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都結禮(1)

方都結禮(1)

魂燈僅剩三盞,玄寰的精神大不如前,他沉眠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越來越長,而每每醒來,他總撲在案前繪製法陣,指導花喜築陣。時間太少,想做得事卻越來越多。

季遙歌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她回來時,他常常已經累到趴在案頭沉眠,手裏的筆還握著,卻已人事不醒。季遙歌便會將他自案上扶下,讓他枕在自己腿上,舒服地睡上一覺。

關於那場爭執,無人再提。

時間就這般一日一日消逝,在第二盞魂燈熄滅之前,玄寰繪完全部法陣,餘下之事,便交由花喜完成。他沉沉睡了一覺,躺在腹室的合歡榻上,在層層幔帳之後,像被煙霧攏著。季遙歌替他換了身寬鬆衣裳,在塌下燃了一籠安神的仙香,僅管這些對沉眠的他來說,是毫無作用的,但他在她眼中,似乎就是真的睡着一般。

就在玄寰昏睡之間,方都又發生兩樁大事。前線傳來戰報,魔修大軍蠢蠢欲動,已派出一支千人的先遣軍暗中向方都襲去,季遙歌與葉棠商議后決定,由季遙歌帶着百名修士主動迎戰。那一戰打得着實漂亮,季遙歌大勝而歸,卻逢方都城主葉浩雲傷重,消息雖不敢外泄,但城主府卻依舊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待得葉浩雲再次醒轉,方都將領再次被召入城主府中,這次商議的是修士去留並下任城主人選。

方都將要進入虛空以避戰禍,但成為虛空幻都的代價,玄寰也與葉浩雲說得很清楚——法陣開啟,進入虛空之後,方都內所有返虛以下的修士修為都會被壓制在結丹期內,再不能修練,但同樣的,方都無生死、無輪迴,壽元不滅,成為虛空孤城,漂流在無盡黑暗之中。這法子本是為了救方都百姓,葉浩雲並不勉強方都的修士留下,任其選擇。

最終,有半數修士願意留在方都,而另外一半,則會在方都進入虛空之後前往劍村,追隨花喜。花喜有劍村在後,自不能棄村留在方都,葉棠為他妻子,如今又身懷有孕,自也不能留在方都,這二人便都不是城主人選。最終,葉浩雲屬意的城主最佳人選,是季遙歌。

季遙歌雖然才來月余,但境界修為擺在那裏,城中無人不服她,再加上方都這般狀況已沒什麼可讓人覬覦的,留給她只能成為她的負擔,她若願意,自是再好不過。

「父親。」

「城主。」

幾聲叫喚之中,葉浩雲卻是托着重傷之體跪在季遙歌面前,求她接下城主之位。

季遙歌沒點頭,亦無拒絕,只是看着殿上亂轟轟的景象。很多年以前她就看到自己的虛像被擺在城主府中,受方都萬民敬仰,這個結果她毫無意外。

她只是想起昏睡在五獄塔的玄寰,想起他這連日來不遺餘力的辛苦,想起那日漸黯淡的魂燈……

「好,我答應你。」季遙歌淡淡應諾。

葉浩雲在她點下頭后昏厥,殿上又是一片亂,無人知道季遙歌何時離開大殿,自也無人知曉,她是以何種複雜的心情點下這個頭。

接下城主之位於她而言,不在於多了一個負擔,而在於……那代表着,她徹底認同玄寰的安排,接受他終將離去的現實。

————

蟬鳴不歇,方都盛夏的夜晚悶熱難安,今晚又一絲風俱無,季遙歌難得感覺躁熱,坐在五獄塔外的園子裏發獃。玄寰還沒醒來,燈只剩兩盞,這次他似乎睡了特別久。

「來兩口?」有人遞了一隻葫蘆過來。

季遙歌接下葫蘆,不出意外看到花喜帶笑的臉。恍恍惚惚之間,她想起花眠。清秀的娃娃臉,笑起來臉頰上都有兩點深邃酒窩,特別討人喜歡。他們真的挺像,就連遞葫蘆來的姿勢,都讓季遙歌想起許多年前花眠邀她共飲的模樣。這麼久了,花眠獨撐大局大概在心裏又要咒罵她這不負責任的宗主,還有她那才剛重逢的小徒弟白斐,她這師父連一點真本事都來不及傳授予他,他卻被她拖進那灘渾水裏,還有顧行知那新出爐的鬼域魔尊……也不知道赤秀如何了?

過了這麼久,赤秀可還在?

