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伴讀並不是僕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可以是未來的下屬也可以是朋友。

所以就如波琳娜所說，伴讀最好從依附於維爾利的下屬家族中選，這樣兩者的利益羈絆足夠緊密，伴讀也會更加衷心。

伊蒂絲有選擇恐懼症，在母親給她那一長串名單中也找不見幾個熟悉的人，為此伊蒂絲十分頭疼，她扭頭看著自己最近精神氣似乎不怎麼高的好友，問：

「你家裡跟你說了伴讀的事嗎？」

艾琳娜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說了啊。」

「你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家裡讓挑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反正想來就是差不多的，到時候隨便讓媽媽挑個人就行了。」她現在哪還有心思管什麼伴讀不伴讀。

伊蒂絲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心中也打定主意，反正覺醒日沒幾天了，到時候去看看，如果沒有中意的，就跟艾琳娜說的那樣，讓媽媽幫她做決定好了。

只是還沒等伊蒂絲去詢問波琳娜，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找上了門。

「舅媽，您找我有什麼事嗎？」伊蒂絲禮貌地問，心中卻很疑惑，這位好端端的怎麼來找她，這個舅媽就是普蘭迪舅舅的妻子，比起普蘭迪舅舅對她的看不順眼，舅媽的態度相比之下要好很多，當然那也只是相比之下而已，舅媽以前對她的態度遠遠沒有現在看起來的——熱情。

伊蒂絲在腦中措詞了半天，想出來熱情這個詞。

的確，普蘭迪夫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眉眼凌厲，平時看起來有些嚇人，但是此時卻對伊蒂絲堆上了滿臉的笑。

「哦，乖孩子~」伊蒂絲微不可查地抖了一抖，「聽說你母親最近在給你找伴讀…」

看起來這就是今天話題的重點了，伊蒂絲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事實上，母親只是給了我一些建議，最終還是要我自己拿主意的。」

普蘭迪夫人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這表現在她更加燦爛的笑容上。

「當然，這畢竟是你的伴讀。」普蘭迪夫人肯定道。

頓了頓，她又說，「你沒有什麼想法，我是說，關於伴讀，你喜歡什麼樣的？」

感覺到普蘭迪夫人殷切的目光，伊蒂絲敏銳地察覺出，這個舅媽似乎並不太希望她真能列舉出具體的想法，於是伊蒂絲貼心的搖了搖頭。

果然，普蘭迪夫人嘴角上揚的弧度變大，眼旁的魚尾紋都多了一根。

伊蒂絲不耐煩跟她兜圈子，就主動說：「舅媽，您問這些是有什麼事么？」

普蘭迪夫人終於說出她的來意，她清清嗓子，說，「是這樣，我有個侄女……」

簡單地聽了一會兒，伊蒂絲懂了，這個舅媽的來意就是想將她的侄女塞給她做伴讀。

這不算什麼大事，可是也不能一口答應下來，伊蒂絲並不好奇這件事是普蘭迪夫人的打算還是她們家族的意思。

據她所知，普蘭迪舅媽的娘家並不顯赫，只是一個新興貴族，依附於維爾利。將家族的孩子塞給她做伴讀，未來跟隨她去索菲亞，實在是一個再划算不過的好買賣。

伊蒂絲被波琳娜一手教導，早已經能想明白其中的隱秘，她還看出，普蘭迪舅媽估計看她年紀小，好糊弄，想哄著她一口氣答應呢！

普蘭迪夫人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事實好像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只見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姑娘朝她微微笑了笑，客客氣氣的說：

「主要是我這邊同意也不行，舅媽你知道，索菲亞的招生條件……」

伊蒂絲的意思是，我這裡是沒多大問題，問題在於，你家侄女能達到索菲亞的招生條件么？如果達不到，我想讓她做伴讀也不行呀！

當然，從某個角度，憑藉維爾利的勢力，的確可以塞一個不那麼合格的人進索菲亞，可關鍵是，您的侄女值得我這樣做嗎？

伊蒂絲的潛台詞普蘭迪夫人是聽出來了，她臉僵了僵，總不能擔保說她侄女肯定行吧！

老實說，就是因為不太行家裡才找了她的門路求的。

最叫普蘭迪不敢置信的，是這平常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竟然這樣厲害，一點也不好糊弄。又一想，估計是被波琳娜教的，那女人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也不奇怪。

「沒事，過幾天就是覺醒日，到時候你留意一下就行了，哪天找個時間帶她過來玩玩，說不定你倆還能交個朋友呢！」普蘭迪夫人也不是那麼簡單就放棄的人。

話都這樣說了，再拒絕就不好了，伊蒂絲眸光閃了閃，終於笑著點了頭。

普蘭迪夫人走後，伊蒂絲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件事跟母親說一聲。

波琳娜聽完后臉色沒有多大變化，她點點頭，肯定了伊蒂絲的做法，「既然她跟你開口，我們當然不好直接回絕，這不是什麼大事，覺醒日那天你可以留神看看，如果喜歡，那孩子又達到了標準，我們自然可以給普蘭迪一家這個人情。」

伊蒂絲聽懂了母親的意思：主要得看你喜不喜歡，要是喜歡就讓她做你的伴讀，不用顧慮太多。

伊蒂絲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所有參加覺醒的學生都在那天早早地趕到了學院禮堂，白色大理石雕像豎立在禮堂的正前方，那是紫羅蘭的創建者，一位偉大的魔法師，所有的學生面對這位創始人覺醒，足夠莊嚴肅穆。

