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次日姜錦花起了個大早,她自己先進廚房燒好了飯,舀了一大碗糊糊。雖說只是些玉米糊,但也比沒得吃好。

要是能有點鹹菜配着,姜錦花會覺得味道更好。

她暗暗鄙夷自己,竟然都淪落到這點就滿足的地步了。

但她發覺自己燒飯還是有好處的。若是她做飯,好歹還能吃到飽飯,不管最後是怎麼一個死法,她都不想被餓死。

推開姜家那扇漆快掉完的木門,姜錦花走了出去。

清晨的霧氣還未全散去,日頭卻已將將升起,這是新的一日了。

姜錦花吃飽喝足,便又上山采了幾把薺薺菜,連帶着昨兒摘的都放到背簍里,這才到村口去尋顧疏和福貴叔。

「阿花來了!顧秀才早和我說了,今兒你福貴叔帶你一同進城看郎中。」

姜錦花笑着點頭,「多謝福貴叔了。」

福貴叔一臉笑意。

村裏人管姜錦花有時叫阿花,有時叫三丫,叫阿花的更多些,姜錦花不想應也得硬著頭皮應。

姜錦花年紀小雖然黑點但極其能幹,村裏沒幾個不喜歡她的。

姜錦花坐上牛車,顧疏已坐在裏頭等著了,她看了一眼他,又回望福貴叔:「麻煩福貴叔辛苦載我一程了。」

「哈哈不辛苦不辛苦,你個小丫頭才多重一點啊。」

姜錦花是頭一回坐牛車,極不習慣,車子在石子路上一顛一顛,震得她心肝脾肺腎好一陣難受。

也幸好姜錦花前世小腦發育還算好,到了這裏也不太暈車,只是覺著不舒服,不至於想吐。

「要是難受,不如靠着睡會兒。」

身旁有聲,她側眼看他。

今日的顧疏一頭黑髮僅用一根布條紮起,臉上不知抹了何物,灰撲撲的。可即使是這般,也不妨礙他那雙攏著光華的鳳眸綻出光亮。

被他用那樣的一雙溫和眼眸安撫,姜錦花奇異般地身心舒懷,不多時就睡著了。

*

大清早青河縣的街道還不算繁忙,街邊的小攤將將擺好,顧疏與姜錦花下牛車時,街上僅有寥寥無幾的幾個過路人。

福貴叔還有旁的事兒要去辦,便不與兩人同路了,「三丫,顧秀才,你們合計著要多久能忙活完?」

「叔,給我們兩個時辰可行?」

福貴叔一口應,「行,那就兩個時辰后回村。」

姜錦花算了算,除卻要去醫館,她還要跑一趟酒樓呢。背簍里的薺薺菜得處理了,還有錢氏交到她手上的絡子得遵她信賣掉換錢。

前一夜臨近傍晚,錢氏丟了一個包裹給她,裏頭盡裝着打好的絡子,還萬分囑咐:「這絡子我本是打算過幾日進城賣了的,既然你明兒要進城便帶去賣了吧。記得去找那家『五福閣』,報上我的名字,那老闆娘記得我的。」

