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月宮
那些讓人敬仰的神明，不過凡人。
器神文明之上，光芒熹微，恍若黃昏。
「文明總有一天會啟程的。」
凌辰說著，望向了星空之外，傍晚的器神文明之上，能夠看到西北方向那顆明亮的青燈星。
那是混元文明的方向，而那顆星辰，是他的道果青燈。
他曾經用那道果點亮了整座寰宇，但少年知道，那不會是最後一次。
狐魅立在霜雪山的一處山石上，看著山下兩顆樹木之間，那看似懶散，卻又從未停止思考。
對方身上有著一份神秘的色彩，好奇的人會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但只是稍微接近的人，就能夠確切知曉，那絕對是一種溫軟的光芒。
女子說不清自己此時，到底在想什麼，就像是不明白，為何附近的狼族每每到了月圓之夜就要長嘯的緣故。
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真的有那般的吸引力嗎？
亂世，器神文明在亂世之中，凌辰卻也已經跳脫而出，這裡根本不是他能夠隨意施展什麼手段的地方。
他人之文明，也從來不需要凌辰來指手畫腳，有些幫助，自是要點道為止，升米恩斗米仇，即使似乎對待神明也是如此。
生靈之心，概莫如是。
大修士卻不願意去取得其有能力得到的諸多利益，或許會讓人覺得古怪，但在凌辰身上彷彿是一種必然。
混元文明的青燈道果下，小良壓制下了自己的無上感悟，她即使距離無上修士還有很長的距離，卻也似耕耘的良田的老農一般，掐斷一切雜草的苗頭。
其所行之道，也並非是對於境界的執著。
她也向來不需要無上修士那種對於一切道理的通透。
一切事情，她都能夠看清，就在她的道理之下，黑白分明。
女子的眼神望向南方，彷彿在那裡有目光正在看向這裡，久久注視。
她的感知帶著一種唯有大修士才能夠感受到的細微波動。
迢迢星河相與共，兩個足夠施展無上實力的二人，道韻似乎都在交相輝映，但少女的眉頭卻微微皺起。
眼中帶著幾分幽怨，卻是將目光從器神文明的方向挪開，低頭看向混元文明東南方向的道洲。
那裡正有一老者微微笑著，正是變幻成那夢家長老的少年。
少女嘴角微微翹起，身形流轉，氣息叩動天關響徹道音，裨益天下修士。
「凌辰哥哥離開器神文明，應是已經解決了其中亂象了吧？」
見小良來此氣勢恢宏，凌辰與胡全有卻也無法遮掩身形。
只在楊風與夢遲二人面前顯化身形。
兩個小輩如何寡聞，也是知曉這兩幅面容是何人。
臉上除了震驚，依舊是震驚。
而夢家之內，漸漸有修士驚呼之聲響起。
夢家畢竟是地府的盟友，幾乎是剎那之間就將家族封鎖。
如今的局面之下，如何也不能讓凌辰的身份輕易暴露。
畢竟對方能夠回來，絕對就是一個秘密，如今更是隱藏身形歸來。
便是夢黃梁也只是以為兩位長老是被胡全有變化而成。
而如今所見，幾乎是讓人有種失魂落魄之感。
那少年，果真是奇迹伴身，少有人能夠想象對方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歸來。
更不必說，對方實力現在幾何。
便是夢黃梁，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幾分詫異。
然而楊去卻只是帶著幾分驚喜，畢竟如今胡全有和凌辰更像是來給他這個兄弟撐場子。
夢黃梁自是看到了楊去的神情，也不免猜測凌辰是何時歸來。
想到數千年前，那一場有關外來文明修士的爭鬥。
其中種種景象，讓人感受到幾分熟悉。
彷彿在所有布置之後，有著一位未知修士在推波助瀾，幫助幾大文明穩住局面。
