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起於噩夢

二 起於噩夢

「嘿!小伊子,該起來幹活了!都是十五歲的大男孩了,就要展現出男子的氣概!別再給老子賴床了!」

早晨,伴着一道大吼,一位身穿鎧甲戴着頭盔的男子撞開緊閉的木門,闖進了一個房間。目光,從頭盔的縫隙中掠出,以門前的木桌為始,男子四處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了房間右方的木床上。

看着還在床上睡覺的小子,男子藏在頭盔下的嘴角,勾起些許。

床上,少年蜷著身子,雙手緊握被角,將整個身體都縮在了被子中。可能是被剛剛的吼聲吵到,少年皺緊了眉頭,早已沒了熟睡時的安詳。

見這小子半天沒個動靜,男子踮起腳尖,將整個身子貼在了牆邊。一步,又一步,他一點點向木床靠近的。似乎怕身上鎧甲發出的聲響,男子的動作十分小心。

少年的房間很簡略,一張木桌,一把椅子,便是除了他的木床與床頭櫃外唯二的傢具。既沒有成堆的書籍,牆壁也沒有掛上利刃護甲。不過這樣的佈置倒讓男子的「潛行」方便很多。

張開雙腿,男子高仰起腦袋,咬緊下唇,將雙臂垂直在空中,表情有些猙獰。努力了數秒,他終於將整個身子從木椅上跨了過去。抬起手,擦了擦並沒有汗水的額頭,男子小聲地呼了口氣。

跨過木椅,少年的木床,便近在咫尺了。

健壯的身體貼著牆壁,逐步移到床前。高大的身影,蓋住了大半窗戶打下的陽光,看着躺在床上面朝牆壁的少年,男子鬆開咬緊的下唇,翹起的嘴角再次上揚,在臉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粗壯的手臂,慢慢伸出,捏在了被子的一角。

一……二……三!

「起床啦!小伊子!現在可不是讓你睡覺的時候!!……小伊子?」

抓在被子上的手掌猛地發力,隨着一股巨力,裹在被子中的少年在空中轉了半圈,以背部為支點,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墜下床的碰撞讓少年的臉上痛苦增加了幾分,卻依然沒有從夢中醒來。

男子的笑容,微微一僵。蹲下身,手掌,抓在了少年的肩頭,他使勁晃了幾下。

隨着身前的力量晃動數下,少年卻依然沒有醒來。

看着依然沒有任何清醒跡象的少年,男子的臉上,出現了一道焦急。握在肩頭的左手一把扯住少年的耳朵,他對着地上的少年大吼起來。

「喂,伊達爾?伊達爾!聽到沒?!給老子起來!!」

男子的聲音很大,當他吼完最後兩個字時,整個房間都有些顫動。但男子手中的少年只是緊皺着眉頭,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見少年半天不醒,男子有些急了。鬆開已經發紅的耳朵,轉手拽起少年的衣服,將少年從地上提了起來。盯着面前還在沉睡的少年,男子的眼中滑出一絲不忍,但馬上便被兇狠取代。

「小子,別怪叔下手重了。」

低聲念叨一句,男子吸了一口氣,抬起右手,對着少年的臉就是兩巴掌。

啪!

碰!!

一次比一次響。

「痛……哎?到早上了?」

兩頰的劇痛,終於將這個睡得有些太死的少年喚醒過來。合起的雙眼,緩緩睜開,他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從男子的手中滑了下來。坐在發涼的地板上,少年獃獃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伸出手摸了下發腫的臉頰,隨即傳出的痛楚,讓他忍不住繃緊了眉頭。

「你這小子,總算是醒了。最近鎮子本就因為時常出現的失蹤事件鬧得人心惶惶,

你別再出什麼事了。」

見少年沒有什麼大礙,男子凝重的神情稍稍緩和一些。拉出一旁的木椅,他摘下頭盔,隨手丟在門前的木桌邊。坐入木椅,男子翹起左腿,盯着還有些發愣的少年,神情再次嚴肅起來。

或許少年沒有注意,但男子可是清晰地看到自己這個侄子剛剛清醒時,露出的那個表情。那可不是剛睡醒的人會做出來的。

那種表情就好像是在……慶幸?

