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章

第 220 章

黛玉鼻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緊走幾步上前,也不顧探春身上臟污,一把便抱住了她,哽咽道:「三妹妹……」

探春此時才忍不住大哭起來。

兩人對視垂淚良久才歇。

白勞見兩人漸漸止住了,忙遞了兩方帕子上來,勸道:「奶奶、三姑娘,天寒得很。擦擦淚,仔細凍了臉呢。」

黛玉接了來拭淚,探春原伸了手出去,見自己手上痕迹和那一方潔白繡花的帕子,忙又縮回來,低聲道:「我手上臟,別弄髒了這帕子。」

「這是什麼話!」黛玉薄怒,「難道你還不抵一張手帕子!」

她一把奪了來,親自給探春拭淚。

探春卻忍不住又哭起來,竟是愈拭愈多,惹得黛玉眼圈兒便又紅了。

紫鵑見着不好,忙上來道:「這屋子裡冷的要命了,奶奶,我叫人把炕燒起來,碳爐子也點上。」

說着便又吩咐外頭丫頭婆子,「進來打掃打掃這屋子裏頭!」

外間女使瞅著空兒忙擠上來獻殷勤,趁著紫鵑等人不防身子一低便進來了,諂媚道:「郡主娘娘不如過去小的屋子裏頭略坐一坐,這裏掃起來髒亂,只怕待不得人了。」

黛玉睨她一眼,沉默半晌,直嚇得她腰愈彎愈低,額上冷汗都下來了,才開恩般張口道:「那便過去罷。」

女使彷彿得了天大的恩賞,高興得連聲應是,忙忙地從衣襟上擦了擦手,殷勤地替黛玉等人開了房門。

白勞幾人忙從后扶著探春三個慢慢過去。

女使們住的屋子卻是比這間強得多,雖也是一樣大小的裙房,可裏頭收拾的整潔利落,正中又圍着一個黃銅罩爐,上頭坐着一樣材質的茶吊子,火炕燒的極熱,炕桌上還擺着乾果果盤,另有幾杯氤氳的熱茶在上頭。

屋內還有隱隱約約的絲絲熏香的氣息。

黛玉一眼便看出來那正中的圍爐是自己送來與探春的,再仔細一嗅屋內的香氣,不由怒氣大盛,忍了又忍才冷笑道:「你們倒是享受得緊。紅爐暖香——這是藥鋪子裏新調的冬香罷?只怕我家裏還不比你們愜意。」

雪雁嘴快,聞言撇嘴道:「可不是!奶奶還忙着治家理事,不見得有功夫調弄勞什子香料。」

那女使尷尬至極,忙賠笑奉承,「郡主娘娘干大事的人,不能像咱們這麼閑的。哪兒能跟您比呢?我這樣的便是您家裏的三等僕婦也不如。」

「快別說這樣話!這新上的香少說三五兩銀子一盒子,咱們貼身伺候的還沒這個閑錢呢!」雪雁緊接着譏諷道,「三等僕婦冬日裏能有這香?怕不是宮裏頭的三等女官了!」

那幾個女使都叫她說的滿面通紅——她們倒不是有什麼羞愧之心,不過是聽說這位郡主夫家顯貴,自己在宮裏又有臉面,生怕怒氣撒到自己身上吃不了兜著走。

黛玉斜睨了她們幾眼,縱是知道這些女使剋扣看押之人的份額是常態,心裏仍是忍不住動了怒氣,枉費她苦心叫人說了三四回!

