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事 9

初春的陽光很溫暖,外面比屋裡暖和。田桂敏早就去做飯了，勘探隊一天三頓飯，而村裡很多人家是兩頓飯的，例如范大偉家。人可以吃兩頓,但是豬不能，田桂敏上工后，家裡只剩下冰蘭和三位馬上要去上學的三個哥哥。

開春范小軍也上小學了，其實家裡真正只剩下冰蘭一個。開始田桂敏還不放心,試了兩次后,閨女一個人玩得很好，說是一個人,隔壁的肖建國加上老二家的范玉軍、老三家的雲蘭姐弟。人數不少,只是冰蘭不喜歡跟他們玩在一起。

哥哥們把豬食煮好倒進槽子里就都走了，冰蘭蹲在豬圈門口看他們吃食。隨手倒進一碗煮豆子。這可是她趁冬天煮出來的。豬很喜歡豆子,一口口吃的津津有味，冰蘭見此，臉上掛上了笑。

「你怎麼餵豬豆子？」可能太專註,冰蘭沒注意身後已經來了人。看雲蘭一臉不解的樣子道：「豬快長」

「那你也不能給豬吃豆子」

「地里撿來，不是家的」

「可那是人吃的呀？」

「豬長大賣錢」

「哦」雲蘭思考著堂妹的話。回家去了，這個她媽交給她的任務。等周青回來,雲蘭彙報情況。周青再次問閨女：「你確實看到冰蘭給豬喂黃豆了」

雲蘭很肯定點頭：「冰蘭說是撿的,豬吃了長肉」

「撿的？從哪兒？地里？」

「對,她說地里」

「你也跟冰蘭學學,你看她剛多大點就知道撿豆了,今年秋收了你也去撿，好的壞的都要，最不濟還能餵豬。」周青點著閨女額頭道。

周青一琢磨不對啊，這丫頭得撿多少豆子能把豬喂得這麼肥？家家分的黃豆有數，一般家裡要做大醬，還有平時熬點鹹菜小魚的，基本上沒富裕。就是有富餘誰家用來養豬？敗家嗎？

難道勘探隊的給了大嫂好處？於是周青想試探一下冰蘭。看準冰蘭又蹲在豬圈門口看豬吃食，帶著兒子湊過去道：「冰蘭看豬呢？」

「嗯，三嬸」冰蘭跟周青打個招呼接著看豬。

「我聽雲蘭說你撿豆餵豬？能不能告訴三嬸豆子在哪兒撿的？」

「東邊地頭水溝」冰蘭一組一組往外蹦詞。

「能帶三嬸去嗎？三嬸也想讓豬長肥了。豬長肥賣錢給你買糖吃」

冰蘭裝作高興，起來往外走，周青只得跟著。可不就來到村東地頭一塊地，那兒去年是種了一塊黃豆，因為長得不是很好，今年就沒種。地上還長著乾枯的秧子，有的帶著豆莢，地上真的有黃豆。

冰蘭蹲下用小手一粒粒撿起來，然後裝進自己的小衣服兜里。還真得有功夫！周青苦笑，看著認真一粒粒撿黃豆的小不點，只得感嘆：人比人氣死人！就這樣撿黃豆，大人是沒工夫撿的，也就沒事幹的孩子能！

蹲下找了幾粒，帶著范鐵軍回去了，家裡還有那麼多事，她哪裡有時間在這兒浪費。回去只能囑咐雲蘭來了。周青把田桂敏餵豬的黃豆歸結為孩子的功勞。等周青一走，冰蘭慢慢直起腰：「累死老娘了！」

就為了這場戲，她不得不提前做了準備。自己餵豬被雲蘭發現，萬一告訴三嬸咋辦？這片地是荒地，種啥都長不好的地方。好在去年邊上長得不錯，還有茬子留著，地里還有帶角的秧子。稀拉拉撒了一些黃豆，只等著好事者，總算沒白忙。

其實是如果真的在秋季撿還是能撿到的，掉到地上的豆粒一般都不會讓人們費工夫去撿。尤其糧食夠吃的情況，如果挨餓可能連根都不會留下。

「大嫂，真想吃你燉的魚啊，什麼時候讓大哥撈幾條魚讓我們換換口？」曹山連著吃了幾天蘿蔔土豆，就找田桂敏道。

「回頭我就跟大偉說下，只能等下工了，要大的出去的遠，小麥穗（一種小魚）倒是好撈」生產隊抽水澆地就能用篩子攔截住不少。指著家裡熬點鹹菜倒是很好解決。

「也不用那麼麻煩，就小魚熬鹹菜就好，多放幾個紅辣椒」

「好，明天就做」

「大嫂以後就別回家吃了，你跟翠玲都在這兒吃完再回去」曹山臨走道。兩人便沒推辭，她們把這邊收拾完家裡一般都吃完了，回家不是剩飯就是湊合。田桂敏很守規矩，做飯的時候基本上不佔飯食。而趙翠玲都是偷摸地吃上幾口。既然隊長說了，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都吃了。

勘探隊的伙食在她們看來是不錯的，每月定量有肉和蛋，雖然不多，但對於一年幾乎看不到肉的村民已經很好了。但蔬菜就得應季，現在只有土豆和蘿蔔。外面其實野菜很多，村民采了涼拌或包餡。

