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城門落鎖前趕到安平。

安平有平安順遂之意,因著寓意好,來往行人也愛在此駐足。更由於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即在汾河上游,四面平坦開闊,漸漸發展成了百里內最大的城池。

一群人在客棧落腳,姜莞又閑不住,要出去玩。她完全沒有白日里受了襲擊的自覺,依舊我行我素。

「女郎,天色已晚,外面大多數好玩的應當已經閉門謝客。您舟車勞頓一日,不若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出去玩。」薛管事勸道。

姜莞抿唇:「無趣。」便氣呼呼地拎著裙子上樓,向著二樓廂房去。

她將木樓梯踩得咚咚作響,態度盡在不言中。

薛管事笑著無奈搖頭,並不為姜莞的不滿而生氣。他將其餘廂房分好,讓沈羞語與宦者同樣安頓下來,這才有時間去瞧瞧相里懷瑾。

「女郎的愛犬呢?」薛管事好不容易忙完,便問護衛。

愛犬這兩個字實在離譜,姑且不論犬不犬的,便是這個愛字就和姜莞不沾邊。

「尚在籠中。」護衛答。

薛管事躊躇一陣:「將他放入我房中,再去請郎中來。」

護衛們大驚失色,一提到相里懷瑾便想到白天他極其野蠻的撲殺方式,只覺得他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管事,他忒危險,不通人性,您怎能與他同待一屋?」

薛管事擺擺手:「不妨事的,今日若不是他,我怕是要沒半條命。他受了傷,再關在客棧柴房也不好,便與我同住吧。」

他心意已決,護衛們見勸不動,只好按他說的做。

相里懷瑾手腳被縛,由人抬著入內。他蜷縮成一團,奄奄一息,一身的血未被擦洗,像條被人毒打了的可憐小狗。

「將他抬床上去。」薛管事吩咐。

相里懷瑾被顛簸醒來,立刻開始低嗚,警惕地望著四周護衛。

「您還是……離他遠些吧。」護衛們聽他嗚聲如雷,不免怕了。

郎中披星戴月而來,待看清自己要診治的是什麼后便連連搖頭,說什麼也不肯給相里懷瑾治傷,拎著藥箱便跑了。

相里懷瑾齜牙咧嘴,滿嘴的血在幽幽燭火下格外瘮人。

護衛們愁眉苦臉地看著,不知從何處下手。

薛管事無奈擺手:「你們且退下,在這裡他看著人多,只會害怕。我相信萬物有靈,我不害他,他總知道我對他好,不會傷我的。」

護衛們相視一眼,只得告退,臨行前不忘叮囑:「管事,我們就在門外,若有事,您一定要吩咐。」

薛管事連連點頭。

房內人幾乎全出去了,只剩下薛管事與相里懷瑾。

相里懷瑾直勾勾地看著薛管事,眼中沒有任何可以稱為人的感情,再加上他裹滿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血的外表,讓人不由聯想到兩個字。

怪物。

薛管事收起心頭雜七雜八的想法,滿懷善意地沖著相里懷瑾道:「我給你治傷,你莫亂動。」

他心中也沒底兒,不知道這狗兒能不能稍微通些人性,於是七上八下地試圖去靠近狗少年。

薛管事離床近了些,面上還掛著訕訕的笑以努力緩和氣氛。

他虛虛伸手嘗試著去碰一碰相里懷瑾,手掌即將落在少年的後背上。

「汪!」靜謐的房中爆發出一聲響亮的狗叫。

薛管事被嚇了一哆嗦。

……

姜莞沐浴更衣完畢,盤腿背朝外坐在榻上,很沒正形。

八珍在她身後用干布細細為她絞乾頭髮,動作又輕又柔。她的一頭青絲又黑又密,就像是黑色的錦緞,叫人愛不釋手。

少女穿著寬大的中衣,纖長白皙的脖頸柔嫩細膩,彷彿上好的瓷釉。她左手平舉,右手捻著蘸了花汁的絲棉往左手指甲上敷。

她神色專註,如同在做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零零九看她尚有染指甲的閑工夫便無奈,忍不住出言:「相里懷瑾今日受了很重的傷,你還在這裡染指甲。」

姜莞用絹帕將指尖裹好,這才撥冗答話:「他受傷,我不能染指甲,什麼道理?」

「就算你真將他當狗,他受了那樣重的傷,你也該看他一眼。他萬一支撐不住死了呢?你不就沒狗了。」零零九從薛管事那裡學了些跟姜莞說話的技巧。

「還有這種好事?」姜莞驚訝。

零零九覺得自己跟姜莞說這些屬實是自己想不開。

「他是男主,哪有那麼容易死?要是死了也只能說明他實在沒用,不配做這個男主。」姜莞滿不在乎。

相里懷瑾如果就這麼死了她簡直要放炮慶祝。

她從沒有打算按照零零九說的那樣攻略男主來將之收為己用,將相里懷瑾當狗用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他在她眼前總比放在看不見的地方要讓人安心。

三個男主在未來都會是謝明月的助力,因而對姜莞來說要對付謝明月,最保險的就是除去她的所有助力,讓她無從依靠。

所謂攻略讓旁人一顆心繫在自己身上從而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地付出,她是從不信的。

她只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

誰知道那三個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對姜莞而言,只有他們死了,謝明月無所依仗,才是最讓她放心的。

零零九顯然不清楚姜莞的真正想法,它只覺得她任性嬌縱得要命!

