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由於羅美娘的想法太過逆天,張玉寒費了好些口水跟她說明白自己就是條鹹魚。

叫羅美娘彷彿都回到了以前勸說大哥上學的日子,為啥別的農家文主角想讓配角讀書那麼容易呢,到她這裏,口水說沒了都只能接受殘酷的現實。

被人生再度給了一巴掌后,羅美娘看着他:「那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麼?」總不能一輩子當長工吧?

羅家只是尋常農家,羅美娘秉性也不是那等愛空想幻想的人,並沒有非要張玉寒要有多少出息,讓她過上什麼穿金戴銀的日子,可日子總不能這麼胡過下去。

見張玉寒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羅美娘乾脆坐起來,雙手搭在他肩膀上:「做人做事總得有個規劃,以前我在娘家,每段時間家裏總要說個近期規劃,一年規劃,五年規劃,你就按這個跟我聊聊唄。」

規劃這麼高級的名詞,張玉寒一時間還不大適應,他皺皺眉頭,道:「近期……規劃就是先在聶家做工。」

說完這句張玉寒的舌頭才像捋直了,「聶先生人厚道,聶娘子也不難處,私塾里給的工錢也還不錯,每月有八百文呢。前兒聶先生還跟我說了件事,他明年打算送聶公子去博濟書院,讓我跟着一塊當書童,月錢上給我升到一兩。」

羅美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她一下就直起身子,道:「那個書院離得遠不遠?」

「有一點距離。」張玉寒把她又按回懷裏,保守道。這件事有好有壞,跟去書院,以後想回家就更難了,都不知道要怎麼熬,想想張玉寒就嘆氣,「今天事情多,都忘記跟你說這個事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張玉寒差點就說不想去了,他對書院還是有點好奇的,私塾裏頭都是些小毛頭,正經的讀書人,張玉寒就只見過聶先生一個。

他摸摸羅美娘的臉道:「咱們都不會種地,等到開春我跟大哥說說,以後家裏的地叫他接着種,按著村裏張地主的分成,給咱們一半出息就夠了。」

分家時大房佔了七成家產,到他手裏的,除了這小半邊院子,還有三畝水田三畝旱地,張玉寒打小就不愛乾地里活,也不會讓羅美娘辛苦幹那個。

「等我掙多點錢,以後你在家裏想繡花繡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咱們再生幾個兒子,這日子多有福氣。要是我能再多識點字,過幾年還在鎮上找個賬房噹噹。」

很顯然,賬房就是張玉寒目前人生規劃中的最高目標。

羅美娘聽到這裏反而心靜了,她上輩子看過一本書,說是以農維生的人,定居是常態,遷移是變態,因為一切都是附着在土地上的,每一分改變都是多餘的。

其實她鬱悶之餘,也能理解張玉寒的想法,她大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農家子弟想要在讀書上走出個道道來不是個容易的事,客觀資源和主觀意願缺一不可。

她嘆口氣,自己要是沒那個意思,別人拿根鞭子在後頭怎麼趕都沒用。

張玉寒能想到識字當賬房,對他如今的身份來說,其實就已經挺出息的了。

都說眼界決定境界,格局決定結局。張玉寒這是沒開過眼界方會如此。

這麼想着,羅美娘覺得要是聶秀才真打算送兒子去書院,張玉寒能過去看看也不錯。

這邊兩口子說着話,那頭張大郎和黃氏也在說私房話。

黃氏今日實在被小叔子刺激了一回。本來她要分家就是嫌棄小叔子是個拖後腿的,又怕大兒子跟在他身邊,學成了第二個張玉寒,可沒想到他才兩個月不見,小叔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張二郎什麼時候有這種本領了。

她這一整日看着那張寫着字的黃曆紙都覺得不可思議。

張大郎困得不行,見媳婦遲遲不閉眼也有些明白她的想法,安慰她道:「二郎識字是個好事,鎮上打短工,掌柜的見到識字的都多結幾個工錢,要是他能堅持下去,以後爹也不用總擔心他不學好。」

黃氏心裏真是又酸又澀,道:「我也不是不願意他變好,可分家才兩個多月,他就變了個人似的……」以前是故意的吧?

