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騎士的金蘋果
蜘蛛八月十四日，已過正午。風和日麗。
城堡外的大片園庭里，草坪的一半慵懶地沐浴在在陽光里，另一半則藏在了陰涼的樹影下。
園庭中央，被那顆巨樹所佔據。園庭的外圍，則是高聳的城牆，那應該算是巨樹的花台吧。
像以往一樣，那顆巨樹的繁葉里總有一些算不上煩人的鳥鳴。
不時有一些飛鳥從枝葉間飛落，先是像雨滴墜落那樣俯衝。在接近地面的時候張開翅膀，像畫筆下的優雅弧線改變了軌跡。貼著地面飛過了園庭中樹蔭與陽光下明暗交替的草地，越過外圍高聳的城牆不知了去向。
將自由裝進行囊，我會變作飛鳥，越過監獄的高牆。
——摘自被捕游吟詩人？？？
米提爾走出了城堡的門，漫步在園庭里草地中。
縷縷陽光透過巨樹繁枝茂葉間的縫隙，從頭頂上傾瀉下來。微弱的風中是涼爽而清新的空氣。
像蘆葦一樣的草本植物剛好齊腰，閉上眼睛漫步前行，草穗像羽毛一樣劃過指間的感覺很舒服。
陽光明媚，天空蔚藍，心情應該會很愉快……只是睜開眼時，堡壘城牆像監獄高牆一樣，擋住了地平線的風景，讓自由的天空顯得有些狹窄了。
整個下午都沒有課，不被允許外出。
米提爾百無聊賴。停下遊盪的腳步，在樹蔭里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躺下來，閉上眼，睡個午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哦不！不對！艷陽高照，如此好的天氣，如果整個下午都呆在城堡中無所事事的話，良心會不安的。
米提爾爬了起來，向著園庭外圍的城牆方向走去。
因為前些日子又闖了禍，導致了一系列無妄之災。米提爾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出門了。
蜘蛛八月十四日，這個日期米提爾記得，就是咖咖與老虎口中斬影劍士團招收新學徒的日子。
『劍』、『戰鬥』還有『勝利』，這些簡單的詞語可都是男孩子的夢想。米提爾自然也不例外。
『這可比睡午覺有意思多了！』米提爾一邊思索著著今天的遊戲，一邊爬上了外圍的城牆。
外城牆是隔絕堡壘與外邊的主要屏障。頂部是狹長平台，有一些瞭望塔。這裡米提爾已經來過無數次。大多數時候是午夜時分墜著藤蔓從城牆的上空一掠而過……
像這樣在城牆頂部安靜地散布倒是少有。
從牆垛的凹槽出探出頭，下面是那條護城河。相比晚上月光下的波光粼粼；陽光中，水面下一尺處密密麻麻的尖刺清晰可見，讓人不禁寒慄。
「少爺。」後面傳來了一個老者的聲音。他是城牆上的守衛，多年以來都在兢兢業業地守衛著這座堡壘。
米提爾見過這位老兵很多次，但算不上熟悉。每個米提爾偷偷溜出城堡的晚上，都要避開這個老兵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米提爾一次都沒有被發現。
米提爾轉過身，向老者禮貌性地低下頭。然後用病懨懨的語氣說道：「老伯，我隨便走走，您不用在意我。」
說完，米提爾便向著塔樓下的角落走去。那邊衛兵的老狗正趴在地上曬太陽。
看著米提爾接近那條警衛犬，老兵有些驚慌：「少爺，小心，它很兇猛……」
老兵的話戛然而止。
「兇猛」的老獵犬慢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毛。不算親熱地用腦袋在米提爾身上蹭了蹭，然後趴回了原來的位置，輕輕地搖著尾巴。
這條警衛犬倒是很熟悉。每次米提爾溜出去，或者回來的時候，都逃不過這條老獵犬的眼睛。米提爾每次都會帶點肉乾來『賄賂』它，獵犬早已記住了米提爾的氣息。
米提爾輕拂著獵犬的皮毛。老兵笑了笑，默默地走進塔樓。
過了一會，塔樓里已沒有了動靜。準備「越獄」的「囚犯」便躡手躡腳地爬上牆垛。
「老伯，我回城堡里去了。」用謊言禮貌地道別。沒等回應，米提爾便掏出銀幣，從城牆上縱身跳下。
塔樓的門被從裡面拉開了，老兵一直就藏在門背後，裝作什麼也沒發現。
老獵犬望了望主人，然後抬起前腳趴在了牆垛上米提爾躍下去的位置，用輕吠與低吼向主人報告。
「早點回來，米提爾少爺。」老兵像以往一樣，對著空空如也的城牆牆垛小聲感嘆，雖然話已傳不到米提爾耳中。
一個小時后，首都的東南區。
一條不顯眼的小巷裡，在轉個彎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不知道咖咖他們有沒有來。」米提爾向前走著，還想感嘆點什麼。
忽然，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巷道中一晃而過，悄然從身後接近。緊接著，兩隻纖細的手臂從身後扣住了米提爾。
應該是『猜猜我是誰』的遊戲吧。
「拉米，是你！」
米提爾率先開口，沒給女孩發問的機會。
「米提爾，快逃！因為那天晚上的事，他們要找你麻煩！」拉米的低語有些曖昧，卻耐人尋味。
「別說『那天晚上』，笨蛋！」米提爾一頭霧水，卻紅起了臉。
突然，一個熟悉身影從一旁沖了過來。
「懊！」
「懊！！！」
兩聲慘叫！肇事者與米提爾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瞬間失去平衡，拉米也被波及。倒地之前，米提爾及時拽住女孩。
一陣痛楚之後，肇事者倒在了青石路面上。
米提爾跌進了灌木從，女孩壓在了米提爾的上面。
回過神來，拉米紅著臉推開米提爾。
「咖咖，你在幹什麼？」
「加侖，你這混蛋！」
米提爾與拉米同時開口。
倒在地上的肇事者正是咖咖，卻大吼：「米提爾！這個混球！！他在這！！！」