她不願跟一干下等差人你來我往的計較失了身份顏面,等得雪雁又夾槍帶棒地諷刺幾句之後才開口喝止了,卻也不曾說甚麼雪雁言辭不當等話,只是冷聲吩咐不必女使們在這裏伺候,「我們姊妹幾個有話要說——如今聖人親寫的赦罪文書在這裏,幾位不還以為我這是徇私了罷?」

女使等連連躬身稱不敢。

黛玉方才叫人打發她們出去,待退至門外,便淡淡道:「賈府房子乃是聖人親自吩咐的封鎖,周邊一應房屋無詔不得私自開啟。適才姊妹們住的那間打掃待不得人,或者又有什麼事情待問的——叫人吩咐了,大理寺這幾位女使便在門外稍後罷。」

白勞答應一聲,出門黛玉便聽見她脆聲吩咐外頭女使,「我們奶奶體諒諸位,省的過會子有什麼要問的,叫不必來回的奔波。幾位便門外稍後就是。」

女使們聽見這話臉上變顏變色的——這郡主哪裏是體諒,分明是為難!如今正月未過,屋子裏點着火爐還縮手縮腳的,外頭寒風凜冽,她們各個三十幾歲的老骨頭了,如何生受得了這般寒冷!

可偷眼瞧瞧周圍虎視眈眈似是她們稍有反抗便要上來按頭硬上的膀大腰圓的婆子們,就是不知這位郡主脾性如何,這時也不敢造次了。

若是這位郡主故意下套叫她們鑽呢?若是不應,套頭一個不分尊卑的罪名下來。她們小小的女使,還是下九流的戶籍,如何惹得起一位郡主!

打頭的一個女使咽下滿腹苦水,仍是掛着笑臉道:「多謝郡主體諒咱們。」

白勞高高地揚起下巴,連看也不曾看她們便回屋低聲與黛玉回話。

這屋子並不隔音,黛玉適才在裏頭便聽得清楚了,她倒也不惱,只是撥弄着手爐里的木炭,應道:「知道了——倒也不傻,叫人看着她們就是了。」

黛玉心裏還遺憾她們裏頭有幾個有眼色的,不曾鬧起來,若真鬧起來,只怕她立時處置了也沒人能挑出不是來。

白勞微微福身,轉身便出去給王瑒通風報信。

黛玉不便這時候出面省的叫人說徇私,王瑒卻是不必顧忌這個——給牛傳鋮傳句話便罷了。

王瑒聽了靜了半晌,末了點頭回說知道了。

這幾個女使萬萬沒有料到,還暗自慶幸柔嘉不過是叫她們在外頭站着,走時也不見怎麼發作。

誰知不過幾日,便有大理寺的人過來,冷著臉奪了她們的差事,攆走的攆走,打頭的幾個,更是直接判了罰。縱使不是徒刑,可罰金就足以讓沒了差事她們苦上幾年了。

更不必說還有苦役,每年三四個月的苦役,不是常人能消受的——這點,不會有人比在大理寺當差了十幾年的她們更清楚。

迎春三個在椅子上坐着,只是靜靜聽黛玉如何發作,並不做聲。

及至黛玉親自遞了剛燃起來的三個小手爐過去,探春才恍惚道:「林姐姐真是與以前大不一樣了……」

黛玉不在意地笑了笑,「嫁為人婦,我若還是以前那樣好說話,反倒撐不起來了。」

探春聽着這話有些苦澀,張嘴欲說什麼,只快要出口又覺自己這話怎麼說聽得都有些埋怨和酸澀,只好罷了——其實她心裏倒不埋怨,探春並不是不通事理的渾人,自是明白有時她們這樣瞧起來金尊玉貴的姑娘們,實則也算不上什麼。

