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希望

「找到了，繼擎的登陸艇沒有隱藏起來，而是在地面應急著落點和其他逃生的船員一起安全著陸了。」

「偶，中間沒有出什麼問題嗎？」肅鎮聽到他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發現夸父號毀滅的情況之後，他內心之中的失落感一直沒有消失，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馬上著手接收地面基地，鼓勵著其他的船員們。

他們並沒有失去希望，地面基地還在，要想繼續前進，還可以依託基地完成夸父的重建。雖然這個過程會很長，但希望的基礎還在。

「還算順利，在我們隊員接收全部登陸艇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他的支持者一度和我們地面營救小隊對峙，企圖奪取應急地點基地的控制權，但是在我們得阻擾下，最後沒有成功。那幫養尊處優，天天坐在操縱台前發號施令的人哪裡是我們的對手在我們的驅趕下，他們無奈聚集在一起，仍然要頑抗到底，精神還是可嘉的，沒有失去夸父船員應有的不屈精神。」木真此時的心情很好。

「不過，還有一個讓他們史料未及的意外情況發生了。我也沒有想到，繼擎在登陸艇上就已經啟動了回歸程序，他現在已經沉睡過去，這也是迴路組織放棄抵抗的原因。看來今後等待他的只有蘇醒之後的審判了，哈哈。真想馬上看看他那時的樣子，我這現在就是想想，心中真是舒爽至極啊。」

「為什麼？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輕易放棄，要不也不會策劃迴路計劃這麼久，甘願冒著回到地球被審判的後果。他還有什麼可以放棄的呢？他的支持者還在，只要堅守到一起，佔領基地一隅，他們依然可以在地面生存下去，等待機會。」

「我覺得可能是失去夸父這一最大依靠，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吧。關鍵還是，他一直信賴的趙坤出了意外，毀滅了他唯一的希望。」子超對迴路組織的覆滅沒有表露太多的感情，肅鎮覺得他一定和自己一樣，為夸父的未來所擔憂。

「有可能，這種打擊並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了的。一般人根本感受不到身為領導者所肩負的重擔，和他們在最後時刻所受到的巨大打擊。」

「他的精神真的是在即將崩潰之時做出的決定嗎？」肅鎮心中還是有些疑慮。

不過現在他顧不上這些了。夸父毀滅之後，河渭星上的繼承者該何去何從，又該怎樣應對接下來沒有後援的發展任務。這一切的一切是伊祁心中更加擔心的。重振旗鼓，讓所有人重新找到精神依靠和寄託，這個依靠和寄託雖然不是自己所要的，卻是自己需要努力改變的。

熟悉的那些被驅逐到地面的原夸父高層人員信息，一個個劃過肅鎮的心中，他們的資料和生平信息也排布在周圍，看似混亂無章的信息組合，對於他來說卻是一幅最清晰的畫面。

當一個個人最終留在他思維中不同位置的時候，一個新的完整的領導層成型了，另外還有一個詳細的構建計劃。

肅鎮站起身。「我們也該做準備了。」

「準備什麼，先審判那些逃生的船員嗎？」

「不，已經不必了，他們雖然暫時失去了原來的信念，是因為有了更加誘惑和現實的目標，現在這些目標隨著繼擎的回歸，在所有人心中破滅了。」

「我就覺得那個人的計劃不靠譜。什麼夸父會被地球放棄，眼前的目標是送死，回家才是對人類最大的貢獻，我們還會回來的，而且更好更強大……呸……都是騙人的，我就一點也沒信。」木真一直對迴路思想不屑一顧。

都是騙人的？肅鎮心中恍惚了一下，下一步並沒有邁出去。

「雖然繼擎以往所有的觀點有很多是為了鼓動部分船員支持他的迴路計劃，可是其中最核心的想法，我也沒有辦法反駁。那就是地球真的會放棄原來的夸父計劃，在獲得神農帶來最新的仁和文明科技和銀河系其他文明的信息之後，地球最重要的是整合所有信息，集中全人類的能力完成一次宇航科技的飛躍。」

「繼擎說的對，人類完成科技飛躍，再重新出發，探索宇宙的效率會遠遠超過夸父在河渭星重整旗鼓。」

「什麼，你怎麼……也受到他的影響了，你也想回去？我不願意，我要繼續前進，我的使命不能放棄，它比我生命還重要，人類的命運，我願意付出所有。」

「不，不是，我們還是要繼續向天苑四前進，這一點我和你一樣堅定。但是現實情況卻是發生了太大的變化，我們以前所面對的未知和已知都已經改變的不成樣子。所以，我們也要變，變的更適應新的條件和環境。」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繼擎的回歸，給你帶來什麼巨大刺激，讓你改變原本的想法。」

「是改變了，但是根本沒變。我們現在的夸父能夠依仗的仁和文明支持，並不是長久之計。最重要的兩項技術，恆星級通信技術和高效率核能，我們都沒有辦法全面開發。尤其是對宇航最重要的核能動力引擎，必須需要仁和的協助才能完成初期構建和他們所謂的「點燃」。」

