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 84 章

零點一過,聶載沉下令,向瞭望塔觀測到的起火點三百米半徑內,進行精準炮火打擊。

五門射程最大可達三十公里的最新式大口徑加農炮,朝着設定好的坐標方位齊齊發射炮彈,狂轟濫炸。

第一枚炮彈呼嘯而至摧毀營房大門的時候,桂軍士兵才從睡夢裏被這巨大響動給驚醒,但大部分人仍然沒反應過來,直到第二枚、第三枚相繼落在附近,爆|炸和巨大的氣浪瞬間又掀飛了好幾個帳篷,耳中傳入同伴慘烈的呼叫之聲,這才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粵軍真的如聶載沉警告的一樣,零點一過就開火了。最可怕的是,炮彈竟然彷彿長了眼睛,大半夜這麼遠,竟然也能打到這裏。

桂軍軍營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劉榮從睡夢中驚醒,奔出營帳,見營地已經起了好幾處大火,士兵爭相逃命,又驚又怒,拔槍朝天連射,大吼著命人鎮定,還沒喊完,「轟」的一聲,一顆炮彈落到了距離他不過十幾米遠的地方,炸飛了近旁幾個正在逃跑的桂軍士兵,裹着泥土和石塊的炙熱氣浪也將他整個人拋了出去。

近旁的幾個軍官大驚,等爆|炸過後,慌忙跑來,七手八腳將人從泥巴里扶了起來,見他只破了皮流了點血,鬆了口氣,全都勸他趕緊下令,先退回自己的地盤。

劉榮抖去頭臉上的泥土,定了定神,看自己的前後左右,見官兵全被打懵只顧逃命了,根本沒人再聽指揮,這樣的情況之下,已經不可能組織什麼有效反擊,只能下令後撤,自己被人扶著,在身後炮火的追趕下上了馬,一口氣退回到廣西梧州地界,確認後頭的粵軍並沒有乘勝越境追擊,這才喘息稍定,停了下來。

天明,劉榮下令集結部隊,清點損失,獲悉昨夜被炮火打死了七八十人,受傷幾百,還丟了些來不及搬走的糧草。

佔了廣東一點地方,才幾天沒焐熱就被趕了回來,什麼好處也沒撈著,還損兵丟糧。

劉榮喘著粗氣直罵娘,參謀們不敢吭聲,等他氣平了些,問他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老子養你們幹什麼的?什麼都問老子!全他媽是飯桶!」

一個參謀忙道:「聶載沉看來是有備,不好對付。咱們真和他硬碰硬,鷸蚌相爭,反而讓北邊和湖南他們得利。不如先按兵不動,催北邊給我們撥款,逼湖南發兵。湖南不動,咱們不打!反正是北邊急,咱們又不急!」

劉榮走來走去,煩躁不安,轉念一想,自己的武器裝備雖然比不上姓聶的那個小子,但桂軍有足足兩個軍的編製,官兵大多身經百戰,只要搞到錢,真豁出去,未必就打不過對方,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打不過,拖也要拖死他。

現在關鍵就是湖南。

他很快就做了決定,採納參謀意見,下令讓官兵修築工事,就地休整。

「姓聶的小子,才開頭而已,你別得意,只要湖南佬發了兵,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他咬牙切齒,隔空放着狠話,還沒說完,通訊連連長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報告!不好了!懷集剛剛發來急電,說遭到了粵軍的攻擊!」

懷集過去是賀州,再過去,就是陽朔和桂林。

桂林從明朝開始就設廣西布政司,清末時為防範越南滋事,曾爭論將首府遷到南寧,民國后劉榮控制廣西,為表示自己的御外之態,宣佈將省府遷到南寧,但還沒完全搬過去,許多部門仍在桂林,家裏的十幾個老婆更是嫌南寧地方偏遠,不肯過去,都還留在桂林。

