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若水風月韻

第三十九章 若水風月韻

若水閣中,樓蘭翹腿而坐,曼妙身姿被她展露無疑,紅衣輕紗半遮掩,已是最動人,一絲倦怠,更顯嫵媚。有意無意地品著茶,只等任天笑坐下。

不可語,任天笑上前坐下,近了些,更是亂他心意。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更是無話,任天笑空望茶盞,不敢飲下。

心中偏執,這風月之地,怎麼也讓他提不起興趣,甚至坐如針氈。「這般不自在,莫非是屋內陳設,不合公子心意?」樓蘭放下茶盞,看穿些許。

任天笑這才得空看向屋內,大紅金紋裝飾絲毫不顯俗套,陳設極為簡單,秀床錦被,花鳥屏風,幾株簡單的盆景倒也符合輕奢之意。「此石為山。」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一株盆景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盆景為一棵月槐松,有幾分挺拔之意,青瓷花盆中,赤峰泥為肥,風凌石上鐫刻四字篆體。

「有何見解?」樓蘭毫不在意地問道。「山就是山,石就是石,此石為山,嘩眾取寵罷了。」任天笑毫不避諱。

樓蘭也沒生氣,笑着回答「你看此石為石,此石便就不再是山了?」,任天笑輕聲一哼「世人總把問題想得複雜,此石不為石,還能是什麼。」

「你能說石在山中,那山中就只有石了?」樓蘭反問道。

站在山中,不以石為山,站在山外,不以山中只有石。倒是任天笑受教了,思來想去,那盞不願意飲的茶被他雙手捧起。

看着任天笑喉結微動,樓蘭伸出五指,作觀賞姿態,繼續說道「人這手,只握不展,是病,只展不握,也是病,唯有展握自如,才是常態。公子可認同這理?」

幾分深意,讓任天笑有些刮目相看。「以後,不能不以石為山了。」任天笑放下杯盞,有些自慚形穢。「此話有些片面。」樓蘭說出所悟「凡事因念而生,不以石為念,那不是多了一念?」

任天笑徹底被折服,待神情恢復淡然「不以石為山是念,是以石為山還是念,自愧不如,受教了。」,「凡事不過是尋因求果,因找到了,果還會遠?」樓蘭起身「正如今日『離騷』二字,困於因,難尋其果。」

「離騷,本意臆想與現實衝突,其實,走哪一步,都是正確的。」任天笑自斟一杯,不再是茶,而是酒。

「仙者可是來自天聖劍宗?」樓蘭側身轉頭。「姑娘不也是仙者?」任天笑眼神有些凌厲,這樓蘭,比他修為更勝。

「又如何?還不是做了三教九流中的下三流。」樓蘭走至窗邊,推開窗戶,輕風襲進屋內,動了她三寸流蘇與衣珏裙擺,看她神態,不見哀怨不得已,分明是苦,在她眼中,卻不見愁腸百結。

緩慢散出靈力,棕橘狸身,腹白金眸,任天笑有些驚訝「心月狐。」,至純至善的靈物,竟是她的本命。轉頭,本命法相更給她添了幾分媚意,青絲如瀑,媚骨天成,尤物當是如此?這酒啊,終究是飲多了。

嵐軒樓中,眾人等了許久。「天笑兄怎麼還不出來。」沈崇陽等得有些倦了。郁清河抬頭看向八層,意味深長「今日,恐怕是出不來了。」,背後兩人恍然大悟,對視一眼,露出懂的都懂的眼神。

次日,任天笑巳時才起,剛睜開眼睛便發覺不對,猛然坐起,身上只剩薄衣。頭有些痛,努力醒神,用力拍了拍額頭,昨夜貪睡今朝,也不知是願還是不願,這一想,還真想起來了。暗叫一聲不好,雲雨是酒意使然?這連他自己都糊弄不過去。

是假的?唇上卻不自覺地回味着胭脂,他慌忙跳下床,樓蘭正在梳妝,倩女梳妝,妝點台大如輻輳的烏木銅鏡映着樓蘭姑娘的絕美,今日她身着重錦,顯得端莊大方。

「醒了?」說着,樓蘭將薄唇抿上胭脂,更顯媚態「先吃些糕點。」,桌上已擺滿了袖珍佳品。

可曾見過任天笑失態,今日他是真的慌了,連語氣都比以往粗重不少「昨夜……」,一開口,竟問出如此獃痴的問題,也不好繼續說下去,落了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樓蘭放下眉刷,緩緩起身,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公子不必介懷,這裏本就是風月之地。」,倒是任天笑心眼小了,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也不知如何抒發。