「女郎,頭髮已經幹了,我為您梳開。」八珍輕手輕腳地將姜莞一頭秀髮放下,又拿了梳子來。

姜莞左右手都用絹帕裹著指尖,十指平張攤開雙臂,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她眼神靈動,滿臉憧憬:「聽說安平城外有座安平寺,那安平寺中的素齋堪稱一絕,明日咱們去試試。」

車隊趕路消耗頗多,因而每到規模大些的城池總會停下一二日來採買補給。安平城大,也在補給範圍,是以姜莞有功夫出去閑逛。

「來的時候是聽人說那裡的素齋不錯,不過也有人說安平寺在的安平山上有很多蛇呢,郡主明日若要去可一定得小心些。」八珍倒了茶喂到姜莞唇邊。

姜莞抿了口茶微微蹙眉:「我最討厭這些長蟲,死絕了才好。」

這邊商量著哪裡的素齋好吃,薛管事那裡也初見成效。

在被相里懷瑾咬了兩口后,他終於成功釋放出自己的善意,能夠接近相里懷瑾。

「好孩子,我先給你上藥。」薛管事左手上纏了兩圈布條,都是剛剛少年咬的。

相里懷瑾置若罔聞,僵硬地趴著。

沒再被咬,薛管事這才放下心來,開始伸手為他出去衣裳。

不動手不知道,這一動手薛管事才發現相里懷瑾的皮肉和衣裳都黏在一起。一扯動,少年大約是吃痛,便從喉嚨中發出嗚嗚聲,是攻擊人的前兆。

薛管事不得不停手,拿了匕首來,將粘連的衣物與皮肉小心翼翼地分開。

只是為相里懷瑾除去衣衫,薛管事便急出了一頭汗。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是讓他把相里懷瑾的衣裳脫去。

玄色外衫因著顏色重,不大能讓人看出什麼端倪。只在燭火下,才能看清其上大塊大塊暈染開來的血跡以及一道道刀劈斧砍的痕迹。

相里懷瑾受的傷比薛管事想象的要重許多。

偏偏無人近前時少年總是一片沉默,不吠不叫,很難讓人意識到他哪裡不舒服。

薛管事本就對好好一個人變成了狗這件事有些同情,自不必說相里懷瑾又救了他一命,他更對相里懷瑾掏心窩子地關心起來。

若相里懷瑾是個正常的少年,薛管事還不會如此善心大發,多多少少會有所戒備。

偏偏他現在是少年身,狗狗心。

他太狗了,狗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真將他當成了狗。

沒有郎中願意為相里懷瑾治傷,薛管事也只能簡單為他塗些金瘡葯來治外傷。他一面上藥一面尋些話來說:「下次再難受,就叫。你又不會說話,再不吭聲,誰人知道你有個病痛的?」

相里懷瑾一點反應也沒有,安靜地趴在床上,偶爾疼得厲害才會齜一齜牙。

他不會說話,現在也不咬人,倒成了合格的傾聽者。

薛管事來了談興:「你若是會說話……罷了,如果教你說話,郡主一定又會鬧脾氣。她將你當作狗,你便只能是狗,等她什麼時候徹底對你沒了興趣,我再教你說話認字。」

說到姜莞,薛管事興緻明顯高了不少:「郡主她與一般女郎不大一樣,雖然脾氣大了些,但心腸是不壞的。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父母去的早,煢煢孑立,好不容易長大。眼下這世道,有父母相伴的尚且過不好,更不必說郡主一個小女郎。她身份煊赫,一路長大卻殊為不易。覬覦她家財者,貪慕她美貌者,種種種種,叫她吃了不少苦。」

相里懷瑾緘默地眨著眼,瞳色深深如寂寂永夜。

「別看郡主現在這樣刁蠻,人人都怕她,卻也是有過脆弱時候的。那時候她剛開蒙,想結交些同齡夥伴,便紆尊降貴到雲中學堂中與雲中的貴族女郎郎君們一同學習。稚子年幼,童言無忌,然能說出諸多錐心之語。那些孩子背地裡偷偷說郡主無父無母等等被郡主聽了個正著,郡主當即便被氣哭了,要發落他們。可惜那些人忒不要臉,小的惹了事要大的來善後,大的竟也好意思欺負郡主。郡主年幼,身份雖然尊貴,但無父母照顧,可被那群不要臉的算計吃了大虧。」

「那之後郡主便沒再哭過。她誰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至於那些得罪郡主的,如今整個家族都不見了。」薛管事呵呵笑著,「郡主買了你總比你在那狗販子手中要好,對你也是一份恩。日後她有了危險,你若能救一救她,也算是一樁因緣。」

他說罷又覺得自己話多,不免去看少年。

相里懷瑾闔上雙眼,看樣子已然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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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三次后我放飛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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