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愁訴往事（二）

庚申年陽曆二月，我記得那年的春節比以往的都要晚一些。

那天天空不作美，下著雨，懷縣的老百姓們都在大街小巷裡冒著雨互串拜年。

我和我娘是外鄉來的，在那裡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親戚。

那年我和我娘就在租來的房子里吃著差不多像樣的飯菜，也算是對來年運勢的一個討好，娘給我夾了菜，臉上卻沒有往年這時的笑容，更蒼老了許多，家裡終究是少了一雙碗筷。

娘說等過完年，就帶我離開懷縣，去遠房的一個親戚家討點活，家裡沒有了支柱，在這裡更多是耗費錢財。

我沒說話，吃著吃著不知道怎麼的，就哭了。

在這裡，我始終放不下一個人……

楊開雲，這個臭不要臉的大騙子，家裡居然有三個姨太了，還想娶我當四姨太，我恨，不過一開始這也都在的預料之中，也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太好了。

當初他打下懷縣后，便在懷縣立了都府，我原以為他是一個大丈夫，還天天念著他的好，可後來沒過幾個月，他的幾個姨太便帶著孩子吵著鬧著趕到了懷縣，而那會兒，我剛好又在他的府上，為他唱曲兒。

我記得當時他表情笑的很生硬，我知道，他已無話可說。

我也無話可說，看著幾個姨太一臉狗眼看人低的眼神，我就覺得自己跟入了狼窩一樣，她們隨時都想吃了我，於是，我一氣之下便跑出了司令府。

儘管我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他卻始終沒有追上來，而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他對幾個姨太的搪塞-她只是我請過來的一個戲子而已。

是啊，我就是一個戲子，人生晃如戲，喜一時，悲一時，孰喜孰悲。戲如人生，真一時，假一時，孰真孰假。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司令府，而他也再也沒有找過我。

我原本打算就這樣了無牽挂的離開懷縣，也許離開了，我就能忘了他，也算是給我自己的一個交代，可老天對我的戲弄似乎並沒有停止。

年後，我跟我娘剛打包完行李正準備出門，楊開雲居然帶人把我們攔下了，還給我家送來了聘禮。當時我整個人都懵了，與其說是又驚又喜，倒不如說是不知是驚是喜。

他如同主人公一樣從正門慢慢走到了我跟前，放下了我手中的包袱，深情的對我說，愁兒，我知道你一直還愛著我，我也一直沒有忘記你，我知道沒有把事實告訴你是我的錯，其實，這都是因為我怕傷害到你，怕你會拒絕我，怕我會失去你，所以我才故意要瞞著你。

從你走出司令府以後，我便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你。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我也不知道拿什麼去真正愛一個人。我是一名軍人，我只會殺人，只會用槍杆子讓別人服我，敬我，或者是某種意義上的愛戴我。我在家裡想了很久，一直放不下面子來找你，可當我想到流下眼淚的那一刻起，我突然明白了，我是愛你的。愁兒，我要給你一個名分，而且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名分。其他三個姨太都已經被我休了，我給了她們一些好處，她們居然就屁顛屁顛的答應了。我總算看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愁兒，今天我來，只求你一件事，你，嫁給我，好嗎？

說著說著，他居然跪了下來，當著自己手下的面跪了下來，眼淚跟著也就出來了。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也許是自己太年輕，腦子裡一片混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接著心裡突然冒出一股衝勁，一把就抱住了他，自己也跟著哭得稀里嘩啦。

之後，我便答應了他。

他跟我說一切都入鄉隨俗，為了表示對我的真誠，他說不到結婚的那天絕不碰我身。

婚禮訂在了四月十六日，當時離結婚還有十幾天。

他在縣城裡給我和娘賣了一套房子，讓我和我娘就在懷縣安頓了下來，說是做我的娘家，到時候就直接過來接我，聽得我很是歡喜，當時就連我娘聽了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原本以為，一切會像童話故事裡的結局一樣，我們會幸福的過上一輩子，可沒想到，離結婚沒有幾天的日子裡，縣裡突然發生了瘟疾，死了很多孩子，就連他自己的四個小兒子，也無一倖免。