「胡說些什麼。」張大郎睜開眼睛,想了想,才道:「二郎這回是被爹給刺激的,你別看爹今日什麼話都沒說,分家那日在屋子裏,可是什麼難聽話都說一遍了。二郎要是再不長進,才叫沒救了。」

「你說他那份工是怎麼找著的?咱們村離縣城那麼遠呢。」

「他在外頭朋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就經常有人帶他發財。」二郎種地憊懶,可掙錢卻有一手,隔三差五總能從外頭得些銀錢回來。因着不知道錢的來路,他爹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漸漸地對兒子失望透頂,才會他媳婦兒一說分家的事,他爹就同意了。

張大郎這邊,只是覺得媳婦總這麼針對,日子越過越沒滋味,才也默認了這事。他這點心思也明白地跟弟弟說過,二郎雖然有些不高興,那點氣也全都沖着他爹去了。

所以張大郎跟弟弟之間還真沒什麼大的矛盾。

「爹不是總說他那些錢不知道是怎麼偷雞摸狗得來的,要不是他總不肯把話說明白,這家也不會這麼分了。」

在公公嘴裏,張家一家子辛辛苦苦種地,小叔子在外頭胡搞瞎搞就能拿到錢,張大福那會兒罵的得凶了,連「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黑心錢,能不能見光」都說過。

黃氏雖有些算計,也不過一個小老百姓,也害怕小叔子以後鬧出事帶累家裏,關鍵是,張玉寒的錢路並不穩定,有時連着大半年都搞不來錢,比起風險,收益還不足以承擔這些擔驚受怕。

她嘆氣道:「爹當時要是沒那麼堅決,這家如今還好好的。」

媳婦這麼說,張大郎深深看她一眼,看得黃氏心虛撇開眼才罷了。

過了會兒,黃氏就聽到他道:「這家真的是爹想分的嗎?」沒等黃氏回答,他就道:「那時你說二郎在家裏幹活懶散,家裏操勞的全是我們兩個,滿心都想把他踢出去,我勸你再過兩年再分家才不會被人說嘴,你不願意,怕弟妹進門爹會被哄到他們那邊。你那會兒一個人跑去跟爹說怕一塊住下去、二郎會把拴柱帶壞這事我還沒跟你算賬,拴柱是爹頭一個孫子,你把話扯到拴柱頭上,說怕拴柱有樣學樣,爹對二郎一向有意見,能不往這方向想嗎。」

黃氏也是無話可說。她如今的心情很複雜,倒不是張玉寒已經有了多少出息,而是以前看不上的人,突然露了一手出來,叫她總覺得是被人忽悠了一把,心裏空蕩蕩得厲害。

看張大郎背過身就要睡覺,黃氏又推他:「你有沒有問過二郎,私塾那邊還缺不缺人。他一個月的月錢就有八百文呢,咱們加上爹娘,一年下來累死累活,每月也沒他掙得多。」

黃氏會算賬,分家時大房這邊是得的比二房多,可也就七畝水田和七畝旱田,地里出產就那麼多,每年賣完稻子再賣些玉米紅薯之類的,加起來也就十兩銀子,每年要給稅錢,每個月還要開銷,能攢下來真不多。

黃氏只要想到分家之後,小叔子一個人掙的就能抵他們一家子的,心裏就萬般難受。

張大郎已經不願意跟媳婦繼續說下去了,這人一旦陷入魔障,只要自己想不通,誰推都沒有用。

自打弟弟去縣裏幹活后,黃氏就總有些酸溜溜的話出來,為什麼她就總覺得二郎不能過好日子呢,張大郎也挺想不通。

…………

張玉寒還真不知道才見一面,自個就讓嫂子這麼難受,他這一夜有嬌妻在側,睡得美着呢。

因着昨夜那通對話,羅美娘做了不少怪夢,起來時就有些蔫蔫的,不過在看到張玉寒拿出來的口紅時,立刻就精神了。

羅家並不是那種窮得叮噹響的人家,關鍵是,胭脂水粉等等提高顏值的東西,在她娘眼裏全都是糟蹋錢的玩意兒,洗澡用的是皂角,想不用柳枝、用鹽漱口都會被罵一句敗家,冬日李氏才願意把她那盒放了不知道多久的面脂拿出來。

