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火

涅槃火

傅清顏醒來的時候,只見光線昏暗,透過窗外朦朧婉約的月光,能看到房中整整齊齊排列的書架。

這裏是…藏書樓?傅清顏認出,這裏是藏書樓七層。

她怎麼會在這裏?

傅清顏依稀記起,今日書院的賬上出了問題,她便留下來重新算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如今看來,恐怕不是尋常的睡着。

後頸隱隱作痛,她坐起身,抬眼看見面前高瘦的身影。

「承…影…」傅清顏喃喃道,她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承影抿著唇,沉默地看着她。

傅清顏記得,念在承影這輩子什麼也沒來得及做,她讓傅謹之打發了他。

沒想到他離開了傅家之後,今日又會出現在這裏。

「你什麼意思。」傅清顏啞聲問道。

承影低頭看着她:「我是孤兒,是寧國公給了我命。」

「所以呢?你要殺了我為他報仇?」傅清顏嘲諷一笑,只是心裏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輕鬆。承影是暗衛,身手自不消說,她要從他手裏逃脫…

「之前小公爺與你形影不離,我實在找不到機會,如今他離了長安,我才有機會。」承影自顧自地說着。

即便是訂婚後,傅清顏身邊也跟着俞錦觴派的暗衛,充當鴻雁傳書的鴻雁。

只是俞錦觴離開長安,此行兇險,俞家的暗衛也盡數跟了去,傅清顏身邊也就沒了人。

她每日都是從傅家到書院兩點一線,誰也不會想到這樣還會出事。

「你要怎麼做。」傅清顏神色淡淡。

「國公說了,不能輕易叫你死了,要將你最看重的東西毀掉。」承影目光幽幽,「所以我將你帶來這裏。」

傅清顏的臉色終於變了:「你要做什麼!」

「將你和這些書一起毀掉,也算我完成了國公心愿吧?」承影輕聲道,而後慢慢從懷中拿出火摺子。

「住手!」傅清顏高聲道。

承影當然不會聽她的,火舌沾上書頁,瞬間便劇烈地燃燒起來。

傅清顏衝上去想撲滅火焰,卻被承影一揮手推開,後背重重地撞在木質的書架上。

不管書架還是書籍,都是易燃物,就在這舉手之間,火勢綿延開來。

這座藏書樓可以說是傅清顏的心血,可現在,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被毀掉而無能為力。

「承影!」傅清顏咬牙道,「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

「我知道,所以今日,」承影冷漠地看着她,表情無悲無喜。「我會陪你死在這裏。」

傅清顏心中一緊,走到門邊,果然,門已經從外面被封死,而牆邊還倒著大量桐油,可以想像,只要火勢燃起來,便不可能熄滅。

再看窗外,七層樓高,若是從這裏跳下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傅清顏心裏發冷,看來他是鐵了心要置自己於死地了。

生死之間,傅清顏不由想起,她還答應了俞錦觴要等他回來,可現在…

還有爹爹阿娘,她若是死了,他們該是何等傷心…

可在這樣的處境下,就算傅清顏再聰明,也完全想不到什麼脫身的好辦法。

傅清顏死死捏住自己的衣角。

火勢越來越大,傅清顏甚至從窗口看見藏書樓一到六層也燃了起來。

「你和誰合作的。」傅清顏冷聲問道。彙集了自己大量心血的藏書樓就要毀於一旦,傅清顏恨得不行,抓着窗框,指甲嵌進木頭中。

下面的火,又是誰放的?!

「傅小娘子,你的書院,得罪了太多人了。」承影語氣淡漠。

傅清顏閉上眼,牙齒緊緊咬着唇。

燃燒的書架倒了下來,發出一聲巨響,濃煙熏得人幾乎要掉下淚來。

承影半坐在地上,左手握著一把長劍杵地,背後靠着書架,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有人從外面重重地撞著門,傅清顏和承影不由得齊齊看過去。

門被大力撞擊著,在一聲脆響后,終於不堪重負地倒了下去。

「傅謹之?!」傅清顏驚聲道。

傅謹之冷冷地看了承影一眼,跨過倒下的書架,走到傅清顏身邊。

今日傅清顏遲遲不曾回家,傅彥和江氏等得心焦,便是要去別處,傅清顏從來都會說一聲,今日是怎麼了?