當時，諸多大修士尚且認為是之後出現的寰宇意識所為，可如今想來，恐怕也只有這個少年能夠做到那般精妙的布置。
幾乎是調動了所有能夠用上的手段來處理此間的情形。
凌辰已經知曉，現在的局面之下，自己繼續隱藏身形也不過是掩耳盜鈴，那些外來文明入侵混元文明的修士所屬的文明渡船已經知道了他已經存在消息，繼續隱瞞不是個事。
相反，在那造化星被送到混元文明附近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懷疑此時到底是胡全有所為還是其他大修士。
畢竟如此一處古老紀元的殘留文明能夠在星海中漸漸前來，就已經說明了諸多問題。
蒙在鼓裡的修士不多，因為凌辰始終不在，卻也沒有人願意再少年少年身前將身份暴露。
「最近造化星大比，諸多事情可以前往觀禮。」
凌辰直接與小良這般說道。
而夢家的諸多大修士瞬間來到少年身前。
夢黃梁見到凌辰的時候，不按生出一種真人道之上的道途壓制。
也不知道這個曾經尚且需要他來保護的少年，如今竟然已經成就了這般修為。
這其中景象讓人嗟嘆期許。
歹勢讓少年手段，讓人感受到了幾分危險，簡直是整座文明之上的大手段。
「見過前輩！」
此時諸多夢家小輩才反應過來，連忙向著凌辰行禮。
甚至是之前與楊去爭鬥的那位夢真眠的兒子更是直接俯身拜禮。
凌辰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直接邀請這些夢家之人前往了造化星附近，讓胡全有設宴招待。
後者明白凌辰是想做什麼。
如今月球之上的秘境已經有了主人，諸多天下現在只剩下兩人還在考驗之中。
諸多事情根本不知道能否出現什麼結果。
但是無論如何到最後，必然是在一眾天才小輩中選擇最為靠譜的修士。
而這一次老毒物施展的夢境之術，用他的經歷來考驗卻也是在倒著敘述。
之前是眾人再山南星大陣的時候。
現在……
卻也是到了胡全有如同夢中歸鄉之後鋃鐺入獄的開始……
………………
「總部！總部！硅基生靈的第三星艦軍逼近智人星系，智人星系請求支援！智人星系請求支援！！」
十恆星聯盟總部內吵翻了天，其中不乏污言穢語的辱罵，土人大舉入侵毫無緣由，甚至直接派遣戰鬥力最強的第三艦隊，來自地球的聯盟主事陸生臉色陰沉，本以為人族後起直追的科技爆發有了足夠的威脅，和平會成為未來主流。
「當初土人撕毀星際公約時我們彼茨星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各位，現在不是藏著掖著的時候了，有什麼秘密武器，大家還是擺到明面上說吧！彼茨星願將弱感應磁場技術交於聯盟。」一人走向前喝止了眾人的爭論，大聲吼道。
「對啊！地球文明是不是也該把量子科技分享一下！」
危機來臨似乎成為了一個侵吞科技的契機，聯盟內部在一瞬間就將發展程度最高的太陽系放到了救世主的位置。
「戰爭迫在眉睫，智人星系危在旦夕，從技術到成果產出豈是一朝一夕的事，當前首要目的是救援，太陽系的星雨艦隊已經匯合闊水星系的天航護衛穿越蟲洞，彼茨星的同盟是不是也該出動探測機器群為此時水深火熱的智人星系出一份力！」地球聯盟主事陸生的話語權是五個世紀前用槍炮打出來的，道德裹挾？地球人永遠不吃這一套。
彼茨星的人沒有再說什麼，痛快地答應，各恆星所在文明統一信息，劃分各自戰區后，又一個足以改變戰局的消息傳來：硅基生物的恆星級星艦雅科神七號出現在銀河系外環並展開頻繁躍遷，目標似乎是太空垃圾場所在的黑洞廢土區域。