手掌交錯,撐在鼻子前,兩隻手臂,抵在穿着鐵甲的大腿上,男子盯着了坐在地上的少年,再次開了口。

「又做噩夢了?」

「……是的。」

男子的聲音,將還有些迷糊的少年帶回現實。少年轉過頭,看着坐在木椅上的男子,迷茫的臉上,恢復了幾分平靜。

少年的名字,叫伊達爾,盧克鎮一名普通鎮民。現靠着在衛兵隊工作的叔叔生活。父母在他出生第二年,就因為王國戰事嚴峻被迫徵兵入伍,離開了小鎮。自那之後,伊達爾便由留在盧克鎮的爺爺與叔叔照顧,直至長大。

十歲那年,伊達爾家的信箱突然收到了一份自前線寄來的信件。由於當時剛過清晨,已經成為了衛兵長的叔叔與在學校上課的伊達爾都沒有在家,就由退休在家年事已高的爺爺接收了。

結果,老人家看完信后,雙目一張,高呼一聲:「我的兒子啊!!」隨後手捂心臟,在地上抽搐起來。等伊達爾得到消息從鎮上的學校趕回家時,原本還算熱鬧的家,就只剩二十六歲的叔叔,和一口漆黑的棺材了。

那天,從未在伊達爾面前露出一分軟弱的叔叔,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了一夜。

第二天,伊達爾穿着有些不習慣的黑衣,隨着精神不佳的叔叔一起參加了父母與爺爺的葬禮。據來信說,父母的遺體已經找不到了,所以他們二人的棺材裏躺着的是被老爺子洗到發白的衣服。

「為什麼會有戰爭?」

葬禮結束后,一直沒有說話的伊達爾從眼前的墓碑站起,看向身旁面色憔悴的叔叔,問了一個問題。

「沒糧了,缺錢了,人多了,統治者腦殘了,教皇發瘋了,多了去了。鬼知道這該死的戰爭是怎麼產生的?見鬼!我在和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說什麼呢?!」

將手掌靠在腦後,胡亂地撓動了幾下,叔叔嘟囔了幾句,沒有再回答伊達爾的問題。

抓起伊達爾的手,拉着伊達爾走出了教堂后的墓園。在墓園的門口,叔叔停頓了一下。回頭望了眼父親與兄長的墳墓,他咬了咬牙,抓在伊達爾袖口的手指,緊了幾分。

「人死了,就不能復活嗎?」

隨着叔叔向出口走着,伊達爾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當然不能,你當是亡靈法師啊,還死者復活。」

沒有在意伊達爾的問題,叔叔隨口回應了一句。將目光從墓地抽離,他拉着伊達爾的袖口,向家走去。

「是嗎,成為亡靈法師就能做到……」

望着身後越來越小的墓碑,伊達爾低聲複述了幾句。垂下腦袋,少年無神的眼睛中,閃過一束白光。

一道冷漠的聲音,傳入到叔叔的耳中。

「成為亡靈法師,就可以不再死人了……」

順聲低下頭,本以為自己幻聽的叔叔,看到了一個面無表情的小子。急忙蹲下身,盯着有些無神的伊達爾,叔叔一直陰沉的臉上多出了幾分慌張。

「那啥,小伊子,你不會有想當亡靈法師的想法吧?我和你說啊,亡靈法師根本沒辦法將死者真正復活,只是將他們的肉體喚醒,連靈智都沒有。而且據我所知,直至現在也沒有一個亡靈法師可以善終……」

「伊查叔,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抬起頭,伊達爾眼中不斷閃動的白光已是沒了蹤影。簡單地回復了一句后,他就獨自離開了。留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叔叔一個站在墓園前胡思亂想着。

「等等,不對啊,這小子不是一直重感情的嗎?父母一直沒見着也就算了,怎麼老爺子死了也沒有一點悲傷的感情?」

回想起昨天伊達爾回家時那副一臉冷漠,沒有一絲情感的樣子,叔叔,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當時自己只忙着為父親送行,沒有太過在意這個侄子的感受,回想一下伊達爾當時的表現,一道不祥的預感,出現在他的心頭。

可奇怪的是,之後的數天,伊達爾再也沒有出現過那種異常的狀態。雖然在之後的日子裏叔叔也旁敲側擊地詢問過伊達爾當時的感受,但之前那個面無表情,聲音冷漠的樣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好像葬禮那天的他,就從未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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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亡靈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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