不明意義的話語仿似烽火被點燃。話音未落，十多個同齡孩子從小巷的拐角那湧出，氣勢洶洶地向這邊沖了過來。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山貓」軍團的人，「鼬鼠」軍團的人。但敵對雙方今天沒有火併，而是『同仇敵愾』地殺了過來。
沖在最前面的，是鼬鼠軍團的「蜚蠊」，和以往不同的是他頭上戴了一頂毛線帽。
一切都不知原由，但對方殺氣騰騰！
米提爾果斷拽起倒地的咖咖，將他推上前去！
一個比之前更加結實的碰撞之後，蜚蠊與咖咖人仰馬翻倒地不起。躲到了一旁的米提爾，毫髮無傷。
但緊接著，接踵而至的『大軍』，將他淹沒在人群之中……
拉米沒被捲入其中，但一個女孩根本做不了什麼。她連忙向巷道的拐角跑去。
巷道的盡頭口停著一輛馬車，車門半開著，一個十歲的男孩坐在馬車的木樓梯上。
男孩無精打采，身形消瘦，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深棕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卻沒有一點光澤；墨綠色的眼瞳非常深邃，如同毒蛇一般深邃。
男孩一直用餘光看著巷道里。雖然看不到拐角那邊的情況，但男孩深邃的眼瞳彷彿可以察覺那邊的一切。
這時，拉米地跑到了馬車旁，神情緊張。對坐在馬車階梯上的男孩說道：「愛蘭德，你快去幫幫忙！」
「我不去，仗著人多贏了也不光彩。」名為愛蘭德的男孩搖了搖頭，一口拒絕。
「我是讓你去幫米提爾！」拉米躲了躲腳，有些抓狂。
「我同樣不喜歡夥同別人去欺負人！尤其是夥同米提爾！」
「但是…但是……米提爾…他……」
女孩已有些言語混亂，愛蘭德嘆了口氣：「拉米，你先搞清楚那邊的情況比較好。」
「懊！！！」小巷中又是一聲慘叫。
拉米臉色慘白，把愛蘭德撇在一邊，跑回了小巷中。
小巷之中，咖咖與蜚蠊剛剛爬了起來；米提爾的周圍，六七個傢伙倒地不起；其餘人縮在了一旁，不敢接近。
「這不公平！」人群中爆發出這樣的吼聲。
「老虎，維蒙他沒在這裡！」
「愛蘭德他病了！沒過來幫忙！」
「米提爾，你說過絕對不動手的！」
『指揮官絕不上陣！』米提爾的確是這麼說過，此時已無言以對……
拐角處，女孩鬆了口氣，轉過身走出了小巷。
「剛才的慘叫，是米提爾嗎？」愛蘭德明知故問。
拉米搖了搖頭，笑了笑，壞壞地說道：「真讓人失望！」
「兩個星期前，我也和米提爾動手時。也沒這麼慘烈啊！」
愛蘭德無意間感嘆，但他病懨懨的的模樣，根本不像是會打架的人。
拉米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少有的亢奮：「兩個星期前，那是你乾的？」
愛蘭德抬起了腦袋，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噗…嘻嘻……」拉米捂著嘴，笑出聲來：「那天晚上，我看到米提爾的時候，他只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然後半個月不見人影！……原來是這樣！」
女孩壞笑著，似乎在籌劃著什麼。
「拉米，你最好別揭他的傷疤，否則米提爾就要半年不見人影了。」
「愛蘭德，你沒有受傷吧！米提爾可是…渾身濕透…遍體鱗傷……」
拉米有些擔心。
「沒事！」
愛蘭德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
話音剛落。
「完全不是那樣！」
咆哮的聲音風馳電掣般奔襲而來，銀髮男孩的身影隨風而至。
「愛蘭德你這混蛋！騙子！那是謊言！絕對的謊言！！四十個世紀以來最大的謊言！！！」
米提爾從小巷中沖了過來，擋在了女孩和愛蘭德之間。
愛蘭德知趣地向一旁退了幾步，讓米提爾與女孩站在了一起。
「……如果按愛蘭德說的，就好像是我被他揍趴下了一樣！」
米提爾在沖著愛蘭德大吼，視線的餘角卻『巧合般』、『無意地』、『不經意間』掃到拉米身上。看一眼左手邊女孩的表情，又補償般看向右手邊一眼，右邊只有空空蕩蕩的空氣。
愛蘭德反而像是被晾在了一旁。
「……愛蘭德挨了我的右勾拳！被我用木桶砸到了腦袋！！被我拽進了運河！！！……」
愛蘭德沒有言語，再向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即將到來『風暴』的波及範圍。
不敢相信的表情掛在了拉米的臉上！激憤的女孩終於爆發！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掐住了米提爾的脖子。
「米提爾！你真是混蛋！…混賬！…混球！……」
鋪天蓋地的責罵從迎面襲來，比敵人的拳頭更加密集與沉重。完全不給米提爾喘息與辯解的機會。
束手無策中，米提爾朝著愛蘭德大吼：
「病貓！給我解釋清楚！」
「嗯……米提爾說的都是事實！」
愛蘭德不假思索地回答。
米提爾憤怒地揚起拳頭，朝著愛蘭德的方向，在半空揮了揮。
下一秒，拉米小巧的拳頭直接敲打在了米提爾的腦袋上。
……
「愛蘭德已經感冒兩個星期了！」
「他一直是病貓！」
……
「那你米提爾，為什麼還要把他推下運河！」
「那混蛋是掉到運河裡才感冒的！不是感冒后才落水！你得搞清楚其中的因果，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就是不明白！拉米你真是笨蛋嗎！」
……
「你給我閉嘴！欺負人！你這混蛋！」
「我是縱火的人，不是趁火打劫的人！沒有欺負人！」
……
一旁，愛蘭德沒有幸災樂禍。只是坐到了小巷裡的花台邊上，靠著紫檀樹的樹榦，閉著雙眼一語不發。因為發燒，還有些氣力不足。
