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Chapter 11

不明白徐思南到底在猶豫什麼,不明白蘇雅魚有什麼值得心疼,更不明白她苦心經營換來的怎會如此凄涼。

昭珂幾乎以為方才生出錯覺,徐思南眼裡的猶豫、責怪和內疚都不是真的。

為何?

她惶惑,從城隍廟出來便一直鎖著眉頭,走在沉鬱悲哀的光景里,彷彿其中頹喪纏上心緒,擾亂她所思所想。

「咔。」

昭珂低眸,枯枝被她踩成兩截,精疲力竭地躺在腳邊。

她猛地抬頭,張目四顧,原來一路恍惚,她竟來到了護城河邊。

「要哥哥。」

昭珂似乎想到什麼,屈身拾起一截枯枝,放在掌心把弄,再走近幾步,將枝椏伸到水裡反覆翻攪,驚起波瀾無數,在了無生氣的河面上激蕩開來。

兒時,她與徐要總喜歡來這兒玩耍。那時,他們也像此刻這般,尋來兩截枯枝,蹲在一旁攪動河水,然後傻乎乎地笑著。

春來,他會爬上樹摘一朵最新的花送她。她呵呵地笑他胡鬧,笑他魯莽,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將艷色別上青絲,眼底都是珍惜。

夏至,他會攢幾個銅板,在乞巧夜裡買一盞河燈給她。牽著她一路走到這兒,將來年寄託都付了這小小的河燈,再看它盈盈隨波,流向遠處。閃閃爍爍的燭火匯在盡頭,染得護城河一片清朗。

秋末,他最喜歡趁她不留意,捧一大把衰葉澆下,然後笑她狼狽。她故作生氣的模樣,捏拳捶在他胸口,他不僅不躲,還會握著她的憤怒,笑道:「大不了讓你欺負回來。」

冬往,他與她等來第一場雪,翩翩落在掌心,許久化作一灘晶瑩。他說來年春回大地,他還會給她摘一朵最新的花。

一年又一年,她與徐要的種種,彷彿刻在心裡,打上烙印抹不去。在她最天真的幾年裡,都是他的身影。

「要哥哥,小隱要一直陪在你身邊。」

「傻丫頭,你以後總要嫁人,可不能老跟著我。」

「那小隱就嫁給要哥哥。」

可她等來的,不是與他拜天地永相守,而是海棠樹下一張漸漸模糊的臉,如寒冬一般冷,如衰葉一般再無生氣。

「要哥哥。」

昭珂哽咽,一雙眼登時紅潤。她看著眼前一片蕭瑟,枯枝沉入河底,被泥沙狠狠裹住。

好似徐要走後,她再也不曾來過此處。

她怕,怕看一眼,就要觸景生情,就會更捨不得。

她以為,這世上早已沒了令她珍惜痛悔的人事,大概終此一生都不會再對他人動情落淚。

徐要在她心裡,是失卻,是執念,是久久。

「要哥哥。」

昭珂再喚,眼裡的淚早已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抬手急急抹掉臉上的淚,生怕就別人瞧見這哀痛的模樣。

偏偏,這一幕就被人看了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蕭承夜。

蕭承夜以為,蘇雅魚落水多多少少會與昭珂有關。他本想含沙射影問出些端倪,無奈這半月以來,昭珂天天往漱月軒跑,來都沒來過他的沉音閣。

他想她肯定沒安好心,可她所有作為恰恰都是關切。

蕭承夜並非蘇雅魚,昭珂的招數他在十方瀲灧看得多了,自然不管用。可這小丫頭狡猾得很,愣是沒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可蕭承夜始終覺得,昭珂一定脫不了干係。

到底讓他等到她出府,他一路尾隨,正要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卻不想在半途跟丟了人,迷失在盛安城交錯縱橫的巷道里。

他徘徊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才從這迷障里逃出來。

蕭承夜委屈,滿腹苦楚無處發泄,只得沿著青石大道往偏僻處走。正來到護城河邊,就遠遠瞅見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看陣勢像要尋短見的模樣。

蕭承夜當即在心裡笑她蠢,連投河自盡也不挑個好時候,非得選在寒冬臘月里,這一躍冷凍徹骨,教她生死兩為難,簡直折磨。

呵。

死也不死得舒坦些。

若平時人來人往,他倒會裝模作樣地攔,勸她人生在世苦盡甘來。

可眼下哪有人在?

