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賭注

五、賭注

還未等時葑開吃時,身後一少年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用肩膀碰了碰她,使得她手中的肉包子骨碌碌滾落在地。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撞到人的少年嘴上雖說在道歉,可臉上卻不見歉意,有的只是笑意。

畢竟整個大周朝,有誰不在笑話她這個虛如擺設的太子。

「無事。」

她嘴上雖如此,可天知道此刻的她有多想彎下腰,將那並沒有多髒的包子撿起,撕開最外層,吃那乾淨的里餡,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這麼做,只能強忍著別過臉。

她更不敢去看周圍人朝她露出的鄙夷輕屑,她只覺得她現在好累,亦連腳步都沉重異常,以至於並未注意到身後之人。

等夫子上完課後,其他學子都已經飛奔著往食堂而去,唯留下時葑還在獨自收拾著書本。

她很餓,她也很想去吃東西。

可是她知道食堂裡面從不會多給她準備一份,哪怕是干硬生冷的饅頭都無,只因每一次她做錯了事,都會有這樣的懲罰在等待著她。

「太子哥哥可是不餓。」

正當時葑準備抱著書去常去的地方待著時,身後冷不防傳來了一道略顯沙啞的少年嗓音。

時葑半掀了眼皮,看見說話的是同樣未走的六皇弟——時淵。她蒼白的唇瓣上下蠕|動許久,終還是不曾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繼而往前走去。

「太子哥哥為何不理皇弟。」突兀抓住她的手,並將她桎梏在牆邊的少年,顯然並不打算那麼輕易的放過她。

「我沒有。」時葑半垂下眼帘,並未反抗,何況現在的她本就沒有多少力氣能反抗。

「哦,那麼太子哥哥你可知道每一次你一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真的很想讓人將你給狠狠欺負哭嗎。」

比她小了一個月的時淵伸出手,掐著她並無多少肉的臉頰,眼中滿是濃濃的惡意。

時葑並未回話,而是將臉別過一旁,掩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更攥得骨節泛白。

「若不是父皇曾經親口跟我說過太子哥哥是男兒身,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扒下太子哥哥的褲子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

「誰讓林表哥說得對,太子哥哥長了一張足矣顛倒眾生的憐兒臉,有時候我就在想,太子哥哥長得跟女人似的,會不會也跟女人一樣喜歡男人,比如那位一直跟在太子哥哥屁股後面跑的上官蘊。」對方越是沒有半點反抗,越是令時淵內里的惡意在不斷擴大。

同時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幾位好友私下裡說過的那些混賬話,若非身下人頂著一龍子的身份,單憑這張好皮相,都不知得要成為多少人轉手贈送之禮。

「我沒有,還有你放開我。」不但體型生得瘦小,就連嗓音都細小的時葑見推開不了禁錮他之人,只能從那手臂下鑽出。

一張芙蓉面上此刻滿是冷意,冷漠道:「我是個男人,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還望六皇弟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才好。」

等人漲紅著臉走後,時淵的手指摩挲著剛才觸摸到的地方,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暴風雨欲來之色。

此時其他幾位前去學堂打飯回來的好友們皆是露出一臉笑意,其中一個膽大的更是挪移的笑出了聲。

「殿下可是將那位太子給嚇跑了,也不知道太子爺有沒有被嚇得流眼淚。」

「你別說,若是我見到一個美人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說不定我這顆心都得給她哭軟了,更別說一向是殿下這種憐香惜玉之人。」兵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將手搭在了另一人肩上,朝其擠眉弄眼。

「不過這賭可還得繼續,殿下可萬不能半途而廢。」

「自然,願賭服輸。」時淵接過對方扔過來的紙包,臉上的笑意在逐漸增加。

今日的課只需上到末時尾便可歸家,以至於還未等放學,他們一個兩個都像是脫韁的野馬在商量著等下要去哪裡玩,唯一臉沉默的時葑在裡面顯得格格不入。

只因她無論怎麼努力的想要融進他們這個群體中,到了最後都會被排擠出來。

久了,連她都失了那繼續熱臉貼冷屁股的心,何況母后說得對,像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擁有半個好友。

