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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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到隨看不清場豪華裝修票價五元——
一個小年輕趿著鞋，叼根煙，一雙腳不停晃來晃去，衝來來往往的人喊著：「看錄像啦！」
周家華瞟了一眼海報，看到價格還算實在，買了一張票。顯然，他是疲人之意不在錄像。
既然有了一份日薪四十元的工作，這五元錢當然是應該花的，儘管睡在錄像廳的座位上絕對算不上舒適，但無疑強於露宿街頭。
熒幕上林正英道長正趕著一群殭屍活蹦亂跳，空氣中煙霧繚繞，腳臭撲鼻，下面是果皮瓜殼,狼藉滿地。
周家華無心觀影，他在一個靠牆的位子上躺下，蜷腿弓背，像一個子宮裡的胎兒。
他溫習著近期的財政計劃：早上一個油餅五毛錢，中午吃一份三塊五的炒粉，晚上吃兩個油餅，通宵錄像票價五元，一天的開支合計為十元，他身上的一百七十元五角就可以花半個多月。而三天後每天都有工資拿，這樣一來很快就可以租一間房子，去買一床家家福那樣的被子，過年的時候至少可以給爹媽寄一千元回去，再過幾個月就可以買一個按摩椅給他們……
褲兜里一件硬物咯得他大腿疼痛，他取出一直隨身帶著的髮夾，放進襯衣口袋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有一個殭屍在掐他的脖子，並緊緊勒住他的胸。
他拚命掙扎卻絲毫不能動彈，他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眼睛無法睜開；他想喊救命，嘴張開了卻發不出聲音。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他十分害怕，他萬分不想死，他激發身體裡面所有的潛能要讓自己活過來——他醒了。
奇怪的是，在夢裡他就知道那是在做夢。
周家華伸展了一下軀體，揉揉因為壓迫而產生夢魘的胸口，驚魂甫定，慶幸自己還活著。林正英已經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曹查理和葉玉卿。他發現前面一對青年男女在遮遮掩掩地互助，後面一個中年男子正偷偷摸摸地自慰。
他站起來環顧四周，經過一番簡單勘測，確定當前這個角落在理論上最暖和，於是換了一個側身，盡量將腿伸直一點，繼續睡。
清晨，周家華被掃地的老頭拍醒。他到衛生間里捧著冷水，洗了臉，用手指當牙刷清潔了一下口腔。
他出門的時候感覺少了點什麼，心裡不大對勁，摸摸各個口袋，錢包、身份證都還在。他納悶地走著走著，突然想起掉了髮夾。
周家華趕緊跑回佳夢投影廳。賣票的小年輕已經起來了，正在換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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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個和周家華一樣無家可歸的打工仔已經開始入場。周家華三步並作兩步，直衝進去找掃地的老頭。
「大叔您好，我掉了一個髮夾你見到沒有？白色的，有紅梅花，這麼大，這麼寬的。」他一邊說一邊比劃。
「唔知啊唔知啊！唔知你講乜嘢！」老頭聽不懂普通話，搖頭擺手，一邊去了。
來自外省的普通打工仔很少會說當地話。
龍口的外來工和本地人處於生存競爭的兩個極端，他們之間幾乎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除了租房購物等消費行為之外，普通打工仔和當地人之間幾乎從不往來，更不可能做朋友，他們之間的隔閡，不啻於十八世紀的白人和黑人。
周家華是學習和模仿能力極強的人，除了家鄉話和普通話之外，他還能講河南話、武漢話、東北話、湖南話。那些地方他從沒去過，河南話和武漢話是來自工友們的無意識傳授，東北話則主要得益於山本照和丹丹頌的小品，湖南話則受教於一位特型演員的，從電影上學了一口已經變味的怪腔怪調的「湖南話」。
然而，他在龍口已經生活了數百個日子，卻連一句本地話都不會說。周家華無奈，只得一排排座位找過去。買票的小夥子趕上來喊：「剛才哪個沒買票的？！」
「我找點東西，馬上下去。」周家華從椅子下探出腦袋解釋。
「不行！你要麼先買票咯！」他認定這是一個身無分文企圖賴票觀影的流浪者。
周家華知道這邊的人說了不行就是不行，說好話只是浪費表情，又實在捨不得那個髮夾，心想反正無處可去，不如找到了髮夾接著在這再睡半天，於是買了一張票。
他從投影廳校嗅到衛生間門口的垃圾桶，終於在在一堆瓜子殼裡發現了她。周家華拈出髮夾，用水沖乾淨，在衣服上抹乾，心痛地檢查受損情況，發現有不少磨花的痕迹。
周家華回到座位上，將髮夾放回比較安全的褲兜里，看了一會大島由加利拙劣而誇張的表演，索然無味。
在葉玉卿重新出場之前，他的眼睛開始調用PHOTOSHOP的高斯模糊濾鏡，加深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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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華無心觀影，他在一個靠牆的位子上躺下，蜷腿弓背，像一個子宮裡的胎兒。
他溫習著近期的財政計劃：早上一個油餅五毛錢，中午吃一份三塊五的炒粉，晚上吃兩個油餅，通宵錄像票價五元，一天的開支合計為十元，他身上的一百七十元五角就可以花半個多月。而三天後每天都有工資拿，這樣一來很快就可以租一間房子，去買一床家家福那樣的被子，過年的時候至少可以給爹媽寄一千元回去，再過幾個月就可以買一個按摩椅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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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拚命掙扎卻絲毫不能動彈，他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眼睛無法睜開；他想喊救命，嘴張開了卻發不出聲音。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他十分害怕，他萬分不想死，他激發身體裡面所有的潛能要讓自己活過來——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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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周家華被掃地的老頭拍醒。他到衛生間里捧著冷水，洗了臉，用手指當牙刷清潔了一下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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