倒是黛玉覺出不妥來——這三人裏頭,迎春叫退了親,探春婚事未能議成,她說這話是有些戳人,平時不覺得,只是如今畢竟三人落難,難免心裏敏感多思。

她忙打岔笑道:「可是竟忘了大事——方才只怕你們也聽見了,聖人寫了赦罪文書呢,如今都是無罪的清白姑娘,再不必擔驚受怕的了。」

迎春三個適才聽見了些許,只還以為是黛玉哄那些女使,故此心裏雖有希冀但不敢實打實的信了,如今聽見黛玉親口說了,又見白勞取出文書來要遞與自己,方才真信了。

一時三人不免抱頭痛哭起來,瞧的黛玉也是心酸,忍不住拿帕子拭淚。

三人發泄一般哭了好半晌,方才慢慢止住了。

探春哭過,高興之餘又有些遲疑,心裏糾結日後出路,不由打聽道:「林姐姐,家中……」

她幾番猶豫想問賈母等人,又覺這話不好,畢竟當初牛夫人大鬧賈府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若是事情換到她身上,捫心自問,是一丁點都不想同害了自己幾個兒女的人牽扯。

黛玉會意,她倒不避諱這個,便直言賈母等人已經在城北一個小院子裏頭住了,「等不了幾日就要上路去金陵鄉下祭田的莊子上。」

探春心裏長出一口氣——幸而還活着,若是一家子都獲罪去了,自己縱是僥倖無罪,可又怎麼獨身活下去!

「還好。」她勉強笑了笑,「幸而還有人,若是無人在了,只怕我們這樣弱質女流,出不得冬日便叫人發賣了。」

黛玉卻是一笑,慢慢從懷裏掏出三張文書來,得意道:「自然不會委屈三妹妹。」

她將文書遞過去給三人看了,溫聲道:「這是公主簽發的文書,只消添上名字便能生效了——到時姊妹們還去揚州,就做教書的女官。等幾年咱們女學辦起來了,姊妹們是想做女官往上升一升也好,是請我家中太太等人做主擇一門婚事也好,都使得的。」

探春聽了已是喜得臉上都放出光來,磕磕絆絆道:「真的?這真能成?」

「只怕我們才疏學淺,當不得如此大任。」迎春有些猶豫,但也抵不住這個誘惑,話雖如此說着,只是手裏忍不住更將那張文書攥緊了幾分。

探春平息下來,也有些擔憂,但這都比不上她心裏強烈地想要逃出這個泥坑的慾望——她比迎春看得清楚,如今賈家就是個大泥沼,怕是拼了命也要從裏頭爬出去,不然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段時日雖短,但探春竟彷彿經歷了人生的一大半,只覺把人情冷暖世間百態都看了。心裏也就更通透起來——即便跟着回了金陵,哪能有什麼出路?

至好就是賈母王夫人假意發善心,就能為了幾十兩的聘禮把自己等人嫁出去。這時候還敢來娶一個剛脫了謀逆之罪的人家的姑娘,不是為了色還能是為了什麼?更不能有活路!

探春想得明白,跟着黛玉去了,不過就是到時候受些身份上的白眼,但有公主和黛玉撐腰做後盾,諒旁人也不敢直白地跟自己過不去。

最重要的,探春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她悄悄盯了盯手中的文書,暗道,最重要的,聽黛玉的意思,日後還能為官!

探春心裏激動地不能自抑。

黛玉這程子見的人多了,探春的模樣她一眼便能看出來心思,不由笑起來,嗔道:「三位姊妹不說是飽學之士,但也是請了師父認真教導了的。如何不能擔此任?」

她看着探春,加重語氣道:「日後聖人還要設科從女子中開科取仕,即便不能立時跟男子一樣前程廣博,那也是正經的官職。」

「三妹妹,」黛玉調侃道,「不是總聽着你說『恨自己不是個男人』,如今縱不是男人也能有出息,能自己拼一個前程——你不動心?」

動心!如何能不動心!

這話是說到探春心坎兒上了,她咽了幾口口水,堅定點頭道:「林姐姐,我同你去!」

「我也去!」迎春、惜春異口同聲道。

四人相視一笑,後世誰也不曾想到,流芳百年的組合竟是在這樣一個簡陋的小屋子裏頭碰頭。自然,如今她們四個還都只是對未來懷着憧憬的少女,全然不是日後在朝廷上舌戰群雄的「巾幗四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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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幸好我還是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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