「知道了。」

錢氏又兇巴巴地叉腰說道:「我早就與那老闆娘談好了,這絡子一個三文錢,若是回頭錢到我手裏少了一個子,我都不會叫你兜著走!」

錢氏常去那五福閣賣,賣價早與老闆娘商談好了。她這樣說是不放心姜錦花,給她三分威脅,量姜錦花也不敢私自貪銅板的。

聽顧疏講,還需等個半個時辰醫館才開,姜錦花便決定先去五福閣把錢氏交待的事情辦了。

這絡子背在身上重得慌,再說得了錢也不會是自己的,姜錦花對它沒太大興緻。

顧疏陪着她找到那家五福閣,此店開在青河縣偏西的街上,位置算不上最好但也不壞。

五福閣便是賣首飾一類的店鋪。絡子,腰帶,香囊,貴重的還有銀飾的頭飾、耳環不等。

一眼望去,裏頭的首飾還真的是不少,看得人有點眼花繚亂。

不過姜錦花又沒錢買這些,便沒有多打量。

姜錦花一進門便報上了錢氏的名字,錢氏以往打好了絡子就會賣到這裏來,老闆娘與小二都挺熟悉她的名字。

老闆娘一聽是錢氏送絡子來了,挑了帘子出來,一看不是錢氏親自來的,反而是個小姑娘,有幾分疑惑,「不知姑娘是?」

「何娘子,我是姜家的三丫,我娘囑託我把絡子送到您這兒。」

「原來是錢娘子的閨女。」

何娘子頓時笑了,「這絡子呢一個三文錢,我與你娘一早便定好的價,這價格我不會騙你的。」

姜錦花奉上包裹,她對價格沒多大不滿意,「娘也與我說過了,何娘子自然不會看我年紀小就欺瞞我,這點我定是信您的。」

何娘子把絡子都收了,又喚賬房的拿錢出來,算點兩下給了姜錦花六十文錢。

姜錦花拿了錢便都揣到自己的布兜里,錢氏的錢她還真不敢弄丟了。

顧疏發覺姜錦花與何娘子談話之間,她竟連一絲眼神都未落在屋內擺着的首飾上。

五福閣里擺着玲琅滿目的首飾,閣屋不大卻亮晃晃地奪目極了。

再微微側目,姜錦花頭上扎著兩股麻花辮,發間竟無一件裝點的珠花。

真真是素雅極了。

顧疏依稀記着,就算是村裏那王嬸子家的花妞,年歲比姜錦花還小上一歲,都懂得姑娘家是要打扮的了。

王家與姜家相差無幾的家境,但王嬸子給花妞買了兩件小珠花換著戴呢!

「三丫,女子不都好美,你不喜歡珠花嗎?」在顧疏看來,姜錦花許是常年下地幹活,忘了自己應打扮打扮了,他沉沉開口:「雖說三丫你要做活,可小姑娘該有個一件兩件,待及笄了……」

「顧大哥,你說什麼呢!」姜錦花摸摸自己臉蛋,她不明白顧疏怎就跳到竄梭她買首飾上去了,只笑道:「我這般黑,打扮了也不好看,況且,我哪有閑錢去買那首飾呢!」

剛來那會,她頭髮都是亂糟糟的,她又不會盤古代的髮髻,索性就扎倆麻花辮,清爽又顯嫩。

至於首飾,她二姐能有那些,她可沒機會有,錢氏不會給她那閑錢去買珠花與帕子。

再說她自個兒,對首飾也沒多大的興趣。

興許還是她太窮吧,沒有銀錢哪裏來的心思去想那些呢?

