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若是真如瓦剌來使所說的那般，將羅竟顯的小女兒送去瓦剌，他們便撤兵肅州，以一個女子換一座城的平安，那是再好不過的交易。

不過文昌帝也知道，羅家四姑娘是當年鎮北王妃定下的兒媳人選，按理說宗璟已經失蹤十幾年，這樁婚約自然也就不作數，但不知為何，文昌帝卻瞞著旁人，只同朝中幾位信任的重臣相商。

兵部鍾尚書自然就在這之列。

羅家為了自保，答應了將羅寄顏帶回京中，交由瓦剌派遣入京的來使。

長公主蕭凝此時宿在明庄，聽罷自己皇弟的決定，只是嗤笑了一聲，她看著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宗煦，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將其的下頜抬起，道：「你說，若是被你父親知曉了，他會怎麼做呢？」

宗煦一雙瀲灧的桃花眼，生得如鎮北王三分相像，也正是這三分相像，才入了長公主的眼，得了她的寵愛。

男人修長的頸子微微揚起，那上下滾動的喉結，極為欲澀，蕭凝眼神愈發的晦暗，只聽宗煦溫聲道：「王爺自然是尋了由頭劍指京都，屆時聖上想法子安撫，又或是兩廂爭鬥，於長公主殿下而言，便是坐擁漁翁之利的好時機...」

蕭凝半眯著眼，將捏著宗煦下頜的手指輕佻的鬆開，而後身子微微一扭，往美人靠上懶懶一靠。

女子年過三十，就被稱之為半老徐娘，可美人靠里這個，十指纖纖，氣韻翩翩，一顰一笑，姿態萬千。宗煦靜靜瞧著她細嫩的頸子，白玉一般的下頜，饒是最端莊不過的宮裙，不露絲毫，可裹在她的身子上，卻是異樣的旖旎風流。

蕭凝睜開了眸子，瞧不出喜怒，道：「你倒是很會為本宮著想。」

「為殿下分憂，是連明的本分。」

吐息如蘭的女人慵懶的覷了他一眼，軟綿綿地道：「你若真的本分，就不會瞞著本宮在明庄抓人了。」

什麼都瞞不過這個女人，宗煦並不心慌，他順勢而為，成了長公主的入幕之賓，雖住在明庄，猶如長公主蓄養的外室一般，不過所圖之事倒也值得，他便不在乎這點男人的骨氣與尊嚴。

若是那枚突然出現的玉珏真是失蹤的宗璟，無論手段如何，定是要將其秘密扼殺，他離世子之位，僅一步之遙，萬不能功虧一簣。

宗煦看著蕭凝輕輕一笑，引誘道：「殿下該怎麼罰我？」

......

六月中，寄顏已經在連州待了近一個月，期間發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寄顏將外祖父惹生氣了。

若說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卻也不是，但寄顏想來就有些哭笑不得。就連李嬤嬤聽了之後，都忍不住要尋余老太爺解釋一番。

原因是有一日，外祖父得了一柄上好的短刀，他絮絮叨叨的對著寄顏說他年輕時的混賬事，也不怕自己在外孫女心中的形象崩塌。

嶺南的武館尤為出名，余老太爺年輕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代宗師，到時候開一家武館，招攬全國各地的習武人才，可他的老父親逼著他讀書考功名，硬生生要折斷他走武師的路，所以他就鬧啊，出海挑釁倭寇，叫囂著同他們倭國武士比武。

後來真讓他贏了，就將贏回來的太刀、打刀、短刀一股腦的扔在了老爹面前，可想而知，吃了一個大嘴巴，老爹生怕他闖出什麼禍事來，連忙給他娶了一個媳婦，為了讓他收收心，原本以為自己的男兒意志堅不可摧，但看到了妻子的第一面，他就覺著，讀書考功名也沒什麼，那麼漂亮的小媳婦，可不能讓她覺著自己只是一個莽夫。

自己若是不能成為武師，讓兒子孫子做武師也不打緊，可沒想到，兒子孫子一個比一個愛讀書，是以，他便歇了讓孩子們走他年輕的路，可隨著寄顏慢慢長大，他發現寄顏的骨骼身條利落清奇，是一個習武的好苗子，便力排眾議，說什麼也要帶著寄顏習武。

就在他得了一把上好的短刀，打算給寄顏送去，結果卻得知寄顏回了京城便將一身武藝給荒廢了，當即便生了不小的氣。還是余老夫人和李嬤嬤好勸歹勸，這才嘆了口氣，道一句，京城不比連州，也罷，也罷。

寄顏看著外祖父送來的短刀，握在手中，很是趁手，該是專門為女子打造的。只不過可惜了這樣一份有心意的禮物。

玉珂看著寄顏面帶愁色，無所謂地道：「你呀就別放心上了，當初祖父把你哄騙得去耍刀子，也只有你，傻不愣登的，京城那都是大家閨秀，學的都是琴棋書畫，哪有讓女兒家去舞槍弄棒？」

