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棋 第46章 周護連問引慍怒,歸途再談前郡守

暗棋 第46章 周護連問引慍怒,歸途再談前郡守

跟著楊義,走出幾里地,到了一處茅草屋前。

周圍草葉枯黃,樹根下的土裂出幾條手指寬的縫隙。

院子不大,中央擺了一口缸,一隻大黃狗,瘦得皮包骨,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見陌生人來,昂起頭象徵性地叫了兩聲,隨後閉上眼繼續趴著。

「娘子,周大人和裴大人來了!」楊義沖著屋子喊了一聲。

「來了。」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顧七向屋口方向看去,那女子手中拿著個黑碗,緩緩走了出來。

「快來見過兩位大人!」

聽了楊義的話,那女子將碗放在水缸上,走近行禮。

細細打量一番,這女子年紀不大,臉上卻有了細微的皺紋。手指粗短乾裂,頭髮隨意綰起,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洗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胳膊肘處還貼著幾小塊補丁。

她見顧七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楊義將她扯到一邊,指著屋子道:「二位大人,進去坐坐吧?」

屋內簡陋不堪,一張破桌子,桌上擺著個燭台,這燭台落了幾層油灰,黑乎乎,黏唧唧。靠近屋口的牆根有一口鍋,灶堂里還殘存著一些干樹枝,炕上坐著一位老人,腿上蓋著灰藍色的補丁薄被。

「大娘,近來可好啊?咳嗽好點了沒有?」

周護似乎常來,對這環境也是熟悉得很,他直接坐在炕邊,同炕上的老人說話。

楊義不知從哪掏出個木凳,抬起胳膊擦了又擦,放到顧七面前:「裴大人,坐。」

顧七勉強掛起微笑,坐了下來。

楊義給了楊盛一腳,楊盛會意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端進來兩碗水,那黑乎乎的碗,讓人看了反胃。

「周大人,裴大人,喝點水吧。」楊盛說完,並未直接將碗遞過去,而是放到桌子上,自己反身蹲在牆角。

顧七狐疑地從桌上抄起來,聽楊義急呼道:「大人先別喝!得等等。」

低頭一看,水裡飄著的黑乎乎的東西,這哪裡是水,明明是泥湯!

似乎看出顧七的不適,周護指著桌上的水道:「拿下去吧,我們不渴。」

楊盛見狀,從牆角起來,將碗拿了出去。

顧七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些什麼。

自己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希望裴啟桓還活著。

突然,炕上坐著的老人看著顧七道:「顧大人,您來啦。」

周護一臉驚訝,楊義和楊盛也盯著顧七看。

周護笑了笑,朝著老人大聲說道:「大娘,您認錯了!那不是顧大人,那是國都來的裴啟桓,裴大人!」

「我知道,」那老人笑了笑:「顧大人不會不管我們的,對吧,顧大人?」

她笑眯眯看著顧七,在等顧七的回答。

顧七喉嚨一緊,起身邁了兩步過去,柔聲道:「對,你們可是我的百姓,我怎麼會丟下你們呢?」

周護一臉錯愕,跳下炕一把將顧七拽了過來!

「周大人?」

「你別說話!」

顧七被周護嚇了一跳,周護攤開手掌,抬起擋住顧七下半張臉。

顧七皺了皺眉。

周護瞳孔一震,開口問道:「裴大人家是哪裡的?」

「澤州梅雨村。」

「哪裡?」

顧七壓著無名火,生冷答道:「梅雨村。」

「可來過荼州?」

「從未。」

「可認識顧遠顧大人?」

「不認識。」

從周護的眼神中,看出了懷疑。

懶得跟他辯論,顧七轉身準備出去。

周護還是不死心,攥住顧七的手腕追問道:「沒來過荼州,怎知這祁水郡永安縣?」

顧七回過身瞪著他,沒有說話。

楊義見氣氛微妙,上前小聲道:「周...周大人,永安縣是我,我跟裴大人說的。」

周護轉頭看向楊義,眼圈瞬間紅了,緩緩鬆開手:「抱歉,裴大人。」

顧七慍怒,拂袖而出!

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不一會便聽到周護的聲音:「對不住,裴大人!」

他緊走兩步,總算追上顧七。

顧七依舊沒有理睬他。

周護大跨步直接擋在顧七身前,深鞠一躬:「對不住!下官給您賠罪!」

顧七心裡煩躁得很!

惱怒,倒不全然是因為周護的舉動。

而是因為韓子征和晏楚榮都明確說過,裴啟桓從未到過荼州。

可治水論上所描述的,竟與荼州的景象有九成相似!

這不可能是巧合!