那邊，爭吵還在繼續。
「是愛蘭德他先動手的！」
「米提爾！！！你又在信口雌黃嗎！」
「咖咖當時也在場，我們當時只是在運河那撈魚！愛蘭德就突然沖了過來！還弄壞了我製作的『捕魚專用-水面折光率修正眼鏡』，讓我的晚餐也泡湯了！」
「誰信你啊！」
米提爾不停地抓撓起自己的銀髮，這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夠了！咖咖現在也在這裡，我要把人證帶過來！」
說著，米提爾跑向了小巷深處。
人群那邊，之前在火併中慘敗。看著米提爾臉色難看地沖了過來，所有人如同丟盔棄甲撒腿就跑……
看著米提爾漸漸遠去的身影，拉米無奈地搖著頭嘆了口氣。
花台那，愛蘭德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燒還完全沒退，但比起剛才狀態已好了些許。
「米提爾這次倒沒有撒謊。」
「愛蘭德，你指的什麼？」
「是我先動手的。」
拉米有些驚愕。
「是我先動手的。」愛蘭德重複了一遍。
「啊？」
愛蘭德然後不緊不慢地解釋：
「因為有些原因我找了米提爾的麻煩，先是在河岸上扭打……我把米提爾踹下河，卻也被他拖下水，我們兩個被沖走了很遠……那時，同米提爾一起撈魚的加侖就遭殃了，被衛兵人贓並獲，罪名是非法捕撈……所以加侖今天也加入了報復米提爾的行列。」
「那愛蘭德你為什麼要……」
「谷料場決戰那天夜裡。米提爾在審訊室把什麼都招了，然後嫁禍到了我的頭上。」
「對不起……」女孩低下了頭小聲低語。
「這倒沒什麼，也不是第一次了。」愛蘭德的語氣漸漸由平靜變為激動。「但那個混賬居然把我的妹妹也卷了進去！」
「對不起，當時我也在那……是我……是我這麼招供的……不關米提爾的事！」拉米沒敢抬起頭來，抱著手臂，身體在隨著話語微微顫抖。
『會幹這種事的除了米提爾還有誰……拉米你只會幫米提爾背黑鍋，從不會嫁禍，怎麼可能會是你！』愛蘭德幾乎要將這些話說出口了，但看著面前女孩的緊張模樣，愛蘭德只得嘆了口氣，改口說道：
「所以我才找了米提爾的麻煩。」
「嘻嘻……」拉米笑了笑，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變得比之前還緊張。「等等，我錯怪米提爾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就由我去和米提爾解釋吧。交給我吧！」愛蘭德爽朗地說道。
片刻之後，米提爾一個人回來了，拉米已不知去向。
「愛哭鬼哪去了？愛蘭德你又說了我什麼壞話！」米提爾幾乎是在興師問罪。
「拉米她原諒你了。」
「這……這樣啊……那麼非常感謝！」些許的始料未及之後，米提爾毫不猶豫地道謝。
「受之有愧，還是無愧。我就不知道了。」愛蘭德平靜地搭話。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其他人都不在，我們算算舊賬如何？」米提爾提議。
「很好！谷料場的舊賬是嗎？」
愛蘭德從所坐的花台上站了起來。把手伸入了口袋中，掏出了一枚硬幣，將其扔給了米提爾。
米提爾揮手將其抓過，移到嘴邊輕輕一吻：「嗯，勝利的美酒。」
愛蘭德抓著頭髮笑了笑，沒有要爭論的意思：「那座風車製造了狂風，那是是戰鬥獲勝的關鍵，你怎麼把它修好的？就算有張圖紙應該還不夠吧，有些部件重量已經超過四十公斤了，別說組裝，搬運都成問題！」
米提爾摸了摸墜在胸口的那玫銀幣，銀幣中漂浮物體的魔法，這就是答案。但米提爾卻故意囂張地說著：
「機械可是一門極其精妙的學科，只有像我這樣的天才能掌握，像你這種笨蛋還是放棄吧！」
「機械我的確沒有你擅長，不過魔法裝置……」
「勝負決定一切！」米提爾打斷了愛蘭德的話語。「我修復了風車，風車製造了狂風，狂風橫掃了你的軍隊，這就是事實。總之勝利的美酒歸我，慘敗的苦酒歸你！」
「那麼味道怎麼樣？」
「勝利總是非常美味！」
「我是說那條巧克力味道怎麼樣？」愛蘭德輕描淡寫說出了毫不相干的話。
米提爾臉一沉，之前的囂張立刻煙消雲散：「那被愛哭鬼拉米一個人吃了，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味道，我最討厭甜食。你這個混蛋！！！」
那場戰鬥，米提爾將風車作為了戰術的核心，製造了陷阱，擊敗了對手。但陷阱卻被愛蘭德識破了。
陷阱被敵人識破，就等於把自己陷了進去。
巧克力只是愛蘭德羞辱米提爾的手段，常用的手段。
愛蘭德滿意地一笑，沒有再羞辱米提爾的意思：「真是無聊！米提爾，我們的債務兩清了！」
兩個男孩相視一眼，一同點了點頭，達成了交易。
「那麼，米提爾。」愛蘭德話音一轉：「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米提爾攤開了一隻手，請便！
「這次為什麼會鬧出那麼大的事。我已經警告過你，別碰最後的那根操控桿！」
米提爾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本能般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後。現在沒有人，但一出事，拉米總是躲在那哭。
「是我捅的簍子！」米提爾低下了頭。
「拉米，是她！對吧？」
「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關她什麼事……」話才說了一半，米提爾連忙住口。這樣說的話，就等於告訴愛蘭德：『這就是拉米乾的！』，但話語說出口便覆水難收。
米提爾只得嘆了口氣，立刻改口：「我一時衝動，於是就幹了這一票！！！」