田桂敏家的新宅基地長了一片鮮嫩的薺菜，因為四周夾上了秫秸寨子，別人也不好意思進來采。田桂敏翻了一塊地準備種土豆，這片地就是自己家的了，不用就是浪費。

幹完活看到那堆薺菜就擇乾淨，到水井邊洗洗回家用水焯了。看著時間拎了一籃子焯好的薺菜去做飯。趙翠玲正準備蒸饅頭，田桂敏道：「咱們今兒包點野菜餡的包子，要是愛吃再包，不喜歡了就這一次」

「聽嫂子的，我看廚房上次買的葷油里還有油渣，就用那個，保管香。」她愛吃，嘴巴有些饞，想想應該很好吃便接受了田桂敏的提議，不然她很少聽別人的意見。她覺得公爹是支書，自己比別人就是高一等。幹啥就得聽她的才是。

兩人一包就是一大鍋，剩餘的面接著蒸饅頭。他們蒸的說是饅頭，其實也是混合了玉米面。

在燉上兩大鍋的菜，這頓飯基本上算是完工。包子一出鍋，兩人一人吃了一個，味道真是好的沒法說。野菜加上豬油就是香。回來的曹山聞著香味過來，拿起一個邊吃便讚不絕口。

「大嫂、翠玲，我看這也菜包子就很好，偶爾就給我們包頓包子吃。我們也不讓你們白忙活，吃了野菜我們也是省下了買菜錢。等月底了給你們算錢如何？」

能賺外快當然願意，兩人出奇的同意意見。春播過後，田桂敏也把自己院子種上了土豆、玉米和蔬菜。那片樹叢依然沒挖乾淨，現在又是一片蔥綠。范大偉跟兩個兒子開始抓時間挖地基，他們計劃是三間正房和三間廂房。

冰蘭跟著哥哥們拔院子里的草，「妹妹去一邊玩去」範文軍抱起妹妹放一邊。

冰蘭手裡還拿著一根草：「三哥，拔草」

「不用你」

冰蘭只得邁著板凳腿四處看，爸爸大哥二哥挖地基。三哥四哥拔草，自己能幹什麼？瞄準邊上那片樹叢。雙手握刀，用力一砍就下來一根樹枝。點點頭，樹枝能幹，等白天沒人再來。樹動不了，蒿子還是能拔。她拔一根，哥哥就少拔一根。

田桂敏過來看閨女撅著小屁股拔草倒是十分驚訝，拍拍冰蘭屁股：「讓媽來，去一邊玩吧」她不覺得旁邊的蒿子是閨女拔的。蒿子的根很深，就是大人拔著也費力。

冰蘭只得用力拔一根蒿子拿給田桂敏看。「真的是你拔得？」田桂敏不敢相信。

「嗯」

「大偉，你看咱們閨女很有力氣呢！」田桂敏拿著蒿子給過來的丈夫看。

「真的是閨女拔得？」范大偉一樣不相信，「閨女再拔一根」

冰蘭只得再拔一根，別的不好暴露，有點力氣還是暴露吧，不然什麼也別想做。

「還真的！」夫妻兩不知該說什麼了。閨女力氣大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哥四個也過來看，范小軍搶著道：「妹妹比我有力氣」

田桂敏拍拍閨女手上的土，「有力氣也別干，你有四個哥哥。咱們就在家做媽的乖乖女」

范大偉好像明白：「對，咱們家不需要女兒賣力氣」又對四個兒子道：「你妹妹跟一般孩子一樣，知道不，不許在外面胡說」

「知道」哥四個雖然不明白，但是聽爸媽的總不會有錯。不讓幹活。冰蘭只得在一旁看他們干。地基是有蓋房經驗的村裡人幫著先用白灰畫出來的，范大偉父子只需要根基線路挖出來就行。

地基一般都要一米深，然後慢慢填土夯實，一直到開始壘石頭房基。地基挖了十來天，范大偉請人打夯，用了五天時間，都是趁下工采來，所以幹得很慢。

等地基打出來，范大偉帶著家裡的錢，拉上自己家的肥豬上交供銷站，得錢五十六元。回來買了四車石頭一車沙子，十袋水泥和一頭小豬崽。家裡的錢基本上就花乾淨了。

「錢還真不值花，門框怎麼辦？」田桂敏發愁，壘房基就要把前後門和兩個屋門的門框安上，門框的一部分是要壘進牆裡的，那樣才會結實。

「借借吧，等夏糧下來賣了還上就是。」范大偉長長出口氣道。「不如我跟大妹借借，日子就屬她過得好些」范大偉提議。

田桂敏默認，但是借錢的范大偉去了一趟還是空手回來，冰蘭聽那意思是大姑家手頭也不寬裕什麼的。據她上次看到的大姑穿戴，應該不是很難。

一家人正發愁，大舅田文章趕了一輛車過來，車上有三棵槐樹。「大哥」見到娘家人送來的木頭，田桂敏十分感動，她知道這三棵樹是自家前門口的。

「爸說樹大了遮陽，正好你們蓋房還能用就送來了」兜里拿出五十塊錢，「這是媽跟我們幾家湊的，先拿著用，我們都不著急用」田文章很樸實，話不多。冰蘭能感到作為兄長對妹妹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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