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我們要去哪裏請大夫?太醫可以嗎?不不,聞穗就是宮裏出來的,想害你的人說不定就在宮裏頭!太醫便不可信了。那除了太醫,還能去哪兒找醫術高超的郎中嗎?」青雁的眉頭揪在一起,絮絮說着。

段無錯喝了口涼茶,有點煩。

不是煩這勞什子毒,而是因為吐血讓他煩。鮮血滴在僧衣上,看着礙眼極了。更礙眼的是剛剛站在院子裏的人,不過眼下那些人都不在院中了,他已讓不二將那些人安頓下來。

段無錯看向青雁,見她將滿滿的擔憂寫在臉上,他心裏的煩躁散了散。

「不能坐以待斃呀!不管醫術怎麼樣,先抓個郎中來!」青雁一下子站起來,快步往外走。

段無錯扣住她的手腕,待她回過頭來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他望着她明澈的漆眸,慢悠悠地問:「夫人如此關心?」

「當然關心啊。」青雁說得簡直不能更理直氣壯,她明燦的眸子會說話,在說段無錯這樣問毫無道理莫名其妙,令她震驚和不解。

段無錯明明心裏的鬱氣稍消,嘴上卻慢悠悠地說:「貧僧若中毒死了,又無兒無女,所有的家產全是夫人的。夫人可以守着湛王妃的身份錦衣玉食一輩子。就算你想種菜養雞,也能種著最大的田,養著最肥的雞。」

青雁聽得懵在那裏。

段無錯細細審着她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

自那日對話,她直白說出心裏話,他便知道青雁沒什麼真心,恐怕以後也不會有。段無錯甚至覺得只要她溫順乖巧,他願意退步,不奢求她的真心。如今這樣的相處,也……挺好。

可難免,又想從她口中聽出些不同的答案來。

青雁生氣了。她掙開段無錯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瞪着段無錯,生氣地說:「好你個段老九,原來在你心裏我是那樣蛇蠍心腸!我為什麼要那麼壞為了錢財盼着你死啊!」

段無錯沉默。

他發現他永遠不可能從青雁口中聽到他想要的話,這姑娘說她傻吧,有時候機靈著。說她機靈吧,總是不能很好聽懂他的話,每每將他的話題拐到另一條路上去。

青雁跺腳:「你治不治毒了!」

「不治。」段無錯不想再理她,解了外衣隨意仍在椅子上,走向木板床躺下準備睡覺。

半晌沒聽見青雁的動靜,段無錯睜開眼睛看向她,見她眼睛紅紅的,快要哭出來了。

他嘆了口氣,道:「熏香有毒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不是還對夫人說過不喜那味道?」

青雁仔細回憶了一下,隱約覺得他好像的確說過,卻又想不起來具體。她茫然地望着段無錯,問:「你知道為什麼還讓她繼續下毒?你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道為什麼剛剛還會吐血?」

青雁連連發問,聲音從最初的疑惑到後來的不相信。

段無錯支著額側,朝她招了招手,待青雁在床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才給她解釋:「將計就計。那毒傷不了你沒必要與你說。」

段無錯頓了頓,才向青雁解釋第三個問題:「我自然是先中了毒,才知道那醜女下毒的事情。不過是初期,不礙事,自己解得了。那毒不是致命毒-葯,只對習武之人有效果,且只有動用內力時才會發作。」

青雁認真地聽他說完,問:「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段無錯微微笑着。

青雁已信了大半,她略歪著頭,好奇地問:「那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剛剛還要動用內力?」

段無錯沉默。

「為什麼呢?」青雁湊過去離他更近一些,追問。

段無錯輕緩地舒了口氣,道:「毒未解盡,需好好休養。深更半夜,該睡覺了。」

說着,他閉上了眼。

不,他不會說的。打死他都不會說因為她用那麼崇拜的口氣誇一個男子,他一氣之下給忘了。

青雁眨眨眼,瞧著段無錯好一會兒,彎下腰脫下鞋子,動作小心翼翼地躺在床側,一點一點挪進段無錯的懷裏。

山中古寺靜悄悄的。

青雁在段無錯的懷裏仰起臉來瞧着他,小聲問:「殿下,你真的不會有事的吧?」

段無錯隨口說:「夫人勿憂慮。貧僧大概是死不了的。就算死了,夫人找個喜歡的人改嫁便是了。」

青雁脫口而出:「可是我喜歡的就是殿下呀。」

段無錯忽地睜開眼睛,安靜地凝視着她。

青雁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在段無錯心裏激起了怎樣的洶湧波濤。她特別認真地說:「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殿下更厲害更好看的人了。我應該很難再喜歡上別人了吧。」

說着,她軟綿綿地打了個哈欠。

段無錯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青雁,心中浮現茫然不解。在他的人生里,他總是對一切運籌帷幄,仿若掌棋人。他最是能洞察人心,彷彿有一雙能將人看透的眼睛,所有的算計和城府在他面前一覽無餘。

可他看不懂青雁。

一次又一次的看錯,到了今日仍舊不懂她。

她清凌凌的聲音說着一本正經的話:「人生在世,什麼都可能不屬於自己,唯有自己的真心是徹底屬於自己的,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以真心換真心自然極好,可若一個人交出真心就要求對方償還真心,這是強買強賣。殿下想讓我做一個合格的妻子,我會儘力去做。可殿下別忘了我們不過是和親,從來都沒有情投意合,更沒有承諾過的真心。更何況,殿下也知道我本就不想嫁你。」

——這些彷彿還在耳邊。

每一句每一字,他都記得,已反反覆復回憶千遍。

而如今她乖巧地窩在他懷裏,說着最直白的情話。

究竟是哪裏不對勁?