「你把愛哭鬼帶到了那！結果是——嚴重的後果！一半人著涼感冒！所有人都被罵個半死！！我妹妹還被拖下水！！！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小愛貝拉的事，我抱歉！很抱歉！但其他人……意外總與生命的腳步如影隨行……就隨他們去吧！」隨口說出一句不知哪聽來的話語，米提爾裝出事不關己的表情，偏過了腦袋。
「我只希望你不要把無關的人卷進來。這次的事就到此為止……」
「上次！！！」
米提爾打斷了愛蘭德的話語，微微一笑，侃侃而言：「昨天，已經過去！今天，我們該做什麼？」
愛蘭德搖了搖頭，剛剛褪燒的額頭好像又在發燙。米提爾真是無可救藥的傢伙，該用什麼樣的目光來直視他？。
「我對你的把戲不感興趣，但也可以奉陪到底！」
「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米提爾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兩人停止了言語，但周圍卻沒有沉寂下來。廣場那邊傳來了嘈雜的分貝淹沒了好幾條街區的喧鬧。
斬影劍士團就在那裡招募劍士學徒，無數的人趨之若鶩。
「我要加入斬影劍士團！」米提爾直截了當地說道。
「祝你成功！」愛蘭德卻只是禮節性地回答。
「愛蘭德，一直以來我們都在相互攻擊，但我很想與你並肩作戰！」
「那樣的話，就沒有敵人了。太無趣了不是嗎？」愛蘭德攤開了手。
米提爾點了點頭：「不對！傀儡王，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那個魔王，我們還沒出世就已經存在了，我們兩個？……不可能！」愛蘭德說著，嘆了口氣。
「多年之後，我們會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戰士，由我們來讓傀儡王隕落!然後我會在豐功偉績之後隱去姓名，成為吟遊詩人！」
「這真是瘋狂，不過如果可能——我奉陪！」
兩個男孩抬起手，握成拳，輕輕一碰，完成了約定。
「大幹一票！」米提爾大聲宣言。
「這個就算了……」愛蘭德搖了搖頭。
首都的東南區有一座名為『英靈七示』的圓形廣場，之所以被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廣場上矗立著的七座巨大的雕像。
如果說七宗罪是凡人的七種原罪的話，那麼英雄的意志大概也有七種吧。
廣場上供奉著的，是七位不同時代的英雄，他們有著各自的身世與傳奇，如果說他們有什麼相似之處的話，他們的傳說都與劍搭上了或多或少的關係。
時過境遷，傳奇的事迹蒙上了神話的色彩，握在英雄手中的劍變成了象徵性的傳說。
作為一處有名的地標，『英靈』廣場算是首都市區內最開闊的空曠地帶了。圓形的廣場直徑超過了六百米，布局很像是一個沒有指針的鐘錶盤。十二個刻度的位置上，是隆出地面的十二座平台。
英雄的雕像就矗立在這些平台之上。七座三十多米高的雕像佔據了十二點到六點鐘的七個刻度，剛好成了個佔據半邊廣場的半圓。廣場的另外半邊，還有五平台空置著，或許是在激勵世人，努力為成為英雄吧。
雕像之下，平日里空曠的廣場上已是摩肩接踵。斬影劍士團在廣場的邊上搭建了一個營地，熟練的劍術大師們正在工作。
廣場的中央則聚集了無數十一二歲的孩子，人群中低聲的談笑匯聚在一起，幾乎淹沒了附近市場里的喧鬧。
懵懂無知的年齡，英雄的夢想大概就是從這個年齡開始的。但往往夢的開始就會碰上一鼻子灰。
斬影劍士團隸屬王國軍隊，卻並不是普通的軍營。這個組織更像一座學院，招入擁有天賦的孩子，然後將其訓練成精英戰士。不過能通過測試的人少之又少。
一批又一批的孩子湧入劍士團的營地，又一批批離開。有很少得意，有不少失落，更多的是沒有自信的忐忑。
離開了小巷，走向廣場。
雖然剛剛有了一次小小的衝突，但孩子幫『鼬鼠軍團』的米提爾、咖咖還有蜚蠊，這三隻『嚙齒動物』還是不計前嫌地結伴同行。
劍士團的營地在廣場的另一邊，看不到那邊的情況，視野中只有在廣場上無數的人影。
「哇喔！這些都是我的對手啊！」米提爾拍了拍胸膛，鼓起勇氣，雖然沒有了平日的自信，但至少讓自己像平時的語氣那樣感嘆。
「偉大的造物主，請將幸運賜予我。」咖咖有些底氣不足地祈禱，抬起手虔誠地劃了個十字。
「你們兩個！別說這種丟臉的話！」蜚蠊搖了搖頭，躲到了一邊，與那兩個傢伙拉開了距離。
結伴而行的三個孩子隨著人群走入了廣場，剎那間便消失了蹤跡。
熙熙攘攘的人群匯成了人流，在嘈雜與混亂中慢慢湧向了廣場另一端試煉的營地。
忐忑不安，躍躍欲試，兩種情緒這些十歲出頭的孩子心中凝聚。
營地之外，從軍隊中抽掉出來的衛兵一邊發放著號碼牌，一邊在疏導著人流的秩序。讓進入營地的孩子們，在入口處排成了長列。
營地之中，各項試煉與檢查在緊張地進行著。
最靠近營地入口的地方，醫生在仔細地檢查著學徒們的身體狀況。外科醫師操控著共鳴水晶與聽診器，通過共振的聲波，檢查著學徒的骨骼、關節與肌腱，任何一點傷痕與異常都會被檢測出來。戰鬥中，過激的發力、肌肉伸縮、小問題可能會被無限地放大。
其他的還有內髒的檢測、聽覺與視力的檢測……單單隻是醫師這裡，就會刷掉四分之三的人。
營地的中央區域，則是基礎與技巧的測試。從揮砍、攜劍移動之類簡單的項目；再到面對職業劍士攻擊時的閃躲與格擋；再到有一定難度的反擊。各種各樣的測試一應俱全，木質劍刃劃過空氣的嗡嗡聲響，劍刃碰撞的清脆聲交融在一起，不絕於耳。
在這些測試之後，則是精銳戰士的核心內容：『原能掌控』，也被稱作能量控制。強大的戰士基本上都要圍繞自身的原能水平來建立戰鬥體系，制定戰術。可以被理解為身體力量的延伸。
