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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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文德殿。

殿內,玉宜垂首跪着,大長公主帶着梁聿,正焦心地等待皇帝駕臨。

皇帝一離了映輝殿的宮宴,便召了齊皇後面見,帝后相談了一會。

隨後,皇帝便又立即叫人來宣大長公主他們到文德殿覲見。

大長公主此時,早已知曉了映輝殿宮宴之上發生的事情。

此前她對玉宜的多番教導,玉宜竟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一直對蘇子琛心懷怨恨。如今,她更是在宮中慶宴這樣的大好日子,當着宗室朝臣們的面,揭開了蘇子琛的身世之秘,令皇帝十分震怒,也令聽聞此事的眾人議論紛紛。

大長公主的心中,既有對蘇子琛實為女子的震驚,又有對玉宜如此行事的惱恨,除此之外,卻又生怕皇帝降罪於玉宜。大長公主此刻的心情,實是五味雜陳,難以說清。

她心中難安,在文德殿內來回地走動,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慮。

梁聿不忍心見母親如此,卻也一時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得在一旁低聲勸慰。

就這樣等了一會,直到聽見殿外傳來內侍高聲通傳的聲音,是皇帝的儀駕到了。

大長公主忙迎了上去。

皇帝匆匆踏入殿內,對大長公主一揚手。

「姑母,坐罷。」

內侍們立即搬來了座椅,設在皇帝座下。

大長公主心中沒底,看了玉宜一眼,才坐在了椅上。

落座后,方發現,皇帝對玉宜隻字未提,甚至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心中更是一沉。

她忙開口道:「陛下……」

「姑母」,皇帝卻打斷了大長公主,接着道:「今日宮宴之上發生的事,想必姑母已經有所耳聞。」

大長公主道:「是,本宮已經聽說了。」

「姑母對此事是如何想的?」

大長公主緩緩道:「陛下,玉宜這孩子,自小便讓我寵壞了,性子的確是驕縱了些。從前,與那蘇子琛有些過節,一時不忿,在堂上失禮於人,確有過失,但請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寬恕她罷。」

「姑母,事到如今,你還在替她開脫?」皇帝一哂。

「她是一時不忿嗎?她分明是處心積慮。今日宮宴之上發生的事情,難道誰人還看不出來嗎?」

梁聿忙上前,出言道:「陛下,這件事,玉宜的確做得十分不妥。不瞞陛下,母親先前在府上時,已對玉宜多番教導。她此次,實在是囿於先前的積怨,一時想岔了,萬望陛下能寬恕。」

大長公主急道:「是啊,陛下……」

皇帝一擺手,制止了他們繼續求情,又道:「姑母,當日,你曾對朕承認,御賜琳琅珠一案,是玉宜構陷了蘇子琛。如今看來,玉宜想必早就知道蘇子琛是女子之事,雲珩又對她有情,這才膽大包天,利用御賜之物栽贓陷害。」

大長公主一陣默然,回頭看了跪着的玉宜一眼,冷聲道:「玉宜,是不是如此?」

玉宜抬首,道:「陛下,母親,的確如此。若非那賤人蓄意勾引,表哥怎會那樣待我?我懲治她一二,又有何不可?」

「住口,你還不給本宮住口!」

大長公主朝她怒喝了一聲,又轉而對皇帝道:「玉宜對雲珩的心思,陛下也是知道的。陛下,就念在她一片痴心,便饒恕了她罷!」

皇帝皺了皺眉,道:「姑母,琳琅珠的案子,已經過去了,玉宜也已經受到了責罰,朕不會再舊事重提。真正讓朕生怒的,是她今日在映輝殿宮宴之上的所作所為。」

他沉聲對大長公主道:「若只是小兒女之間的爭風吃醋,朕何至於此?姑母以為,朕是為何要命人將姑母請來此地?」

大長公主一怔,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漸漸醒悟了過來。

皇帝冷冷道:「如今雲珩領兵在外,為大景征戰。玉宜明明知道,雲珩是如何看重蘇子琛的,她居然趁此時對雲珩的心上之人下手,這成何體統?姑母覺得,對此,朕該如何處置玉宜?」

大長公主歷經兩朝,是有大義之人,若非愛女心切,也不會一再偏幫玉宜。此刻,聽了皇帝這樣的一番話,她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也無力開口再為玉宜求情了。

梁聿隨着母親一道,也沉默了下去。

皇帝瞧了瞧他們,語氣一頓,緩和了一些,對他們道:「不過,雖是如此,你們也不必太擔心了。」

他看了看一直跪着的玉宜,對大長公主道:「姑母,玉宜今日所為,從面上來看,非但無錯,反倒有功,朕不能將她如何,只能請姑母將她暫且帶回府中,嚴加管束,聽候發落。」

大長公主起身,低聲道:「謹遵陛下之命。」

****

此刻,在太後宮中,太后聽說了今日之事,特意召了齊皇后前來問話。

齊皇后立於太後座下,垂眸聽着。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皇后,聽說,今日前頭的宮宴鬧出了一場大動靜?隱約還牽扯到了趙王?」