是他亂了心,失了曾經的判斷力。還是她的問題?

段無錯指腹捻過青雁搭在肩上的軟發,動作輕柔,怕驚擾了她。

段無錯不太喜歡多想他與青雁之間的相處,過去的二十多年,他太過驕傲,不太願意接受這個一而再再而□□步的自己。

似乎只要他不去多想,就不知道自己那見鬼的卑微。

半晌,他輕聲說:「滿口謊話的小騙子。」

青雁想要反駁,還沒開口,小肚子「咕嚕」一聲,在安靜的夜裏特別明顯。她趕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肯定地說:「我不餓,吃得可飽了,現在很困。嗯,睡覺!」

段無錯一眼識破她的謊話,問:「中午吃什麼了?」

青雁舔了舔嘴角。

芸娘是在中午找她的。那時丫鬟已經擺上了午膳,可她滿心想着來給段無錯報信,一口也沒有吃,甚至連在車上帶一些都沒有想到。後來路上遇到追殺,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

「唧咕。」

青雁泄了氣,她將臉蛋在段無錯的胸膛蹭了蹭,嗡聲說:「好吧,我是好餓了。但是你要好好休息,我自己去找東西吃好不好?」

你說——毒未解盡,需好好休養。

段無錯俯身,吻了吻她頭頂柔軟的發,說:「後山的雁心蘭開了。最近研究用雁心蘭的調汁烹兔,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比辣子兔味美。」

「唧咕……」

青雁哼唧了兩聲,使勁兒將臉埋在段無錯的胸膛,懊惱道:「不能這樣呀!我是來報信的,不是來影響你休養的!」

半個時辰后,青雁坐在後山的青石上,大口吃着噴香的兔子肉,油漬沾滿櫻口。

段無錯瞧着她彎成月牙眼的吃相,也跟着拿了兔肉來吃。他以前口味清淡,如今倒是被青雁帶的能吃不少油膩食物。實在是青雁的吃相太過好看,瞧著讓人跟着食慾大增。

「來的路上被追殺,怕嗎?」他問。

青雁一邊吃兔子肉,一邊吐字不清地說:「怕呀,哪有人不怕死呢。」

「怕還過來?」

青雁嘟囔:「我帶着好些侍衛的,是那些侍衛本事不到家……」

段無錯微微皺眉,不想她將話題再拐到英雄救美的雲家後人。他說:「不會派人送信?」

青雁軟軟的舌尖舔去一點唇角的醬汁,望着段無錯說:「殿下,你這樣一味指責人可不好。不管怎麼說,我初衷也是為了殿下。縱使過程出了意外,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段無錯沒說話。

青雁偷偷看了他一眼,心裏琢磨著自己這樣對他說話似乎不太好。她抿抿唇也不說話了,默默繼續吃她的兔肉。

半晌,段無錯「嗯」了一聲。

青雁好奇地瞧著段無錯。他「嗯」什麼?嗯?

「對了……」青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不是派不二去陶國調查我以前有沒有舊情郎嗎?他怎麼會在永晝寺呢?」

「夫人竟然知道貧僧派人查你。」

青雁理直氣壯地挺了挺小腰桿,說:「我聰明著呢。」

「嗯。」段無錯笑得頗有深意。

青雁卻覺得他這笑不懷好意。

「本來是讓不二去查夫人底細。不過不二離開三日後,貧僧又送信給他,讓他回來。」

「為什麼呢?」青雁身子前傾,好奇地望着段無錯。

段無錯坦言:「花費人力千里迢迢去查夫人底細,似乎不太值得。」

青雁怔了怔,立刻蹙眉反駁:「我怎麼就不值得了呢?」

段無錯笑而不語。

因為,你的過去一點都不重要。

青雁攥著段無錯的衣角,拽了拽,眼巴巴望着他:「說呀!」

段無錯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油漬,神色淡然地道:「不太能說得出口。」

青雁揪起的小眉頭更加皺巴巴了。她悶聲:「我不愛聽的壞話。」

段無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不吃了!」青雁特別有志氣地扔了手裏的兔兒骨頭,起身要走。

段無錯十分詫異。可當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最後一塊兔肉也已被她吃進了肚。

嘖。

已過了子時,燒水沐浴梳洗過於麻煩。段無錯帶着青雁去了永晝寺後山中一處不為人知的溫泉。

月色溫柔鋪在水面,在氤氳的水汽中漾出一層繾綣。

段無錯立在泉外,遙遙望着水中的青雁,她捧起一捧水來,讓溫適的溫泉水流過指縫。

水面波光粼粼的月影耀耀映在她的身上,顯出幾分琉璃溢彩。

她抬頭沖着段無錯彎起眼睛笑:「水溫好舒服的,殿下要不要下來?」

月光皎皎,她黑色的眸子宛如世間最珍貴的黑曜石。

他想吻她的眼睛。

「既然夫人誠意相邀,為夫怎敢相拒。」段無錯一邊說着,一邊慢條斯理地寬衣,一步步走進水中,走向青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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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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