他自然懶得搭理,更要看看,她是否真有這般決絕。

卻不想,河邊的人兒彷彿陷入沉思不可自拔,許久都沒有動靜。

蕭承夜疑惑,偷偷往前挪了幾步,正要埋汰她軟弱退卻,竟發現此人就是他跟丟了的昭珂!

嘖。

這下,他這戲是看不成了。

不過,這小丫頭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他可不信她大費周章地彎來繞去,就是為了來這兒賞風景的。

細細再看,向來巧言令色的昭珂,竟偷偷動情落淚,好似怕被人瞧見,立馬用手抹去。

蕭承夜從未想過在他面前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也會露出這般神情,一時間怔住。

之前在沉音閣,他與她說起《問靈犀》時,她好似有心事,眉眼裡深情淌過。霎時,就被她收斂了去,繼續裝作不以為意。

那時他眼尖心細,將這細微情愫瞄了去。

不想,他所猜真真沒錯。

昭珂,並不像她看起來那樣簡單。

興許一開始,她與他說心慕蕭愈,故意為之,就不是真話。

昭珂,你到底想做什麼?

此刻,蕭愈也在心裡如此問道。

蘇雅魚病癒比蕭愈所想還要快些,他心有疑惑,指尖搭上寸口脈細細一探,眉頭微微皺起。

「怎麼?」

漱月軒里,蘇雅魚看他思量不定,有些擔心地問道。

「無礙。」

蕭愈斂手,復了從容寡淡,繼續道:「你只管安心調理身子,不必擔心。」

蕭愈如是說,蘇雅魚又怎會懷疑。

她點頭答應,正想吩咐丫鬟煮一盞銀針白毫,他卻起身別道:「你休息罷。」

回浮生閣的路上,蕭愈臉色有些難看。

他又怎會看不出昭珂的小把戲?

瞿麥?通草?

她哪裡是關切,根本就是想害得蘇雅魚病根深種。

他雖識破,卻未拆穿。

他與她有約在先,各取所需,互不打擾。

他早就知道她嫁入蕭府,是為了向蘇雅魚尋仇。她們之間的恩怨過往,他並沒有追問,只要她不害人性命,他便不會阻攔。

一來,他與蘇雅魚本沒有多少夫妻情意。

他心心念念只想溫姝,對蘇雅魚向來不冷不熱,對這閨閣的瑣碎事也不想去理。心性使然,他根本不願摻和到其中。卻沒料到昭珂行事竟如此狠辣,手段了得,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次,他若攔阻,下次,只怕她就會用陰險的手段去對付蘇雅魚。

二來,他還要她繼續留在蕭承夜身邊。

蕭承夜積怨已久,遲早要有所動作。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蕭承夜想將昭珂安置在他這兒,那他就加以利用,反將他一軍。

所以眼下,昭珂對蘇雅魚所作所為,蕭愈都視而不見。

蘇雅魚與他說過,小乞兒古怪,並不像會害人性命的模樣。可就算他們別有用心,也無從查證。她只能當作意外,就此作罷。

她大度不計較,處處為他考慮,將落水一事對周嬙瞞下,生怕她怪罪。

而蕭愈?

哪怕他猜到蘇雅魚落水是昭珂一手謀划,哪怕他明知昭珂要將蘇雅魚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又如何?

他曾親口允諾,不會幹預昭珂尋仇。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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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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