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妥協

第40章 妥協

小安轉頭看到Noah向她走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勉強微笑:「謝謝你。」

「你有心事。」他走近,認真打量着她泛紅的眼眶。

是的啊,的確有一堆心事,悶得很,她很想一口氣說給一個親近的人聽,想狠狠地發一頓牢騷順便再哭一場,如果和方晴一樣有父母就好了,哪怕有一個兄弟姐妹也好。Noah總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如同保護神一般,她差一點想卸下防備跟他說出自己的心事,話到嘴邊,她想起鋃鐺入獄的林先生是被王家迫害,想起自己最愛的吳染如今的處境都是王氏一手導演的好戲,不把Noah當成敵人就已經很沒有立場了,又怎麼能和他走近呢?

「沒有。」她冷靜地吐出兩個字便轉身離開。

他大步走向前,拉住她的胳膊,柔聲說:「你一定……餓了吧?」

她的防備心幾乎要被這溫暖的語氣融化,他手心的溫度讓她一時間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她回頭看着他,如同一隻受了委屈的流浪貓,無法抗拒好心人的關懷,乖巧地點點頭。

他笑了:「我就知道!我帶你去吃宵夜!跟我走小門,從大門出去會被一堆人攔住合影。」

「哦……」

小安一邊答應着,一邊又猶豫着,她怎麼能跟他一起去吃飯呢?

她停住了腳步。

「沒想到,你最近變化那麼大?」Noah站在樓梯口回頭看着她,輕蔑地說。

「有什麼變化?」她不解。

「第一次遇到你,你就敢在KTV摔杯子砸場子,在台灣,面對流言蜚語,你也從來沒有畏懼過,跟格鬥社的朋友們聚會也能放得開喝啤酒。現在,明明餓著肚子,卻不敢跟我去吃一頓飯,變得這樣優柔寡斷。」

她抬起下巴,理直氣壯:「我這才不是優柔寡斷,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跟異性單獨出去吃飯觸犯了我的原則!況且,你這個人個性古怪,這一秒像一個好人,下一秒還不知道變什麼樣。」

「像一個好人?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今晚要不是我,你在台上會變成一個笑話。」

「我變成一個笑話關你什麼事?你可以不要管我啊!送我花,請我吃飯都是你自願的,我有沒有求過你?」

「我!」Noah語塞。

「你就說有沒有?有沒有?」小安歪著腦袋,嬉皮笑臉。

「你!你真是個白眼狼!反正我的用心良苦,你都當成笑話,我才是天下第一的大笑話行了吧?」

他灰頭土臉地獨自下樓梯。

小安看到人前光鮮亮麗的Noah也會有碰一鼻子灰的一天,落入這狼狽的境地,她忽然忘記了憂慮,抿著嘴笑起來,強烈的飢餓感襲來,不由得沖着樓梯大聲喊道:「等一下!我也要去!我快餓死啦!」

「你的原則呢?」Noah瞟着她。這個姑娘又恢復理直氣壯、咄咄逼人、活力四射的狀態,叫他生氣、無奈又控制不住地開心。

「我的原則是我定的,我有隨時改變的權利啊!最主要的是,我看你那麼虔誠地想約我吃飯,就勉為其難給你一個面子。」

「勉為其難?」Noah一張黑人問號臉。

「對!你還真是啰嗦啊!快點啦!」

小安已經餓得再也等不及了,風一般順着樓梯往下跑。

「我啰嗦?還不都是你一直在改變主意,誰能跟得上你思維的轉換?喂!你慢一點跑……」

……

包間里,兩人面前各自一份小火鍋。

Noah說:「還記得上次我們在台灣一起吃日本料理嗎?」

「嗯,記得。」

「在那個包間里,我跟你說了一晚上關於我和可雅的故事。」

小安伸著脖子專註涮羊肉,點點頭。

「難道你沒有什麼故事跟我分享嗎?」他真誠地看着她。

「我只是因為肚子餓,所以臨時跟你出來吃東西,你不要想太多哦,所以……」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跟我敞開心扉,即使我對你早已毫無保留。為什麼要一直提防着我呢?讓林先生入獄的人不是我,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和你的家人。」

「我知道,我早已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Noah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給她,試探性地說:「梁安逸,好久不見。」

小安滿臉錯愕,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想否認,但這幾秒鐘的遲疑已經出賣了自己。

「這些年,你在哪裏?當年爺爺留給你那麼大一筆遺產,你的失蹤讓奶奶和三叔欣喜不已,串通公安局和法院宣告你死亡。但是三叔還是早早離世,奶奶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屬於你的財產都會落到秦微微名下。真正打敗林先生的人,是秦微微。」

小安張大了嘴巴:「修勤叔叔他,離世了?」

Noah說起了王修勤的死因,小安沒有聽進去一個字,只是對着沸騰的火鍋發着呆。

她聽到「遺產」這個詞瞬間動起了某種念頭。如果自己有足夠多的錢,就可以挽救吳家姐弟落魄的生活,讓塵小姐重新過上闊太太的生活,塵小姐的寶寶也不需要換廉價的奶粉,吳染也不需要接受方晴家的支持去留學,這樣就可以徹底斬斷和方晴的聯繫。或者,她可以拿出足夠多的錢陪着吳染呆在英國讀碩士,和他形影不離,在英國成為一對神仙眷侶,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錢任性。」

