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誰好誰了 紅塵俗世誰仙誰俗

好了好了誰好誰了 紅塵俗世誰仙誰俗

那道士腳下所踩麻鞋已經碎爛,身著的鶉衣東一縷西一縷披在身上,口內念著幾句言詞道: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①

他口中念念有詞,封氏先是雙手顫抖,膝蓋發軟,可轉瞬吸了一口氣,又猛的往前衝去,直殺到那道士身旁。

英蓮自五歲走失那年就不見了爹爹,等被林如海尋回后爹爹已經雲遊不見蹤跡,因此壓根兒沒想到對方是誰,只是看母親舉止反常,忙跟了過去,林瑞文和黛玉一行人也忙呼啦啦跟過去。

等他們走近,就聽得封氏上前「啪啪」兩下就是兩個大耳刮子,將道士打得原地趔趄了一下,封氏才指著他的鼻子叫罵:「好個狠心的賊!拋妻棄子離了家!如今見女兒一切都好,才來見女兒一面!」

她越說越恨,索性團起拳頭,在道士身上狠命捶打幾下,旁邊的英蓮和諸人才恍然大悟:噢,原來這個是甄士隱,甄英蓮的親爹。

噢,原來這個是我爹。英蓮先是震驚了一下,復又一聲不吭站在近旁,倒是林瑞文擔心她,不動聲色往她那邊挪了一步。

那甄士隱受封氏捶打也不動,只是口裡顛來倒去念叨那《好了歌》,封氏初聽不清,等多聽了幾遍,心裡怒火更盛:「我家女兒好日子,你當爹的倒來跟前咒她?!!!」

說著就在路旁店鋪里抽了一根雞毛撣子,沒頭沒腦直衝著甄士隱抽打。

晴雯忙給店家付了錢。一行人都被封氏的舉動嚇愣了,一時沒人反應過來,就聽得封氏大罵:「女兒丟了我不急嗎?寄人籬下我不苦嗎?你個狠心的,為了自己解脫,居然跟道士遠去,我掉了幾缸淚你知道嗎?!」

當年的日子歷歷在目:她本來就家業凋零又痛失愛女,寄居在娘家小心翼翼,不料有一天傳來更大的打擊:丈夫離家出走不見了!她又慌又忙,當時就暈了過去,等醒來又收拾心情幫他收拾爛攤子。

那道士臉上閃過一絲羞愧的表情,轉眼又波瀾不生,道:「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封氏氣得眼淚花都掉出來了:「你走後我給你立了衣冠冢,修墓的錢湊不齊,還是我熬了好幾個月的夜綉了花賣給鋪子里才湊出來的。之後別人勸我改嫁他人,我狠著心不嫁,就單等著你,你居然今日還說這種話來氣我?!!!」

她手裡的雞毛撣子揮舞的更凶了,直用力狠狠抽過去,她邊抽邊罵:「我並沒有說修道不好,可世人都各有志向,怎的你修道就高人一等?我在紅塵苦修就矮你一頭?還做出那副高傲的樣子,似乎憐憫我紅塵痴兒。要我說啊,紅塵可比你在深山老林里難多了,說不定我在紅塵里修反而比你山裡修更精進呢。」

封氏打甄士隱時他毫不躲閃,可此時聽到這話他的表情微微怔忪,似乎聽了進去被觸動。

封氏接著罵:「你若是一開始要修道誰攔著你?!你娶我做什麼?生英蓮做什麼?等公婆去世了你自去山上修仙哪個攔著你?!!非要妻女都有了再說自己了悟了,將我生生拋給娘家離家遠走,英蓮還未尋回來呢,你就狠心拋妻舍子?!!道家我也略知道一二,沒得見哪本書里說修道就要拋妻棄子?多少在家的道士?俗話說雞犬升天,若不是在家修道,哪裡來的幾十口子人並雞犬?我看你就是找個由頭好躲開這一檔子糟心事!」

她一手擦擦眼淚:「你是公公婆婆嬌養大的,一向不會支應門庭,一旦家中遭受巨變你就受不了了要避世,可你想過沒有,我又做錯了什麼?英蓮又做錯了什麼?那塵世里我也頗聽得幾樁父母拋家舍業苦尋走失孩兒的故事,照我看那些人當成仙,而不是你這種毫不猶豫丟下老婆孩子的黑心鬼!」

她狠狠啐了一口,覺得如此方覺心頭之恨。

甄士隱卻不去擦,只口中喃喃道:「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封氏還未說話,倒是英蓮先邁步向前行了個禮:「這位道長所言不妥,我娘待我如珠如寶,我自然要孝順她老人家終老。再者,林家大人將我尋了來如同我再生父母,我如今要嫁入林家,自然也要孝順林家二老。別人如何我不知,只是我甄英蓮今日立下重誓:必當孝順三位老人!」

她素來溫婉,此時態度強硬,說話擲地有聲,讓眾人都驚詫不已。就連那甄士隱,也啞口無言,半響才憋出來一句:「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實在忍不下去,邁一步向前冷笑著說:「今日你是來度封夫人的還是來度英蓮的?你既然曾經做過塵世中人就應當知道俗世人最恨別人在喜事上詛咒,何況你還曾是英蓮親爹,何必這樣做?」

甄士隱搖搖頭,口中念叨:「紅塵痴兒!」

黛玉氣極反笑:「你既然做了道士,想必自認為不是紅塵痴兒,既然一身道袍,想必也讀過《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那我問你: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你可是做到了?」

