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去過醫館，姜錦花便考慮將背簍里的薺薺菜處理了。
對這青河縣縣城，顧疏比她更為了解，她就問他，「顧大哥，你知曉青河縣都哪幾家酒樓嗎？」
「大的便有一家玉樓，還有一家風雨樓。」顧疏扭過頭來，「三丫問此事為何？」
姜錦花取出一株薺薺菜問顧疏，「顧大哥可見過此物？」
顧疏搖頭，「未曾，這是？」
姜錦花心裏更是欣喜，若是這薺薺菜在青河縣不多見，那便太好不過了。她正愁賣不出去，這下看來有錢能賺！
她便與顧疏解釋道：「這是我在青雲山上挖的野菜，名為薺薺菜。我想賣到酒樓里。這菜味道很不錯，待回了村，我教顧大哥燒！」
顧疏有些詫異姜錦花能尋到這等野菜，雖未見過但還是願意陪着她走一遭。
但聽她說完，不禁又是一笑，姜錦花時常記着自己不善燒飯，一有與燒飯相關之事她便頭一個想到自己。
他想，他是該與姜錦花學學了。
想罷，他說：「那去風雨樓碰碰運氣吧。」
玉樓常聚集著有權之人，富家子弟，而風雨樓出名在於他們的菜肴，兩者皆不同。
玉樓鮮少接納村裏人，若見到兩人是鄉下人，怕是連正門都不許兩人進去。
*
風雨樓的小二聽聞姜錦花要見自家掌柜，說是欲往店裏兜賣一種野菜，他內心是想推拒的，但還是進到後堂去尋掌柜來見客人了。
風雨樓的掌柜姓李，留有一小撇鬍子，他向姜錦花直言，「這位姑娘，風雨樓與旁的莊子有長久往來，蔬菜瓜果皆已有了供應，暫不收菜了，姑娘不如去別家試試。」
「李掌柜的，您先別急。」姜錦花自背簍取出一株薺薺菜，遞至他面前，「您先看看這個，可是見過？」
李掌柜不知這是何物，搖頭道：「未曾見過。」
「這是只在青雲山生長的野菜，名為薺薺菜，我知道青河縣這一帶還未曾有人吃過這野菜，才會帶到風雨樓來找掌柜的。」
姜錦花又把菜放回背簍里，語氣里不自覺帶着令人信服的意味，「既然青河縣還未有人嘗過這野菜的滋味，若掌柜的做了第一人，不但能為風雨樓搏一個好口碑，風雨樓在青河縣也更能獨具一格。」
風雨樓是以什麼屹立在青河縣的？獨特的菜肴口味。
與玉樓為權勢子弟常聚的酒樓不同，風雨樓能做這般大，並且來往人群階級更不相同，靠的不過是口碑罷了。
不得不說，姜錦花一下就抓住了李掌柜的心。
李掌柜再度高看她一眼。
眼前這姑娘一身破舊衣裳，扎著麻花辮，是從村裏來的不錯。可她吐字清晰，講得頭頭是道，很難讓人相信她真的出自村子。
李掌柜心動歸心動，但也有自己的考量，「姑娘說的很有道理，但既無人知曉這菜，那又該如何烹制呢？或者說，若日後有旁的人兜賣這菜，風雨樓又如何與他們不一樣？」
「不知李掌柜可願把后廚借我一用？」
姜錦花一副信誓旦旦地微笑，似乎只要李掌柜許她掌勺，她便有自信讓李掌柜買下這菜。
李掌柜沒有拒絕，而是說：「姑娘，不知如何稱呼您？」
姜錦花「哎呀」一聲，她也忘了說了，「我姓姜名錦花，是小石頭村人。」
「姜姑娘，這邊請。」
李掌柜對姜錦花口裏的薺薺菜很是有興緻，應下后便喚小二的領着姜錦花上后廚里去掌勺。
風雨樓的廚房很大，足足有四個灶台，裏頭廚子一聽小二領了一個姑娘來燒飯，便紛紛騰出了地方。
「姜姑娘，你看你可需要些什麼別的？」小二問。
姜錦花一掃枱面，她需要的不多，要的都擺在這處了，便回：「不用了，謝謝。」
她先取了風雨樓內早發好的面，揉面揉到軟硬適中。又將肉絲切好，與蘑菇，薺薺菜，薑絲，混在一起加鹽，待餡兒做好后便包起了包子。
古代所用的灶台和鍋與她前世在老家見到的一樣，姥姥曾經把著鍋燒飯，她好奇就跟在旁邊幫忙燒火。
用柴火燒鐵鍋和之後的煤氣灶，電磁鍋都不同，鐵鍋格外考驗掌勺之人的廚藝。燒火什麼時候放進去，剛開始火小時怎麼熱油，火大了又該燒什麼菜，最後火要滅了怎麼收鍋，這些都是沒點本事上不了手的。
再說，做一盤、兩盤菜要用多少柴火，也有講究。