這是非常特殊天賦，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恩賜。『原能』像身體的力量一樣，可以隨著練習、實戰不斷變強。但對這種力量的掌控，卻基本上沒有方法提高。就像力士不一定能在鋼絲上舞蹈一樣。
為了定位這種天賦，就有了能量評級這個的名詞，並有了五個原能掌控的級別。
級別一的原能掌控，只能夠強化自身的力量、速度與反應。將身體的力量，轉換成特有的能量，順著手延伸到武器上。讓利器更加鋒銳，鈍器更具威力。這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但只有這種程度的天賦，不一定有人願花大量精力來挖掘這種潛力，單純的格鬥訓練可以有更好的效果。
擁有級別二的天賦時，就可以將劍上的能量爆發出來。揮砍出能量刃，或是召回脫手的武器。這種程度的天賦，基本上是精英戰士與普通戰士的分水嶺。擁有這種級別的天賦還算不上稀少，斬影劍士團也將級別二的原能掌控，作為招入學徒的最低要求。
等級三的標準是：有能力將能量高強度地凝聚指尖。隨之而來的戰術就是強大的能量衝擊波。爆炸、衝擊以及能量灼燒都是讓人畏懼的存在。
當能量評級達到四的時候，高強度的能量能夠長時間地塑形、穩定。以這種天賦為基礎，能量護盾的撐起之時，戰鬥體系將完成最後一塊拼圖。
擁有等級三與等級四天賦的人，已是百里挑一的『稀有物種』。基本上有這種天賦的人才會被招入，以至於招入學徒最低條件：『能量評級二』，幾乎成了擺設。
至於傳說中『原能掌控』的第五級別，這種天賦在整個世界上都屈指可數。將自身的能量擴散到周圍，以能量場的形式存在。能量場內，整個戰場內的一切都會變為自己的援手。
因為『原能掌控』對於戰鬥太過重要，測試結束之後基本就已能確定試煉的結果。
營地之內，各種測試與試煉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廣場之外，一棟普通的四層巴洛克建築。斬影劍士團將這裡徵用，作為這次試煉的後勤中心。建築里，數十個文官正在無數的文件中忙碌著。
建築的樓頂的陽台上，有很好的視野，可以俯覽整個廣場。執政官奧賽斯就在這裡注視著試煉營地中發生的一切。
「雖然沒有隆重的典禮，但劍士團總算是重新運轉起來了。」
執政官奧賽斯欣慰地感嘆。這樣的話語，出自斬影劍士團的最高統帥的口中，顯得意味深長。
「值得慶祝，但局勢不甚樂觀！」老公爵也出現在陽台上，身旁沒有護衛或者助手。
「最新的戰況，你應該聽說了吧。大陸西側，人類王國『扉』最後一個城市已經淪陷，就在我們奪回『季風之心』的幾個星期前。在傀儡王的攻擊下，人類最強大的國家也已經全線崩潰。」老公爵說道。
「之後就是，我們奪回了『薩洛克』的首都，世界的其他地方有什麼大事件發生嗎？」執政官只是小聲地回應。
老公爵搖了搖頭，用一半是分析著局勢，一半是感嘆的口吻說道：
「我們在同一個魔王衝突，那個魔王幾乎橫掃了整個人類世界。
現在整個大陸已是一片火海，內陸的人類國家要麼已經完全淪陷，要麼深陷戰爭泥潭。
北邊，矮人都已經退守到山脈中的堡壘。其他種族，不可能會引火燒身地去招惹傀儡王。
西邊大陸南側，臨海的國家，歐諾半島那邊聯盟軍在鏖戰。
還有大陸東邊的我們，『薩洛克』也和歐諾半島差不多。首都淪陷多年，大片領土被傀儡軍團佔據，國土東平原與西平原的聯繫完全斷絕。
『邊緣之海』上的那幾個海島國家的力量太過有限，不能指望太多……」
「這說是傀儡王的時代也不為過啊！」執政官苦笑。
兩人沉默了片刻。
建築的樓下，試煉營地的出口正對著這裡。
一批批結束了試煉的孩子疲憊走了出來，他們的面孔上掛滿了失落。
「……不要失去信心……比天賦更重要的是信念……，相信自己！一切就能……」營地之外，一個傳令官正在做著激昂的演說，鼓舞的話語多少能驅散孩子們失落的陰影。
離開了試煉的營地，孩子們並沒有就此散去。斬影劍士團還未所有人準備了一份豐盛的午餐。
包括一碗濃濃的燉肉，剛出爐的麵包，一份烤鱈魚或者牛排，還有新鮮的蔬菜，土豆泥。
食物才是驅散一切不悅的良藥。
廣場外的彈石街道上，排成了長長的列隊。
列隊的末端。
「餐盤！餐盤！燉肉已經熟了，可餐盤在哪？」
……
「麵包還沒好嗎？公爵大人已經配撥了六噸麵粉！為什麼還沒好！」
「烘焙是需要時間的！否則會焦成一堆黑炭！」
……
「到運河取水的那些蒸汽車還沒回來嗎？」
……
準備午餐的大廚們幾乎手足並用直至手忙腳亂，但一切還在有序的範圍。
建築的陽台上，老公爵與執政官的討論還沒有結束。
「首都『季風之心』這邊已經穩定下來。接下要向東進軍，從『傀儡王』手中奪回整個西平原，收復我們的領土。然後……」
望著下面嘈雜的場面，老公爵提高音量打破了沉默，卻沒有把話說完。考慮太遠的事不僅底氣不足，而且有些不切實際了。
執政官看了看周圍，刻意將聲音壓低：「如果傀儡軍團反撲，如果巨型傀儡出現在戰場上，該怎麼應對。」
老公爵無奈地攤開了手。「到時候再說吧！沒法考慮太多了。『季風之心』被收復的消息已經傳開。難民會從其他地方涌過來。」
「這不是你希望的結果嗎，洛朗？有足夠的兵源，就能聚集更多的力量，局勢會向對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
建築下，豐盛午餐的香味飄了上來，雖然還不是就餐的時候，但也足以讓人流出口水。
老公爵聞著食物的香味，嘆了口氣：
「恐怕這樣的午餐很長時間都不會有第二次了。食物是很大的問題！秋葉落盡后就是寒冬！谷料、亞麻、木材這些物資現在就很緊張。如果難民涌過來，光靠西廊那邊的資源，根本無力支撐，我們需要東邊的大片失地。」