寄顏無奈的笑了笑，「就是有些對不起毑公，我現在連最基本的招式都忘了。」

玉珂突然想到了什麼，忙道：「你該不會連泅水都不會了吧？」

這麼一說，寄顏有些愣了，她想到已經有四年沒有泅水過，萬一浮不起來，豈不是讓玉珂笑話。

寄顏剛要回答，外面便傳來了通稟之聲。

容煙匆匆將至，對兩位小姐行了個禮，道：「小姐，京城來人了。」

「怎麼回事？」

「來的人是王管家，聽說是家裡老夫人病重，小姐您快收拾一下，回京吧。」

寄顏有些被嚇到，不解地道：「離開前祖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就病重了？」

來到前院，余老太爺和老夫人都在正堂坐著，來人正是家中的管事，那管事的見到寄顏，神色有些閃躲，卻是急切的上前道：「四小姐，老夫人的情況不容樂觀，您快些隨老奴回京吧。」

寄顏有了一些心理準備，詢問了一遍原因，便看向外祖父母，兩位老者自然不會攔，只叮囑了幾句，便道：「毑婆派人送你一道回去。」

管家見狀，想起了二爺的囑咐，恐節外生枝，遂道：「多謝余老夫人，二爺讓老奴務必安全接回四小姐，所以這一行，我們的人手足夠用，便不麻煩老夫人了。」

出了這樣的事，誰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寄顏匆忙收拾了一番，先獨自回京，她叮囑容煙：「嬤嬤近來身子不大利索，旁人沒有你盡心，你便留下照顧嬤嬤，等嬤嬤好些了，你們再回來。」

寄顏只帶上了幾身換洗的衣物，便馬不停蹄的往連州口岸趕。

這一路上，管事帶來的人，倒是一些生面孔。

寄顏也無意留意這些，整個人憂心忡忡的。她坐在轎子里，心中默默祈福。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行人便要穿過一片樹林，六月下旬的日頭曬得人暈暈乎乎，寄顏聽著外頭的蟬鳴，第一次覺著聒噪，也不知出沒出林子。

一陣涼風襲來，馬車的花簾被掀起一角，隨後，寄顏便聽到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且伴隨著刀劍出鞘的鏘鏘聲。

寄顏心間一跳，護送的護衛立馬圍成一圈，大聲道：「有異常，保護小姐。」

只聽外面很快響起一陣打殺聲，兵器劃過皮肉的聲音極為可怖，寄顏嚇得心頭一顫，整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管事的在轎子外對著寄顏道：「四小姐莫出來。老奴帶您逃出去。」

只這片刻，寄顏便反應了過來，外面的極有可能是山匪，她顫著聲音道：「管家快回余府，通知大表哥派人來！」

管事還從未遇見這陣仗，趕著馬車便沖了出去，岔路口被人攔了樁子，管事只好往深林之中逃。

他們二人雖是逃了出去，但山匪可不是吃素的，寒江見狀，立馬緊追其後，好似追趕獵物一般。

寄顏在馬車裡被磕得東倒西歪，管事的渾身濕透，在林子橫衝直撞。

而寒江騎著高頭大馬，很快便追了上來，寒江雙眼微眯，若是再往前，便是一處陡坡，只會將裡頭的小娘子摔得車毀人亡。

男人拉開弓箭，直接朝管事的身上射了一箭，下一瞬，管事跌落車轅，往石頭上狠狠一撞，寄顏嚇得尖叫一聲，更是渾身顫抖不已。

馬兒失了控，越跑越快，寄顏在車裡嚇得失了容色，她跌跌撞撞的爬出了車外，想要控制韁繩，可發現自己怎麼也拉不住，那雙手磕得見了血，鑽心的疼。

忽而車軲轆輾過一塊石頭，整個馬車往另一側傾倒。

在這危急關頭，寒江也顧不得那麼多，他直接在馬上發力，跳上了車架處，寄顏又驚又懼，她發了瘋似的，用力推搡著眼前的罪魁禍首。

寒江如銅牆鐵壁一般紋絲不動，他蹙著眉頭，看向前方已經無法避退的山坡，當機立斷，將身前的少女攬入懷中，嚴嚴實實的護著她的腦袋，直接跳了車。

跳車的衝擊力實在巨大，兩人連著滾了好幾圈，寄顏在男人的懷裡死死閉著眼，腦子一片空白，甚至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彷彿下一刻，她便會葬身山林。

寒江壓過女孩兒纖瘦的身體，生怕將她壓壞了，直至男人的後背狠狠地撞向了石墩，這才沒有滾下山坡。

寒江疼得面色一擰，第一時間便查看懷裡的姑娘如何，只見她面色慘白，哪怕閉著眼都止不住眼尾的淚。

鬼使神差的，他抬起手，輕輕的摩挲著她的眼尾，拭去了那一串串淚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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