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事 14

一輛解放車停在村委,檢查組的帶頭人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高壯男子，隨後跟來的是一群從十□□到二十多歲的小青年。一個個腰扎皮帶，一身藍制服，手拿一根上了紅漆兩頭帶白圈的棒子。

好大的陣勢！冰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跟隨萬豐收、范季春沿街向村頭走去,不是東邊，而是西邊。這是要從頭挨家挨戶的查？果然這群人到了第一家就開始四處檢查，豬圈、雞圈屋裡屋外，一陣兵荒馬亂后沒找到什麼,又去下一家。

冰蘭聽到裡面傳來老太太的哭聲,還有雞的叫聲。「你們不能拿走，這可是給我小孫子留著吃蛋的！」

「這是上級的命令,誰也不能違抗」隨即雞奮力掙扎叫喚后,幾聲棒子雞沒了生氣。人走後剩下老太太捶胸頓足哭號。

冰蘭跟了幾家，發現凡是家裡還留著家禽牲畜被找到的都遭了秧。有的家裡種的東西多了居然也不對,說什麼這是助長資產階級思想泛濫。農民再不種菜吃啥？要知道菜也佔大伙食物中一部分。

冰蘭一想到自己家院子忙拉著肖建國往家裡跑。即使她救不了全部，也要救下已經成熟的果實，例如南瓜、冬瓜、吊瓜等等。尤其南瓜能放到冬天。

現在很多都長黃了,真禍害了老媽一定傷心難過。「你在大門口幫我看著，我要把家裡的南瓜摘了藏起來」冰蘭囑咐肖建國。肖建國很聽話地站在寨子門前看著。冰蘭開始掃蕩家裡的瓜。

只要成熟夠個的都摘，還有快拔園的（就要拔除的）茄子、黃瓜。院子里最顯眼的就是還沒成熟的玉米和小白菜。但願能保住。

在冰蘭忐忑中,檢查組終於到了這邊,聽著村裡哭號和叫喊聲就知道沒少禍害。萬豐收在院外看了一下這座新院子。院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大,很寬敞。

「這誰家的院子？什麼成分？」為首的人問道。

「村上社員范大偉家,是今年剛蓋成的」萬豐收笑道。

「院子為什麼比別人的大？院里居然還種了莊稼？東西這麼多！這是典型的資本主義崇拜者！」

范季春忙道：「李隊長,他家兒子多，兒子馬上到了結婚的年齡，這應該按兩家算，只是現在沒能力蓋二層。莊戶人家把地看得重，捨不得空著，就種點菜，你看這片地貧瘠，南瓜都不長」

可不是，一路下來哪家不是冬瓜南瓜的一堆堆長，這家倒好，光長秧子不長瓜，上面就沒一個像樣子的。

「可這院子比別人的二層也大啊，該不會是侵吞了公共土地吧」那人不死心。

「看著院子大，其實前面以前是爛溝樹科，李隊長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范季春盡量維護著。

「我看還是把多餘的劃出去吧，不管是誰，咱們都不能搞特殊不是？」萬豐收道。范季春心中嘆息，遇上這種人真的沒辦法。現在就是小人當道。

趕來的田桂敏只能隱忍著，她在路上就聽說了這群土匪跟鬼子進村一樣禍害的一塌糊塗。剛一回來就趕上到自己家，院子大！那支書家的豈不更大！萬豐收家住的是前後院兩進那種還帶廂房。

那條街基本上都是那樣的格局，有的一個大院住了好幾戶人家。這是以前祖輩們留下的建房格局。可自己家顯得大隻是因為只蓋了一層，隔壁就是兩層。這事還真沒辦法說。

土匪進來一陣翻騰，沒找到違禁物品。開始對院子里的蔬菜玉米禍害，一根根玉米秸稈從半截折了，田桂敏心痛滴血，院子里種了足有三分玉米，如果打糧也能收上二百來斤。玉米還沒成熟，嫩的還可以煮了吃，有的卻剛長米粒，裡面就是一股水，這樣整個白搭了。

萬豐收瞟了一眼那一畦長勢很好的菜秧，移動腳步就要去踩上幾腳。冰蘭人小，沒人注意，一顆土塊向萬豐收打去。萬豐收感覺腿腳一麻便坐在地上。

旁邊的人忙扶起他：「萬支書，沒事吧」

「沒事」萬豐收拍拍屁股上的土，四下看了一眼，總覺得是遭了暗算。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玉米地上，誰也呢？

萬豐收狐疑著跟禍害完莊稼的那群人離開。范季春落在後面，跟田桂敏道：「侄媳婦，沒辦法，這事只能這麼辦了，現在啊，沒事上身就好」

「四叔，能不能用我家的自留地抵一部分？還有那塊廢地我們都填了大部分了，這說划就劃出去，也忒疼的慌，大偉和愛軍、立軍爺三可是沒少起早貪黑的，那可是一車車土填起來的」