「廢土區域？巨木星系！不好……」陸生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將虛擬星圖向廢土區域放大，在場的人眼睛瞬間瞪大，巨木星系消失在十恆星聯盟的觀察感應之中，這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這個星系消失，第二種就是人族的探測衛星以及駐紮在巨木星系的所有士兵全部罹難。
彼茨星執事有些憤怒，因為自己的星球就在巨木星系半光年以外。」這是陰謀！這是陰謀！我們聯盟內部有內鬼！「
「布倫，聯盟不會拋棄任何一個盟友，你的情緒這麼激動莫不是你們彼茨星在廢土附近有什麼貓膩？」一位明顯依附於陸生的執事似乎看出了什麼，一席話引得眾人怪異地看向情緒不對的布倫。
後者直視著逼問自己的執事，頗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思。主事陸生走到二人中間出言調和，似乎並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差不多的時候，他緩緩說出了一個眾人遺忘已久的名字——幻。
這位帶領硅基生物邁入大星系時代的導師屬於銀河系以外的超等離子星系，那是一個可以控制縱向時間維度的神級文明，擁有的科技等級是現階段人類無法想象的。而這位名為幻的生命體以戰爭罪被銀河星際法庭判為死罪，用廢棄星核抽取其全身能量，並置於距離硅基星系最遠的巨木星進行為期十個世紀的處刑。
三個世紀以前，宇宙靈源礦產取代核反應裝置成為了新的通用貨幣，銀河系經濟達到了空前繁榮，隨著越來越多的文明走向大星系時代，貿易融合，經濟星系化逐漸成為大量中級文明的共識，戰爭時代的痛苦記憶逐漸遠去，硅基生物也逐漸遍布銀河系的每一個角落，包括巨木星系。但作為侵略者的它們仍要遵守兩大公約，一、星際戰爭公約：硅基文明不得以任何理由修建大型蟲洞，且不得以任何目的建造恆星級別的戰爭武器；二、星際正義公約：任何中級文明都是宇宙中平等的一份子，公約認同者應當共同進步，不得在有關向高等文明升格的科技成果上有任何藏私。
起初，這兩大公約確實讓硅基文明吐血一番，無論是蟲洞技術還是有關人造黑洞與中子星的技術都被銀河系各大文明無償吞下，當其所有的價值被榨乾，星際正義公約似乎就要反過來掣肘這些文明的時候，硅基文明識趣地提出取消，其中十恆星聯盟更是奉獻了十張贊同票。
殊不知貪婪的人族為自己這愚蠢的行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似乎從正義公約撕毀的一瞬間，銀河系各大文明的猜忌鏈如同蛛網般生長，以前的朋友更像是敵人，而敵人卻漸漸成為朋友，歷史似乎在那一刻翻了一頁，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文明之間各行其事，甚至為了爭奪資源和領地大打出手，期間紛爭不斷，數百年之間，銀河系變成了現在這個利益為首，敵友難辨波詭雲譎的星系。而正因如此，有些文明也忘了到底最大的隱患是什麼！直到硅基文明的恆星級戰艦沖向廢土區域，尚在斤斤計較的人們才想起硅基生物的高級指揮官甚至成為了巨木星系山北星的星長，最不應該接近幻的文明在離幻最近的地方。
第二次星際大戰開始了！
這句話從陸生的口中喃喃吐出，每一個聯盟成員都沉默了，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硅基文明在掠奪侵吞，它們已經找到進入高級文明的大門了，只缺足夠的資源去撞開……
……
