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書生鐵匠
錦城來了個鐵匠。
本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卻給錦城平淡如水的日子裏添了漣漪，就連街邊討飯的乞丐也坐不住，時不時地走到鋪子前張望，卻瞧不出什麼門道。
原來鐵匠是個風度極佳的少年郎，一身書卷氣與「鐵匠」兩個字似乎毫無聯繫。更讓人好奇的是鐵匠的身邊帶着個女娃娃，十來歲的樣子，長著張肉嘟嘟的小臉，粉雕玉琢出落的十分可愛。
看樣子應該是鐵匠的妹妹，錦城的人們這麼想。
「我們原是錦陽山的人，父親做點小本生意，恰逢匪亂，家裏遭了難，爹娘死於歹人刀下，我和妹妹倖免於難。後來遇到恩人學了打鐵的手藝，我和妹妹也勉強能混口飯吃。」
「哦……原來如此啊。」李老頭摸著花白的鬍鬚，嗟嘆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遇到這種事情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鐵匠夾起一塊燒得通紅的鐵，浸到水裏，鐵塊兒發出「滋滋」的聲響，水面上升騰起一陣白煙。
李老頭正想再問什麼，卻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砸了下，一轉身看到地下躺着個拇指大的小石子兒，再一抬眼，半張粉嫩的臉出現在窗戶里，水靈的大眼睛含着笑。
李老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鐵匠輕喝：「浮生，別鬧！」
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彷彿計謀得逞了般，笑着跑開，然後李老頭知道了鐵匠的名字叫長木，女娃的名字叫浮生。
錦城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從四月到五月，街巷的青石板總是濕著的，青苔發瘋似的沿着牆腳開始長，長木也逐漸閑了下來。
浮生趴在窗邊發獃，看着外面屋檐上雨一滴一滴落下來。長木放下手中的書，揉了揉眼睛，看着窗邊一動不動的女孩有點好笑。
「難得看見你這麼乖巧，師父看到應該會誇獎你的。」
浮生沒有理他，依舊看着窗外，肉嘟嘟的下巴抵在窗沿上。長木無奈地笑了笑，又拾起了手中的書。
雨下了一天，快到傍晚才漸漸停了下來。空氣中氤氳著水霧，混著炊煙，形成一種獨特的氣味。錦城的街道上重新開始喧鬧，被大雨阻攔的小生意又活躍了起來。
錦城是齊國的邊城，古往今來是齊鄭通商必經之地，所以從不缺少熱鬧。不寬不窄的青石路上，噠噠的馬蹄聲幾乎從未斷歇過。穿着鄭國服飾的商人駕着馬車將齊國的特產珍寶拖往鄭國。而同樣的，從相反方向，從鄭國來的齊國車隊馱著木材香料，運往京都，送入齊國王公貴族的府邸。
田春趕了半月的路，終於在夜晚來臨之前住進了錦城的客棧。和大多數商人一樣，他歷來做着齊鄭之間的買賣，這次他從鄭國運回來了不少香料，如果路途順利的話再過個半月應該就能到京都，到時候就可以賣給京都里的爺小賺一筆了。
「你聽說沒有？鄭國昨日下令封了律州的城門，官兵嚴格把控著只許出不許進！」
「真的？為什麼啊？莫不是……」問的男人說到後面聲音逐漸變小。
田春喝着酒，聽見這話心裏一驚，轉頭看向身後的兩個人。兩人皆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衫，裹着黑色頭巾，扎著綁腿，是典型的齊國馬夫形象。
「過兩天，這錦城通往鄭國的城門估計也會關。聽說要打仗了！」說的人儘管壓低了聲音，田春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齊鄭的戰事在早些年就開始在民間流傳，齊王好戰，近十年間發動數場戰爭，周邊小國悉數臣服，而與之接壤的鄭國卻始終安然無恙。難道現在時候終於到了？
田春邊喝酒邊想着，心裏升起一絲絲僥倖，還好這次早點動手將這批貨物運了出來，在通關的最後時間裏小賺了一筆。
下酒菜端了上來，後面兩個男人也開始聊別的話題，田春沒再想生意的事，倒是心裏開始盤算起將來的生活。如果齊鄭真發動戰爭的話，必定會殃及南方三座接壤的邊城。他必須在戰事還未緊急之前將生活在那兒的妻子和女兒接出來，然後北上到昌城，自己在那兒有一份產業，再做些別的買賣，應該能讓一家人衣食無憂。想到這裏，田春露出了笑容。
突然，田春感到腳上似乎有重量，忙向桌下一看，卻看到一個身形不高的女娃爬在地上抓着他的靴子，一雙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再往下一看，他的鞋底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忙抬起腳。
女娃快速將東西撿起，一溜煙地又鑽了出去，田春也沒看清楚她撿的是什麼，她就極快地揣進了衣兜里。卻在看清了女娃的面容時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女娃娃！
浮生將手中的珠子揣進兜里，瞥了一眼眼前愣住的田春，將放在凳子上的剛買的桂花糕提起來跑了出去。
傍晚時的客棧十分的熱鬧，住店吃晚飯的人擠在店裏並不很寬敞的大堂里，非常嘈雜，除了田春也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個穿着淺粉色衣裳的小姑娘。而在客棧的另一個角落裏，另一雙眼睛盯着這個小小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暮色里。
浮生將手裏的桂花糕往飯桌上一放，一條黃白相間的狗在浮生腿邊繞來繞去，尾巴晃個不停。長木盛起一碗絲瓜湯放在一旁。
「桂花糕只能吃兩塊，餘下的明早再吃，多吃飯菜，否則長不高的。」
浮生扭頭瞪了他一眼。
「還有，明天一早起來抄書，反正還是下雨……」
浮生放下碗筷，反對：「我已經抄好了！」
「再抄一遍！」長木淡定地回道，往浮生碗裏夾了塊魚。
「多吃點，補腦！」
「哼！」浮生彆扭地埋頭往嘴裏塞飯。
「每天吃那麼多怎麼還那麼矮？」長木所有所思地看着浮生，突然發出一聲悶哼，女孩的唇角現出一絲狡黠的笑。
小丫頭居然玩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