「嗨！我能做主就不用費事了，但是你說的自留地抵院子倒是可行，你們那塊荒地我跟村上其他人商量一下，盡量用兩分抵一分。那塊地方也就半賣半送，侄媳婦你看這樣可好？」

「行啊，院子里收拾著方便，我們早晚就能種種。四叔，這運動啥時候能消停？」

「不好說，開會時，上面的意思很明確。還有農業學大寨什麼的，這回短不了。上面已經決定精簡部分人員下來，咱們村不知道怎麼樣？你們還是多加小心，小心無大錯。」

田桂敏送走范季春，回來對著那片玉米地吧嗒吧嗒掉眼淚。冰蘭過來：「媽，我把家裡的南瓜冬瓜都摘了藏起來了」

田桂敏這才回神：「閨女做得對，媽先上工了，等哥哥們回來就把玉米掰了煮出來吧。讓你奶奶掰幾個去」剛一說完，想起老院也應該種了玉米，嘆口氣：「算了，估計家家不缺玉米吃」

等田桂敏一走，冰蘭皺著眉頭想：這麼多玉米一家子怎麼也不會吃完，放著還不如賣了，自己藏戒指一部分，還不能多了。不然老爸老媽會發現。這樣一想，就動起手來，那些玉米折了正好她能夠到。

肖建國又跑來跟冰蘭說他家的那幾行玉米也遭殃了，還有隔壁冰蘭奶奶家。「你奶奶在大缸里藏了一隻雞，也被打死了。我來的時候哭呢」

「你家煮玉米夠吃不，不夠送你幾棵」

「夠，我奶奶正煮呢」肖建國幫著冰蘭掰，卻沒冰蘭的力道，只好幫著往家裡倒騰棒子。等三個哥哥回來，玉米已經掰了小一塊。老二范立軍氣得叫罵，「老子他媽的也要參加紅.衛兵，把他們都抄家！」

「二哥，不許胡說，爸媽知道了一定不允許。再說抄家的事是損陰德，咱們不去干」範文軍道。

「大家不都在幹嘛？聽說大城市很厲害，我們學校也要編入革委會。老子一定要參加」范立軍叫囂著，冰蘭很是無奈，都是荷爾蒙爆發的年齡，這群孩子加入一定會失去控制。

中午也不用做飯，大家吃棒子。二哥范立軍吃完就走了，只有三哥四哥留下來跟回來的范大偉收拾玉米地。

「爸，明早我們去賣」

「賣？」范大偉看閨女，想到那個市場。「等你媽來了再說」

田桂敏損失了玉米不想損失錢，「那就賣了，明一早拉著車去，就是好的起早」

「沒事，順便把長起來的小白菜打成捆，能賣兩毛是兩毛。」曹山告訴她們倆，以後形勢嚴峻，不過他們在野外作業的好點。上面下來一批人分到下面的各野外作業隊，今天就來了五人。

「聽四叔那意思咱們村說不定也會來人，你去跟村裡順便把咱們院子定下來。等來人了不一定什麼樣」田桂敏囑咐范大偉。

「真用自留地抵嗎？那片荒地哪裡能長莊稼？就是填土也要幾十車，不如別要了」

「可是咱們的心血已經用了，不要怪可惜，再說老大老二都起來了，二層早晚要蓋，都結婚了種菜的地方怕是都不夠。」

「行了，換就換吧，那塊地兒慢慢收拾，一分換兩分還是划算」范大偉答應了，第二天天黑著又走了，這次依然帶著冰蘭。爺倆到的時候很早，還沒什麼人。不用招呼，拿出一根玉米擺在那兒。車上的都蓋著草帘子。

正好沒吃飯，臨來帶的就是煮玉米。爺倆一人一根吃的很香甜。「玉米咋賣？」

「一毛三根」

「嫩不？」

「叔叔嘗嘗」冰蘭掰了一節給那人，「還挺香，來兩毛的」「有老的沒？給我也來兩毛的」

「阿姨、叔叔你們自己挑，喜歡什麼樣的自己拿」冰蘭在上一世看得多了。大街上不都這樣賣嗎？人們圍上來你挑幾個，我挑幾個，冰蘭在裡面渾水摸魚，把帶來的玉米填進裡面。

順帶著小白菜也跟著賣，小白菜五分一捆，還很好賣。最後剩了一堆小的和太老太嫩的。這些回家一樣吃，沒等他們收拾，遠處跑來十幾個人，人們一聽聲不對，呼啦一聲鳥散，

范大偉他們有車，跑都跑不快。「爸，車推進林子，快跑！」范大偉只得把車往樹科子一推，拉上閨女就鑽到裡面，天黑，但是那群人一到就打開手電筒晃動抓人。

「爸，你在這兒，我人小，沒人注意，我去看看車，要是他們去抓別人，咱們就推車跑。不然咱們就別要車，這就走」

范大偉實在心疼車，覺得閨女說的很有道理：「你小心，別讓他們抓到」

「就是抓到看我是個小孩子，他們還能怎麼樣？難道要養一個小孩子不成」冰蘭安撫了老爸，在樹林里躲閃著向市場靠近。

已經能聽到被抓人反抗，和抓人的怒斥。透過樹叢能看隱約到那邊一地狼藉，自己家的車就在那邊上。「抓了幾個？」有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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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墨雨、優雅的旅行者、玫瑰谷、雪花飄飄、想要一座金幣山、星空、九九歸一、蘭妮、帶翼的泡泡莖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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