山南星，罪城，執法小隊鎩羽而歸，夢幻般的經歷讓一些隊員的精神狀態都有些反常，或許是因為辛苦數載消磨的罪惡值，頃刻間升到了一輩子都難以歸零的數字。隊長的臉色尤為難看，他已經丟掉超負荷運轉以致半報廢的機甲，亂糟糟的頭髮垂過眉毛遮住無神的雙眼，此時的他哪有幾個小時前那種鎮定自若的風度，活脫脫一個頹廢中年人。
在距離罪城五里的地方，梅攔住了眾人。
「隊長，我們不但沒有完成任務還毀壞了耕地，藍城主會饒了我們嗎？」
一群男人垂頭喪氣，卻是女人在冷靜思考。而仍舊沉浸在失敗陰影中的隊長布勒彷彿徹底失去鬥志，這位屬於彼茨星殿堂級的科學家開始否定自己一直堅信的真理，順便也否定他自己存在的意義。
梅看著這個曾幾度將自己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男人這般模樣心中竟忍不住刺痛，女人總是感性的，在這個沒有黑夜的星球，夕陽落入地平線的時候也是黎明的開始，女人心想，也該是自己拯救他的時候了。
晶瑩的雪花，空洞的美麗，與這顆罪惡的星球格格不入卻更為冰冷無情，鮮血噴洒在地面，一個個沉浸在悲苦中的執法隊員帶著疑惑震驚或是解脫的表情相繼倒下，喉嚨切斷的他們在生命最後抽搐幾下，像腐朽的木頭掉落在地，支離破碎。
梅左手的腕錶上紅色的閃光消退，漸漸化為黃色，她的罪惡值再度下降為輕刑犯，腕錶的這種變化她已經見過一次，那次她燃起重新做個好人的希望，那次是眼前這個男人給她的。
「隊長，梅會讓你活著離開這顆骯髒的星球，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城裡取出飛船。」說著，女人兩隻手撥開男人遮蓋臉頰的頭髮，深深吻了下去，太陽在下墜，太陽也在升起，善與惡是對立的也是難以分辨的，像山南星這兩顆太陽一般，分不清升起的是哪一顆，落下的又是哪一顆。
一輛小型的資源運輸船跌跌撞撞飛出了罪城，似乎猶豫了一下，搖晃著停在這對戀人身邊，艙門打開，一身鮮血的江源全副武裝飛了過來。
「兩位，棉花回到罪城潛入城主室，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讓藍天把城主位子交給他，明天就是他的繼任大典，你們兩個還是和我一起避一避吧！」
布勒古怪的精神狀態令江源有些意外，倒是梅果斷地將其扛起，三人迅速回到運輸船。船艙尚有大半來不及卸下的玉米，玉米之間還躺著一個昏迷的女人。江源順手將布勒接過，這平日里充滿幹勁的執法隊長竟然已經合眼睡著了。
「梅姑娘，請幫梧桐隊長止血吧！她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這才是你接我們上船的原因吧！」梅一邊說著，手上寒氣幾乎實質化，慢慢走向梧桐，金髮女子身上幾處手術創口尚未縫合，正在不斷滲出血液，梅將寒氣靠近，小心翼翼地為其處理。上一刻還大開殺戒的女人，下一刻就成了救人性命的天使，山南星的魔幻莫過於此了。
江源將手在機甲和衣服上擦了又擦，再次啟動飛船，他有著極其明確的目的地——121區。
……
五世紀之前第一次星際大戰的決戰發生在鷹隼星系與十恆星聯盟之間的空白區域，強弩之末的硅基文明切割戰場的戰術失敗，高智慧生物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正義一方總是勝利，或者說勝利的一方總會是正義，銀河系的文明為戰爭中做出突出貢獻的個體授予高低不等的榮譽，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當屬至高的封王大會，數十個中級文明只有三位王者，十恆星聯盟擁有兩位，機械與能源之靈王——陸城，戰爭與殺戮之仙王——老毒物常珏，鷹隼星系擁有一位，防守與謀略之術王——天序安。