按理她給羅家出了那麼多主意,不說分成,也總有點私房攢下,誰曉得李氏就是個獨斷專行的虎媽,每年過年給她一百錢,其餘時間家裏掙的錢全都是公家的。

這年頭就是這樣,父母在無私財,她大哥大嫂如今也還在熬著,羅美娘頂多只是抱怨幾句。

不過她出嫁時,她娘倒是給了她六十兩壓箱底,對羅家而言,基本上就是一半的家財。家人是疼愛她的,羅美娘一直知道這個道理。

說到底就是一句話:羅美娘這些年就沒有真的養膚護膚過,能這麼好看全靠天生麗質。

口紅能做的事有很多,這根口紅的顏色是很顯氣色的橘紅,外殼是白瓷工藝,羅美娘打量了下,心道還好是陶瓷的,要是塑料或者金屬,她許是還得被糊弄幾句。

稍微觀察了下沒有文字標識,她擰開一點,用手指沾一點在嘴唇和兩頰暈染開,羅美娘本就長得好,略微裝點就更添神采。

見羅美娘喜歡成這樣,張玉寒也挺高興的,尤其是她用上口紅之後更顯唇紅齒白,說實話,聶家裏聶娘子和她的貼身丫鬟也經常用些胭脂水粉,張玉寒素來沒什麼感覺,此時才知道為什麼婦人喜歡花錢買些不實用的東西,媳婦可真好看,叫他心跳都加快了。

好一會兒張玉寒才有些不爽,今日要去岳父家,不好晚到。

他邊嘆氣邊解釋這根口紅的由來:「跟過路的貨郎買的,那貨郎以後不跑咱們縣裏,我跟他關係好才買下最後一根。你以後出門在家都別太寡淡了,別讓人以為我刻薄你呢。」

張玉寒念念叨叨的,羅美娘:「……」眼下的情況十分熟悉,她當初忽悠羅家人時大抵就是這種感覺了。

好在張玉寒對滿口胡話也不大習慣,這個話題便這麼過去了,兩人收拾完,便一塊回她娘家。張家和羅家住在同一個村裏,一個村頭一個村尾。這一路雖然還有些雪花,卻並不難走,只羅美娘剛從暖融融的屋裏出來還是打了個哆嗦。

到羅家時,羅美娘臉上的紅暈已經不知道是凍出來的還是塗上去的了。

李氏看到她時還愣了下神,嫂子高氏已是笑道:「美娘這樣還真好看,上回我去縣裏食味樓送豆腐乾,掌柜娘子說是省城嫁過來的,打扮得還沒美娘好。」

羅美娘今日穿一身出嫁前置辦的半新嫩紅衣裳,上襖下裙,朱唇粉面,在炭盆上暖暖手之後,才摸了摸臉,道:「我也覺得這個顏色好,相公給我買的,說是叫我常用着。」

李氏看到閨女亦是高興,可目光轉向閨女身後的女婿,臉色便淡了些,此時便道:「你們如今才剛開始過日子,節儉才是道理,沒得把錢花在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上。」

羅美娘聽這話,沒忍住看她娘一眼,要不是昨兒才見完唐氏,她非得覺得這才是那個看不得小夫妻感情好的惡婆婆。

她正要說話,張玉寒已是笑道:「我也是跟岳母學的,美娘在娘家也是岳母寵著長大的,嫁過來之後總不能不如以前過得好。我要是連銀子都捨不得在美娘身上花,才叫人笑話呢。」

張玉寒這樣說,李氏難道還會計較他對閨女太好嗎,羅美娘在家也沒少被她罵浪費,剛才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且她剛才就是一時口快,反應過來之後這小混蛋就接上話了。

雙方交鋒一回,李氏暫落在下風,只好憋屈著道:「還是得有算計才行,進屋喝茶吧。」

高氏和小姑子一向關係不錯,藉著沏茶的功夫笑着打趣:「看妹夫對你不錯,爹和娘也能放心了,看他們在屋裏說得多熱鬧。」

高氏這完全是睜眼說瞎話。

自打這位妹夫進門,婆婆李氏就沒給他啥好臉色,偏生李氏看他不順眼,他就只拉着老實巴交的公公和大舅子一塊說笑,李氏好幾回插嘴都沒討到便宜,臉都黑成焦炭了。

丈夫和親娘打擂台,羅美娘就是夾在裏頭的炮灰,尤其是張玉寒打昨日起就開發出系統的新功能,頭上那個光屏發着幽幽光芒,他把噁心丈母娘的這一幕拍下來了!