實際的情況,就是現在猶如兩個省府。

會議室里安靜了幾秒,劉榮一下跳了起來。

「對方多少兵力?火力怎樣?」

「火力兇猛,人數很多,保守至少一個師!守懷集的兄弟快要頂不住了!請求緊急支援!」

懷集要是丟了,桂林也就危險。

劉榮大罵:「難怪沒有追上來!原來是打桂林的主意!姓聶的,你給老子等著!」

他把主力都調來了梧州,懷集只有兩個步兵營和一個炮營,立刻下令,調撥一個精銳師,外加炮兵營,火速趕往懷集阻止粵軍入境,無論如何要守住地方。

部隊緊急調撥出去后,劉榮無心別事,睡也睡不着,命人給北府發去緊急電報后,又不停地催問懷集的戰報,一夜無眠,熬得兩眼通紅,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累得實在撐不住,叫人盯着戰況,自己去睡覺,頭才沾到枕頭,那個通訊連長和參謀們又跑了過來找他,帶來了新的消息。

兩個消息。

第一個,師團連夜行軍,終於在一天一夜后趕到了懷集,粵軍的炮火卻啞了,戰鬥也停了,派人潛去刺探,這才知道,原來對面只有幾門火炮在不同方位瘋狂開炮虛張聲勢,軍隊不過只是當地原本的廣寧守軍,外加一個團而已。

劉榮惱怒萬分,正要下令讓部隊對廣寧發動報復性的攻擊,參謀又遞上來一份電報:「南寧告急!」

南寧守軍報告,疑似有大批粵軍昨夜分別集結在廣東廉州的西鄉和永平,對南寧形成兩面夾擊之勢,一旦入境,以南寧現在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應對,請求火速支援。

劉榮氣得一腳踹翻了面前的一張桌子。

「將軍息怒!懷集和南寧,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戰線太長!聶載沉或是在玩我們,想讓我們疲於奔命,未必真的就是要攻打南寧!我們不能上當!」一個參謀勸他。

「萬一呢!萬一我們不管,他聲東擊西,真的就是想打南寧呢!南寧現在可只有不到一千人馬!要是丟了,說軍心動搖,那都是輕的!」另個參謀反對。

參謀官各持己見,爭辯不休。

「全給老子住口!」

劉榮大吼一聲。

參謀官們停了下來,全都看着他。

劉榮來回走了幾步,咬牙道:「南寧不能丟!丟了,老子臉往哪裏擱?我不信姓聶的現在就敢深入我廣西打桂林。立刻傳令,調二師全速去往南寧,誓死守衛!將一師從懷集調回來聽命,留兩個營防守!」

參謀官確實爭不出個對錯,見他下了令,看起來也只能這樣了,立刻發送。

趕去懷集的桂軍主力還沒喘勻氣,轉個身又接到了回去的調令,個個罵娘。

步兵調撥,靠的只有兩條腿。不止士兵,連軍官也是疲倦不堪。但軍令如山,只能照辦。士兵一路私下罵罵咧咧,有罵劉榮沒用的,也有罵聶載沉缺德的,更不像來時那樣奮力趕路了,扛着槍背着乾糧,走走停停,費了三天才回來,到了,個個筋疲力盡,坐下去就不起來了,軍官罵也沒用。

劉榮出去朝天放了一槍,威脅要槍斃帶頭偷懶的人,地上的大片士兵才勉強爬了起來。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懷集沒打仗不好嗎?至於為什麼要把你們調回梧州?這裏打去廣州最方便!老子當年就是從這裏出發,一路殺到廣州!欠的軍餉很快就到!到了立馬發,一個子也不會少!等到了廣州,不止軍餉,要什麼有什麼……」

他正扯著嗓子訓話,那個通訊連連長再一次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連軍令都不顧了,揮着手裏的電報,當場就扯開嗓子吼:「督軍,不好了——懷集再次發來急電,粵軍又發動攻擊了!這次是真的,真的主力——」