自戰爭尾聲之時，仙王老毒物常珏總為人所詬病，不遵從指揮自以為是，戰鬥之時敵友不分，擅自對話高等文明，等等違反軍紀的事層出不窮讓其不但差點和封王失之交臂，更為之後的名譽崩壞留下了依據。
直到現在十恆星聯盟的人族想起這個稱號的人會問，為什麼仙王會背叛正義？這時必然會有人回答，這是個沒有原則的奸賊，戰爭時候他的一些表現就能說明，為了進入四維世界獲得長生他什麼事做不出來？
如果詢問的人在多問一句，那麼如果你找到長生的路子，會不會這麼做？多少會有幾個人壓低聲音用肯定的語氣說，那可是長生啊！
老毒物從未想過為自己平冤昭雪，因為他從來都不是顧及名聲的人，他只不過是在做對的事，污言如風吹起雙鬢兩縷，也僅僅讓他自詡的瀟洒愈發不羈。
100區至200區是山南星赤道上的區域，因為兩顆太陽不停輪轉這裡的溫度甚至能達到60攝氏度，除了特殊的異能者，普通人類無法生存，可這裡卻是土人的天堂，硅基生物喜熱不喜冷也是生物構造不同，他們體內成分複雜的血液受冷容易凝固，影響思考和行動，如果不是厚實保暖如太空服般的甲殼，恐怕稍微吹個空調，一碰就碎了。
即使如此，在赤道附近的121區卻是連一個生靈也不敢靠近，土人們稱呼那裡為沙漠沼澤，那裡的沙子會吞噬生命，飛行器不知俯瞰過多少窮途末路的生靈誤入121區后慢慢死亡而不自知的景象。
人們所推崇的善良往往是站在利益的對立面，為善而得是謂沽名釣譽，為善以力所能及是謂慷慨，為善捨身方為大義。而在這顆偽善至極的山南星上，任何面帶笑意的關切和幫助都是罪惡深重之人妄想逃脫牢籠的手段，當善良與利益掛鉤成為迫不得已的事情后，那眼前每隻伸來援助之手都會顯得蒼白可怖，其上曾經沾過多少鮮血抑或是未來會沾上多少鮮血……
即便套在機甲內，這位年輕的駕駛員也擺脫不了那份略顯陰柔的氣質，老毒物正在思考娘炮和軟蛋哪一句不算髒話的時候，棉花捧著生命探測儀驚喜地喊到：
「找到了，在前面！」
說著話就噴射飛起的棉花將老毒物丟在原地，後者聽到這句話算是鬆了一口氣，老毒物十分欣賞梧桐這個女孩，若是對方就這麼死掉未免也太可惜。但要說現在絕對安全也不可能，老毒物回頭看向天際心想，另一艘土人飛碟也該追上來了，想到這，老人忍不住頭疼。
六個世紀前，土人憑藉著蟲洞科技和精神武器四處劫掠，如果不是地球的量子科技有所進展，想來早被圈養起來了，這麼多年的研究，土人的生理結構逐漸被破解，最後由那一代的學者總結在硅基生物詳解一文里，這種生靈的大腦有著十倍於人類的運算反應能力，但缺點也十分明顯，身體脆弱，懼怕低溫。
老毒物思索這些信息驀地瞪大雙眼，現在幾人棄船，對方如果近距離使用精神武器就連他也抵擋不住，得趕緊加快速度尋找人族營地呼叫援救。
……
「354號區域發現異常爆炸，經調查疑似梧桐分隊與土人發生戰鬥，藍鯨號新標消失，成員生存率為27.86%，請城主下達命令！」
身著深藍長袍的老人靜靜聽完秘書彙報完從辦公椅上緩緩站起，負手走到城主室那扇巨大的單面落地窗前，欣賞起樓下的熙攘人群。
「讓小北帶著人將藍鯨號的零件帶回來，其他的事情他自然懂。」城主擺擺手，秘書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空曠的室內略顯清冷，這位老人漸漸眯起眼睛，這座發展數百年的烏托邦越來越難以管轄，或許土人的想法是對的，救贖者本就不該與改良者享受相同的權利。這位老城主暗自做下決定，半月後的城主禪讓，他會頒布一項新的法令。
