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渦

陸沉見得她鳳眼一眨一眨，星光之中滿是的期許，本該早些回去跟祖母復命，不稍讓她老人家擔心的。卻不由自主地抬手對轎夫一揮，「停轎！」他頓了頓足，莫名察覺自己行跡奇怪，聽得轎子里的細聲動靜，才去揭開了轎簾。

太陽熾熱，青石板滾燙，不時有清風揚起，掀起一股股熱浪。這卻是凌仙兒第一回踩在京都城的大街上，她幾分新奇，又有幾分小幸福，左左右右將旁邊的鋪子都打量了一遍，便隨手拉起陸沉的袖角，往那寫著「桂花」兩個大字兒的糖鋪子里跑去。

他自幼離家征戰，陸安便也不怎麼親他，第一回被個小姑娘這麼牽著袖子角，陸沉的動作還有些不自如，可望著凌仙兒笑起來的樣子，他幾分恍惚。她嫁來陸家這麼些時日了，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她笑起來有一對小梨渦…

鋪子里的桂花零嘴兒一一羅列，凌仙兒自是沒見過的。宮中糕點做的拘謹端莊，同是桂花點心，卻也不大一樣。

店中小二不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見有客人來，忙來伺候著，「甜姐兒想吃點兒什麼？」

凌仙兒聽著他嘴甜，尋著牌子上的小字，一樣樣點了過去，「我要…桂花糖，桂花糕，桂花薄荷餅，桂花…桂花釀？」凌仙兒抬眼問了問小二，「這是酒？」

小二聽著這主兒該是有錢人家，「誒！那可是我大哥春日裡自釀的，前兩日剛從地窖里搬出來的，這就賣到最後三壇了！」

「那我要三壇！」

一旁的陸沉怔了怔，「公…娘子，能喝這麼多酒？」

聽陸沉第一回叫自己娘子，凌仙兒刷地紅了雙頰，「不…不能么？」

「酒喝多了傷身，你可還記得前兩日腹痛？」陸沉轉而對小二道，「桂花釀一壇，其餘的各來半斤。」

「得嘞！」小二收了單，忙拿起旁邊的紙袋來裝糖。遞過來一包桂花糕到凌仙兒手上。

桂花糕到手，便什麼害羞都不記得了，纖指捏起那白花花的一塊兒，往嘴裡一送，香氣都要從鼻尖冒出來了，嘴裡全是奶甜。她邊囫圇著，邊吐詞不清看著陸沉，「好好吃！」

陸沉卻摸了摸自己身上，他素來不帶錢，只能走過去求助孫讓。「你可是帶著錢袋的？先借我用用，我回去讓賬房補支給你。」

「……」孫讓一手還抱著南松，一手從身上摸出自己的錢袋，「主兒，這可是我存下一個月的俸錢，您悠著點兒…」

陸沉顛了顛那錢袋，無奈嘆了口氣，他堂堂鎮北侯，今日卻要陪個小姑娘買零食：「行。」

走回來鋪子前，他數落了幾串銅錢，正要遞到小二手裡。嘴邊卻忽的一涼，桂花香氣撲鼻而來，桂花碎末和白色粉團沾了他一嘴，轉眼看過來，那對梨渦正對著自己笑，一塊桂花糕被她舉著，送在自己嘴邊，聽她小雀一般的聲音說，「你也嘗嘗！」

轎夫們還在身後等著，孫讓也在看著，他這一家之主和沙場不敗的威嚴何在？明明不應該，卻不自覺地張了嘴，一口桂花糕咬在嘴裡，甜味兒順著喉嚨滑進了心坎兒里。手上的銅錢已經被小二拿去了都不知道，竟是望著那粉玉色的姑娘愣了一愣…才從她手裡，將餘下的那塊糕點接了過來，捂嘴一口吞下，粉飾太平。

「好不好吃呀？」凌仙兒眨眼看著他，等著個回復。

那麼大一塊兒的桂花糕，甜得他有些發膩，卻只能點了點頭，「嗯，好吃。」

小二將酒罈打包好，遞過來給他。陸沉伸手接了下來，合著另外兩包包好的桂花糖和薄荷餅，「娘子，該回了！」

剛剛才吃了一樣桂花糕，凌仙兒還沒過足癮，望著旁邊店子里的瓜子兒，噘嘴看了看陸沉，「宮裡頭我和五姐姐都一起吃瓜子兒，我們買些回去和陸安一起吃？」

陸沉嘆了口氣，沒答話。

凌仙兒又拉上了他的袖角，「好不好呀？」

「好…」話一出口，陸沉覺著大概今日是著了魔…

包好半斤瓜子兒，又要了一斤松子和酒釀花生。該要上轎子了，凌仙兒卻一眼瞄見了街角里的糖葫蘆老頭。「糖葫蘆！」她小跑過去。

陸沉手裡大包小包不得□□，忙將包裹遞給一旁候著的轎夫。

凌仙兒今日開心得緊，買了這麼多好吃的，還遇到了糖葫蘆老頭，不要太幸運了！「十串！我要給五姐姐帶些回去！」

陸沉趕來，聽她又是大開口，忙拉住了她，「夏日裡冰糖容易化，放不得到我們回門的時候。」

凌仙兒皺了皺眉，「那…那五串兒！我吃兩串，陸安吃一串，南松吃一串，陸沉吃一串！」

「……」我並不想吃啊公主…

難得遇到個大客，糖葫蘆老頭麻溜依著凌仙兒的話，取了五串下來，遞到她手裡。凌仙兒一手兩串已經舉不過來，給陸沉使了個眼色，「你的自己拿呀！」

「……」還要當街吃嗎…陸沉無奈一手給了錢，一手接了糖葫蘆。見她跑去給了一串糖葫蘆給孫讓懷裡的南松，終於滿意了自己坐回去了轎子。

孫讓在一旁看著陸沉手裡自己的錢袋，頗有幾分肉痛。可看著一向坐懷不亂的陸沉，現在手裡舉著一串糖葫蘆，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沉走回來還錢袋，正看到孫讓這一笑，才無奈抿了抿嘴，將手裡的糖葫蘆送到南鬆手里，「你也吃兩串！」

一行人重新上路，凌仙兒啃了兩顆糖葫蘆，便掀開小簾，望了望窗外走著的陸沉，「你的糖葫蘆呢？」

陸沉：「吃完了！」

凌仙兒還有幾分遲疑，「這麼快？！」

轎子停在侯府門口。陸沉將她接了出來。帶著孫讓和金三娘方才跨進了門檻，身後的大門便被兩個下人一把關上了。

祖母手中一把盤蛇長杖，立在不遠處。幾個下人一擁而上，將那金三娘團團圍住。

金三娘還不知何事，她來侯府這麼久了，陸家從來都是好吃好喝，也當她是長輩這麼敬著三分，今日這是都要改了？「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兩個家僕直接下了手，一把將她壓去了主母面前。

衛氏手中盤蛇長杖在地上狠狠一柱，拿出了一品國公夫人的威嚴，只對那被壓著跪在面前的金三娘冷冷道，「金三娘，你雖不姓陸。可在侯府住著，就得守著侯府的家法。以前是老身的過錯，念著你是亡人所託，對你太過偏袒。今日一事，我陸家家法已經忍無可忍，不得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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