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划

謀划

夢中仍舊是那一場戰爭。

她站在高處,對着渾身染血的他痛哭流涕,無論她怎麼呼喚,他都聽不到她的聲音。

謝映棠醒來時,發覺自己被成靜抱在懷中,他緊緊摟着她,兩人青絲交纏。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沒事了,我沒事。」

謝映棠登時有些想笑,又覺得眼眶酸澀。

成靜肯定是被她嚇著了。

哪怕她見着了未死的他,那種怕他出事的恐懼卻早就在幾個月中深入骨髓,她總是反反覆復做那樣的噩夢,在夜晚哭喊大叫,也曾經嚇壞過紅杏。

謝映棠抬手回抱他,將小臉在他身上蹭了蹭,柔聲道:「我知道。不過是噩夢罷了。」

他抿了抿唇,摸了摸她的頭頂,又下榻去點起燈,倒了一盅水來,慢慢喂着她飲下。

溫水入腹,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成靜重新將她抱住,下巴擱在她的頸邊,身子靠在她後背上,從後面低聲道:「做我的夫人,實在是委屈你了。」

她搖頭,「這樣的話,就不說了,至少……靜靜,我是愛你的,所以不管吃苦與否,我都是自願的。」她抬眼望着几案上閃爍的燭火,心底如那燈芯一樣,暖意籠罩,一點點明亮起來,長夜難眠,她索性與他說話去,「是七郎害的你,夫君知道嗎?」

成靜點頭,淡道:「我救了他兩回。」

她望着那搖曳的燭火,聲音忽然冷了下來,「是啊,你都救了他兩回,他還是那般不知錯的樣子,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謝族,可私通敵軍……已經絕非私怨了。」

通敵賣國,自然不是私怨。

大可株連九族,遺臭萬年,小……自古以來通敵賣國者,無一人沒有被滅族。

成靜眯了眯眼,感覺她話中有深意,沉聲道:「你想如何?」

她驀地轉過身來,面對面看着他,唇瓣動了動,欲言又止。

成靜看着她眸中水光,抬手撫了撫她右頰,柔聲道:「無妨,直說便是。」

謝映棠垂下眼來,鼓起了巨大了勇氣,才一把扯住他衣袖,殷殷望着他道:「你與七郎的恩怨,你儘管去報……但是靜靜,私通敵軍之事……」

他薄唇淡淡一掠,已經明白她之意,便安撫道:「謝族沒有私通敵軍。」

她一怔,看着他不語。

「通敵賣國的家族,下場可想而知,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但是我不願你被牽連此等污名。」他雙目漆黑,火光在他眼底跳動着,嗓音溫淡,「那四個多月以來,我被困於峽谷之中,也想了許多……」

「我不應對你步步緊逼,這件事於你,無論對錯,你堅持的只是孝心而已。」

「士族中不乏善良正義之士,我哪怕因陛下要與士族為敵,也知曉那些是非道理,弄垮一個家族太容易,但是庶族與士族,未必也不能共存。」

她睜大眼,驚道:「那你……今後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先退敵軍,待我回洛陽,再行思考新政之事。」

她驚奇,「新政?」

成靜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帶着她重新躺下,在被子裏抱着她,柔聲道:「是新政,若士族肯配合,便可採用迂迴手段,未必要與謝族對上。此事源遠流長,不可操之過急……好了,不早了,睡罷。」

她有些好奇,還想繼續問,卻看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她瞧着他的睡顏愣了半晌,忽然揚唇一笑,探上前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她輕聲道:「靜靜最好了。」

他心底覺得好笑得很,眉心微動,並未睜眼,只感覺她湊得自己更近了些,毛茸茸的小腦袋蹭着他的下巴,有些癢。

他睜開眼,低眸看了一眼她,手臂驀地一緊,將她狠狠揉入懷中。

翌日清晨,紅杏進來伺候時,便發覺了另外一副光景。

謝映棠未曾穿鞋,晃着雙腿坐在床上,支著腰使喚道:「靜靜,我要喝水!」

成靜便去給她倒了杯水來。

她一抬下巴,笑吟吟道:「喂。」

成靜無奈一笑,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將那水杯遞到她唇邊,喂着她慢慢飲下,又拿帕子搽幹了她的唇,似笑非笑道:「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謝映棠又蹬了蹬雙腿,說道:「我腿好酸,靜靜幫我揉揉。」