老城主挺了挺有些駝背的身子，從懷中掏出潔白的手絹仔細擦著左手上那塊陪伴他五十多年的腕錶，漫長的時間讓他忘卻來到這裡的原因，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如今罪惡值將要清零，他卻莫名地感到茫然，似乎自己努力了一輩子只是為了一無所有，老人有些難以接受，所以這個想法一出現在腦子裡時他就下了決心。
「為了山南星的人族，這是必須要做了……」老人喃喃一句，坐回了這代表山南星最高權力的辦公桌，某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意義。
……
354區域內，老毒物幾人的情況不太樂觀，梧桐與江源確實被找到了，但兩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其中胖子還好只是摔斷幾根肋骨早早醒來，而這位女隊長仍舊處於昏迷中，身上多處骨折，機甲的碎片穿過腹部導致內出血，如果不趕快治療應該撐不過24小時了。
醒來的胖子始終警惕著老毒物，對方一有靠近梧桐的徵兆就立馬拔槍。棉花將老人救了他們的事說了不下十遍，可胖子依舊一臉的不信任。
「他沒有立刻崩了我已經不錯了，不過，我還要告訴你們，土人應該已經追來了，這個物種十分擅長精神攻擊，一會兒如果看到什麼反常的事一定要冷靜，切記不要精神發散，否則大家都要跟著遭殃。」老漢跟在後面邊將手中腕錶用袖口遮得嚴嚴實實，免得暴露自己已是死刑犯的事實惹來土人喪心病狂的無差別攻擊。
江源有帶著瘀腫的臉上滿是不屑。「土人的精神攻擊我們見得比你這個老頭可多了去了，在罪城我們都接受過精神攻擊的訓練，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話音剛落，江源就感受到一種不和諧的氣氛，老人和棉花與自己逐漸保持出距離。棉花擦著腦門上的冷汗眼神怪異地看著他聲音顫抖著說道：「胖子，你這一句話說了三遍了……」
一瞬的心悸，江源的精神發散，三人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呼喊聲，爆炸聲鋪天蓋地，高樓大廈之間服裝統一的工人與執法機器人對峙著，江源喘著粗氣，身體一個搖晃撲倒在地，被其抱著的梧桐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悠悠醒轉過來，老毒物連忙走上前示意她不要做聲，簡略說了一下處境，老人手中青紫色彩繚繞將三人庇護在身後。
「老先生，原來是異能者。」棉花嘀咕一聲，卻惹被老人狠狠瞪了一眼，可惜已經晚了，前者一身機甲夢幻般化作一身橙色工裝，緊接著被人簇擁著帶走，很快就和這些工人一起打砸起來。
「不要胡思亂想，眼見耳聞都是虛的，只有記憶是真實的，這裡應該是江源的回憶，要想清醒離開，必須讓這胖子醒過來！」老毒物認真觀察著前方停滯的領頭者們，躺在地上的梧桐忍受著疼痛抬起頭提醒道：「江源說過，起義隊伍里出現了該死的叛徒，金輪星的土人駐軍早就埋伏在附近，他帶領著幾個心腹發現了異樣搶奪了兩艘B級戰艦要去修改金輪星的執法系統然後失敗了。」
「正確的記憶才是鑰匙，這胖子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不在他嘴上怎麼說！」老毒物搖了搖頭，獨自走向起義隊伍的最前列，沿途被土人統治壓迫的金輪星奴隸行為瘋狂，見到服裝不同的人就開始毆打，但無一例外地忽略掉這個身著破舊格子衫的老人。直到老毒物在最前方停下腳步，終於有人率先搭話。