瞧着她娘被噁心不輕的模樣,他好像還挺解氣的。

要是這個被噁心的人不是自己親娘,羅美娘也會覺得挺好。

因着高氏自告奮勇做午飯還不要她幫,她便把李氏拉到屋裏說私房話。母女倆坐在炕上,羅美娘道:「娘看過禮物沒有,相公給你買了半斤好茶葉。」

李氏翻個白眼:「你知道什麼,他送老娘東西,也是為了討好你來着。」

羅美娘深深嘆口氣:「相公要是不送東西吧,你說他不會做人,他送了東西,你又說是為了我。娘這個脾氣真難討好,以後他要是不來,我都不好意思勸他。」

李氏死鴨子嘴硬道:「不來就不來吧,老娘稀罕他來,你來就好了。」

羅美娘一笑,揶揄:「看娘說的,我當然要來,他也得來,不來我就得跟他吵架了。娘辛辛苦苦養我長大,我就只吃了張家幾個月的飯,誰對我好我還是知道的。」羅美娘跟婆婆就處得不錯,在親娘面前撒嬌也毫無壓力。

李氏被哄得高興,頓了頓,還是道:「也別吵了,只要你們日子過得好,我這裏怎麼樣都行。他對我也算是做足了面上功夫,哪個女婿對丈母娘能是真心實意的。」

這話就讓羅美娘有些驚奇了:「娘怎麼突然就想開了?」

要知道自打張玉寒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一意決定要嫁給他,她娘便總覺得張玉寒是用花言巧語哄騙了她,叫她鬼迷心竅不可自拔,每回見着女婿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羅美娘在雙方中間和稀泥,卻也知道這個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開的。

李氏將嘴一撇:「你不是總擔心我刻薄他嗎,我這樣想還不好?」

羅美娘老實道:「自然是好的,就是希望您這份英明神武能一直繼續下去,別什麼時候就不見了,到時候我就要繼續煩了。」

李氏硬生生氣笑:「就憑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我見你就心煩,帶着個小混球一塊回來惹我生氣。」

羅美娘眨巴眨巴眼睛:「娘就是喜歡說些口不對心的話,我早習慣了。」

李氏沒忍住一笑,又板住臉道:「他這回回來倒是好了些,沒總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又說她:「你也別總叫他給你買些胡里胡俏的東西,過日子還是得學學你嫂子。」

李氏說起來,羅美娘也覺得丈夫好像變了不少,不過聽到后一句她就不服氣了:「我難道就不好嗎,咱們家好些吃食都是我琢磨出來的,我還識字呢。」說來她大哥讀了那一年學,倒是便宜了她。

李氏笑:「你也好,沒你咱們羅家就沒有這樣的好日子,行了吧?」

羅美娘這才滿意。

母女倆見面一回,總要閑話些家常。

李氏道:「以前你說要在鎮上盤個鋪子賣咱們家的吃食,我想了好久都沒敢答應,你出嫁之後換你大哥大嫂當家,你嫂子倒跟你想一塊去了,說是想給大妮攢份嫁妝。」

大妮是羅美娘的小侄女,高氏嫁進羅家幾年,去年才開懷,小外甥女如今還沒滿周歲,小臉圓圓,一雙黑亮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一摸腦袋就咧開一個無齒的笑容,羅美娘也很喜歡她。

「這不,前幾日就有人給你嫂子介紹了一個縣裏的鋪子,說是位置極好,租金也低,一個月只要三百文呢,是你嫂子娘家的親戚幫忙談成的。昨兒就簽了契約,給了三兩銀子押金和一年租金呢。」

羅美娘很是驚訝:「嫂子去看過沒有?這麼便宜,不會被騙了吧?」

要知道南山村雖然是個偏遠小村,可位置卻靠近大慶朝邊地,前些年朝廷在附近的北陽府開了榷場,商賈趨之若鶩,這一片的商鋪價格早就往上翻了幾倍。因着這裏盛產紅參,京裏頭還有不少貴人過來建莊子。

羅美娘小時候一年到頭碗裏看不到半點葷腥,如今出門都能穿上不帶補丁的衣裳,除了自家努力肯干,也是因為附近經濟被拉上去的緣故,要不人人吃不飽穿不暖的,零食也賣不起價錢。

「你就不會說兩句好聽的。」雖不喜女婿,李氏對兒媳婦卻是一個好婆婆,婆媳關係自來不錯,這會兒聽閨女這麼說,李氏心裏也咯噔一下,嘴上還是斥她一句,「你嫂子找的可是自家親戚,這還能被騙了。」

李氏嘴硬道:「縣裏太遠了,你嫂子沒去過,可親戚怎麼會騙人,就是你嫂子堂叔介紹的,同個村裏住着,騙人他以後就不用混了。那鋪子好幾個人都想要呢,不先下手就沒了。她堂叔也是着急才先墊了銀子,你嫂子不得把錢還給他。」

羅美娘越聽越覺得像是騙人的套路,她娘一口一個親戚,她心道,堂叔難道就不會坑人嗎,就是關係更好才更要坑你一把,說的時候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坑最後會落自個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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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錯拿金手指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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