齊皇后道:「回稟母后,此事說來話長。今日,大長公主帶着玉宜郡主,原是在兒臣宮中飲宴的。席間,郡主說不勝酒力,要出去散散,兒臣自然是准了。郡主離席后,卻闖去了陛下與宗室眾臣所在的映輝殿,以賠罪為由,向京兆少尹蘇子琛敬酒。蘇少尹飲下酒後,便十分不適,陛下請太醫院院使楊老大人前來看診,發現蘇少尹是為人下了致人暈眩的藥物,才會如此。楊老大人為蘇少尹切脈后,也才驚覺,她實為女兒身。」

齊皇后說到了這裏,略微一頓,才接着道:「因趙王領了京兆牧,與此確實有些干係。母后聽人說,此事牽扯到了趙王,想必是因為這個了。」

太后聽完,冷冷一嗤,道:「好一個欺君罔上的京兆少尹,竟敢如此行事,擾亂朝綱。這樣的人,自然是要嚴懲的。」

齊皇后靜默片刻,道:「母后,蘇子琛到底是京兆府的少尹,如今趙王領着大軍,在外征戰,倒也不好如此。」

太后聞言,瞪了她一眼,道:「怎麼,你怕了趙王?」

齊皇后道:「母后誤會了,並非如此。而且,兒臣在此事之後,便得陛下召見,與兒臣說明了原委。母后,兒臣方才所說,也是陛下的意思。」

「好,好得很!」太后連連冷笑,「如今你竟敢拿陛下之意來駁我了?」

齊皇后跪了下去。

「母后,兒臣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太後起身,行至齊皇後跟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不敢?你連皇帝都敢冷著,你有什麼不敢的?」

太後面上滿是憎惡之色,道:「你身為皇后,不思服侍君上,反倒時時與皇帝慪氣。似你這般作為,若不是皇帝攔著,我早便廢了你的中宮之位了。」

齊皇后垂首,沒有再出言申辯。

太后怒聲斥道:「何必再在這裏惹人厭煩,下去!」

「是,兒臣告退。」

齊皇后眉目淡然,起身後,緩緩退下了。

太后在齊皇後走後,仍是怒氣難平。

直到宮人進來稟告,說是凌賢妃求見,她方才露出了笑意,道:「還不快叫賢妃進來。」

賢妃入了殿內,含笑下拜。

「臣妾拜見太后。」

太后笑着點頭:「快起來罷。」

賢妃起身後,太后又叫賜座。

隨後,便對賢妃道:「這個時辰,你過來想必有事?」

賢妃忙道:「太后,臣妾聽聞今日宮宴之上出了事,恐太后受驚,所以特意前來探望。」

太后聞言,頷首,道:「還是你有心了。今日之事,實在是聞所未聞。」

賢妃道:「是啊,臣妾剛聽說的時候,也是好生嚇了一跳。朝中大臣竟然是個女子喬裝改扮的,非但如此,此人竟還不知底細。這件事,實在是令人憂心。」

太后道:「朝中出了這樣的人,皇帝居然沒有即刻處置,還有……」

她皺了皺眉,又道:「皇后口口聲聲,藉著皇帝的意思,我看實則,還是在替趙王周全。」

「趙王?太后,臣妾不明,這是何意?」

太后聽了,想了想,便對左右示意。

侍奉的宮人們便都領命退下了。

太后這才對賢妃道:「你啊,平日裏一心都在皇帝與睿兒的身上,也該放些心思到旁的上頭。這件事,竟還要我來指點你。」

賢妃笑道:「太后說得是,是臣妾愚笨,有勞太后,臣妾洗耳恭聽了。」

太后被逗樂了,一笑,方道:「齊家與雲珩的母家柳家本就是世交,齊家那個小侯爺又與雲珩要好得很,如今京兆府出了這樁大案,皇后自然會替趙王洗脫一二。說不得,皇帝便是被她說動了,才沒有立即處置了那蘇子琛。」

賢妃聽了,面上現出猶豫之色,道:「太后,應當不會罷,陛下英明果決,豈會被人左右?再說了,依著臣妾看,皇後娘娘也從來不是這樣不知分寸之人。」

太后聽了,很是恨鐵不成鋼,連連搖頭:「你呀,就是心善,容易把人想得太好。」

她不知想到了何事,復又沉吟了一會,才低聲道:「當年,皇帝立皇長子為太子時,睿兒還未出生。如今,睿兒也漸漸大了,這一陣,我時常在想,若是當初,皇帝是立的睿兒為太子……」

她的話音方落,賢妃便急急起身,跪下,道:「太后,臣妾萬萬不敢有此狂悖的念頭,還請太后明鑒!」

太后見了,叫賢妃起來。

賢妃忙又道:「太后,太子德行出眾,深孚眾望,睿兒自當禮敬兄長,將來,更是要好好地輔佐太子的。」

太后聽了,點了點頭,嘆道:「你說得是。國本之事,豈容妄議,是我多言了。」

她瞧了瞧下首的賢妃,道:「今日我也乏了,你先退下罷。」

賢妃忙道:「是。請太后早些歇息,臣妾這便告退了。」

太后頷首。

賢妃垂了垂眼帘,行禮后,便轉身出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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