第二天的清早,疲倦至極的桂軍主力再一次掉頭,還奔走在他們前幾天剛走過的去往懷集的路上,劉榮就收到了最新的戰況電報。

懷集昨天下午就丟了,接着不過一夜功夫,賀州也失守了。

他只要再拿下平樂和陽朔,下面就是新遷的省府桂林。

很明顯,聶載沉的目標,竟然真的是打桂林。

劉榮簡直就要吐血了,什麼也顧不得,當機立斷,再次下令命主力半途回調,隨同自己全部撤往平樂,沿途設下多道關卡,死守嚴防,無論如何,要將來勢洶洶的粵軍阻擋在平樂之外,保衛省府。

他現在是不想打也不成了。家門都破了,還丟了院子,根本沒有退路可走。在平樂紮下來后,一天之內,又向北邊連着發了四五道催逼電報,威脅湖南要是還不出兵,他萬一丟掉桂林,大不了魚死網破,公開之前雙方的往來記錄,向國人揭發這場粵桂之戰的真相。

老土匪劉榮在廣西平樂暴跳如雷威逼北邊,此刻千里之外的湖南,省長譚宏志靜靜地坐在他官邸的書房裏,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兩樣東西,幾乎沒費什麼勁頭,很快就做了決定。

他把左邊那封發自北面的再次催促他發兵的電報給撕了,隨手丟在廢紙簍里,收起湖南商會會長轉來的信,叫來自己的秘書官,口述:「發電報給大總統,說我非常願意支持,但確實有苦衷。軍隊錢糧短缺,無力出兵,省內百姓,窮困潦倒,再打,就要攤派錢糧,我身為父母官,不忍繼續壓榨治下子民,會想辦法儘快另弄錢糧,等湊齊了,到時再開拔南下。」

「另外,再替我發電報給白成山白老爺子,說湖廣相連,大門開放,歡迎他隨時前來考察,到時我必親自迎客!」

秘書官記錄完畢,立刻發送電報。

……

劉榮很快就收到了密探發來的消息。自己這邊打得地皮都開花了,湖南佬那邊非但沒有半點動靜,原本駐在郴州的軍隊這兩天反而在陸續撤退,越看越不對勁。

就在他焦慮不安之時,又收到了北府的最新回電,還是以前的老話,保證湖南很快就會出兵,讓他放心去打,同時許諾,儘快給他調撥軍費,再派特使過來,支持他的復仇行動。

「我去你娘的!」劉榮一把撕了電報,破口大罵,參謀部的人也是分成了戰和兩派,吵成一團。

平樂這邊的劉榮紅着眼睛在上火,賀州這邊的景象,卻是大不相同。

聶載沉攻下賀州后,下令部隊就地駐紮,暫停行動,並嚴令部下,不得騷擾當地百姓,敢觸犯軍紀的,就地槍斃。

第一天,當地百姓對這支來自外省的軍隊十分懼怕,他所在的賀縣,縣長早就帶着老婆兒子卷著家當連夜逃去桂林了,縣城裏除了老弱婦孺,剩下的能跑也全都跑光,躲在附近的鄉下和野外避禍。過了幾天,發現這些當兵的非但沒有燒殺劫掠,連縣城的門都沒進去,這才放下心來,開始陸陸續續地回家。

兩廣接壤,許多廣西商人頻繁出入廣州,當地一些商人得知是廣東司令聶載沉親自領的兵,最後一點顧忌也沒了,高興得很,到處宣揚,說他如何如何好,有個天下第一有錢的老丈人,不缺錢,不像劉榮,往死里逼他們繳納錢糧,現在竟然連家裏起個火燒飯都要納柴火稅了。

百姓一傳十十傳百,個個都盼粵軍不要走了,最好把劉榮趕跑,讓他們也歸聶司令管。很快,有許多當地青壯主動找來要幫部隊運送物資。聶載沉讓人登記姓名,許諾等打完仗給他們按日發放工錢。消息傳開,全縣轟動,第二天就有當地縣公帶着一大幫子人顫巍巍地拄著拐杖過來求見聶載沉,要求他不要回去,直接收了這個地方。