「江警長，你還不出手嗎？」說話的男人手持嶄新的武器，與執法機器人手中的激光炮同一樣式，還有大量武器正在傳遞給每一個人，看來這群人的暴動並非是臨時起意，甚至執法者陣營中也有他們的人，而對方稱呼自己為警長，這是老毒物沒有料想到的。
江源的精神發散出來的場域是他印象最為深刻的記憶，這是土人天生的深層意識攻擊，如果不及時按照記憶所有者的行為進行推進，現實里的土人一旦知道四人都是死刑犯的話，會直接對他們進行處決。所幸深度意識里的時間流速是現實的萬分之一，時間尚且充裕。
「我的那幾個兄弟呢？」老毒物用著江源的語氣冷靜地詢問道。
領頭的幾個人慢慢湊過來，其中一個俊秀的男子面色凝重的說道：「江大哥，先別管他們了，快用你的許可權讓眼前這些機器待機吧！」
老毒物沒有猶豫，抬起一隻手向前走去，執法機器人已經做出兩次警告進入了肅清模式，但一見此人紛紛恢復平靜，隨著老人一聲危機解除進入待命模式，一眾外形各異的機器停頓幾秒后井然有序地撤離街道。
暴動的奴隸們齊聲歡呼，老毒物卻皺起眉頭，這些烏合之眾也想復辟金輪星系的人族統治？也不知道這些領導者是不是腦子壞掉了。躺在一旁的梧桐驚訝地看著老人輕車熟路地指揮著機器，心裡對方的身份愈發神秘起來。
「江大哥，我們攻入中心集控大樓的勝算有多大？」俊秀男子走上前詢問道。
「微乎其微的勝算也必須要嘗試，你說是吧？」老毒物反問道。
男子堅定地點了點頭，「這些外星殖民者也該感受一下痛苦了！即使地球文明不來援救我們也必須做些什麼。」稍作停頓，男子認真地看著這次起義有著至關重要作用的江源，決絕說道：「江大哥，一切為了人類！」
伴隨著領頭者的呼喚，暴動的奴隸們向前推進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不計其數的武器分發下去，尚未見到一個土人，槍炮聲卻從未停歇。身著橙色工裝的奴隸們槍扣對準的多是非奴隸身份的同類，鮮血蔓延在大廈叢林的每一處街道。奴隸們壓抑許久的野性化作碟血咆哮，碎磚瓦礫紛飛，煙塵瀰漫，若是有人在高空俯視，絕對會認為這座城市在承受著可怕的災難。
和梧桐講述無二，很快四周響起尖銳的鳴笛，大型戰爭武器發動的聲音如蟄伏在濃厚雲層內的驚雷，震懾著每一個失去理智的人，而清醒過來的代價卻是失去勇氣。
「金羽，我們被土人軍隊包圍了！」老漢終於從旁人口中得到了俊秀男人的名字。
金羽抬手向天空連開數炮，振臂高呼：「不要怕！為了光明總是要流血的，但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正義！」果然，奴隸們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男子趁熱打鐵繼續喊到：「這一次戰鬥死亡是一種榮譽，如果能解除壓迫，我願成為第一個。沖啊！人族的勇士們！攻入中心大廈，沒有壓迫的日子就在眼前！」
奴隸們組成的洪流彷彿一頭無所畏懼的巨獸，每個人都在儘力奔跑，而男子也沒有食言，巨大的充能炮彈從高處的塔台墜落，土人特地關照下，金羽連同附近的一眾奴隸碎成滿天灰燼。而土人的攻擊這才剛剛開始，完全碾壓的火力完全不顧及建築，爆炸，火焰，能量波，摧毀著城市裡的一切，地面不斷震顫，知道已經沒有退路的奴隸飛蛾撲火般像前方衝去。
老毒物用激光炮精準攔截著飛來的炮彈，幾個男人那身體將他護在人牆裡，老人知道這幾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心腹了。
「兄弟們，我們去搞兩艘B級戰艦直衝中心大廈！」
幾個手下互相看了幾眼沒有猶豫，甚至帶著他穿過人山人海的街道進入一處巨大的地下停車場，兩艘完好無損的戰艦不尋常地斜停在這裡。
