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階上辯
「君妃」二字出去，底下不出所料地便有了騷動。
玖玦站在陰影里，微微眯了眯眼睛。
方才的方才，洛梓潼原地的一個折腰，已經避開了危險，再下一步動作時，她就已經離開了莊主的身邊。按理說此時洛梓潼要麼便應該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要麼便應該義正辭嚴地去指責甚至於揭發莊主，誰知聽到夜辰風的這兩句，她反倒沉默了，皺眉了，並且以一種微小地改變、慢慢地向玖玦這邊靠過來了。
洛梓潼靠過來，玖玦不覺有如神助，反而覺得如臨大敵。因她現在正在辦一件要緊的事，實在勻不出心思去和洛梓潼打交道。
玖玦雖還是那副站在台階一側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早在趁著眾人心神全部被莊主這一嚇再連帶着夜辰風這一驚給震住的時候，她暗地裏便動了，玖玦的雙手負在背後，僅憑意念控制着早已被安置在人群外的玉簫，只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莊主的后心。
這是在夜辰風出場的那一瞬，他與她之間不需要言語，便已商量好的了。
階下的莊主慢慢綻出一絲笑意，聲音沙啞道:「許久不見，君座別來無恙。」
「閣下這話說的可算是錯了，」夜辰風絲毫不領情，「早在一個時辰前，你我不剛見過一面了么。」
「君座果然是聰明人。」莊主格格一笑，「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夜辰風平靜地點點頭:「多謝。」
莊主道：「你們今夜到此，是何目的，我卻也不想再問了，如此，不妨做個交易，你們不干涉我，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看閣下行事，也是有條理的人，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夜辰風反譏，「如今目極之內，皆是三山十六派新一輩的佼佼者，這一條生路從何而來，閣下未免信心太過了吧。」
「就他們？」莊主「呵」了一聲，目光在眾人身上晃過一圈，露出冰冷且帶着兇殘的神情，「我既然可以將他們彙集，自然也可以將他們絞殺。」
夜辰風失望似的的嘆息一聲，淡淡道：「既然如此，便也沒什麼好說的，閣下的人馬，盡可以調動了。」
莊主沒想到他會這樣坦然赴死，反倒怔了怔：「君座是要帶着這三山十六派的一干人等，一同赴死了？」
「赴死二字未免太過了。」夜辰風的回答依舊很平靜，「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玖玦聞得此話垂下眼，現在看來，這場宴會本來便個是有預謀的，可惜中途怕是被一向心思縝密的洛梓潼看破，於是洛梓潼入畫取了錦盒，洛璟昭則在外夥同陸承弋演了這場戲。
看夜辰風剛才話里話外的意思，那莊主與夜辰風在入畫前便是已經動過手的，然後，按玖玦的猜測，夜辰風找到了洛璟昭，三人不動聲色地埋下了後手，方才的那番「血戰」，不出所料，剿滅的應是莊主在各派安排的探子，然後洛璟昭與陸承弋合力，借玉簫之事將莊主引到她的寢殿，既解釋了為何夜辰風一直避而不出，又讓夜辰風在關鍵時刻揭穿了陰謀。
玖玦心裏明白，卻還是一言不發。現在吵起來沒什麼好處，何況就在方才，她的腦袋上，還被安了「君妃」這樣的一頂大帽子。
她沉思了一下，往左側夜辰風的身邊挪了幾步。
果然，她剛剛停住，方才她站立過的地方，青石階全部被侵蝕成了黑紫色，還冒着縷縷煙氣。
這一手露出的同時，階下莊主的身側，又無聲無息地多了幾人，而在三山十六派眾人的外圍，有身影在一層層靠近。
玖玦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再收斂，直到屏得幾近於無，才突然間放開，一把抽回人群外的玉簫，玉簫發出低鳴聲直奔莊主后心。
朦朧樹影下，莊主一動不動，帶到低鳴聲近了，才翹起一截細細的指尾，將那股被玉簫帶起的凌厲殺氣，割破成千萬絲，那些千萬絲，便散落在了凌晨的薄霧間。
不過只是輕輕地一劃。
這一失利，便不再有什麼壓倒性的優勢。
可玖玦也只恍惚了一瞬。
隨即她一彈指，玉簫在半空旋出一個帶着光暈的弧度，青色的光暈像是在夜色中綻了朵聖潔的花，那花伸展着身軀，花瓣交織蔓延，從花心直直打出光去，莊主周身盡在光芒籠罩之下。
玉簫的臨時切換能發揮到這個程度，已算得上是高手。
按理說，多數人是避都避不開的，就算是夜辰風，也不能全然躲避。
卻聽莊主一聲暴喝，驀然將長袖一翻，迎著青光而上，就在為首的一道光即將穿透他天靈蓋的同時，他張開雙臂，將那道光合在了掌心裏，隨即在半空中連續三個旋轉，衣袂翻飛間，那些青光竟都擦著身邊飛過。
玖玦站在夜辰風身邊，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早在莊主迎光而上的那一刻，玖玦的心便沉了底——這種招式，只有一種解法，換句話說，只有迎光而上，才是唯一的正解。因光矢突襲時，人的本能反應都是躲避，而這光矢恰巧就是利用了這一點。這種籠罩是無法避免的，但缺口卻是，光在剛剛打下來的時候並沒有多麼厲害，相反是在後來才逐步顯露出厲害，如果你躲避了，那麼接下來面臨的，才是最猛烈的光矢。
九幽殿怕是出了探子。玖玦這樣想着。
隨即她長嘆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嘆完，莊主已經落了地。
斑駁的樹影投在他臉上，顯得一張臉明暗不清，神色冷清而麻木，一雙眸子中閃動着危險的光芒。
玖玦抄着手站在台階上，準確的說，是站在夜辰風的身側——剛剛她已經挪了過來。她直視着莊主，絲毫不見退縮，亦不見懊惱，還是一貫平平淡淡的模樣。
對視半晌，莊主慢慢理了理鬢髮，那裏有一縷頭髮被割斷:「好，好一個三殿下，好一個蓬萊君妃！」
下一秒，他的身影瞬間在原地消失。
玖玦耳畔，風聲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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