按理來說，像伊蒂絲這樣子已經事先覺醒過的是不能在這天進入禮堂的，但是，在艾斯達拉這個將特權的意義發揮到極致的國家來說，這點難題根本不算什麼，甚至紫羅蘭在禮堂的後面專門設置了一個房間，就是為了伊蒂絲這樣的「特權階級」

現在這個房間中，加上伊蒂絲艾琳娜，一共有四個人。伊蒂絲知道，除了看熱鬧，或許他們這些人都抱著同樣的目的，就是在覺醒日這天考察伴讀的。

房間經過特殊設計，外面的人看不見房間里情況，而房間里的人卻可以將外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想起普蘭迪舅媽那天的請求，伊蒂絲頓了頓，伸手拉了拉旁邊艾琳娜的袖子：

「你知道哪個是霍爾家的小姐嗎？」

艾琳娜一愣，扭頭古怪地看了伊蒂絲兩眼，意思是，霍爾不是你們維爾利的附屬家族，這事你還來問我？

伊蒂絲乾咳一聲，催促她：「知不知道嘛？」

「你要問別人我可能不知道，但是霍爾家的小姐嘛，我好像還真聽過她。」

伊蒂絲挑眉，「怎麼，這裡頭還有說法？」

艾琳娜托著下巴，凝著眉回憶，「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就是兩年前，哦，那時候你還沒來紫羅蘭呢，霍爾家的小姐似乎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之後性格變了許多，本來因為懦弱經常被人欺負，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人突然厲害起來了，把以前欺負她的人狠狠給報復了回去。」

聽起來挺勵志啊！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伊蒂絲好奇心真起來了，她朝禮堂外看了一眼，問艾琳娜：

「是哪個，指給我看看！」

艾琳娜凝神找了一下，然後視線停在一個方向，「喏，那邊，跟幾個女生站在一起，挺高挺瘦的那個。」

伊蒂絲的目光看了過去——

潘妮.霍爾此時並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她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身邊的人說話，比起周圍人或多或少的緊張，她看起來似乎氣定神閑過了頭。

「什麼時候覺醒開始？」

「應該快了吧！」

「老天爺保佑，讓我覺醒一個好點的天賦吧！」

潘妮聽著同伴的聊天，「什麼算是好點的天賦——對你來說？」

「我想，嗯，火系魔法師？要是先天魔力值能高點就再好不過。」

「哦，這要求可真有點高！」

「是吧！」那人沮喪起來，「所以我也就是想想。」

話題不知道怎麼的就轉到伴讀上，「維爾利小姐格林小姐他們都覺醒了吧，也不知道覺醒了什麼天賦？」

聽到「維爾利」這三個字的時候，潘妮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她的同伴繼續說，「反正肯定比我們好，像這些大貴族們從來不用發愁自己能不能去索菲亞。」

「哦，那你提這個有什麼用，存心打擊我們嗎？」

「你是傻了嗎，按照往年的慣例，這些大貴族的孩子去索菲亞是可以帶一名伴讀的，伴讀啊！要是被看中，就能跟那些大貴族扯上關係，然後跟著她們去索菲亞……以後的未來還用發愁嗎！」

「聽起來十分美妙……可，做伴讀這樣的好事能輪到我們嗎？」她泄氣的說，「我在紫羅蘭這麼多年，從來沒和維爾利、格林小姐說過話……」

氣氛沉默起來。

潘妮卻因為這些話陷入了沉思，她想到了那天母親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她很有可能被維爾利小姐選為伴讀。

潘妮對這位塔格瑪特頂尊貴的大小姐沒多少嚮往，可也知道，對於他們家族來說，這算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維爾利小姐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選我呢？」潘妮問。

雖然說霍爾家從屬與維爾利，可是維爾利屬下的貴族那麼多，這個理由顯然站不住腳。

母親抿嘴一笑，「你忘了你姨媽嫁進了維爾利家嗎，我這次可特地託了她，有她當說客，事情十有八九能成。」

潘妮恍然，對於這個身體過於久遠的記憶，她還並不太熟悉，倒是忘了母親還有個好福氣的姐姐嫁進了維爾利家，雖然說只是老侯爵的繼妻生的兒子，也沒有繼承爵位，但是無論怎樣，對於他們霍爾家來說，那是絕對的高攀了。

「可，就算是姨媽，也不能直接要求維爾利小姐吧？」潘妮清醒地說。

她可沒有家裡人這麼樂觀，姨媽雖然說算是那位維爾利小姐的長輩，可真說起來，她在塔格瑪特的話語權肯定是沒有維爾利小姐大的，畢竟維爾利家族現在的掌權者是這位維爾利小姐的母親。

霍爾夫人激動的心情稍微冷靜了一點，她點點頭，肯定了潘妮的說法：

「是的，但是我們總要往好的地方想不是嗎？假如你能得到老天爺的眷顧呢！」

潘妮沉默。

——如果她真能被選為維爾利小姐的伴讀，這說明老天爺眷顧，她應該為此感到榮幸和狂喜。

潘妮從母親的話中解讀出這樣的信息。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就發現，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階級的固化是刻在骨子裡的，所以母親的想法順理成章，沒有絲毫的問題。

問題在於，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原著民。

她自覺各方面都不比任何人差，那個維爾利小姐就一定比她優秀嗎？為什麼她就要低人一等，甚至可能永遠也跨越不了階級的差距？

她不服氣。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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