哦不,她又忘了,她回到過去,赤秀的未來,現在還沒發生。

「看我幹什麼?知道你心情不好,我特地過來安慰你的。這酒是我獨門秘釀,喝兩口吧。」花喜被她盯得莫名。雖說他是同時遇到玄寰和季遙歌的,但在他心裏就是覺得季遙歌更容易親近些,也聊得來,好似認識了許多年的摯友一般。

「多謝。」季遙歌對這個肖似花眠的老祖自然也倍感親切,他有花眠的開朗,也有花眠缺失的內斂,「葉城主現下如何?」

「服了葯已經睡下,阿棠正在那邊照顧著。」花喜雙手枕在腦頭靠到湖石所壘的疊山壁上,仰頭看天。

「葉棠懷着孩子,又逢亂世,當真不容易,你可要多安慰體貼她些。」季遙歌飲了口酒,那酒與記憶里一般無二,昆都秘釀醉劍酒。

「那是自然,我必會好好待她。」提及孩子,花喜眉色柔和,比之花眠更添男人成熟,「你有所不知,我與棠棠結禮數十載,一直沒能盼到孩子,不想我與她的第一個孩子,竟會在這種情況下……不知是女兒還是兒子呢?我想要個女兒,最好和棠棠一樣。」

修士不比凡人,想要誕育後嗣要難上許多。

季遙歌見他面露期盼,語氣輕快,心情也隨之放鬆,再加上酒的作用,她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放心吧,你們一共會有三個孩子,第一個是女兒,花家的大小姐,很是厲害!」

「哦?!」花喜詫異睜眼,也不問她緣何知曉這些,只道,「那你快與我說說,還有兩個呢?」

「還有兩個是兒子,也很厲害,都成為鑄劍大宗師,不過女兒最厲害,繼承你的全部衣缽,會將你的劍村發揚光大。」季遙歌多飲了兩口酒,臉上酡紅。這位花家老祖的生平她並不陌生,他的三個子女聲望都很高,其中尤以這個大女兒為最,是昆都的第二任城主,一生成就卓著,再接下去,才是花錚,花眠的父親。

花喜連日來辛苦築陣,臉上原有些疲色,聞得此語,疲色似一掃而空,激動地坐起來,恨不得季遙歌能再多說些,季遙歌又想起花眠,便嗤嗤笑了:「你真的很像我一位故友,不對,應該是他像你才是。」

「哦?!」花喜來了興趣,問她,「他叫什麼?可否引見?」

季遙歌卻頓了頓,用被酒氣熏得惺忪的眼看他:「他叫……花眠,對你孺慕多年,視你為畢生目標。」

「花?」他嚼著這個名字,「眠……」

「若能回去,我定要告訴阿眠,我見着他想見的人了。」季遙歌笑着,似醉非醉。

花喜彷彿意識到什麼,卻沒問出口,臉上掛着深深的酒窩,隔着漫長的時空,遙遙望向久遠的未來與那個叫花眠的後人。

酒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意暫時驅散困頓心情,季遙歌也不知與花喜聊了什麼,大抵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花喜喝了酒,話也變多,拉着季遙歌說起和葉棠的舊事。

「嗝!我告訴你,我和葉棠的事,岳父大人本不同意。想想也對,我這沒身份沒背景的小修士,怎麼配得起堂堂方都的大小姐?如果以後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想要高攀我女兒,我也必是要將人打出門去的……嘿……我被岳父大人打出方都,可我臉皮厚,在城牆前跪了好久,棠棠不忍心,偷偷讓何素來傳話說願意同我私奔,我不同意……你說我怎麼能同意?我怎麼能讓她冒着與娘家決裂的風險,偷偷摸摸地與我在一起?我嚴辭拒絕了她,我要就光明正大地娶她,就算不能給她風光結禮,也不能讓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沒想到岳父大人聽到我和她的爭執……嗝,第二天就回心轉意。」

花喜有些醉,似乎想起什麼,笑容越發明亮:「我跟你說,我與葉棠的雙修結禮,我這輩子都不會忘,她穿大紅喜服,美得像神仙。我想,我一輩子就認準這個女人了……季遙歌,你沒結過禮,你不知道那種滋味……修士結禮,是永生承諾……」

季遙歌的酒意,便慢慢散了。

雙修結禮,是哪種滋味?

————

玄寰在第五天醒來。

魂燈再滅一盞。

「醒了?」季遙歌的聲音響起。

玄寰枕着她的腿翻了個身,「嗯」了聲,睡眼惺忪地看她,眼裏是將醒未醒的懵然,乖巧而無辜。季遙歌從沒想過有一天能用「乖巧」這個詞來形容玄寰,他與這個詞毫不相符,但此刻,他望來的目光卻似幼獸,看得季遙歌的心幾乎要化了。

「睡得還舒服?」她低頭,甜甜笑着在他頰邊落下一吻。

玄寰確有些懵,先前是才睡醒的茫然,後來被她這一笑迷惑——她有多久不曾這樣笑過了?他不記得。

他點點頭,不急着起來,任她撥開他凌亂的發,聲音喑啞:「我睡了很久?」

「還好,不算很久。」季遙歌攏好他的發,忽然咬他耳朵。

玄寰輕哼一聲,翻身將她壓下:「你今日怎麼了?」

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捲起他一縷發:「大蜘蛛,我嫁給你好不好?」

玄寰眼裏那抹茫然驟然散去,震在當場,久久未語,只聽她甜甜的聲音纏繞耳畔心頭。

「我想要一場盛大的結禮,你娶了我吧!」她呢喃著,含羞帶怯,「修士結禮,是永生承諾。」

玄寰,你不是白硯,不是顧行知,不是昊光,你是我永生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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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重要的開始,寫完了就提早放上來吧。

倒計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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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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