不自覺地,身上飄起一陣螢藍之色。「這般火氣,我這還沒向你討要賞錢呢。」樓蘭掠過任天笑幾步,不管身後香風,在餐桌前坐下。

「原本以為你與她們不同。」任天笑咬牙說道。「何意?」樓蘭冷笑一聲,目無光彩「美人可是魔?還是你心中有魔。」

任天笑眼神也冷了下來「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烏鴉,哪兒有不黑的。」樓蘭當即反駁「只不過是公子期許過高罷了。」一番理所應當,徹底將自己與昨日驚鴻隔開。

許久無話,樓蘭也沒抬頭看他,任天笑朝屋外走去,門閂卻怎麼也打不開。正欲抽刀,樓蘭提醒「賞錢如何算?」。「你到底想要怎樣!」任天笑語氣沉了下去,動了真怒。

化紙為燕,紙飄向任天笑「這對你們仙門弟子來說,不算什麼難事。也不急,何時送來,都行。」,紙燕落入任天笑手中,門閂自然打開,回頭一眼,再多的話也只能止於此,任天笑落荒而逃。

看了一眼空蕩的門沿,樓蘭將錦袍交領向上提了提,玉頸上宛如遊絲一般的駭人紫氣褪下,她神情如常,卻早已神遊天外。

一路上,郁清河似笑非笑,沈崇陽與秦柱子早已憋笑憋的難受。任天笑一臉的鐵青現在還沒消『何時送來都行』可能是這些年,聽來最為諷刺的一句話了吧。

弦風苑,仙家在皇宮的居所,一行人嬉皮笑臉,打鬧着回來。荼香薇叉腰而立,正好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此刻,正氣鼓鼓地瞪着眾人。

眾人一愣,停止嬉笑。「出去玩不帶着我,那裏來的膽!」荼香薇叫嚷着,如同沒斷奶的小老虎。

想起所去之地,所聞囧事,有兩人終是忍不住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簡單敘事,荼香薇疑惑地問「嵐軒樓,那是幹什麼的?」,眾人笑得更起勁,剛要和荼香薇解釋,忽感背後一涼,本就心緒雜亂,任天笑臉色鐵青,打斷他們,威脅著說道「再蹦出一個字,可是要縫嘴的。」

「好了好了,歇息一下,明日還有正事要辦。」郁清河少有地打着圓場,但越是這樣,越能引發好奇。表面上就此打住,實際上,哪有好奇心不會作祟。

另一處,魏將軍府。魏夫人盯着魏慶延,魏慶延看着滿塘綠水,喜怒哀樂只有他自己會懂。「仲相國也站位了,剩下的,也是遲早的問題。」魏慶延淡淡開口。

「作何打算?」夫人沒有多問。

嘆息聲太重,驚走了幾尾貪食錦鯉。「我累了。」簡簡單單三個字從魏將軍口中說出,卻是壓彎了他的脊樑。

他猜的不錯的話,一道聖旨很快就會下來,朝中關係越來越是複雜,扶太子上位,他們從中獲取的利益,只會更甚。可憐了這些中立者,放在哪兒都會成為絆腳石。

背後,夫人也是一臉憂心,雖不懂朝堂,但夫君歸來時的滿身疲憊,已足夠能說明問題。

果然,宮中大監步伐匆匆地走了進來,家丁隨着魏慶延齊聲跪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一番官話過後,說起了寧州匪患,可匪患哪裏動用得了三萬兵馬。

魏慶延接旨,分外覺得沉重。「沒什麼事,咱家就回去復命了。」大監倒也是客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痛惜。「公公慢走。」魏慶延起身。