「硅基神靈們也太猛了，要不是跑的快，感覺真的要死在那裡！」一個手下怕打著胸脯氣喘吁吁地說道。
立馬又有人接話，卻是諂媚地看向老毒物，「還是老大的演技好，金羽那幾個傻子被耍得團團轉。」
原來如此，老毒物心中一嘆，回想起剛剛還在振臂呼喊的男子，不由得為其不值，似乎真相已經擺在眼前，但他還是有些疑惑，江源為何被判死刑呢？突然間，金羽那個認真的眼神出現在他的腦海：江大哥，一切為了人類！
「行了，別耽誤了，我們得趕緊離開。」老人隨手指了指兩艘戰艦，幾個人分成兩撥駕駛著衝破地面向遠處中心大廈飛去。
早有延伸出來的接引平台等候著他們，緩緩降落後，老毒物一行人在管家機器人的帶領下進了防禦控制室，幾個土人正在等著他。房間內的全息影像正在播放著外面一邊倒的屠殺，而土人們欣賞風景般談笑風聲，是不是飲著桌子上灼熱的液體，似乎這血腥的風景是他們最有滋味的下酒菜。
「江源你做的很不錯！」明顯是級別最大的土人欣慰似的誇獎道。「人族的靈魂是最難馴服的東西，唯有種下恐懼的種子才能讓你們明白什麼是屈服，遠在十三光年外的人族教會了我們很多，這次的行動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殺雞儆猴。」
「好了，你現在可以將你的親弟弟接回去了。」一個土人上前厭惡的看著這個背叛種族的人，觸角遙遙指了指門外。老毒物始終沒有說話，直接走了出去，餘光掃過通道的每一個房門，最盡頭的一扇人來人往的大門吸引了他的注意。
「集控終端。」老毒物沒有猶豫像是本來就是要去向那裡似的，走了進去，密集卻竟然有序的處理器散發著藍光，一旁埋頭工作的土人並沒有懷疑一個被允許進入中心大廈的生靈，即使他是個人族。
最裡面複雜的控制板上每一個按鈕都有著不同的用處，老毒物知道，如果江源真的是為了人族必定會去按下那枚代表著自毀的按鈕。慢慢接近著，老毒物表現得很自然，像是要對這什麼人打招呼，近了，就在眼前。
一道電弧精準地打在他的脊柱上，江源應聲倒地，一隻覆蓋著甲殼的蟲足踩在他的腦袋上，用力碾了兩下。沙啞難聽的聲音貼著耳朵響起，之前土人的最高級長官，走上前發齣戲謔的笑，「江源，永遠不要低估你們的神靈！」
江源的腦袋被死死按在地上，他在奮力掙扎，在憤怒吶喊，一如被老毒物按在沙地里，雖然一身力氣可沒有一點威脅。
「哥！你說好要救我的！」帶著哭腔的呼喊在一旁響起，可江源的嘴巴都要被踩扁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哥……」
這一聲哥戛然而止，腥紅的色彩遮住了江源的視線，有液體蔓延過來，滲進嘴裡，是血腥味，是自己親弟弟的鮮血，挫敗的無力感讓他絕望，犧牲了這麼多換來的就只是一個完全的壞結局……他沒能拯救金輪星系的人族，最後更是連自己的親弟弟也沒有救下。
「江流！」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突然從沙地上翻身而起的胖子泛著淚光，似乎有些困惑。老毒物幾人從他的精神場域退了出來，江源趕緊偷著抹去淚水，沉默不語。梧桐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老毒物有些同情地看向這個一度被他認定為小心眼的胖子，微微點頭。轉眼又看到昏迷在地的棉花，頓感不妙，連忙左右觀瞧，兩顆太陽分居地平線，一如他剛到山南星的時候，按理說此時應該是獨日當空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