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部 開學第一天就遲到
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天還有些灰濛濛，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后，只讓雲的邊緣染上點橘黃色。整片天空有素描的沉重，卻少了水墨畫的那份空靈。寒風偶爾把路上的樹葉重重地托起，使它隨着風向飄去，又飄過來，就像一段樂曲，時低時高，時疾時緩。
王家妮正在散雲中學初一3班點名，她是寒假后剛被任命為這個班級的班主任，原班主任突發急病住院了。班級有些吵鬧，大家對這個新來的年輕班主任有些不屑一顧。王老師剛剛接手這個班，還是想展現自己和善的一面，所以她沒有批評學生，對一個個站起來說「報到」的孩子報以微笑。轉眼點到最後一個名字了，王老師也微微鬆了口氣。
「陳莉荷。」無人應答，大家互相看看，這是個陌生的名字，也許是新來的轉學生。「陳莉荷！」王老師又提高聲音喊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應答，而教室此刻倒安靜了許多，大家很好奇這個陳莉荷是何許人，開學第一天還遲到。
王老師沒好氣地又喊了一遍：「陳——莉——荷。」
「到。」這聲音如此好聽，是春風中那窗前的風鈴輕輕地扣響，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往門口望去。一個披着一頭長發，臉色通紅，微微喘氣的女孩跑了進來。「老師，對不起，我是新轉來的，第一次來學校，坐錯了車，所以遲到了。」那聲音又似一陣風吹過，風鈴急促地敲打着。女孩說完，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看着王老師，彷彿等着她最後的審判。
「你看你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王老師還想說什麼，突然想起來自己要表現得有些親和力，就輕描淡寫地說，「哦，以後注意點吧。你就坐在最後一排那個單獨坐的男生旁邊吧。」老師的手向後面輕輕一指。
「好的，謝謝老師！」陳莉荷向後排走去，在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旁邊坐下。她稍微喘了口氣，今天早晨太驚險了。她沒有聽到鬧鐘響，家裏不會有人提醒她的，都靠她自己。這個學校她和媽媽報到時來過一次，離自己家有三站路，不知為何媽媽一定要她轉學，說這個學校更好。媽媽很少關心她的學習，這次真一反常態。
第一節課是王老師上的語文課，陳莉荷還像以前一樣一直走神，這老師上的課挺平淡，反反覆復讀書，要不聲音很響地讓學生注意這，注意那。莉荷還是喜歡以前的語文老師。前排有個漂亮的女孩總是回頭看她，而旁邊的同桌旁若無人，必須要適應這裏所有的一切。
下課了，莉荷對同桌微笑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高曄。」那個男孩冷冷地回答，馬上便離開了。這個男孩真怪。莉荷心裏想道，她開始懷念以前的同桌，那是個溫柔的女孩子，這學校為何男女生同桌。
這時，上課一直看她的女孩子過來了。「我叫姚波，你從哪個學校轉來的？」女孩親切地問道，她梳着兩個辮子，眼睛又黑又大，臉小小的，長得小巧玲瓏。她們很自然地聊起了天，女孩很細心地告訴了她很多注意事項，並告訴莉荷以後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她。莉荷感激地看着這個女孩，她很慶幸在陌生的環境，有這樣一個好同學。
「哦，對了，大隊部在哪裏？媽媽讓我去找大隊輔導員把隊籍卡交給她。」陳莉荷突然想到了媽媽千叮萬囑的話。「這有什麼重要的，」姚波笑着說，「我以為什麼大事呢。現在馬上要上課了，等下課了我陪你去。」
「謝謝！」陳莉荷覺得眼前這個女孩簡直是個天使，她的緊張和不安已減輕了不少。
直到上課鈴打了，那個冷冰冰的同桌才回到位置上，他專心致志地聽課，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兩人就像看同一場電影的鄰座陌生觀眾，沒有一點交流。
下課鈴一打，姚波就過來了，而同桌几乎馬上就離開了。姚波笑着悄悄地對莉荷說：「你真倒霉，和班上最古怪的男生同桌。他和同學說不上什麼話，對女孩子更是一句話都不說。」
莉荷撇了撇嘴，無精打采地說：「真沒勁，我從小學到現在，從沒碰到過這樣的人。」「好了，別多想了，你不是要去大隊部嗎，快走吧，不然又要上課了。」姚波友好地拉起莉荷的手，往外走。
大隊部就在校門進來的葡萄架左邊的平房裏，和葡萄架右邊的門房間正對着。它的窗正對着操場，外面砌著小小的花壇，花壇里種著不知名的花，一簇簇的小小的綠葉嬌嫩可愛。
陳莉荷走近時，透過大大的窗子看到裏面坐着一個女老師，她的側影十分美麗動人，在有些昏暗的房間襯托下，使莉荷有種在看電影的錯覺。
姚波忽然肚子不舒服要上廁所，指著大隊部的門就快速離開了。莉荷拿着學籍卡獨自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請進。」悠揚的女聲響起，莉荷推門而入覺得自己闖入了影片中。
