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笑誤何詡
十月初三。
離秦無恙去小蒼山的日子越來越近，此時的心情一半是即將去往小蒼山的開心，一半是對離開姐姐秦漪的萬千不舍。而秦無恙用來化解不舍的方式就是整天整天地黏著秦漪說個沒完，把那些新奇有趣的事情說完之後，又纏著秦漪要給她講自己看過的戲文摺子，誓要將自己在閣中等秦漪回閣的這個月里看過的戲文一一講給她聽。
秦漪倒也是耐心十足地聽著，聽到引人發笑的地方也隨著秦無恙一起大笑，似乎只有與自己的妹妹待在一起的時候，秦漪才可以卸下南音閣閣主的姿態，不再有平日里那般睥睨萬物的模樣，眉間唇邊儘是對秦無恙滿滿的寵溺。
這天，秦漪屋內又是陣陣說笑聲，一侍童站在屋外行禮，神情恭敬又謹慎。
侍童剛到，站著的紅姑就看到了，俯身低語，「閣主。」
秦漪朝門外看了看，臉上的神情瞬間恢復到平日里的那般模樣，秦無恙隨著視線看過去，見是侍童有事要報，便停了下來不再言語。
「進來吧。」紅姑抬高的聲調，朝著站在門外的侍童道。
「閣主，有客人求見。「侍童低頭答著。
南音閣所接事務向來是由求事者報給侍童后定好酬金，再由侍童寫好信折裝入錦袋，將其交給秦漪處理。對於求事者直接求見閣主議事的，酬金往往高於平常的三倍不止。
秦漪一臉淡漠，冷聲回道「讓人在水榭台等著。」
侍童應下後行了行禮，便退了出去。
紅姑上前替秦漪整了整儀容，秦漪剛準備起身離開，就看見秦無恙坐在一旁嘟著嘴蹙著眉頭，一聲不吭的模樣像個受了氣的孩子。低頭問道「無恙，怎麼了？」
秦無恙抬起頭，一臉委屈道「我也想要去。「
「我還以為又是何事讓你不開心了呢，既然這樣也好，你可以先學著點。將來若是你做了閣主，也不至於什麼都不會再重新來學。」秦漪衣袖遮嘴輕笑道。
聽罷，秦無恙轉瞬間就換了副開心的模樣，立即起身邁著小碎步走到秦漪身邊，挽著秦漪的手臂正準備出去，就被秦漪用另一隻手拂了下去，「在外人面前不可以與我如此。」
「知道啦。」秦無恙一臉無辜，只好把手移開，努了努嘴。
秦漪笑著摸了摸秦無恙腦後的頭髮，柔聲道「走吧。」
剛出了屋子，在外面等待已久的裴野就也跟上去，無言走在秦無恙身側。
徐步走過畫梁雕棟，四人一同來到臨水而建的水榭台。
裴野早早就站定不再往前走，抱臂握劍，又是一副冷漠的模樣，垂頭閉目站立在屋外。
秦漪剛邁步進去，站在一旁等候多時的男子不禁眼前一亮，定睛看著秦漪從身前走過。
「我也覺得姐姐好看。」
路過男子身前時，秦無恙故意湊近側著腦袋看著男子，語氣調皮地笑著，又壓著聲音生怕被秦漪聽到。
男子意識到自己行為失態便收回了眼神，見秦無恙滿臉戲謔，勾唇輕笑無言，隨後又拱手以示歉意。
待秦漪上前坐定，秦無恙就跟過去乖巧地坐在旁邊拿著桌上的小點心吃，紅姑雙手交疊垂放在腰間站於秦漪身側。
「在下何詡，見過南音閣主。」何詡拱手行禮，薄唇輕揚眼尾帶笑，又道「早就聽聞南音閣主秦漪傾城絕色，今日一見果真不負美譽。」
秦漪冷眼看了過去，眼前的男子著一身青色長衫，手執摺扇，一副文雅儒生模樣，雖有玉樹臨風之姿，奈何眉宇風流無比。
「過獎了。」秦漪收回視線，單單幾個字聲音卻似寒冰般侵人骨髓，滿眼的傲然不屑。
話畢，便有一侍童手奉黑漆托盤上來，托盤底部綴著紅色流蘇，周圍雕刻著各色奇花異草，上面放著一隻暗紅色金絲錦袋。
秦漪接過拿出裡面的信折展開看了看，語氣仍是冰冷毫無起伏地念道「何詡，江南首富何千清之子，母親黃月，揚州人士。」
隨即又將信折和錦袋一同放在托盤上，侍童低頭捧著托盤就退了下去。
「不愧是南音閣，這才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然掌握了在下的身份。「
紅姑拿過桌上的茶杯沏了新茶，雙手端到遞到秦漪手邊，又因秦無恙向來討厭茶水的味道不喜歡喝茶就沒給她沏，只是將桌上的點心碟向秦無恙那邊移了移。
秦漪垂眸接過茶杯，送至唇邊輕呡了一口，抬眼間看到秦無恙鼓著腮幫子吃點心，嘴邊還粘著些許點心屑的模樣像只捧著東西吃的小老鼠，一時覺得好笑便抬手用袖子遮面輕笑。