「我們也不能想要短時間解決全部問題。既然夸父號已經毀滅，仁和也不知去向，重建的工作效率緩慢。我們應該集中一點，全力破解建設恆星級通信設備，儘早和地球取得聯繫。這樣，我們在地球的技術支持下，加上河渭星容易開採的資源環境，重建夸父的速度將會幾十倍的提升。」

「人類在這條探索航線上，有夸父就夠了。」

「報告！伊祁現在想要見你。」

「請他進來吧。」肅鎮現在非常想要見這個人。

他知道夸父號的變故絕對是少昊背後策劃的。夸父的毀滅雖然讓人痛心，但是迴路的覆滅將讓所有船員重新彙集成一體。

有得必有失啊。

「繼擎的事你還不知道吧！他在返回地面的時候，啟動了回歸程序。迴路組織沒有了依靠，沒有了夸父號，現在已經瀕臨解散的邊緣。」

「我大概聽說了一些事情。但是，沒有想到繼擎的選擇。」船員撤離夸父的事情幾乎已經傳遍了整個地面基地。

「看來你和我一樣，繼擎最後的選擇確實讓人有些意外。」

兩個人都覺得繼擎應該會堅守到最後一刻，就像他可以以一個人的力量開創迴路計劃一樣。

進入回歸程序之前，繼擎究竟想了些什麼？難道趙坤的離開真的是讓他信念崩潰的最後一擊嗎？這件事恐怕除了當事人，誰也猜不出了。

「趙坤真的被帶走了？」肅鎮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作為夸父最高指揮官，肅鎮知道太多關於仁和的秘密了。那些人類可望不可及的天賦，一般人聽起來都會感到難以置信。

「是的！趙坤的力量我們雖然難以理解，但是仁和這一支探索隊中，有一個其他所有個體都難以抗拒的力量。」伊祁語氣變得空洞起來。「輩恆，象徵他們星系開天恆星一樣的稱呼。」

「輩恆……」肅鎮的思想好像被這個詞帶到了深空之中，與恆星相比，仁和的行星飛船顯得如此渺小。

「這樣以來。我不知是否應該恭喜你，以後你有將重新成為夸父的最高指揮官。」伊祁不想在仁和的事情上耽擱下去。

「恭喜？我覺得這個詞用在這個時候不是很恰當吧！夸父總司令這份責任現在對我來說更加沉重了。夸父號毀滅，我們現在失去了長久以來得基礎，前途渺茫，不知我們能否繼續走下去。」

「地面基地的前景確實未明，但也有好的一面。剩下的船員們經過這次事件，能夠自始至終堅持下來的人，精神都受到了極大的錘鍊。」

「以前雖然經受過宇宙災難數次的洗禮，但是夸父的根基還在，夸父號還在，我們有生命的依託。現在夸父已經不在了，我們站在一片荒蕪的大地上，面對的卻是更加兇險的道路，我們將面臨新的挑戰。夸父就是在這樣一次次危機中，重新爬起來，變得更加堅強。百鍊成鋼！我們能夠渡過此次危機，以後的就更有信心面對接下來的航途。」

遙想百年以前的夸父剛剛出發時，整個人類充滿希望，夸父船員和所有計劃的參與者們怎麼能夠想到，眼前那片看似單調平靜的空間，竟然充滿這樣難以想象的危機。

「依託前人給予的依萍從來不是長久之事，歷史已經證明，它們終究會在時間的變化中失去。前人智慧和見識有限，他們的有些預見肯定經不起實踐的檢驗，現在我們有了新的經驗和技術，是時候由我們來開創一段新的歷史了。」

「既是終點，也是起點，我們還有細胞基地，有仁和的技術，還有人，相對於夸父計劃開創的時候，我們擁有的並不少。」

「是啊！河渭星本來就是我們新的起點。」

「你以後怎麼打算？」

「首先要做的當然是聚集力量，重新將人員組織機構和制度構建起來。這樣以來我們才有效率，人心齊泰山移。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環節，集中所有人的智慧，重新對未來幾百年做一個規劃，越詳細越好，盡量縮短各個時間節點，讓夸父重新起航。」

「總司令可以有這樣清晰的思路，相信地面基地會很快渡過現在混亂的時刻，船員們將重新彙集的一起。」

「其實我這次過來，還給夸父未來帶來了一個意外之喜。」

伊祁操作了一下智腦，將一幅圖像展現到顯示區。

圖像的背景是黑暗宇宙蒼穹下的平原，遠出不規則起伏的黑影是一座座連綿的山巒。背景之前，一艘巨大的艦艇靜靜的匍匐在地面之上，上面沒有一絲亮光，就像死去的巨獸一樣。

就算周圍的光芒暗淡，肅鎮從輪廓中看出這艘巨大飛船殘破的軀體。

「這是……先鋒探索艦？」

先鋒探索艦，一個令所有夸父船員肅然起敬的名字。暗雨危機之時，就是肅鎮的前任總司令帶領無畏的船員，沖在夸父號的最前方。他用軀體和生命的代價，守護了夸父，並直面未知的宇宙災難，宣誓了自己的誓言。