顧七眉頭緊鎖,伸手抬起周護的胳膊:「周大人不必如此。咱們往回走吧。」

周護直起身,點了點頭。

楊義和楊盛兩兄弟在後面跟著,出了院子,幾個在外蹲著的糙漢站起身來。

顧七站定,喊了聲:「楊義。」

「在!裴大人有什麼吩咐?」

顧七指著這幾個人道:「讓大家散了吧。」

楊義回了聲「好」,沖幾個人揮了揮手,這幾個糙漢四下散開,各自回了家。

「大...大人。」

抬腳要走,楊盛在身後欲言又止。

周護轉過身問道:「還有何事?」

顧七看向楊盛,他站在原地摳著手,眼睛看向別處:「您那邊,還有糧食么?」

「這...」周護的臉微微發紅,低頭猶豫一番,咬咬牙道:「有!明日你們兄弟兩個到府上取。」

楊義抱拳道:「周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說罷便要拽著楊盛跪下磕頭。

周護上前扶起,嘆了一聲:「你們如今,可是我的百姓啊。」

顧七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周護這話說出來,三個七尺男兒,竟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好了,我得送裴大人回去了。」周護抹了一把眼淚,抬手示意他們回去。

楊家兩兄弟向沖顧七揮了揮手,轉身回去的時候,還在擦淚。

顧七與周護步行到村口,馬車像是被洗劫過一般,帘子都沒了,裡面更是空空如也。

車夫一臉歉意:「抱歉,周大人,他們實在是不講理,我...」

「算了。」周護嘆了口氣。

坐上馬車緩緩往回走,顧七看著外面圍觀的人群道:「這感覺,就像是演雜耍的猴子,被人看得一乾二淨。」

周護聽她如此說,羞愧不堪:「對不住,是下官失職。」

顧七話鋒一轉:「你家還有多少糧食?」

「啊?」

「我說,你家還有多少糧食?」

周護搓了搓手:「不到一石,待領了俸祿,能有二百石。」

「二百?你一個堂堂郡守,怎會這麼少?」

周護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荼州不比其他地方,這裡常年交不上糧食,陛下雖說免了稅收,卻也同時,減了各級官員的俸祿。」

「那什麼時候發放?」

周護抬手算了算,道:「大概再有三五日吧。」

看著外面的百姓,個個瘦的皮包骨,看向周護的眼睛里,摻雜著希望和絕望。

再看向周護,他也望著外面的人們,眉頭皺得極深。

「裴大人,」周護看著外面的百姓,眼眶微微泛紅:「這裡的百姓,太苦了。」

說完,周護的眼角落下幾滴滾燙的淚,流到抽動的嘴邊,悉數吞入肚中,這苦澀,怕是只有自己才了解。

顧七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握住他的手:「會好的。」

坐著車一路向南,大抵了解了各個縣所在的位置。

但半天時間太短,無法細細查看,只好等周護的地形圖出來再細作打算。

眼看便要日落西山,車夫沖著馬兒狠抽一下,行進速度快了起來。

道路坑窪,馬車顛得顧七渾身難受,只好扒住木板,防止摔下去。

「周大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周護看著顧七道:「您問。」

忽然不知從何處問起。

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問出來。

「大人有什麼話,盡可跟下官說。」

顧七理了理思緒:「為何在楊義家中,你要問我顧大人的事?」

周護一頓,開口道:「大娘開口喊您顧大人,我瞬間失了神。」

隨後他盯著顧七的臉:「這仔細一看,您的眉眼,倒和顧大人有幾分相像。」

而此時,顧七對顧遠,也是越發好奇。

「你與顧大人很熟?」

聽到顧七這樣問,周護淺淺一笑:「算是吧,我原是永安縣縣令。」

「怪不得,你對楊義一家如此熟悉。那你可曾參與了那次鑿山修渠?」

周護笑容凝固,獃獃看著顧七。

顧七尷尬地笑了笑:「我隨口問問,罷了,不說這個了。」

「裴大人,」周護整個人沉了下來,似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若您真能解這荼州百姓之苦,下官就算丟了命,也心甘情願。」

「這...這話從何說起啊?」

「停車!」周護忽然喊了一聲。

「吁——」車夫趕忙拉住繩子。

周護徑直下了車,站在地上看著顧七。

顧七不明所以,索性也下了車。

周護衝車夫說道:「五里地外,候著。」

「是。」車夫趕著空車朝前走去。

「周大人這是何意啊?」

顧七將手揣入袖中,警惕向周圍看了看。

周護並未有其他的舉動,只是緩步向前:「裴大人,您是陛下親派來的。想來是陛下的人。」

顧七未答。

見顧七未反駁,周護繼續說道:「顧遠顧大人,是哲王殿下的人。」

他淡淡的一句話,對顧七來講猶如晴天霹靂!

「接下來我的話,或許大逆不道。但還是想為顧大人尋個清白。」

周護未理會顧七的心情,只自顧自說著。

「遠在荼州,又怎會影響朝堂權力鬥爭呢?」

「鑿山修渠,是顧大人的提議,可真正導致山體崩塌的,並非是顧大人。」

「呵,終究不過是做了犧牲品。可惜,可嘆!」

「百姓罵他,恨他,可他臨死之時,還在想這荼州百姓。」

顧七盯著周護:「你是說,顧遠的死有蹊蹺?」

周護似乎沒有聽到顧七的話,喋喋不休道:「直到如今,百姓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但又怎麼樣呢,世上不會有第二個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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