夫人上前攙扶,拍了拍魏慶延手背,表示寬慰。四目相對,魏慶延開口「等此事作罷,我辭官可好?」

「都大半輩子了,有什麼好不好的。」婦人倒是很看得開,整了整魏將軍微斜的衣袍。做了決定,魏慶延總算是輕鬆了一些,朝着一旁家丁說道「讓少澤前來見我。」

婦人多嘴說了一句「少澤的事,你真不打算告訴他?」,魏慶延眼中多了些無奈「有些事,爛在肚子裏最好。」

不久,魏少澤前來,頷首行禮「父帥。」,「前幾日我捉回漭滄獄的那個老者你還記得?」魏慶延問道。

「記得。」魏少澤沒有多嘴。

「去,殺了他。」魏慶延下令。

魏少澤先是一愣,然後果斷轉身。「三子皆苦,少澤也不例外嗎?」婦人惆悵道。「少年向來不知天高地厚,放眼處,皆自負才高八斗,不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魏慶延憶起年少。

「是啊,謙和狂妄,驕傲坦然。只是我不明白,為何等到現在。」婦人有一絲不解。「過早的崢嶸,難免會引來忌憚。」魏慶延目光深遠,當真以為他不明白?

天漸暮色霞,魏慶延背對著書案,畫架上靜放着那捲聖旨。魏少澤推門而入,兩手空蕩蕩的,落寞之色立於顏表。

「敗了?」魏慶延淡淡開口。魏少澤沉默,不願開口。「說說吧,怎麼敗的?」魏慶延繼續問道。

魏少澤回想,漭滄獄最底層,那個精神爍奕的老者,明明雙手雙腳被縛,卻依舊那樣的坦然,一劍揮下,他卻猶豫了,只要這一劍斬下,老者便會血濺當場,可那時,他卻連劍也拿不穩了,生平第一次想着要逃。

「他在等著這一劍。」魏少澤心中餘悸。「你不也是在等這一劍。」魏慶延回頭。魏少澤搖了搖頭「他在等這一劍,幫他脫離禁錮,一旦失去枷鎖的束縛,他的筋肉便會立刻化刀,那時候,死的就是我。」

魏慶延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他「可這是你唯一一次殺他的機會。」,魏少澤徹底泄了氣「殺不了。」

「這與你最初接到命令,想的可是一樣?」魏慶延繼續發問。魏少澤卻再也答不上來。

一聲嘆息,「再給你一次機會,桌上是最新一道聖旨。」魏慶延重新回過身,背對着他「看了,就不能置身事外。」

猶豫了,之前魏慶延讓他殺誰他便殺誰,對他而言,疆場不過是奮力拚殺,將軍一令,將士一命。可現在,為將夢近在眼前,卻又成了他不喜歡的樣子。

伸手,卻異常艱難地拿起那捲聖旨。「還有幾日時間,我會推舉你為先鋒,以後,以軍功說話。」魏慶延沒留的任何情面。

宮門口的四駕馬車,四皇子郁譫知也要走了,三皇子前來相送。「走了,有空再向你討教『宮中拳腳』。」四皇子打趣道。「慢走不送。」天色並不寒冷,三皇子卻依舊抄着手。

四皇子灑脫一笑「從未見你客套過,也罷,最後求你件事。」,三皇子郁清河的疑惑是裝的「何事?」

「軍中打點,再借些銀兩。」四皇子的厚顏無恥,倒和郁清河學了個十成十。

三皇子甩袖轉身「不借。」,「區區百兩也不借?」四皇子朝他大喊。「不借!」郁清河加快了腳步。

目送著三皇子離開,背後侍從上前幾步「太后將你的大煌獅鷲還回來了。」,回身,幾個侍衛推著木輦走來,黑布遮掩,不時傳出幾分衝撞。

興緻使然,待木輦走近,四皇子下令「把籠子打開。」,眾人遲疑,一時間愣在原處。

「我說,把籠子打開。」四皇子輕笑,提高几分腔調。眾人這才慌忙扯下黑布,顫抖的手將籠門打開。獅鷲立刻衝撞出來,嚇得眾人連連後退。

四皇子飛身上前,跨上獅鷲背部,扯著獅鷲脖頸上的雪白翎羽,獅鷲扇翅,一飛衝天。許久才傳來四皇子豪氣的聲音「你們率先出城,待我降服這珍奇異獸。」

此刻,四皇子的身影只剩下拳頭大小,獅鷲的身影在這時抖了又抖,向下跌去數丈,才重新穩住神態,都忘了,皇城中還有護城陣法。

虛驚一場,眾人駕車出城,奔九部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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