「是他們。仁和救回先鋒探索艦之後，由於其破損嚴重，在我的要求下被暫時隱藏在細胞基地不遠的地方。」

先鋒艦對他們太重要了。那是用一代夸父的改造而成的，裡面保存著大量技術和資源，可以加快細胞基地的升級速度。並且也讓他們在失去夸父以後，重新擁有了空間航行的能力。

「謝謝少昊和你為夸父做的這些。」面對先鋒艦，肅鎮情緒有些失控，他仔細的看著畫面好久，才返回神來。「對了，關於繼擎，我這得到了一件東西想要你確認一下。」

「這是？」伊祁看著對方小心翼翼遞送過來的盒子，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保存在裡面卡片上那些熟悉的線體。

菱，一個幾何學中常見的圖案，還有中間的內接長方形，這個圖形是自己在原有圖案上加上去的。整個圖形雖然不是特殊的結構，但是對他的意義很不一般，這是他曾今的記憶。

「這是在那個人……隨身物品中找到的。其實回歸時，他身上除了衣物只留下了這件物品，很多人都覺得這個卡片肯定有什麼特殊的作用，所以我們進行了反覆分析。」

「結果……怎麼樣？」

「它只是一張已經失效的名牌而已。」

伊祁看到這個卡片第一眼就知道了，名牌。每個夸父船員在出生之始就被賦予的第一件物品，他自己也曾擁有過一個很特別的，至今還深藏在記憶深處。上面顯示著系統賦予他們的名字，還有其他一些身份信息，基因對應的編碼，從地球至今的傳承記錄，相同基因賦予過船員的名字。

「內部晶元解析后，發現名牌曾今的主人就是繼擎自己。晶元中也沒有其他什麼機密資料，還是被系統初始寫入的數據。」

「上面的圖形呢。」伊祁仔細的反覆觀察著卡片上每一個細節，最吸引他目光的還是熟悉的菱形圖案。

「圖形的繪製是機械維修部的一種常規電鍍方式，材料沒什麼特別的。」

伊祁拿著這片平常的卡片，手指緩慢的翻動著這件自己也很熟悉的物品。

一旁肅鎮的眼神被旋轉的光影映射的有些恍惚的感覺，他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個時間。那時他自己還是預備役中，只不過於其他船員不同的是，他的心中已經充滿的責任。

在卡片旋轉的一個角度，伊祁發現了一絲不尋常的痕迹，那些常年磨損產生的划痕隱約展現出一絲絲異樣的氣息，好像……好像是有規律的痕迹。

「這是什麼？」伊祁手指輕輕觸摸著卡片的表面，那些細微的划痕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可以分辨的觸感。

「你也發現了。這些划痕就是卡片上最特殊的部分了，應該是和其他物體接觸造成的，也有一部分是指甲的划痕。痕迹都很淺，非常雜亂，原本無法做進一步分析，但是由於有些划痕重複過很多次，所以還是被順利的辨別出來。」

「嗯？」伊祁心中出現了某種奇怪的預感，眼睛彷佛從細微的划痕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圖形。

「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話，不過資料庫中我卻查詢不到它的出處。」

「什麼話。」

「參透生命，才能主宰銀河。」

這是？伊祁眼中的圖形一下子清晰起來，可以遮蓋整個視野的生命體，扭動著，四散的線條伸向更遠的方向，覆蓋的空間足以給人類帶來根本無法抑制的恐懼感。

仁和文明的一段歷史……

恥辱星……偉大存在……

伊祁感覺自己已經發現了趙坤幫助繼擎回到地球的目的。

繼擎是在延續趙坤的執念，而趙坤是繼承了仁和文明的一段傳承。

傳承，一段被牢固刻印的思想觀念。

而思想的本質不過是人類大腦神經元相互傳遞的信息的過程……生命之中無時無刻，多種形式的神經環路，也就是俗稱腦迴路構成了不同人類獨特的思維。

迴路計劃？

迴路？

腦神經迴路？

伊祁想到了之前截獲的那些信息，它們可能不只是迴路和地球之間信息的加密方式。

會是這樣嗎？

繼擎還有其他圖謀，他的計劃還沒有結束？

可能我和所有人都小看他了。

迴路計劃在某種程度上他已經取得了成功，他可能……已經回去了。

重建思維這件事如果有趙坤的幫助也不是不可能，重建神經網路構築同一個人格，他們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如果換一種方式，放棄生物體，依託成熟的計算機重建神經網路，地球說不定已經有了一定的技術。

伊祁在心中思索了很久，直到被一陣冰冷的感覺喚醒，他下意識摸了摸門頭，果然是好像沒有溫度的汗水。

「怎麼了？」肅鎮看著臉色有些發白的伊祁，對方的表現讓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沒事？只是些無端的猜測罷了。」

伊祁強迫自己暫時先放下那些最壞的預感，因為如果繼擎真的如他所猜測的那樣，自己根本無法阻止了。

現在他最主要的任務是穩定大局，協助新的管理層完成河渭星的重建工作。另外，儘快建立於地球的通信聯絡。

傳送回地球的如果是繼擎也沒什麼問題，可怕的是這個過程中有趙坤參與………

那可是個有著人類慾望和傳承執念的混合體……

希望……還來的及給地球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