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次屋裡的門落上了栓,寒江躺在空空如也的榻上,不屑的輕哼,他若是想做什麼,一道門又怎會防得住?

寂靜的夜裡,是思緒發散最好的催化劑,他聽著次屋裡少女發出的微乎其微的聲響,微微眯起了眼。窗外的月光隔著紙牕,幽幽的傾灑在男人的榻上,好似把他整顆心都灌得滿滿當當。

次屋裡的少女顯然沒有這般好的興緻,她坐在小小的竹床上,頗有些嫌棄的看著他的被子,烏漆漆一團,看著不知多久沒洗了。

轉而想到自己被劫持至此,還不知家人是如何擔心,寄顏便緊緊的抱住了自己,可隨著一陣陣瘮人的野獸夜吼聲從紙牕外傳來,寄顏一個哆嗦,嚇得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竹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寒江眸光一定,想著這麼一個深閨里養著的姑娘,聽著外頭那些唬人的聲音該是怕了,他忍著背上的疼,故意發出動靜來轉身,一個兩個,不厭其煩...

雖說屋裡屋外都讓人心生畏懼,但聽著一門之隔的男人發出翻身的動靜,她就覺著自己不是一個人,說來也好笑,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危險,可如今他就在門外,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沒那般可怕了。

寄顏慢慢的側身躺在竹床上,她環住自己纖細的胳臂,似是安撫的輕輕拍打著,就像當初外祖母哄她睡覺一般。

雖說今天的經歷實在太過荒唐,寄顏也知道,眼下害怕是最無用的,若是擔心家人會如何心急如焚,倒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眼下的困境,她該如何在這裡活下去,又或是從這裡安然無恙的回到京都去。

就這樣,迷迷糊糊間,她的眼皮愈來愈重,身上也泛著冷,最後挨不過,寄顏抿著唇,將寒江給她的被子蓋在了身上,男人的被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聞,倒是有些山間松泉味,頗是自然的醇厚清冽。

......

第二日,晨光熹微,寨子里的雞鳴聲此起彼伏,山匪們個個都起了身,有的去砍柴,有的去打獵。黑疤想著昨晚寨主定是沒少佔人便宜,今日定是起不來這般早,於是備好了兩份早飯,讓徐軍師給送過去。

被攔下的徐三兒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踹了一腳黑疤,含糊不清地道:「憑什麼讓我去?我不去。」

黑疤被踹了也不惱,明明長著一張窮凶極惡的惡人臉,笑起來的時候卻意外憨厚,他認慫道:「這不是以前沒寨主夫人嘛,我一個糙老爺們,現在進去多不合適...」

徐三兒想了想,也對,她還沒正正經經的看過這羅四姑娘長什麼樣,第一回在彼羅塔,只看見個側影,昨兒送葯,也只看到一張髒兮兮的臉,她倒要好生瞧瞧這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到底是哪兒不一樣,讓她二哥這些年念念不忘的。

她們兄妹三人這些年相依為命,打打殺殺的,沒那麼多規矩,徐三兒端著早食,直接用腳踹了踹寒江的門,門裡沒反應,徐三兒偷摸的貼上耳朵,想聽聽裡面在幹嘛,不一會兒便有了聲響。

寄顏聽見門外有聲響,迷糊的睜開了眼,發現天色已經亮了,原以為會難以入眠,不料這一覺卻睡得意外的踏實。她掀開身上的被子,疑惑的看了一眼,感覺比昨晚上拿到的厚實一些,緊接著敲門聲又響起,寄顏也來不及疑惑,便起開門上的栓子走了出去,正屋裡的男人已經不在了,榻上被他睡得皺皺巴巴。

徐三兒有些不耐煩,這都什麼時辰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有必要這麼黏糊?正當她要接著踢門時,落了栓的門從裡面吱呀一聲被打開。

那是一個同往常一樣的清晨,不同的是,寨里來了一群女人,其中有一個,是二哥不用陰招,這輩子都觸及不到的小娘子,他把這個小娘子藏在蒼翠群山裡,藏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除了他和自己,誰也不知道這個矜貴的小娘子,是京都里的高官小姐。

那一刻,周遭都安靜了,沒有蟬鳴鳥啼,沒有空谷風聲,徐三兒瞪著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姑娘...

初顯熱辣的日光像個毛躁的孩子,而一陣清風拂來,如溫柔的母親一般,安撫著不聽話的稚兒。她怔目瞧著,不明白為什麼日光曬在別人的臉上都是那般毒辣狼狽,而落在眼前小娘子的臉上,卻像是鍍滿了一層輕盈的黃燦燦的琉璃碎金,不似真人。

陽光鋪滿了她的身體,將織錦的暗紋素衫映得流光溢彩,也將少女白皙的面容襯得愈發明媚綺麗,微風徐來,暗香浮動。徐三兒的心怦怦作響,她輕輕吸了一鼻子,整個人愈發飄然。

寄顏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同昨日看到的山匪有些不太一樣,她身板單薄,同自己一般高,一雙柳葉眼,生得有幾分女氣,整個人卻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蜜色的皮膚上汗光點點,綰著最簡單的男子髮式,一身寬大的鴉青色裋褐穿在她身上顯得空空蕩蕩,這副樣貌,倒是瞧著好相處一些。

山風輕輕捲起寄顏額前不老實的碎發,徐三兒見了那幾根呆毛,心裡痒痒的,她鬼使神差的伸手,將寄顏的發往耳後攏去。

帶有薄繭的指尖劃過少女的耳尖,寄顏驚慌的向後退了幾步,斥責道:「你做什麼?」

徐三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心下暗惱,她連忙搖搖頭,著急解釋道:「你別怕,你別怕,我是女子,和你一樣,是女子。」她急於證明自己並非無禮於她,第一次上趕著給人明言自己的正身。

寄顏微怔,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山匪,若說是女子,倒也信得,只是這人身上也一身的匪氣,寄顏並不輕信於人,還是略帶防備的嗔視著她。

徐三兒眼下犯了難,總不能在二哥屋裡把衣裳剝了,讓她看看清楚,那樣多變態啊!