他們實在着急,甚至想親自來書院瞧一瞧,還是傅謹之勸住了,主動請纓前來接人。

一到書院門口,便注意到起火的藏書樓。他立刻便意識到不好,用藏書樓門口以防起火放置的儲水缸中的水打濕全身,沖了進去。

「還好?」傅謹之全身都淋了水,他從懷中摸出一條沾了水的手帕讓傅清顏掩住口鼻,拉着她向門外去。

若是再遲一點,恐怕樓梯就要完全被火吞沒,那時就真的被困死在這七樓高空之中了。

眼看着他們要走,承影終於站起身,擋在兄妹兩人面前。

他緩緩拔出劍,橫劍而立,面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熊熊燃燒的大火中,傅謹之沉着臉對他說:「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承影答道:「我答應了國公。」

傅謹之將他帶在身邊快兩年,也算了解他的性子,知道多說無益,拉着傅清顏的手往門口跑。

承影飛身上前,一劍刺下,傅謹之閃身躲開,鬆開傅清顏的手,抬手擋住這一招。

走!他以眼神示意傅清顏。

傅謹之和承影纏鬥,傅清顏只能在一邊看着,什麼忙也幫不上。

她雖然瞧見了傅謹之的眼神,卻沒有動。如果她現在出去了,或許能保住自己的命,可傅謹之呢?

傅清顏咬着牙,她不要欠他!

傅謹之已經無暇顧及她了,暗衛出身的承影,身手自然不會比傅謹之差。

雖然自楚燁那裏學來不少的防身本事,傅謹之卻終究還是比不上承影。

傅清顏在一邊瞧著,慢慢摸出袖中銀針,看準機會,撲上去扎向承影的脖頸。

腦後一股涼風,承影敏銳地低頭躲開,回首看見傅清顏。

趁他分神的剎那,傅謹之毫不留情地踢在他的腹部,將他踹遠。

拉住傅清顏,兄妹倆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去。

承影被踢得很遠,站起來想攔住兩人去路已不再可能。他眸色沉沉地看着這一幕,忽然拿劍狠狠地將燃燒的書架從側面摜了出去。

燃燒的書架將去路完全遮擋,傅謹之看着身上被火星燎了不少傷口的承影,忍不住罵了一句:「瘋子!」

火勢大得連房梁都開始垮塌,傅謹之和傅清顏甚至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板開始晃動。

「我們要死了。」傅清顏近乎平靜地說。

傅謹之嘖了一聲:「虧了。」

「你本就不該上來。」傅清顏語氣刻薄,「彷彿我們真有什麼兄妹情意一般。」

她不想欠別人,尤其這個人是傅謹之!

傅謹之無奈:「好歹我拼着命上來救你,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安慰安慰我?」

傅清顏嗤笑一聲。

傅謹之摸著下巴:「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他的眼神看向了窗戶。

窗框已經被燒得有些變形,火焰熊熊,濃煙越來越多,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傅清顏咳嗽兩聲,立刻便明白了傅謹之的想法,忍不住潑冷水道:「七層樓,跳下去恐怕不必燒死好多少。」

「不試試怎麼知道?」傅謹之挑了挑眉,攬住傅清顏的腰,帶着她從窗口跳了出去。

那一瞬間,傅清顏忽然回頭對上了火中承影的目光。

就像上輩子,她離開長安時,掀起馬車車簾,遠遠對上他的目光。

那時他已經做了寧國公秦觀的義子,風光無限。

一根燃燒的房梁砸了下來,他倒在了火中,傅清顏的腦中一片空白,竟說不清是喜是悲。

凌厲的風在耳畔呼嘯,傅謹之將傅清顏緊緊護在懷中,也就在他們跳出去的時候,藏書樓終於垮塌。

火焰,點燃了這個寂靜的夜。

傅謹之微微扭轉身體,讓自己處於傅清顏下方,護着她下落。

傅清顏高聲道:「不!傅謹之!我不需要你這樣!」

可在這高空中,她什麼也做不了。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傅清顏這一刻真的很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沒用。

傅謹之還是笑着:「你既然是我妹妹,那我保護你,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兩個人快速地下落,傅清顏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伸出手勉強護住傅謹之的後腦。

她心裏升起一股絕望,為什麼…

就在要落地的那一刻,一床床厚實的棉被突然將他們接住。

有了緩衝,傅謹之雖然還是在落地的瞬間暈了過去,但躺在他懷裏的傅清顏立刻伸手探脈,最終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她偏過頭,看見負手而立的書痴謝儀。

「多謝。」她用被火熏得有些發啞的嗓子說。

「今日恰好走得晚些。」謝儀這樣說,他腳邊站了一隻高大的獵犬。今日他本要離開,卻被這隻獵犬咬住衣角不放,因為認得這隻獵犬是傅清顏養的,不能隨意處置,便耽誤了時間。

後來見藏書樓起火,以謝儀頭腦,立刻便將前因後果猜了個大概,安排下人去將住在書院中的學子棉被取來,這才保住了傅謹之的命。

獵犬撲上來舔著傅清顏的臉。

「糖糕…」傅清顏虛弱地喚了一聲。

這隻高大的獵犬正是當日俞錦觴送給她的小狗崽糖糕。

到了這時,她才發現,不止藏書樓,書院各處都起了火。

對上謝儀悲憫的神情,傅清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失聲笑了起來,她怎麼會忘了,一味的良善,是做不成事的啊!

她怎麼會連這個道理都忘了!

這場幾乎毀了新生的大渝書院的大火,終於叫作為山長傅清顏前所未有地清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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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渝第一女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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