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雖說是為了逃離看畫像,找的借口,趙雲兮出了壽康宮,鬆了一口氣,「備禮,我要去太傅府。」

鳴音提醒她,「殿下,您還真要去見太傅?太傅留的功課,您可還沒寫呢。」陳太傅可不管你是皇親國戚,金枝玉葉,從小到大教學嚴格,該挨手板子的時候,絕不留情。

「我知道,只是話既都說出口了,再不去見見太傅,總歸不合適。」太傅讓人傳話好幾次了,她避而不見,可不就是違背師恩,豈能為她那些還在受陳太傅教導的孫兒孫女做個好榜樣?

她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覺著自己要當一個讓人敬重的長輩。

春冬交際的時節,冬天的氣息褪去的很快,那場凍雨過後,天兒漸漸地就暖和了起來,有了春天的氣息。

趙雲兮換了身出門的淺綠色羅裙,一頭墨色長發只用白玉簪挽發,略施粉黛,便有十分清新脫俗。

她已經許久未曾出宮,卻也對宮外的熱鬧景緻沒多少興緻,坐在馬車內瞧也不瞧一眼馬車外,安靜的不同尋常。

大半個時辰后,終於是到了陳太傅府上。

太傅府門前五丈外,天下當下馬步行以示對老師的尊敬,她下了馬車,後頸忍不住一涼。

陳玄清,三朝太傅,手持一把聖祖帝當年御賜戒尺,無論弟子是什麼身份,那可都得乖乖挨板子。

太傅府中家僕引著她朝太傅府中的書房去。

太傅年事已高,鬍子同頭髮一樣花白,眼角褶皺橫生,已顯老態。但他身板依舊數年如一日的板正,只是身下卻是坐著一把輪椅,右腿褲腿空空。

趙雲兮行過弟子禮,「太傅。」

陳太傅聲音依舊清亮從容,「殿下今日怎會光臨寒舍?」半點兒都瞧不出會在宣和帝跟前哭先帝的模樣。

趙雲兮頗為心虛,「我今日來,是想同太傅商量,上回您留的功課,您再寬限我幾日。」

那可已經是去年冬至前留的功課,一個冬都過了,她提筆數次,愣是一個字都沒能寫出來。

她原以為陳太傅會嚴厲責備,甚至還會拿出那把她父皇留下的戒尺,責備她為何偷懶。老太傅可從來不會因她是姑娘家,就心慈手軟。

不想陳太傅滿目慈愛,這實屬難得一見。

「可以。」

趙雲兮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聽太傅說起,「陛下已經同臣提過,殿下不是因為偷懶不願做功課,而是這幾月來認真思索,久久不能下筆,不願敷衍了之。既如此,自然可以再緩緩。」

趙雲兮一愣,阿洵什麼時候為她向太傅求情?她怎麼不知道。而且,她從沒有告訴過阿洵,她遲遲交不了功課的原因。阿洵怎麼就能猜透她在想什麼,明明整日都在說她無所事事,行事散漫。

陳太傅還在繼續說:「所以殿下需得認真思考答案,不負聖祖帝對您寄予的厚望。」

提起她仙逝的父皇,趙雲兮難得正了神色,慎重道:「我明白的,太傅。」

真是沒想到,今日太傅竟不曾責罰她。

趙雲兮鬆了一口氣,到底待在太傅府,會讓太傅夫人同女眷坐立難安,忙裡忙外,此刻還都在書房外候著。

趙雲兮就有些後悔,她在青羊觀住慣了,就顯然忘了自個兒心血來潮來太傅家,會讓太傅府上忙得不可開交。不多時,她就起身告辭。

在馬車上坐穩了,鳴音問道:「殿下,咱們這就回宮了嗎?」

趙雲兮就頭疼起來,回去之後還有那堆畫像等著,她可沒有第二個理由能躲了去。

她便道:「天色還早,逛逛再回去。」

路上行人不知何時已經撐開了油紙傘,泛黃傘面被雨水打濕,泛出深深淺淺而後一串串雨珠沿著傘滑落。像是一朵又一朵,唯獨在雨天盛開的花。

春雨細綿如絲,織成了一張霧網。

她撩了帘子一角,往外看去。

她不說去哪兒,侍衛趕著馬車便在這雨天里漫無邊際的行走。

太傅給她留的功課,題目也不難,卻叫她想了整個冬天,每每等到研好的墨汁兒都幹了,也沒能寫出一個字。

「萬物之中,有蜉蝣朝生暮死、有元緒壽與天齊,人生為天傑地靈,壽歲比之蜉蝣綿延,比之元緒須臾……」

鳴音坐在一旁,聽著她不知多少次的背起陳太傅留的功課題目,見她仍舊眉頭不展,便知她還沒能解出答案。

鳴音也不懂太醫出這道題到底該如何解,每每在側,只能幹瞧著她家殿下煩惱。

趙雲兮也如同從前每一次一般,念完題目就嘆回氣,太傅他老人家到底是為何要給她留這麼一份功課。

難,可真是太難了。

那日,陸行之同她說了那一番話,她內心隱隱有些被觸動之感。

外頭傳來疾馳的馬蹄聲,馬車急忙避讓。

趙雲兮思緒被打斷,險些碰頭。

鳴音忙護住她,「絲雨,外頭出了何事?」

趕車人堪堪勒住了馬,絲雨忙回話,「殿下,是靜安王府的人,手中持王令,朝皇宮的方向去了。」

京都的大街小巷,嚴謹縱馬飛奔,皇親貴族亦如是,靜安王府這是出了什麼大事,竟奉令入宮?