成靜便抱着她,將她往後挪了挪,看着她撐著大肚子靠在枕上,然後輕輕為她按揉雙腿。

門口的紅杏都看呆了。

她看了許久,才猛然回過神來,有些躊躇著要不要上前打攪這兩人,謝映棠已先一步瞧見了她,揚聲道:「紅杏,什麼事?」

紅杏連忙上前,低聲道:「是、是二公子想見見郎主,要不……我去推了罷?」

成靜料想無甚大事,便隨口道:「就說我沒空。」

紅杏:「……哦。」

謝映棠笑嗔他一眼,「你就不怕是什麼要事嗎?」

「要事再重要,也不及夫人的腿重要。」他微微一笑,手上力道微微一重,問道:「這樣如何?夫人覺得是重些的好,還是輕些的好?」

她蹙起眉心,輕微疼痛之餘又覺得有些舒服,忍不住笑了,「不輕不重剛剛好,靜靜按摩都如此嫻熟,大可以轉行了。」

「轉行去做什麼?」

「轉行去給我按摩呀,本翁主養你。」

他失笑,「端華翁主年輕貌美、秀麗無雙,在下甘願無償按摩一輩子,翁主還是先將自己照顧好了,再說養別人之事吧。」

她輕輕蹬了他一腳。

成靜未死的消息傳回洛陽后,朝野上下起了軒然大波,最高興的莫過於皇帝,而最覺得不安的則是士族。

之前都以為他戰死,他們行事沒什麼忌憚了,本以為這天下還是他們的天下,沒想到成靜又回來了……

雖然謝定之升為大將軍,當初成靜手上幾萬兵馬已經大多數分散了,但是這人素來不安分,誰都保不準,這人這回大難不死,是不是又要做什麼事情出來。

謝映舒正靜坐在書房的書案前,手閑閑擱在一邊,廣袖翩然,衣袂之上暗香流轉,高貴而清冷。

隔着一扇雕花檀木描金屏風,尚書台一位主薄正躬身立在那處,他正慷慨激昂,直言如今庶族越發不將士族放在眼中,某處百姓又再次發生暴動,因戰亂而產生的流民難以鎮壓,如今國庫空虛,糧食緊缺,簡直處處都是憂患。

謝映舒靜靜聽了半天,才倏然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如今尚書台連這等事情都處理不好,還要特地來過問我?」

那小官連忙賠笑道:「謝大人息怒,其實這等事情,我們以往處理都是有慣例的,只是……」他為難道:「只是從前上等官員都出身士族,寒門俱都下品,自上回成靜將軍在洛陽任中書舍人起,便提拔了一些寒士為官,比如去年派去江南的紀清平,他官銜不大,當地百姓卻只擁護他一人,他只管袒護暴民,暴民也順着杆子爬,越發不將我們辦事的人放在眼裏,是以下官這回來,只是想請教一下,我們到底是該退讓,還是按以往的規矩行事……」

謝映舒眯了眯眼,低喃道:「紀清平……」

他有些想起來了。

當初紀清平便是被成靜親自從廷尉府救出來的,隨即一路提拔,隨後派遣去了江南。

也因為此人,棠兒才與成靜暗通款曲,兩情相悅。

他那時以為,這不過是個小人物,實在不足掛齒,況且那紀清平出身極低,眼界泛泛,看似呆笨,他的一眾好友們,都覺得是成靜眼睛出了問題。

而事實證明,成靜眼光頗為毒辣,一眼便看準了,紀清平適合拉攏寒士人心。

如今外患不止,成靜在外與世族為難也就罷了,居然還在暗中讓人染指國家內政。

此人當真是居心叵測。

謝映舒冷笑道:「到底也是成靜親自瞧上的人,你便傳達我的意思下去,讓尚書台先勿與寒士摩擦,他們既然要拉攏人心,便讓他們好好拉攏去。再者,你將當初與成靜暗中有瓜葛的庶族官員列出清單來,幾日後呈給我。」

那人連忙應道:「下官遵命。」說着,便抬手一禮,慢慢退下了。

謝定之帳中夜裏仍未熄燈,七郎通報之後進來,默不作聲地跪了下來。

謝定之只瞥了他一眼,便冷笑道:「怎麼?這回他沒死透,你倒是怕了?」

七郎抿唇道:「之前是侄兒魯莽,但是他知道這件事,未免事情敗露,屆時又惹出禍端來,侄兒想……」

他的話頓住了,謝定之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猛地擲開手中的筆,冷哼道:「你以為你是他的對手?那樣都未能害死他,如今便又能怎樣?」

七郎暗暗咬牙,不甘道:「可留他終究是禍患……」

「禍患自然要除,但是不是現在。」謝定之淡淡道:「你先避著成靜,勿要主動惹他,如今棠兒懷孕七月,他自有分寸,有些事情此刻究竟做不做得。如今,我們便讓他隨意發揮,他勝得越多越好,最好,此戰首功便是他。」

七郎失聲道:「伯父!」

「你還是沉穩不足,多向二郎三郎學學,莫要同你六兄一般激進而不計後果。」謝定之嘆了口氣,慢慢起身,負手看着桌案上的輿圖,嗓音驀地低沉下來。

「謝族已經無須大功,這回我們要讓陛下親眼看着,他是怎麼養大了一隻猛虎,隨時可以將他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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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不多了,我又數了一下,估計本月完結。

到後面的情節都比較無聊,我感覺還是沒寫好,太倉促了。下本一定要存稿夠了再開文,保證質量為首要。

原本說好的甜文……甜好像也就前面甜了QAQ我一直堅信我是個甜文作者,但是好像寫文到現在,沒有一本全甜的。

但是我還是不會放棄的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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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與我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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