「不知公子所求何事？」再抬頭看向何詡的時候又換上了之前那副模樣，聲音依舊冰冷，彷彿剛才那會心一笑不曾發生過。
江南女子千般美貌，萬種風情，都不及何詡眼中秦漪的這低頭掩面一笑。也正因秦漪這一笑，便讓何詡沉淪了整整一世光景，滿心歡喜皆是因為邵陵南音閣的那位女子，滿眼悲戚也全是因為邵陵南音閣的那位女子。
「我母親病重，大夫說唯有南海鮫人鱗入葯，方能得以康健。又聽聞南音閣可解天下事，遂來求見閣主。」
「你父親是江南首富，何愁尋不到南海鮫人。」
「南海鮫人於我等常人而言，即便尋到也要花費數月，我母親的病，怕是等不了那麼久。」何詡眉頭微皺，面露難色道。
秦漪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拿起茶杯又呡了口茶，定睛看著手裡的茶杯輕輕晃了幾下，眼皮都沒有抬，說「那何公子可懂南音閣的規矩?「
「自然懂得。我已命人在閣外等候，酬金已然備好。「何詡答道。
話音剛落，便走進來一名鵝蛋臉著嫩黃衣裙的女子，先是朝秦漪等人行禮，而後走到紅姑身旁耳語，說完又行了行禮，便退了下去。紅姑走近秦漪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說完又退到一旁站著。秦漪喝完手中茶杯里的茶，起身道「何公子可以回去了，三日後自會有人將南海鮫人鱗送到府上。」
何詡站在原地目送秦漪一行人離開，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早已驚濤駭浪。又自己一人慢慢踱步走出南音閣，滿腦都是剛才秦漪低頭輕笑的模樣。帶的十幾名隨從見何詡從南音閣出來了，便快步跟了上去。其中一名隨從躬身說「公子，酬金已被南音閣的人取走了。」何詡答道「知道了，我們回去吧。」轉而握著手中的摺扇輕拍了幾下，嘴角勾出一抹淡笑，緩緩念道『秦漪』二字。
「姐姐，南海鮫人鱗究竟是何物，竟讓何公子置千金購之？」回到秦漪屋裡后，秦無恙滿臉好奇地問道。
「南海鮫人滴淚成珠價值連城，鮫人油可製成萬年不滅的長生燈，而鮫人鱗入葯可使人延年益壽。何詡求這南海鮫人鱗，不過是為了讓他母親可以早日康健，故置千金求之也自是覺得值得。」秦漪回答的語氣極為平淡，對於這種置千金購所求之物的事早已習以為常，而秦無恙從未接觸過南音閣所接辦的事情，也無意了解南音閣的辦事規矩，故而有些驚訝。
「有點意思。」秦無恙聽聞輕輕笑道。
「若你覺著這些事有意思，那日後閣中所接之事你隨我一同處理，如何？」秦漪笑著問道。
秦無恙聽到秦漪要自己隨她去經手閣中事務，立即搖頭拒絕，道「我才不要，閣中接的那些事會煩死我。我就想像現在這樣被姐姐護著，被裴野護著，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輕鬆自在，好不瀟洒。」說完仰著嬌傲的腦袋，一臉得意的樣子。
秦漪笑了笑，一臉溫柔，眼眸明亮又動人。秦無恙望著秦漪的臉，傻傻笑道「姐姐好美。」
「就你胡說。再過幾日你就要去小蒼山了，還不回去準備準備。」秦漪聽了笑得更開，用手輕輕拍了下秦無恙的額頭，故作生氣模樣。
「那些自有碧珠收拾，何需我來操心。我想在姐姐身邊待久些，日後可就見不到姐姐了。」秦無恙聽見，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坐近了些挽著秦漪的手臂將頭靠在秦漪的肩膀上，撒嬌道。
秦漪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便是默許了秦無恙留下來。
「那我繼續給姐姐說戲文。」秦無恙見此滿心欣喜，隨即一臉困惑，輕蹙著眉道「咦，我之前說到哪來了？」
「你說到雪娘要去見書生了。」秦漪滿眼溫柔的答著。
「對哦。」秦無恙拍了下自己腦門，看著秦漪笑了笑，又接著繼續給秦漪講戲文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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