姜錦花喜歡燒飯，一去老家就看姥姥如何做飯，自己跟着也學了不少。
包子包好還要在蒸籠里多發一會，才會鬆軟口感好。
一邊蒸著包子，一邊還點火，她又往鐵鍋里加水用大火燒着。
腌好的肉絲還剩一部分，切碎放入碗裏，姜錦花將洗好的薺薺菜切好放在菜板上。這時水已經燒開了，她在鍋里倒入小塊豆腐，等著豆腐慢慢煮熟。
她看着火候，鐵鍋下面的火燒得很旺，覺著差不多了便將肉絲裹成肉丸加進去，不過半盞茶再加菜，清清一涮便起鍋了。
豆腐不能太老，也不能太生，要嫩的剛好。
那邊包子蒸煮后又悶了半盞茶的功夫，剛好火燒完可以起了。再一揭鍋，是白白胖胖的白麵包子，看着便讓人食慾大發。
李掌柜早便在一旁等候着，他與后廚里的廚子一同看姜錦花燒飯，她那麻利、熟練地動作看得他有些挪不開眼。
他不禁感嘆，這村裏的姑娘還真的是能幹。
湯還未好他便已先聞到了鮮味，勾得他極想嘗一口，所以姜錦花將湯與包子端上來時，李掌柜早就忍不住先喝了一口。
滑嫩的豆腐入口，帶有薺薺菜入味的鮮，李掌柜大讚道：「味道很鮮，好！非常好！」
到此刻，姜錦花終於是安心了，她有完全的自信，但都比不了李掌柜一句肯定。
若非時間有限，她還能做的更好。
李掌柜又吃了一口包子，直點頭道：「與平日吃的包子確實口感不同，平日的包子味道略顯普通了。」
姜錦花淡淡一笑，那是當然了，不光是加了薺薺菜，她的做法都與這裏的廚子們不大一樣呢。
李掌柜吃了倆包子，又喝了一碗湯，笑眯眯地朝姜錦花說：「姜姑娘，那你手裏的薺薺菜我全都收了，二十文一斤你看如何？日後你若是采了更多，我一併都收了。」
「李掌柜……」
二十文一斤已經很高了，就連非蘭州本地產的菜最貴也才十文一斤，李掌柜給姜錦花真是個不錯的價格，且日後采了還能再賣。
姜錦花正欲答應，就聽李掌柜又說道：「今日你在風雨樓又做了菜，我就多給你五十文，你看如何？」
「那真是謝謝李掌柜了。」姜錦花感激不盡，這一下子她就賺到了七十文錢，對她是一筆很大的錢了呢！
李掌柜很喜歡姜錦花勤快的性子，還想給她拋玉枝，「姜姑娘，你可願進城當廚娘？到我這裏一個月能給你至少一百文錢。」
「掌柜的，我很感謝你的看中，可我家中還有農活要做，我爹娘不許我進城做工。」
姜錦花只能推拒了，倒不是真的怕錢氏，而是歸根結底她是不願拘泥於一介小小廚娘，她還要再找別的法子賺錢。
「那我就收了你的薺薺菜吧，日後采了再來找我，我家小二的認識你。」
「好。」
走前，姜錦花又問李掌柜，「掌柜的，你那包子可還要留着吃？」
說着這話她臉都紅了，她是想問若是他不要她能不能帶走幾個？
李掌柜頓時明白她的意思了，哈哈一笑擺手道：「讓你忙活了半天，這又是你自己做的，拿去吧。」
姜錦花也沒多貪，只用油紙包了四個包子，又與李掌柜道了謝，就背起自己已空的背簍離開了后廚。
顧疏一直坐在前廳等候，看姜錦花掀開帘子出來連忙走至她身邊，「都忙完了嗎？」
「忙完了，顧大哥你猜怎麼樣了？」
「李掌柜收了你的菜。」瞧姜錦花一臉明媚笑意，定是好信兒。
「李掌柜二十文錢一斤收了我的菜呢，往後若是顧大哥要進城，就去後山挖菜，這可比你搬木柴好！」
姜錦花湊到顧疏跟前說的，她身上還帶着下廚房所沾的煙味，顧疏卻一分也不排斥，反而覺得很是親近。
這賺錢一事本是姜錦花自個明白就好，可她沒私藏，還關懷顧疏，他心尖沾滿暖意，眸中含笑，「三丫你比我更需要錢，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可莫將此事告訴旁人。」
「你傻呀！我哪能常來城裏呢？我都與李掌柜講好的了。」
被姜錦花含嗔一瞪，顧疏心尖又是一動，只得應下，「那到時我幫你賣就是了，錢還是給你。」
「你賣就都留給你，我需要錢我自己來賣。」
「不行。」顧疏板起了臉。
姜錦花不快，這人咋就這麼死板，「那，你我一人一半，你不許再拒絕了！」