四個孩子都患上了重疾，死的死，殘的殘，找了好幾個醫生都沒有看好。

後來他信人找來了一個巫醫，給剩下的兩個孩子吃了巫醫煉製的丹藥后居然好了，他當時也是喜顏大悅，便封了那巫醫當了輔佐軍師，成了他信任的左膀右臂。

我當時聽他說后，出於好奇，便去了府上，可當我看到他的兩個孩子的時候，我嚇著了。

我跟我爹後面學過本事，從小就被我爹開了天眼。

當時我看見他那兩個孩子身上都有煞氣籠罩，面目蒼白，一看就知道是個死物。可奇怪的是，他們居然能活蹦亂跳的站在我們面前，實屬違反天理。

後來我暗地裡打聽發現，這個巫醫原來練的是邪術，治好一個孩子，就得拿走其他無辜孩子的命。為了阻止他，我把巫醫的罪狀都告訴了開雲。

他起初對我是半信半疑，一直拿其他話來搪推我。我見他不相信我，我便決定自己去揭露巫醫的真相。

那天，我以身體抱恙為由，特地讓開雲請了巫醫過來。不出所料，他真的來了。

一開始，我假裝肚子疼，讓他給我開了一副葯，他二話沒說，就從包里拿出了一顆丹藥，說是吃了能治百病。

於是我就故意刁難他，說這藥丸子聞起來太臭，不想吃，除非他告訴我，這藥丸是怎麼製成的。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那位巫醫不但沒有避諱，反而大膽的把葯的配方說了出來，都是拿些活嬰活人煉成，當時開雲也在場，我看他聽了卻一點都不驚訝，我當時就明白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我問他為什麼允許巫醫殘害他人，他說，只要能救他的孩子，殺多少人都不是問題，於是我問他，如果需要我的命呢？他沒說話，甩了手就出去了，當時我的心頓時灰了一截。

為了不讓更多的人死於非命，我便偷偷跑到了巫醫的家裡，用我莫家的法子，破了他的法壇，讓他被法壇反噬，功力大損。

後來似乎是被巫醫知道了，他為了報復我，居然把開雲的孩子都弄死了，當然，其實他們本該就死了。

開雲大怒，罪責巫醫，問他是怎麼回事，巫醫不但不認罪，還污衊我，說是老娘我乾的，非說我是妖精，迷惑了開雲。

接著他就給開雲下了迷幻咒，讓開雲誤以為我是個山精野怪，開雲看到我時，頓時嚇的躲在了桌子下面，居然命人把我趕出了司令府。

於是我一氣之下，跟巫醫鬥了法，被開雲看見了，他更是深信不疑的認為我是妖怪，後來我氣的沒辦法搶下了副官的手槍，把那巫醫給打死了，再後來我就自己一個人跑回到了家裡。

開雲並沒有命人來抓我，後來我也多次去找過他，可他就是不想見我，說我晦氣，讓我以後再也別去找他，他還說念我們曾經有一絲感情，就不予追究我殺他軍師的責任。

婚禮前一天，我在他府前，哭著坐在了地上，對他說，明天是我們的婚期，我會穿著一身紅嫁衣等他來娶我，如果他不來，我就死給他看，讓他後悔一輩子。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我們婚期的那天，我如約畫好了裝束，披上了紅頭，心存一念，一直坐在床頭等他上門來接我。

我娘哭著求了我好幾回，我一直沒有理她，她說開雲不會來了，我不信，我會等他，我知道，他一定會來的，我會一直等到天黑…

「所以，你就傻傻的一直等他？」

「對…」

「不對呀，你說四月十六是你們的婚期，可我記得你的生辰八字上那天剛好是你的祭…莫非你就那天死的？！」

「是，後來我一直等他，一直等到了天黑，可他卻一直都沒有來，我心如死灰，便掛起了一條紅綾，本想著，假裝上吊等我娘進來好攔住我，然後我娘她一定會去告訴開雲，好讓他知道我是正真愛他的，這樣或許還有一點希望。可誰知道，老娘的脖子剛伸進去，那該死的凳子就翻了，話都喊不出來，結果就真的弔死了。」

「我去，敢情你是不小心把自己弔死的，那也太慘了，想想你也蠻可憐的，我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他不會來。」

「切，傻小子，你知道啥，我死後，我娘燒紙給我說了，開雲聽到我死後的消息后也哭了呢，所以，他心裡還是有我的，嘻嘻。」

「有你有個屁用啊，你人都死了。對了，那那個陰婚袋是怎麼回事？」

「是我娘留的，她說我生前沒人要，希望我死後能找個好歸宿，於是就剪了我的頭髮和指甲，秀成了荷包，放在了我的骨灰罈里。」

「哦，原來如此，那你後面怎麼會葬在了死人冢里，那裡不是流民葬的地方嗎？那個楊開雲就沒有給你找塊好墓地？」

「沒有，因為沒幾天就有其他的軍隊打了進來，他疲於戰爭，沒能顧得了我，我娘為了逃命，帶著我的骨灰罈逃進了大山，後來就把我和其他人一起葬在了山裡。」

「原來如此，那你是真可憐，那都這麼久了，那個楊開雲也應該死了吧，你有沒有下去找過他？」

「找過，我賄賂鬼差查過，可他早就去投胎了，我們命中注定不能再相遇了，哎！」

「哎！」聽完我打了個悶哈欠，流了點眼淚。

「哈哈，傻小子，沒想到你居然聽哭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的故事很感人啊！」

「什麼啊，我那是打哈欠，我老爺們一個，才沒有哭呢。」

「不要解釋，我懂~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嘛，我不會笑你的。」

「才沒有，我真的只是打個哈欠！」

「嗯，我信你，你沒有，哈哈哈。」

「騙人，你沒有，這麼敷衍！」

「哼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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