「您是端木老師嗎？」陳莉荷對着老師恭敬地鞠了個躬，她記得媽媽對着她說了好幾遍，去找大隊輔導員端木老師。「是的，你有什麼事嗎？」眼前那個女老師抬起來頭，她皮膚雪白，微微地蹙著眉，眼睛又黑又亮，但目光有些憂鬱。她好美啊！莉荷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從沒看到這麼漂亮的女老師，比電影明星還漂亮。
「我…我是新…新轉來的學生，我來交隊籍卡。」不知怎麼的一向不怕生的莉荷現在有些緊張。
「交給我吧。」端木老師的聲音十分溫柔。陳莉荷又恢復了自然，她把隊籍卡趕緊放到老師的手中。
如果在平時，端木雲珠也許就把隊籍卡放一邊了，這本來就不是重要的東西，補一張也很方便的，可是今天看到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莫名地有些喜歡，反正也正好沒事，她當着她的面翻開了隊籍卡。
她念著：「陳莉荷，名字很好聽嘛。」說完她對莉荷微微一笑，又念著原來的學校名。「當中轉學不多哦，是不是搬家？」端木雲珠一點都沒有老師的威嚴，彷彿不是詢問，而是和孩子在聊天。
陳莉荷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媽媽說這個學校好，於是就千方百計託人轉過來了。」
「是嘛，我覺得兩個學校差不多呀。」端木雲珠又翻了一頁，卡片中在「入隊年月」旁邊又補充了一行字：生於1975年8月16日
看到這幾個數字，雲珠楞了一下，這幾個數字立刻變成了猙獰的魔爪把她拉入冰冷的回憶中，那是萬劫不復的，她不願去想，她又不由自主地看看眼前的女孩，這個可愛的女孩是多麼無憂無慮，她肯定是幸福的。
「你回教室吧，到了新的學校一定要努力哦，別辜負了媽媽對你的希望。」端木雲珠愛憐地看着陳莉荷，瞥了一眼她的長發說，「你還是學生，別披着長發，我幫你梳個『小鹿純子』頭吧，既好看又整齊。」
陳莉荷吐了吐舌頭，說：「我今天早上來不及了，平時都梳馬尾辮的。」
端木雲珠打開了抽屜，拿出來一把精巧的木頭木梳和橡皮圈，細心地幫陳莉荷長發梳通，又小心地梳起辮子。
陳莉荷感覺自己的頭髮被輕輕地撥弄著，她一點也沒覺得痛，每次頭髮扯緊，都猶如一股暖流衝擊着她。她已經不大記得媽媽給她梳頭了，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她都是自己梳頭的。
「嗯，梳好了。」端木雲珠左右端詳著小女孩，笑着說，「現在更漂亮了！」她馬上拿出了一面鏡子，讓陳莉荷自己看。
確實很漂亮，陳莉荷開心地笑了，甜甜地說：「謝謝端木老師！」
「好吧，已經做眼保健操了，快回教室吧，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到這裏來找我。」
「好的，再見，端木老師！」陳莉荷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大隊部，她感覺這個女老師簡直就是個天使，她開始對這個陌生的學校有了好感。
開學的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陳莉荷背著書包快步走回家，公共汽車太擠了，反正就三站路，又可以節約4分錢，她乾脆走回家了。這一天除了旁邊那個死氣沉沉的同桌，其他一切都這麼美好，莉荷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歌，她甩了甩漂亮的辮子，又開心又自豪。
回到了家，爸爸今天晚班回來，下午有時間，已把弟弟從幼兒園接回來了。莉荷一回家，就乖巧地陪着弟弟玩，讓爸爸去燒飯。
媽媽單位離家遠，很晚才回到家。今天她回家沒有像往常一樣逗弄弟弟，而是拉住莉荷問個不停。「隊籍卡去交了嗎？那個端木老師怎麼樣？
「交了，她很好呀，還幫我梳頭呢。」陳莉荷想到這個端木老師就感覺甜滋滋的。
媽媽看着莉荷，露出了笑容：「不錯，你多去找找她。在學校表現要好點。你知道嗎，她家可有錢呢，你如果能讓她喜歡，以後就享福了。」
媽媽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陳莉荷很喜歡聽關於端木老師的一切，「媽媽，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噢，你的大玲阿姨是端木老師姐姐的同學。」媽媽今天似乎很興奮，還問個不停。
陳莉荷已無心聽媽媽說話了，她把弟弟交給媽媽，就開始做作業了，新的學期，新的學校，一切都是新的開始，她決定要好好學習。
一會兒，爸爸就燒好了飯，今天菜很豐盛，吃紅燒排骨，爸爸媽媽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吃，只燒了兩塊。媽媽假裝不經意地把大的一塊夾給了弟弟，剩下的一塊給莉荷。陳莉荷早已習慣了，她知道家裏經濟拮据，爸媽也很不容易，她推說自己不喜歡吃骨頭，把大排骨的肉撕下了，把一大塊骨頭給了媽媽。而弟弟撒嬌說不愛吃肥肉，爸爸馬上夾起他的大排骨，熟練地把邊上一圈肥肉咬掉，弟弟開心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