顧疏無奈：「好吧，那便一人一半。」
心頭想的卻是到時把錢收著，往後姜錦花需要了，再給她就是了。
再一看姜錦花額前布了汗漬，顧疏從袖中抽出一張布巾，給她：「擦擦汗吧。」
「你哪裏來的布帕？」顧疏以往可沒隨身帶布帕的習慣。
「是你還沒出來時我問小二要的。」
姜錦花接過帕子，突然想起手裏還熱乎的包子，遞給他兩個油紙包，顧疏不明，「這是？」
「我在後頭做了一籠包子，李掌柜讓我拿的，給你兩個，若是吃不夠我可以再分你一個。」
姜錦花擦擦額頭的汗，小臉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明亮如月，看得顧疏心裏發顫。
「難得吃到肉包子，顧大哥你快吃吧。」
姜錦花自己抱着一個包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嘴裏的肉味入嘴，她的眼淚遽然落下。
她想回去，她不想待在姜家過這樣的苦日子，她明明在現代過得好好的，跑到這裏還要受這樣的苦，她不甘心。
可是她更想在這裏拼搏一番，讓自己吃穿不愁，越過越好。
她嗚咽了一聲，抬起手臂便抹去了眼淚，又大口吃了一口包子，眼中的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了。
顧疏側目一瞧，眼眸都垂下了。
他哪裏還不明白呢，姜錦花這是因終於吃到了肉，內心酸澀不已罷了。
「三丫，莫要哭了，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顧疏想抬手指為她擦淚，可手將抬起就又頓住了。
原本姜錦花都快好了，誰知道顧疏語氣溫柔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下她的眼淚越飛越多，只能拿起帕子胡亂擦著。
她嘴裏的一口包子還未咽下去，就卡在了喉嚨里，她一陣咳嗽，還嗚咽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她就是心裏委屈，還被他安慰了一下，更加委屈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慢慢吃，別着急。」
顧疏拍着她的後背，他沒再說話，他知道這時候他說再多安慰的話，只會讓姜錦花哭得更厲害。
他知曉她是在哭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壓迫，以及吃到肉的喜悅。
他也知道她在姜家過得苦，她這樣好的姑娘，又能幹又聰慧，可卻過着比他還要苦的日子。
如今雖說過得是苦日子，可誰知日後會怎樣呢？
顧疏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在姜錦花的背後輕拍，如他人一般溫柔又溫暖。
姜錦花只是哭了一小會便止住了，她包子都吃完了，顧疏都還沒動口，心裏頭更是過意不去，「顧大哥，你也快吃吧。」
顧疏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問她是不是真的好了，姜錦花臉面如燒了一般，聲音如細紋，支支吾吾的，「我都好了，你快吃。」
她好丟臉，好多年沒哭了，今日沒忍住竟在顧疏面前哭了。
姜錦花抬頭小心瞄了顧疏兩眼，發覺他無異色，長長呼了一口氣。
「嗯。」
顧疏胡亂幾口就吃完了，看姜錦花只是眼紅紅的，再無哭意，心裏的擔心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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