執政官沉默中低下了頭，用手托著下巴思索。
「奧賽斯，儘快讓斬影劍士團在首都重新運作起來。」老公爵收起了談論的口吻，認真地說道。「我需要訓練有素的士兵和擁有『階』稱號的劍術大師源源不斷地到達前線。」
「我知道了！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執政官平靜地回應。
「下面這些小傢伙的天賦如何？」
執政官掃了一眼營地中各個繁忙的檢測區，然後閉上雙眼揣測，口中平靜地吐出了話語：「擁有天賦的人，也許能少被為責罵，或許恰恰相反。但這是我訓練徒弟的方式，僅僅如此而已！」
「那麼，多久可以訓練出一批戰士？」老公爵突然間放低了聲音。
「普通士兵，六個月。有資格的劍士，至少數年。」執政官面無表情，回答異常簡短。
「六個月，只是短訓，能達到什麼水平？」
「民兵的水準。協同進攻、陣線移動、結陣防守這些簡單的戰術都可以執行。直接的突破，側翼的包抄之類，還很難。」執政官如實回答。
「那麼持『階』劍士呢？」
「劍士……」執政官遲疑了一剎那，接著帶著點怒意說道。「我能保證，我交給你的劍士都是精銳，會執行任何你下達的任何命令，包括飛蛾撲火的命令！至於成功與否，他們能否活下來。關鍵在你，不在我！」
老公爵嘆了口氣，低下了頭：「我很抱歉，在過去的兩場戰役里，讓你那六個天賦異稟的學生……」
嘩！……突然，一陣騷動從測試的營地中傳來。
公爵與執政官之間的談話被打斷。
在營地中央地區，離後勤的建築很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人已聚集，試煉完全停了下來。
事發之地，爭吵與竊竊私語揉做一團。
「我已經通過了測試！我有足夠的天賦！」
「你通過了『原能掌控』的測試，但還有其他的內容！」
發生衝突的，是一個孩子與負責測試的官員，周圍已圍了很多人。通過人群中的縫隙，無法看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看不到那個肇事者的面孔，只能知道那個男孩有一頭銀白色的頭髮。
測試營地外，英靈七示廣場一點鐘的位置，『白騎士』的雕像下。
這裡離營地有一段距離。那邊的聲音傳到這隻剩下隻言片語。
蜚蠊與咖咖擠在了人群里。
「加侖，你聽到了嗎？銀髮！張揚！惹是生非！」蜚蠊將聽到的詞語整合到了一起。
「我聽到了，很像是米提爾！」咖咖如此猜測。
咖咖一邊說，一邊用力拍了拍右手邊的同伴。蜚蠊也默契地看了一眼左手邊的傢伙。
營地里。
事件還沒有平息，似乎還有事態升級的兆頭。
「……小傢伙，只要你完成剩下的測試，基本上就可以被錄入。」
「別叫我小傢伙，我的能量評級達到了四階！是最高的等級！這個廣場上的所有人，沒有人能超過我！」銀髮男孩叫囂著。
過激的話語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變得不滿。
雕像下。
『…沒有人能超過我！』
那邊的爭吵聲傳了過來。
「誰這麼欠揍？」蜚蠊向左邊的同伴發問。
「『我製作的器械，四十個世紀也不會出現故障！』」咖咖學著米提爾的口吻，大聲搭話：「米提爾也是這麼的討打！」
營地里。
周圍的人在議論紛紛，而負責測試的官員左右為難。
「但是……」
「我是……家族的次子！」銀髮男孩吐出了話語。
「不合格！」
嚴厲的話語出自執政官之口。斬影劍士團的統帥已經出現在事發地。
惹事的男孩霎時傻眼。
人群中的竊竊私語瞬間安靜下來，氣氛彷彿降到了冰點。
「用家族勢力當作資格的傢伙，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你！銀髮小子，你可以滾蛋了！」
執政官的話語在整個廣場上回蕩。附近的人沉默著，不敢言語。
雕像下。
蜚蠊幸災樂禍般調侃：「米提爾就這樣完了？」
「沒錯，真是他的報應！」隨聲附和的人卻不是咖咖。
米提爾蹲在咖咖與蜚蠊之間，無奈嘆著氣，搖著頭。
銀色的頭髮並不常見，遠處有個銀髮的傢伙在惹事，周圍的人把目光投向了同樣是銀髮的米提爾。
騷亂已得以平息。
執政官借著這個機會進行宣講。
「在場的各位，歡迎你們加入斬影劍士團。但我有個問題，想請各位思考：什麼樣的人才可以被稱為『英雄』？」
「我就是！我會成為英雄。」遠處雕像下，蜚蠊小聲地感嘆。
一旁，咖咖無言以對。
執政官抬起手，指著廣場中七座劍士雕像的第二座。
雕像矗立在廣場的一點鐘位置——『白騎士』。
那位傳奇劍士有一個詩意的名字：『砂跡』。但後世的人都更喜歡把他稱作『白騎士』。
白騎士像其他的英雄一樣，有著英勇的傳奇。在黑暗的時代，白騎士整飭了腐朽不堪的社會，讓凡人重拾了信仰與光明。
留給後人的印象中，他是一位面容英俊，武藝精湛的劍士。身著的銀色戰甲總是一塵不染，手持的大劍由秘銀鍛造。不像傳統戰士不修邊幅、邋遢不堪的陋習。
幾個世紀以來，白騎士基本上成了完美劍士，完美英雄，以及完美男人的標準。
「各位不妨以這位劍士作為楷模吧。」營地那邊傳來了執政官的話語。
廣場上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那位傳奇劍士的雕像上。
「說實話，我不想成為白騎士那樣的劍士。」蜚蠊情不自禁地感嘆。
「我根本沒想成為英雄！我只想加入劍士團，成為普通的劍士，每天都能吃飽！」咖咖說道。
「那你真得把白騎士當做楷模了！好吃懶做，不思進取的傢伙真是糟糕！就像『吟！游！詩！人！』一樣糟糕！」蜚蠊在說出某個算不上職業的稱為時刻意加重了音調。
「總比一直想成為吟遊詩人的傢伙好！他總是在惹事！」咖咖看了一眼右邊的傢伙。「米提爾，你倒是說句話啊！」