還沒等甄士隱回答,黛玉就輕輕鬆鬆拍手笑道:「你眼裡還有紅塵和俗世之別,何談形無其形?!」

「你口裡這《好了歌》還計較塵世得失,何談物無其物?!」

「你既然修道卻對世人無悲憫之心,只知故作高深嘲弄世人愚笨,又何談心無其心?!」

一頓詰問讓旁邊圍觀的一圈路人聽得目瞪口呆,林瑞文一臉的佩服,晴雯:我想給我家姑娘打一排下跪小人……………………

黛玉卻不等甄士隱反駁,又道:「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我看你一身道士打扮,說話玄乎其玄,可所做所為皆不是道家所倡導,莫不是你當時不敢面對人生,自己躲避現實,反而碰到了什麼騙子、拐子,帶你進了什麼□□的門?」

她說得輕鬆,旁邊的路人也都點頭稱是:「是了是了,我們京里的道士都要麼在城裡救弱濟貧,要麼在京郊山裡開荒墾田自己悟道,哪裡有拋妻棄子的?又哪裡來別人家門口瘋瘋癲癲的?更別說詛咒親兒,別說修道的人,就是尋常百姓都做不出這等罔顧人倫的事!」

說著對甄士隱指指點點起來,晴雯忍不住憋笑,自己家姑娘別說,還真有兩下子!直接搬出來道家經典,所謂「用魔法打敗魔法」,一下就將那偽道士的嘴臉揭發的明明白白。

甄士隱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困惑,可轉眼又消失殆盡,就想扭身離開,封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

甄士隱疑惑的回望,道:「貧道已是方外之人……」

「呸!」封氏啐他一口,「你還當我對你還有什麼想頭不成?瘋不瘋狗不狗的舍了妻兒,我強留住你好等你再舍我們娘倆一次?」

她略帶羞澀的問旁邊的店家:「可否借你筆墨紙硯一用?」

店家本人也站在店門口瞧熱鬧,對這個丈夫走後還給他立了衣冠墓並且沒有改嫁將走失的女兒等來一手撫養長大的大嬸格外敬重,自然欣然點頭拿了過來。

封氏拿著紙筆道:「我也算是對得起你,對得起心。你走後這一切皆是我封家所教導,與男女之情無關。你休要覺得我拉住你是舊情難捨!」

「只不過既你拋舍了我,一言不合就出走了,那麼這回我要寫一封休書,堂堂正正休了你!」

眾人咋舌。本朝禮教還算嚴格,哪裡能這般任性行事?民間聽過男女和離,聽過丈夫休妻的,卻沒有聽過哪個做妻子的休丈夫的。

林瑞文卻上前接過紙筆:「我來寫!」他自認識封氏母女以來就聽了不少她們的故事,每一樁每一件都是血淚,尋常人家遇到一樁都夠糟心的,可憐英蓮母女竟全遇上了,而作為一家之主的甄士隱,非但沒有撫慰妻子,帶著她重振家業,反而自己大徹大悟出走了事。實在是夠不負責任,當下就決定要站在封氏這一邊。

封氏見未來女婿支持,心裡高興,她一仰頭,道:「《放夫書》:十七入君家,孝敬二親,事奉郎姑叔伯,頗得孝名,生女一名。」往日里那些好時光一一從她眼前閃現,她嘴角微微帶笑,當初蓋頭初揭,誰知道那溫文爾雅的少年郎,居然是個懦弱不堪扛不起事的性子呢。

她朗朗道:「后幼女不幸走丟,家遭大火,吾猶自不離不棄,攜夫歸娘家,然夫漸生怨、起別意,遂不知所蹤。遍尋不得。婦痛不欲生,奈何高堂猶在,唯有縫補度日,為夫立衣冠冢,侍奉雙親終老。」她幾乎不想回想那些在塵世中苦苦掙扎的日子,一滴淚落在地上,摔成八瓣,每一瓣都浸潤鮮血。

圍觀的人群也都沉默下來,他們是市井小民,自然知道一個弱婦人在世間苦苦掙扎的辛勞。偌大一條街道,就只聽封氏一人的聲音回蕩。

「幸蒼天憐憫,有大善人救得幼女,送至家裡,又與我銀兩,母女依附恩人,方得將女養大,說與才貌仙郎。」

圍觀的人都又高興起來,總算這夫人有個好下場。

「然……」她略一遲疑,眼中淚光閃動,才言辭堅決說,「意隔累年,兩情稱怨,唯願放夫,當頭取辦!今諸街坊見證、六親眷屬,故勒手書,千萬永別!為留後憑,謹記!」

封氏說完又看林瑞文寫了兩份,她自在兩份上分別摁了手印。才遞到甄士隱跟前。

甄士隱沒動,他似乎是被嚇到了。

封氏苦笑一聲:「你當我從不識字,哪裡會這麼文縐縐的說話?這是我求了隔壁的一個秀才,讓他寫好,一句句教我生背下來的。我這些年一有空就一字一句念這些字,翻來覆去都熟了,原想回老家時在你衣冠墳前燒給你,如今遇上你正好,將這休書給你,你這麼想拋舍我,如今有了憑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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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這本書會很快完結,所以開了無縫銜接開了第二本,沒想到這本一些人的命運時一句兩句交代不完。

然後現在就很痛苦,因為兩本書一本是明清一本是宋朝!!!

我得擔心語言習慣、穿衣、陳設器具什麼的會不會串了

好難!

如果有串了的,煩請小天使們提示下,我好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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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誇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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