聶載沉送走當地縣民,回到臨時設立的指揮部,通訊處送來了一封剛剛發自韶州的電報。

方大春彙報,湖南軍隊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都在撤退。在他發這封電報前,原本駐在兩省邊境的重兵已經撤完了。他怕對方有詐,派偵查兵過去,確認撤得乾乾淨淨,連根毛都沒剩了,不像是迷魂陣。

這邊之所以沒有一鼓作氣繼續深入廣西內陸,而是暫停在了賀縣,就是顧慮湖南這頭。

在給劉榮一個迎頭痛擊之後,聶載沉還在觀望局勢,以定後步。現在突然收到這樣的好消息,全體參謀驚喜不已,推測湖南為什麼突然撤軍,最後一致認定,應該是譚宏志和北府沒談攏條件,崩了。

聶載沉看着電報,眉頭微蹙。

參謀們談論了一會兒,建議他趁著這個機會,劉榮又還沒築完工事,儘快再拿下平樂,劍指桂林,以此向劉榮施壓,逼他投降,讓他割些地方,吐出點肉,賠點錢,就此結束戰事。

參謀們議論著,見聶載沉沒有表示,漸漸停下,都看向他。

聶載沉有些想不明白,和北府關係不錯的湖南為什麼在這種關鍵時刻突然背叛了對方?

這時,通訊處又送來了一封電報,說是發給聶司令的私人電報。

聶載沉接過展開。

是他岳父白成山發來的,上頭就一句話,湖南老譚邀他赴湘考察商業,問何日結束兩廣戰事,方便出行。

聶載沉頓時明白了過來。

雖然他還不知道岳父到底和譚宏志談過什麼,但顯然,湖南突然撤軍,一定是自己岳父從中轉圜的結果。

他抑住有些加快的心跳,抬頭,見參謀部的人都看着自己,呼出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一字一字地道:「你們說錯了。此戰,不是劍指桂林,而是打下桂林!」

指揮部里一下安靜了,參謀相互交換眼神,掩不住驚詫之意。

一個參謀開口:「司令,你的意思是……」他停了下來。

聶載沉步伐帶着殺氣,走到懸在牆上的兩廣軍事圖前,用指揮棒在上頭畫了一個大圈,停住,環顧著自己面前的人。

「就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現在沒了後顧之憂,既然已經開打,那就打個痛快!與其時刻防範,不如自己控制!」

參謀們遲疑着。

「前清就有兩廣總督,這自然沒問題,唯一的問題,北府不可能坐視不管。就算他們沒法派兵來打,但有輿論。現在各省分治,我們要是趕跑劉榮,駐軍廣西,往後如何應對輿論?」終於,有人問出了壓在所有人心頭上的顧慮。

聶載沉笑了笑:「有什麼輿論需要應對的?我不過是順應廣西一千萬民眾的民意,趕跑了一個打上門的土匪頭子,暫時接管而已,讓他們派新省長來就是了。」

參謀們頓悟。

北府想從北方派兵一直打到廣東,這是不可能的。南京周圍現在還嘯聚著當初以擁護民國成立為名而形成的各省三十萬新軍,光應付這個,就夠北府焦頭爛額。他們要繼續打,就只能驅使廣東周圍的省份。但誰也不是傻子,哪個會不計後果憑空跳出來去打仗?

「對啊!廣西百姓歡迎我們司令,看哪個吃了豹子膽的敢拂逆民意。敢來一個,就送一個!」

參謀們發出一陣大笑之聲。

聶載沉收了笑容。

「傳我的令,明早六點,進攻平樂!目標,桂林!」

「是!」

賀縣城外的粵軍作戰指揮臨時司令部里,傳出一道響亮的應令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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