兩人的中間，米提爾正抱著手，低著頭一語不發。鼻子里急促的呼吸滿是悶氣！在試煉營地中因惹事被取消資格的人並不是他。
「別跟我說話，其他人會把我當成那個混蛋的！」
米提爾終於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白騎士曾手持一個金蘋果說：『如果有誰能從我手中將它取走，那麼他一定是個偉大的人。』如果你們夢想將自己的雕像立在這裡的第八個祭台上，那就努力通過試煉，成為有資格取走金蘋果的人！」
執政官的聲音又一次傳到了這邊，但與其他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只剩下隻言片語都算不上的詞語。
「金蘋果，那是什麼東西？」咖咖發出疑問。
「不知道！米提爾，要不你去把它弄到手？」蜚蠊說笑著提議。
…白騎士…手中，…取走…金蘋果……偉大的人…思維的片段在米提爾腦中凝聚。
「也就是說，拿走白騎士雕像手中的金蘋果，就可以把自己的變成第八座雕像。那就一定能通過試煉了！」
米提爾突然興奮地跳起來，嚇到了周圍的人。
白騎士的雕像屹立在廣場上，高度達到了三十米。
白色的岩石經過石雕大師的精雕細作，白騎士英俊的面容，隨和的神色，洒脫的笑容都被一一重現。
白騎士側身而立，左手拄著大劍。抬起的右臂筆直地伸向了前方，而廣場對面，七點鐘位置的雕像祭台上還空空蕩蕩。
『愚者被別人的謊言欺騙一時，智者被自己的謊言欺騙一生。』
米提爾無意間想到了吟遊詩人這句的詩句。「我要爬上去，奪走金蘋果！我也許能……不！米提爾，你絕對做得到！」
想法在腦中生成，便該付諸行動。
「米提爾！你想做什麼！」
「米提爾！快住手！」
……
「英靈的雕像，禁止褻瀆！」
白騎士的雕像下一片嘩然！
「又出了什麼事！」執政官把目光投了過去。
另一個銀髮男孩躍上了兩米高的祭台。
一時間沒人知道那男孩想做什麼！雕像的周圍，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又是一個銀髮小子！」執政官搖著頭嘆氣。
「那個小傢伙？……」
不遠處，老公爵認出了攀爬雕像的男孩。。
雕像腳下，祭台之上，眾目睽睽。
雕像的大劍插在地上，岩石的劍背被雕琢出凹凸的紋理。這是攀爬的理想位置，但這不是用來攀爬的！
米提爾有些尷尬，卻沒有停止自己的行動。在周圍的人做出下一步反應之前，米提爾沿著雕像的大劍，向上攀爬。
「白騎士左手拄著劍，那麼金蘋果一定是在他的右手裡！」米提爾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雕像下一片嘩然。
「停！」
「給我停下！」
……
廣場之外，一個巷道，停放的馬車那。
「『只有賢者，才能取走金蘋果！』也可以理解成：『能取走金蘋果的人，一定是位賢者！』這在數學邏輯上是行得通的」
愛蘭德遠遠望著雕像那邊發生的事。看穿了米提爾的企圖，然後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過呢……
惹是生非、無法無天的傢伙！
攀爬雕像、褻瀆英靈的傢伙！！
尤其是某個名為米提爾的……這個傢伙！！！
這種人？賢者？？？嗯，還是算了吧……」
剎那的驚愕之後。
幾個衛兵衝上前去準備制止，卻被擁堵的圍觀人群擋在了外圍。
「小子！給我停下！！下來！！！」其中的一個衛兵竭盡全力地嘶喊，卻被分貝巨大的噪音給淹沒。
「吁！！！！吁！」
「什麼樣的笨蛋！！！哈哈哈！！！」
「又是一個銀髮的笨蛋！」
「我打賭他會摔下來！摔斷腿！」
「左腿！然後被取消資格！」
「抓進班房！」
……
不絕的噓聲、高亢的嘲笑、風涼而刻薄的話語揉作一團，在人群之中如浪潮般此起彼伏。不時還有如汽笛般的口哨劃破空氣。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攀爬雕像的男孩身上，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期待著接下來發生之事。
米提爾已爬到了白騎士大劍的中段，離開了地面至少十五米。持續的徒手攀爬，早已氣喘吁吁，面紅耳赤，身體的每塊肌肉都已疲勞酸痛。米提爾不敢回頭，身後的目光太過灼熱，彷彿看一眼都足以將人燒成灰燼。
五分鐘后。
整個廣場異常安靜，連竊竊私語都已沉寂。
米提爾已經爬到了雕像的劍柄位置，已經遠離了地面，已經可以俯覽整個廣場，已經是一個不可能到達的高度。
已經沒有了繼續攀爬的路線。如果還要往上，就得全力一躍，穿過白騎士的指間的縫隙，躍到手背之上。但手指的下面已經懸空，如果失敗，失足墜落，這樣的高度，粉身碎骨。
「雖然是個毛頭小子，但身手還算敏捷。」營地之中執政官點頭說道。
雕像的下面。
「小傢伙，不要再做任何動作，我們會救你下來！」一個衛兵說著。
「我們不會取消你的試煉資格，你身手不錯，很有機會通過試煉！」另一個衛兵也在勸說。
如果此時放棄，估計已經沒有人會嘲笑，已經出盡了風頭。
這個時候，米提爾卻放低了重心，做出了躍起的動作。
下面的人倒吸了一口氣。
「劍士！行動！別讓他摔下來！」執政官連忙下令。
下蹲…發力…躍起……
人群中，有人捂住了面孔，不敢看下去。
有人合十雙手，默念祈禱。
幾個劍士，迅速穿過人群沖向了雕像那！
周圍的一切已經無關緊要。
米提爾的身軀穿過了雕像指間的縫隙，雙手穩穩抓住了雕像手指的指甲。
歡呼的聲音在廣場中爆發開來。
米提爾爬到了白騎士雕像的手背上，喘著粗氣，一股后怕的寒意姍姍來遲。
剩下的那一段，已經不需要攀爬，只需要順著雕像的手臂走過去，金蘋果就在右那。
