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胡不歸
舜淵河上，白靈幡間，停了口棺材。玖玦一步步走過去，如同咫尺走向天涯。
過往的很多事就這樣一幕幕閃現在她的眼前，像是一陣風，來了，卻又走了。
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些什麼，只是腦子裏的一個聲音尖叫着讓她往前走，她便就這樣照做了，那聲音有些刺耳，一遍遍似乎是要划穿她的耳膜。
她在棺材旁邊慢慢跪了下來，將額頭慢慢靠過去，棺材裏面是他的魂魄。他與她之間似乎也沒有隔多遠的距離，玖玦一邊這樣想着，一邊伸手試圖去掀開棺蓋。
一隻手阻住了她。
她隔着眼中的水霧看過去，夜辰風站在她身邊，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仍是要掀棺蓋的動作，夜辰風皺了皺眉，對她道：「魂魄已經聚成，你這一開棺，是想讓他連魂魄都不留下嗎？」
這話像是對玖玦起了很大作用，她一下子就把手收了回來，只輕輕扶住了棺材。她也像是丟了魂，只喃喃道：「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我還能再見他一面嗎？」
夜辰風沒有回答她，她也沒有等待回答的意思，一雙眼牢牢盯住棺材，眼中幾乎要滴出血來。
風輕輕地吹過，什麼都沒帶走。沒有細微的嗚咽聲，也沒有悲愴的嘶吼聲，只有一片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玖玦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時候，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的心很痛，但又異常的靜，她甚至能聽見周圍的人在說話，這樣麻木的靜，她開始有些害怕自己。
像是被術法封住了一樣，除了腦子裏的回憶叫囂得她異常疼痛之外，她一絲感覺也沒有了。她想起來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是他拿着勾魂鈴去為她尋求修復天魂之法，她送他出了碧水樓台，於晨曦霧靄中看着他漸漸走遠。
這一走，就沒再回來。
直至她的天魂已經修補完成，他也沒再回來。
他走了，可她還活着，她是不是該為他做些什麼？例如......報仇？
報仇的種子種下，如同種下一枚火種，不到片刻便燒得燎原，她的神色愈發狠厲起來，就在快要收束不住的時候，後面突然襲來一陣強風，玖玦連躲都沒躲，夜辰風準確無誤地拍在她的後背上，逼得她生生噴出一口血來。
她的意識回來了一些，報仇的念頭卻沒有消下去。
雲韶死了，死在三千混境中，什麼也沒剩，可楚懿還沒有死。
玖玦依舊靠着棺材，冷冷地對夜辰風道：「多謝君座聚集二哥魂魄，據悉君座不日將要迎娶側妃，玖玦奉勸君座一句，這側妃還是不娶為好。」
夜辰風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話題，默了片刻：「契約已簽，婚姻大事早已定下，豈是說改就改的？」
玖玦「呵」了一聲：「君座若執意如此，待來日玖玦硬闖蓬萊的時候，君座莫要怪我不曾提醒。」
這話已經說得不客氣至極，梔月和軒轅汀的恩怨夜辰風等一干人完全不知情，她這話說得毫無來由，可夜辰風畢竟是執掌一方的君座，很快找出重點：「楚懿怎麼了？這些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陳年舊賬不能說，玖玦也沒有心情搭理他：「有些事情，君座還是不知道得好。」
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呢？縱使知道了那些事情，不也是落得了個孤家寡人的結局嗎？
雲韶死的時候她並沒有這麼大的波動，是因為她在之前已經懷疑上雲韶，所以後來才沒有多大的震驚。可玖羽死了，這件事情她根本沒有勇氣再去回想一遍，她下意識地不想相信，但現實容不得她不想相信，她身上還有那麼多事，軒轅汀的舊債，慕寒的舊賬，以及她自己的，現在還有玖羽的，一樁樁一件件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就這樣靠在棺材旁，不知道靠了多久，身旁有什麼人來又去去又來，她好像有印象，有誰讓她起來，一遍遍地喊她，她嫌煩，最後乾脆揮手在周遭設了結界，於是天地間終於安靜了，終於不再有人來打擾她和他了。
玖玦一直靜靜地守着他，一直守到洛梓潼來。
洛梓潼手裏有軒轅汀的王劍，那些結界對洛梓潼就沒有什麼用處了。洛梓潼踏入結界，玖玦微微抬了一下眼，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淡淡道：「我現在不想回去坐鎮，也不想掌管幽冥大軍，你走吧。」
洛梓潼將手裏王劍遞給她，她沒動，洛梓潼也就保持着遞劍的姿勢，最後她終於是綳不住了，情緒不受控制地發作起來，低啞地嘶吼：「我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我不是軒轅汀，她的那些事我也承接不來，已經死了一個玖羽，你們還要怎麼樣！」
洛梓潼看到她這樣反而是鬆了一口氣，上前幾步將王劍塞在她手裏，轉身就要離開。
玖玦低了眉目看了王劍一眼，是「驚衡」，也是「翊霜」。她低聲道：「他死的時候，你和我師父都是在的吧。」不是問句，是確切的肯定句。
洛梓潼要踏出結界的腳定在了那裏，微不可見地「嗯」了一聲。
「......你們趕在夜辰風他們之前到達三千混境，去粉碎雲韶的魂，讓梔月的一部分徹底消弭於世間，你們既然有這個能力，那你們為什麼不救他？！」
「玖羽中的毒，整個六界只有雲韶的血能救得了，雲韶已經死了，我們救不救，他都活不了。」
「呵。」玖玦眸子裏閃現出嗜血的偏執，「雲韶為什麼必須要死，如果不是你們非要壓垮梔月，雲韶為什麼一定要去死？！我妖界要想藏住一個人，他九重天還能管住嗎？！」
「你已經不冷靜了。」
「我沒有不冷靜！你們為了軒轅汀的大計，可以什麼都不管不顧，可是我不能！我不是軒轅汀，我也沒有必要承接軒轅汀的意願，軒轅汀當年把驚衡劍斂了樣子化成翊霜劍放在慕寒身旁，不就是為了哪一天慕寒知道了，可以號召幽冥大軍嗎，只可惜慕寒死得早了些，於是你們又把這把王劍交給我......」
洛梓潼被她激得轉回來：「你給我冷靜下來！事情只差最後一步了，不要徒生事端！否則，那些人的命，就白送了！」
「最後一步？差哪一步了？你們不就是在等著楚懿自己按捺不住反上九重天嗎？」玖玦眉宇間的厲色突現，「你們在等，可誰知道要等多久呢，我二哥的仇又要什麼時候能報呢？！既然你們不敢出手，那我便替你們解決了吧！」
「楚懿既然不反，我便逼得她不得不反上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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