趙雲兮來不及多想,「去靜安王府。」

「是。」

「陛下,靜安王妃難產,王府侍衛長持令入宮,請求陛下恩准太醫過府救治。」

內侍捧著金色王令匆忙入殿。

御座之上的男人微微蹙眉,卻沒多想,「准。」

皇令層層疾馳傳下。

*

靜安王府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下人匆忙給趙雲兮開了大門,忙要跪下,趙雲兮只道:「免禮,出了何事。」

「是王妃,王妃先前跌了一跤,如今胎兒不正,正難產,請長公主殿下一定要為王妃做主啊。」

趙雲兮心一跳,貞娘這胎懷的何其不順,從來都萬分小心,今日怎會跌跤?

鳴音都攔不住,只能跟著她大步朝正院去。

「王妃,您再堅持一下,太醫馬上就到了。」

「熱水呢?還不送來?」

「去取參片,快取參片!」

「王妃,您可千萬不能睡。」

正院里,比之外頭還要亂作一團,滿屋子的婆子婢女,還有已經失了魂魄的靜安王。

靜安王一愣,沒有料想到沒等來太醫,竟等來了這深宮大院住著的小祖宗。

他拱手就見禮,「小姑姑,您怎麼來了?」

趙雲兮探頭想要往裡間看,卻只見人影攢動,什麼都瞧不見,她止住了對方見禮的動作,只問,「你不必管我怎麼會來,貞娘怎麼樣了?」

「貞娘她……」靜安王俊秀的臉上滿是愁苦,還有一絲掩蓋不住的心虛。

「你說呀,到底出了什麼事,好端端的她怎麼就摔了?」趙雲兮不滿問道。

靜安王變了變臉色,吞吞吐吐了半晌,方道:「雨天路滑,貞娘不小心踩到了水,就跌了一跤。」

「當真如此?」趙雲兮不信,貞娘才不是那麼不小心的人。

靜安王卻避而不談,「小姑姑,您去偏廳休息吧,這裡人多眼雜,不清凈。」

趙雲兮只在外間坐下,「我就在這兒守著,等貞娘醒過來。」

她也不管靜安王臉色如何,只管坐著。

兩刻鐘后,太醫們終於趕來,一併趕來的還有靜安王妃的母親林夫人。林夫人眼眶微紅,顯然是憋著淚。

本就不算大的外間,此刻滿是人,又忙又亂。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方聽見一道微弱的嬰兒啼哭聲,還有貞娘喜極而泣的哭聲。只是很快貞娘又因身體虛弱暈了過去,又忙了好一通,終於是母女性命無虞。

趙雲兮提著的一顆心,可算是放下了。

她想隨著林夫人入裡間,卻不想鳴音拉住了她的袖子,提醒道:「殿下,宮中來人,已經備好馬車接您回去,咱們還是快走吧。」

她們在靜安王府待的太久,此刻已經入了夜,宮中都已經落了鎖,再不回去,可也沒有住在靜安王府的道理。

趙雲兮還在不住的探頭往裡間看,「鳴音,你就讓我去看一眼孩子吧。」

裡間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林夫人抱著那剛擦乾淨了的尚未睜眼的小小嬰兒走了出來,趙雲兮果真只來的及看了一眼,便被鳴音催促著離去。

「貞娘,我明日再來看你。」她想了想,朝著裡間說了一句。

林夫人抱著孩子,屈身行禮,目送著她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忙抱著孩子回到裡間。

裡間的床榻上,靜安王妃,閨名喚作貞娘,已經醒了。

貞娘勉強的靠在枕頭上,這會兒只剩下她們母子兩人,靜安王早就不見身影。

貞娘渾身都疼的厲害,連說話的力氣都已經快沒了,卻還是強打著精神同林夫人說話。

她也聽見了那句我明日再看看你。

「娘,是您請殿下來的?」

林夫人這會子才憋不住淚了,邊擦眼淚邊道:「我接到消息的時候,殿下只怕早就到了府中。」

「得虧殿下她來了,方才鎮住了府中小鬼,不然我,我就見不著你了。」

貞娘疲憊的閉上了雙眼,本不該將那位攪進此事里。

*

涼風刮過,趙雲兮冷的忍不住打顫,沒想到夜深了還在外頭,今日出門便也沒多添一件。這會子便冷的有些受不住。但這是在靜安王府,她得給貞娘撐腰,便一直挺直了腰,頂著涼風朝前走。

出了靜安王府,便見王府門前,安靜的停著兩輛馬車,還有一隊帶刀侍衛。

宮人來請,「殿下,請上馬車。」

趙雲兮不疑有他,踩了馬凳上了頭一輛馬車,剛進車廂還未看明白車廂中情形,頭上忽而就落下了一件大氅將她完全籠罩住。

「還想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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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緒是烏龜的別稱。

「萬物之中,有蜉蝣朝生暮死、有元緒壽與天齊,人生為天傑地靈,壽歲比之蜉蝣綿延,比之元緒須臾。」

這句話是我編的,可能不符合古文語序。

趙雲兮:都說只有傻子才不會感冒,那我肯定是個大聰明!

趙明修:不一定,有些人自作聰明,連感冒病毒都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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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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