米提爾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只剩下最後一段時，米提爾停下了腳步，稍事休息，回過了頭，望了望來時的路途。
白騎士的臉龐就在眼前。雖然很少有人能近距離觀察到雕像的面部，但工匠依舊將它精心雕刻：臉頰的石料紋理彷彿留有硝煙的印記；鼻孔里甚至還保留著生前的呼吸。
雕像正望著這邊，準確的說是順著手臂的方向眺望前方。眺望遠方的雙眼散發著期待的目光。只是，再逼真的雕像看也不到瞳孔的顏色，無法倒映出的景象的雙眼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白騎士先生，我是吟遊詩人，米提爾-亞瑟。」
望著雕像的面孔，米提爾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後轉過身完成最後的這段路程。
「『沿著我的劍鋒，金蘋果指引的方向，是一個我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在一傳說的一些版本中，白騎士砂跡的原話是這樣的。」
老公爵對身旁的執政官說道。「『金蘋果』就是真理。那個小傢伙是順著雕像的劍爬上去的，目標是金蘋果……我覺得很有意思。」
「冰封天穹的另一側，是我渴望可望不可即的地方！是格倫-洛亞的名言，與白騎士沒有一點關係！真是無聊的說法。」執政官糾正著老公爵的錯誤。
白騎士手中的金蘋果已近在眼前，米提爾伸出手掌，觸碰到了它。
下面的廣場上再次爆發出歡呼聲。
「鬧夠了嗎？跟我走！」
一隻手從後面拽住了米提爾的衣領。
身背雙劍的劍士站在了那，只比米提爾大兩歲的模樣。
十分鐘后。
米提爾被帶到了試煉營地中，恍惚間才明白了自己又闖了禍。不知誰回來責罵或者是大聲責罵，旁邊只有那個逮住自己的雙劍劍士。
「小米提爾，終於看到你了，我還擔心你不會來呢。」一個有些耳熟的蒼老聲音從身後傳來，打破了焦急的等待。
米提爾一愣，沒敢立刻轉過頭。記憶中耳熟的聲音，腦中卻沒法立刻浮現聲音主人的面孔。
被人認出來准沒好事！
如果說無事生非可以當做履歷或是人生經驗的話，那麼被人知道名字就是大禍臨頭！這是米提爾的人生。
「小米提爾，你還是那麼好動，那麼精神。我就放心了！」
這時候，米提爾終於想了起來——前幾天在審訊室，放走了自己的那個老公爵。在那之後，風車裡的映像水晶作為自己的罪證被找到了。
『不對，我沒暴露自己的姓名，但那老爺爺叫出了我的名字。』想到這個，米提爾咽了口吐沫。故作鎮定地把抬起手，觸碰到掛在胸前銀幣，默默祈禱：『偉大的造物主，別讓老爺爺想起那件事，沒有風車，沒有稻草，沒有映像水晶，也沒有我。——一切皆是虛無的夢境。』
「老爺爺，好久不見了！您身體還好嗎？」
簡單的寒暄說出口后，轉過身的米提爾才發現，老公爵的身旁還站著個人。
「嗯……」
「米提爾，是嗎？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沒必要的話就不用說了。」
執政官嚴厲地打斷了米提爾沒說出口的話語。
「攀爬雕像，這是對逝者的不敬，而你的所作所為更是對英靈的侮辱。」
「我很抱歉！」
米提爾低下了頭，沒有辯解。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是否想加入斬影劍士團？直接回答我。」
「都到這兒來了，還會有別的理由嗎？」老公爵插了一句，然後向米提爾使了個眼色。
雖然不知道那老爺爺要暗示什麼，但米提爾說出了自己的腦中想到的詞語。
「嗯，是的！我一定會成為劍術大師！」
米提爾話語在空氣中回蕩，聽到的人先是一愣，緊接著一陣鬨笑如塵囂般四起。
執政官臉色難看地嘆了口氣，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銀髮男孩，然後嚴肅地開口：
「劍術大師就免了，我對你不抱希望。銀髮小子，去接受試煉！等你通過了，我再收拾你！」
半個小時后，米提爾重新站在了執政官的面前。
米提爾縮著雙臂，低著頭。胸口的心跳變得更加忐忑與不安。
負責測試的官員將一塌報告遞給了執政官。
「這個男孩，所有測試都通過了。力量、敏捷都不錯；平衡非常突出。只是『原能掌控』，評級只有二。」官員拿著測試的結果，做出了報告。
執政官看了看測試表上的內容，有些可惜。惋惜地嘆了口氣，又望了望遠處白騎士的雕像。
略微地思索后，做出了結論。
「通過！」
「歐耶！」米提爾先是興奮地一聲感嘆，但抬起頭，注視到執政官嚴肅的面孔。瞬間，自己身軀一顫，又低下頭縮了回去。
「叫做米提爾的銀髮小子，有件事我只說一遍。我不知道你的姓氏，但也別讓我知道，否則我會毫不猶豫地開除你。就像剛才那個和你一樣的銀髮小子一樣！」
「什……什麼？」米提爾不敢相信般抬起頭，望著執政官。
但話語已說完，執政官已轉身離去。
「不是說，如果我通過測試，要狠揍我嗎？」反應過來的米提爾鬆了口氣，全身緊繃的肌肉鬆弛下來。
「祝賀你，小米提爾！」老公爵摸了摸米提爾的那頭銀髮，微笑著，也走開了。
兩日後，在斬影劍士團的總部。
米提爾已經交上了自己的信息簿，此刻正在忐忑地等待。
負責處理這事的官員盯著紙上的徽記，有些猶豫，不得不找一旁的同僚商議：「這個徽記我認識，不是市政廳的印章。」
「亞瑟家的，居然出現在這裡。」一旁的官員大吃一驚。
「能夠代替嗎？」
「當然，薩洛克的所有地方都能用，甚至是王國的金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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