今日的她又是最後一個離學的,等快要經過一處假山時,連忙加快腳步,似要躲著什麼洪水猛獸。

可還未等她走遠,身後卻再一次傳來了一道她在熟悉不過,同樣尚處於變聲期中的鴨子音和扔進她懷裡的一束桃花。

「阿雪你最近為什麼老是在躲我,我來找你好多次了你都不理我,就連我送你的東西你都不收,還是說你不想繼續和我做朋友了。」從假山後走出的,正是守株待兔許久的上官蘊。

上官蘊一見到人,連忙劈頭蓋臉的控訴著她的無情和冷漠。

「我沒有。」時葑抱緊了懷中那束桃花,再三搖頭否定,連帶著腳步都稍稍後退幾分。

「那你為什麼不收我送你的東西,還把我好不容易寫出來的情書全給撕了,你可知道那是我努力了多久才寫出出來的嗎。」

一說到這個,上官蘊就是滿肚子氣,想他一個學渣為了寫一封含情脈脈的情書容易嗎,特別是他熬夜苦思冥想的心血還被如此對待,能不氣嗎。

「我沒有。」

本就有些低血糖加上一日未食的時葑被他那橫眉冷對的模樣瞬間給嚇得跌倒在地,整張臉早已失了血色,就跟糊了好幾大盒劣質白|粉一樣。

「唉,你別怕我啊,我不是凶你,我只是在氣我自己。」上官蘊一見她這弱小可憐的小模樣,原先的氣早就消了個徹底,連忙擔憂的將人給拉了起來。

兩手相觸時,他才發現她的手冷得嚇人,視線隨著上移,隨二話不說的將身上的外衫脫下給她穿上,並拉著她的手放在他寬厚乾燥的手心中暖著。

「現在天氣還冷,你怎麼就只穿這麼點,你就不擔心到時候病倒了怎麼辦,你都多大個人了,怎麼連照顧自己都不懂………」

上官蘊就像是一個操心著兒子的老媽子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著。

時葑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在聽著這些在以前從未有人和她說過的話,莫名的,眼角感到了澀意,連帶著鼻尖都是酸酸的。

而她的肚子也在此時不爭氣的叫了起來,於這空曠的地方中顯得格外突兀,連帶著她的臉也浮現上了兩抹紅暈。

上官蘊撓了撓後腦勺,憨厚一笑后便拉著人往外走去。

「今天中午食堂的飯太難吃了,搞得老子都沒吃幾口就倒了,阿雪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正好我們一起到外面去吃,我可是知道城南最近新開了一家酒樓,那裡頭的菜色可真是一絕,你要是沒有吃過那真叫人生的一大憾事。」

時葑本想搖頭拒絕,可這一次她的身體卻誠實的跟著少年走了出去,何況她是真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等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繁華熱鬧的青石板街上時,無論看什麼都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目不轉睛。

「你嘗嘗這個。」很快,她的手上被塞進了一根糖葫蘆,身側是扛著那插滿糖葫蘆稻草棒的少年。

「阿雪喜歡吃什麼儘管說,我今日可是帶足了錢出來。」牽著人手,笑得一臉傻氣的上官蘊此時頗有幾分財大氣粗的暴發戶質感。

街道一間茶肆二樓上,立在竹欄邊的林拂衣看著遠去的二人,唇角不自覺上揚,露出一抹淺得令人難以窺探半分的譏諷。

「我說喜見怎麼突然不過來下棋了,感情是見到了好玩的東西。」今日手臭的劉言下了幾局后便無趣得很,誰曾想會看到那麼好玩的一幕。

「可不是嗎,我們不妨來打個賭如何。」林拂衣收回遠眺的視線,修長的手指不時輕叩手下原木。

「好啊,只是這次我們賭的是什麼。」上一次的白衣少年——康胤此時也笑著圍了過來。

「不若我們這次賭,上官蘊那個蠢貨何時會厭了那位太子爺可好。」林拂衣彷彿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便覺得有意思極了。

「好啊,不過這次的賭注是什麼。」劉言倒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何況對方還是那位空頂著太子殼之人。

「若是我贏了,我便將我前些日新得的柳知書真跡拿出可好。」

「好,既然喜見都那麼大方了,我這人自然不能小氣,我便拿出前段時間我舅母送我的那一套暖玉棋盤。」

劉言收回手上摺扇,臉上笑得滿臉志在必得,若是不行,屆時他在略施小計又何妨。

剛遠去不久的時葑並不知她已經成了多人打賭的對象,此時正小口小口咬著新鮮出爐的肉包子,在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身旁人好像也挺好的。

等回去的時候,手上還拎著一小包糖炒栗子的時葑許是因著高興,竟哼起了小調。

可當真進了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朱紅宮牆后,她整個人呈現出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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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堂花醉三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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