「哪裏黑了,我倒未覺著三丫你黑。」

姜錦花笑着露出白牙,她不知顧疏是安慰自己,還是他真的覺著自己不黑。

也許在顧疏眼裏,旁的人皆是不美不醜的,只因無人甚於他。

總之在顧疏這般膚白之人面前,她宛如一顆黑炭球。

「怎會不黑,與顧大哥你比起來,我可黑了!」

這話是實話,顧疏生得那叫一個膚如凝脂。

「這怎麼可比……」顧疏一臉窘。

他說的又不是這般意思,與女子比膚白,顧疏並未覺得自己勝了便欣喜了。

思及自己的容貌,與往前曾發生過的二三事,顧疏的眼眸不覺黯了幾分。

他抿著唇不願再提這話了,姜錦花看他不提,正巧她也不想提了,兩人皆閉了嘴。

行至醫館,街邊來來往往的人便已多了起來,一時之間竟有幾分熱鬧集市的場面。

仁心堂所在的街道稍顯偏靜,清早問診的人不多,顧疏與姜錦花來時便只有三四人。

被問起要問診哪位郎中,顧疏答道:「咳意未止,還是見李郎中吧。」

醫館的小學徒領着兩人走至內堂,李郎中身前無旁人看病,顧疏是頭一位。

兩人到時,他正坐在一方座椅之中,見顧疏走近,便起身擺手於另一座椅,「原是顧秀才,請坐吧。」

再一抬眼,顧疏身後的姜錦花便露於李郎中眼中。

小丫頭扎了兩根麻花辮,與那日一見並不相同,乍一看李郎中還沒想起來,稍待之後他才問:「這位是……那日送顧秀才來醫館的姑娘?」

「是,她是姜家的。」

姜錦花微微一笑,對李郎中的好記性表示驚嘆:「我姓姜名錦花,小石頭村人,李郎中竟還記着我呢!」

「那可不,我雖上了年紀可記性卻好著呢,上回若非你這丫頭顧秀才那病也好不了那麼快。」

李郎中一捋花白的鬍鬚,姜錦花送顧疏來的時候,顧疏正發着熱,那溫度可燙得嚇人,李郎中不敢保證再晚幾步顧疏會成什麼樣。

「今日正是為了這病而來問診,還請李郎中再為我瞧瞧,我這咳病可還有大礙。」顧疏掩着手淡咳兩下,因咳嗽蒼白的臉頰多了一團紅。

「嗯……我看看。」

顧疏的一隻手臂放至桌上,桌的深色襯著顧疏手腕愈發的白,姜錦花又是一陣感嘆,人如白玉,手腕更是皓腕,看着當真是賞心悅目呀!

李郎中先是為顧疏把脈,而後又看了舌頭、耳朵,復又道:「已無大礙了,想來再過幾日便可痊癒了。」

姜錦花一聽,安心了。

「李郎中,今日還要請你給三丫看看傷,前日她自山上跌落,頭嗑到了石子,不知可嚴重?」

顧疏站起身,不由分說地拉着姜錦花坐下,李郎中一眼瞧見她額前的布塊,便道:「先揭開我看看。」

姜錦花緩慢動作小心地一小點一小點揭開布塊,只是血塊凝固,那布塊與血凝結到一處,現如今想扯下只徒生了痛意。

「我來幫你吧,你看不見傷口。」

顧疏接過姜錦花手裏的動作,輕柔地撕開布條。

姜錦花在顧家上藥時,他早便看過那猙獰的血口子,但今日所見一點不比那日的震意來得少。

她的頭頂破了老大的一個血口子,不說嬌滴滴的小娘子,便是成年壯士都一定覺著疼,姜錦花卻閉口不言一二,顧疏心底為她生疼。

李郎中仔細察看了一番,拿出紙筆寫寫后遞給她,上頭一大團字,龍飛鳳舞的字跡姜錦花一個字也看不懂。

他說:「這是藥方子,你到前頭藥房裏頭去取葯,早晚各服用一次不多日便能好了。」

姜錦花一聽便犯了難。

她若是把藥方子帶回姜家的話,先不說錢氏許不許她用廚房煎藥,王氏早年便不喜藥味,她可能在姜家煎藥?

顧疏看出姜錦花的猶豫,一想她在姜家並無自由,便又問李郎中:「李郎中,三丫每日要下地幹活,可有外敷的藥膏可用?」

「有是有,只是價格昂貴。」李郎中也是看姜錦花身着布丁的衣裳,心想她家境貧寒,出不起那個錢來。

姜錦花卻一口道:「李郎中只管說,錢不是大問題。」

她手裏還有姜大根給的半兩銀子,掂量著買葯應該足夠。

李郎中便將名字告訴了兩人,還特意指了路,就在出醫館往前走兩步的位置。

那葯也確實如李郎中所說,比尋常熬制的葯要貴了許多,且姜父給的錢並非全是銅板,這店裏找不開,姜錦花只得另外多借了顧疏五十文買葯。

「顧大哥,等我賺到了錢,就還給你。」

顧疏卻突然笑了,「三丫忘了那日是你送我來醫館就的醫?是我還欠着你錢呢,而非你欠我。」

他又提到了那日姜錦花救了他一回之事。

算下來不但不是姜錦花欠顧疏的錢,反而是顧疏欠了姜錦花八十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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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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