絕望？可那又怎麼樣，一切總會過去的，太陽照常升起，依舊能投進我的心裡。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可小姨你的想法是最極端的那種。」

「你還小，你不懂。對我來說方法只有一種，唯死而已。其實我知道生活中和我有同樣遭遇的或者比我更凄慘的也大有人在，他們換一種環境、換一種面孔、或是換一種方式就又能更好的生活。但是我不行，我邁不過去這個坎，因為我是生活的弱者，自小優越的家境也培養出了我優越的性格，在學校我也沒有學到生存與交際的本領，卻在別人刻意的奉承與讚揚中更加助長了不可一世的火焰。在與你小姨夫剛結婚那兩年，美滿幸福的日子讓人一片讚歎，而我是女王的心態更是被推向巔峰。我只能在天上飛翔，要我折斷翅膀落下地面我連奔跑都不會，還如何生存？」

「小姨。」潘含思沉默了。

「思思，等你長大了也許會明白我說的話。現在，來，扶我起來進卧室，我要換件衣服。對了，筆呢，把它給我吧，我要把它帶進墳墓，雖然說它確實能解決燃眉之急的事情，可代價同樣沉重。終究是得不償失。正如你說的那樣，解決事情的辦法會有很多種，沒必要非選擇最極端的一種。嗯，就讓他跟我一起消失吧。別在傷害到你了。」潘玉潔在潘含思的攙扶下掙扎著站了起來，接過潘含思遞過來的筆，顫悠悠的朝卧室走去。繼續說道：「我應該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自己給自己穿壽衣的人了，我已經準備好了。從你那裡回來半個月後我就預感到了，只是時間比我想的要提前了很多。」

「小姨，要是現在讓你放下這一切，可以多活幾天你願意嗎？」

「為什麼要多活幾天呢？這大半年來我把自己就圈禁在這間屋子裡那都不去，也拒絕任何訪客，就連爸媽都不曾見過一面，多次推搪他們要來看我，為什麼？就是為了不想讓自己這副醜陋的皮囊連同醜陋的靈魂展現出去。不不，就是多活幾年我也不願，現在這樣挺好的，嗯挺好的。」潘玉潔一直不停的說著話，仿似有許多許多話要說：「叫你來是要你送我一程的，我也害怕一個人凄惶惶的死去，而唯有你才能跟我做最後的陪伴，這些事情就只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等我死去以後你再把我的事情告訴姥姥姥爺，一定要說的輕淡，這樣他們才不會過於傷心。對她們說我不是個好女兒，請他們原諒。」潘含思扶著潘玉潔進了房間，潘玉潔把筆放在床上開始脫衣服，可顫抖的雙手連一粒紐扣也解不開，潘含思上前幫助潘玉蘭把衣服一件件脫下，再為她穿上已經準備好的衣服。看著小姨只剩下皮跟骨架的軀體，潘含思簡直不忍直視，不禁黯然淚下，心想她真的一滴血也擠不下了。「思思，你知道我最暢快的那一刻是什麼時候嗎？就是那個野女人在我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時候，她跑到我家裡來哭著請求你小姨夫回家，還說女兒需要她。完全就是一副孱弱不堪傷心欲絕的樣子，可她難道不知道這裡才是他的家，他兒子也需要他嗎？於是我在心裡說，恩，這不夠，應該給她一巴掌。你小姨夫就上前去重重的甩了她一巴掌，這下可把她打的懵啦，把她的訴求、委屈、還有淚水一同給打了回去，那感覺就像是正在傾到的垃圾被一種力量又給塞了回去。傻傻的站在那裡。我心想，恩這還不夠，應該再說些惡毒的話，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以免無休止的糾纏。然後你小姨夫就面無表情的盯著那個女人說：你就像是我購買的一雙襪子、一把牙刷或是一毛巾，用的舊了膩了已經到了該丟棄的時候了，不，你是免費的，我已經玩的夠夠的了，所以你要像垃圾一樣自己把自己清理出去。滾吧，快滾吧。看，看見沒有，天上地下，只有她才是我的唯一。說著就跑過來把我擁進懷裡親吻。我陶醉了，陶醉在自己締造的假象里，深切熱烈的回吻著。她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潘含思默默的聽著，幫助潘玉潔一起穿好衣服，只剩下一件大紅的面外套了，她看著小姨那花白的頭髮，深陷的眼眶，尤其是乾癟的臉頰，配上這樣一件大紅的衣服，簡直是說不出的妖異。潘含思看著潘玉潔把那支筆貼身放進口袋，聽她繼續說道：「我自小就沒有給自己樹立一個很好的目標，只著重於眼前，家裡也沒有為我規劃出一個美好的未來，當別人問我：小潔，你長大后想幹什麼呀？我就只會回答，哼，幹什麼都行！理想雖然只是理想，極其空乏，但在你艱難的時候它就會成為你的指路明燈。而目光短淺正是我最大的悲劇。——思思，你剛才看見客廳里的那雙繡花鞋了嗎？好像有些髒了，你幫我擦乾淨拿給我吧。有些累了，我做下歇歇。」「嗯。」潘含思扶著潘玉潔在床邊坐下，然後開門出去了。

潘含思找到那雙繡花鞋，抖落上面的灰塵，拿起抹布正準備清除鞋上的泥土，這時大門開了，王寶華帶著明明走了進來。王宏明跑到潘含思面前，遞上一個方便袋：「姐，我專門給你買的餃子，是肉餡的來。快趁熱吃吧。」潘含思微笑著搖了搖頭：「先放著吧，姐不餓呢。」王寶華依舊面無表情，木訥的像尊雕塑似的機械的朝卧室走去，一眼也沒瞧過潘含思，在走過潘含思身邊的時候，他忽然雙手抱頭痛哭的蹲下身子在那呻吟著，潘含思也感覺到腦後別在馬尾上的髮夾顫動了一下，她立即拿了下來放在掌心中，只見那紅藍相間有著美麗花紋的漂亮的蝴蝶狀髮夾在掌心中輕顫著化成一縷縷煙氣在飛快的消散著。潘含思把手伸到王宏明面前：「明明，快看。」只是一小會，那承載了潘含思許多讚譽的髮夾變成一絲絲青煙徹底消失不見了。王宏明看著潘含思的手掌里化為虛無的髮夾說：「姐，你的髮夾沒有了。」「不，是一個靈魂消失了。」就在這時聽見王寶華痛苦的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王宏明立即跑到王寶華身邊搖動著他的身體呼喊著：「爸爸，你怎麼了，快醒醒。快醒醒。」潘含思左手拎著繡花鞋，用右手摟著明明：「你爸沒事，就讓他睡一會就好了。我們去卧室，去看你媽媽，她還有雙鞋和一件外衣沒穿呢，我們得幫她。」「他真的沒事，一會就能醒嗎？」「是的。」「噢，那我們去看看媽媽吧，怎麼也沒見她出來。」「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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