做了十九年的男人,道上認識的,都管她叫一聲三爺,她也樂得自在用男人的身份行事。可這時她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哪裡有半分女子模樣?

徐三兒靈機一動,她仰起腦袋,露出修長的脖頸,然後對寄顏道:「你看,我沒有喉結,我真是女的...」反正她要是留在寨子里和二哥成了婚,左右都是要知道自己這個小叔子,其實是個小姑子。

寄顏蹙著眉,一看,果然是平滑的。

徐三兒見她信了幾分,於是擠門而入,道:「我是來給你送早食的,山上的粗茶淡飯,你若是吃不慣,我還會做玫瑰酥,茶花捲...」

早食盤子里裝的是雲吞面和魚粥,一碟酥皮燒鴨,一碟切成絲兒的白切雞,還有一碟沾著紅糖的叉燒包。寄顏聽她說著京都的吃食,不由皺眉,很是不客氣地道:「你也知道我是誰?」

玫瑰酥和茶花捲是京都百年老字號定都齋的招牌糕點,民間若是論美食,腸粉缽仔糕代表著廣府,大閘蟹棗泥糕代表著蘇杭,而玫瑰酥茶花捲便是京都有名的吃食,她這般說,定是知道她是京都人氏。

徐三兒頗是有些手足無措,她先放下吃食,而後猶豫著承認。

寄顏冷笑:「拿出去,我不會吃的。」這般說著,肚子卻應景的咕咕響了幾聲,寄顏霎時紅了臉。

徐三兒上道,當作沒聽見,道:「別啊!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壞了該怎麼辦?」見小娘子紅著臉不理她,徐三兒發揮著臉皮厚的優勢,賣慘的擠兌著寒江,道:

「你也別怪我二哥,他過得苦哇!我們兄妹三人父母早亡,以前吃不飽飯,大哥身子常年用湯藥吊著,我是個女娃,沒多大力氣,生活的擔子全壓在二哥的肩上,他給人當小廝,當車夫,當牛做馬,遭了不少白眼和打罵,這樣一個為了生活樂觀向上的人,卻被我拖累得只能落草為寇...」

「當牛做馬」的寒江從外頭回來便聽見徐三兒那張嘴叭叭得,不由眼角一抽,不過他瞧著屋內少女的神色,隱隱有些鬆動與同情,於是頓下腳步,打算在外面觀望。

說到這,徐三兒死命的憋出了一點點假淚,她胡亂的擦拭著,好似陷在自己的回憶里,管寄顏聽不聽,「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那些欺辱過我二哥的人,統統都沒有好下場。」說罷,她紅著眼看向寄顏。

寄顏面上含愧,她知道這些欺辱過他的人裡面就有自己。

徐三兒又道:「不過你別怕,你是女孩子,我們雖然是山匪,但也是有行規的,從不欺壓女人孩子,你只要順著我二哥一些,沒準能早日回家去。」她循循善誘,開解著寄顏。

「可昨日被綁來的女人...」

「那些女人啊!她們都還要感謝我二哥呢,若不是我二哥,她們可就被賣進窯子里了,這輩子都毀了...」

寄顏點點頭,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昨天蓉姐和她說,她們是自願留在山上的,說起來,昨天的男人還算是救了她們。

最終,她還是餓得沒骨氣的吃了一口魚粥,不得不說,這碗粥香濃軟滑,粥是糯米熬出來的,裡面的魚肉鮮嫩,去了刺兒,更是綿軟香甜,還能品出些雞汁味兒,口感極好。

徐三兒兩手托腮,歪頭看她,心道,這金堆玉沏嬌養出來的女孩子果然和她這樣的不一樣,一舉一動,賞心悅目,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

此情此景,徐三兒痴痴地道:「你知道么,我上回在山下聽了一段說書。」

寄顏用完,輕輕擦拭著嘴角,她抬頭看徐三,「什麼書?」

「說的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有個小女兒,喚做瑤姬,生得溫柔貌美,有什麼蛋,什麼木頭的美名。」她覺得瑤姬就在她眼前了。

寄顏忍不住輕笑,道:「旦為朝雲,暮為行雨。」巫山神女的故事,她很小的時候,就看過畫本子,被嬤嬤發現,還挨了一頓說。

徐三激動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她一聽有仙女,立馬搬了個小板凳坐下來嗑瓜子。

「瑤姬仙子掌管靈芝仙草,下凡視察,卻不料與人間男子墜入愛河,甘為凡人婦。」

寄顏自然聽過,嬤嬤訓她的時候可是義憤填膺呢,說什麼人間的泥腿子,也敢肖想天上的神女,不怕被雷給劈了。

徐三兒沒覺著哪裡不對勁,正色道:「要我說,神女與凡人相愛的故事,也就是那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落魄書生意淫出來的,仙女就應該永遠是仙女,凡人只能仰望...」

「徐三兒!」屋外響起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正是黑了臉的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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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仙女們千萬不要去扶貧!!!切記切記

徐三兒:嫂嫂,我們走得這麼近,你老公知道,不會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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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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