對,就是要把王家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的財產奪回來,從秦微微手裏奪回來,這也是王家欠林先生的,想着想着不由得揚起嘴角。

「喂,你傻笑什麼?」Noah打量着她。

想要奪回遺產,第一步先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小安一本正經地說:「沒,沒有傻笑,我只是在想秦微微,應該是個很不簡單的女人吧?」

「你聽過駱駝與帳篷的故事嗎?她就是那隻駱駝,而王氏集團就是帳篷。」

「沒聽過,快跟我說說嘛。」

「先不聊她了,我想知道你這些年的經歷,過的好不好?不要再提防我好嗎?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敵人,相反,我喜歡你,喜歡到沒辦法不好奇你的事情,沒辦法不關心你。」Noah凝視着她。

小安早就沒辦法再把他當成敵人,任何女孩子都會被Noah的深情感動到,這簡直在考驗她的立場和定性。

她凝視着他,無辜明亮的雙眸下隱藏着複雜的心思:對不起,Noah,最開始,為了林先生的案子,我刻意接近你。這一次,為了爺爺的遺產,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一定會幫我吧。如果這些對你來說都算是一種利用的話,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忙,我就不再提防你,把我這些年的經歷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什麼忙?」

「幫我奪回屬於我的遺產。」

「告訴我你的動機。難道……因為他要去英國留學?」他的眼底幽暗得如同沒有星光的寒夜,語氣充滿著不屑和嘲諷。

「你聽到了我和方晴的對話?」

包間里寂靜無聲。

她在這裏沒什麼親人了,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裏嗎?

一顆麻木了很多年,好不容易復甦的心,就在這一刻,如同在電磁爐上快要被燒乾的熱湯,所有的熱情、期待和幻想又一次快要被蒸發得無影無蹤。

他皺了皺眉頭,無論怎麼樣故作鎮靜,撕裂般的痛楚還是從五臟六腑蔓延到嗓子眼。

「如果我不幫呢?你憑什麼認為我會一次又一次幫助你。」

「我求你。」

他瞪着她,唇色發白,冷笑道:「呵呵……呵呵……明明手裏沒有任何籌碼,還總要跟別人談條件,你會不會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小安看着他那冷峻的面容,意識到自己的請求果然還是刺痛了他,她不禁掉下眼淚,不是苦肉計,不是為了達成目的刻意煽情。這一次,她真的無地自容了,她也恨這樣自私的自己,眼前這個被禁錮在寒冷之中的Noah竟然叫她也跟着心痛了起來。

小安起身繞過桌子蹲在Noah的身邊,仰視着他,嗚咽地說:「我的籌碼就是,你對我的愛。因為我知道你愛我,所以才會貪婪索取,對不起,對不起……」

他冷漠地看着她,眼神空洞了起來,指尖輕輕在她的臉頰滑動,嘴角揚起來,聲音平靜低沉:「有這樣一個楚楚動人的臉蛋真好,可以把別人的愛變得那麼理所應當、那麼廉價,襯托出自己的目的是多麼的正當和偉大。」

她一動不動,沒有躲閃他的手指,只覺得更加無地自容,更加泣不成聲:「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從沒有認為你的愛廉價,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只要你願意幫助我,我只拿走遺產中的一百萬,剩下的都給你,這本來就是你們王氏的財產。」

她的眼淚叫他心煩意亂,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妥協。

怎麼能這麼輕易就妥協?憑什麼?

他起身離桌。

她擦了擦眼淚,對着他的背影說:「對不起,即使你這一次不願意幫助我,我也不會責怪你,謝謝你今晚在舞台上陪我彈琴,謝謝你帶我來吃宵夜,謝謝你……」

他緊緊抓住門把手,堅實的臂膀奮力拉開包間陳舊的塑料門,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音,分明是在鬧脾氣。

他希望自己乾脆地奪門而出,永遠不再管這個姑娘,卻還是停住了腳步,站在門旁低聲說:「如果你明天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我就幫助你奪回遺產。」

「去哪裏?就一天嗎?」

「對,就一天。不敢去就算了。」

「我去!」

「好,要早一點出發,早上六點半,校門口見。」

Noah緩緩離開餐廳,沒有call丁力開車來接他,如同一個即將入獄的囚徒,每一步都是那麼沉重,一路上,思考了很多很多。

回到卧室,他打開郵箱編輯一封郵件:小安,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踏上了新的旅途。我不會再回學校了,我想,我們以後應不會有任何交集了。當老師只不過是我體驗人生的一個小插曲,我就是這樣三分鐘熱度,體驗過就失去了興趣。遺產的事情,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幫你處理好,到時候會有律師聯繫你。

他默默把這段文字保存在草稿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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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煢孑立,只求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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