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別告訴她，讓她猜，猜中了我今天一天不發脾氣！」章承楊眼尖，一眼看到那兩人在用零食交易他的糗事，不由嚷道，「別吃光了，給我也留一包！」

徐皎忍俊不禁，沖他一笑：「你說的？做數嗎？」

「我好歹也是一個二店，怎麼不做數？」

徐皎木魚仔面面相覷，彼此心領神會，也不知道誰經常耍無賴，這種話自不必當真。不過他近來心情不佳，他們都不敢惹他，徐皎就給他面子答應下來。

「那個女孩一看就是顏控，應該會選積家的吧？」她想了一下，「我猜是積家的翻轉陀飛輪，好看，實用性強，也比較經濟適用，對不對？」

章承楊拿著鐵棒子嚎叫了兩聲：「你作弊！」

「我找誰作弊啊？」她朝章意的方向努努嘴，拿手虛虛地比劃了幾下，意思是三四米遠呢，大家都看著，怎麼作弊？你還是不要強詞奪理，趁早認輸吧！

誰知章承楊卻臭不要臉地說：「呵，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們倆有心靈感應。」

章意正給他磨趁手的錐子，聽到這話頭也不抬道：「錐子還要嗎？」

章承楊滿臉震驚：「這還是我高風亮節的哥嗎？」

木魚仔嘖嘖嘴，咬著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感慨道：「師叔你也有今天？」

章承楊獨自一人在小小的操作間，環顧四周看戲的笑臉，突生一種英雄末路的壯烈豪情：「算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還入地獄呢，地獄哪敢收你這種暴躁狂？可別給自己加戲了。」老嚴端著杯茶老神在在地從旁走過，指著他的鐵棒子說，「還不快點磨？要我打電話給老爺子？」

「你——你還是不是人？你想看著我被罵爺爺的口水淹死？」被人合起來欺負，好不容易才咽下這口氣，老嚴就撞槍口上來，章承楊提著棒子快步衝上來，抓住老嚴一陣推搡，直把老嚴推得眼冒金星，連三求饒。

章承楊憑武力制服一個老人，多少有些心虛，想著以理服人，便道:「看來我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能彰顯威嚴了，這樣吧，你們每個人考我一個問題，我答對了以後就不準再隨便告狀，都多大人了，好意思嗎？」

「你說的？」

「怎麼回事？就我說的！怎麼老是懷疑我的承諾？」

「還不是你信譽值低，大家都當你放屁。」

章承楊是平時囂張慣了，冷不丁被壓一頭，誰都想鬧他一下。徐皎看得直發笑，悄悄跟安曉發消息，說他人緣差。

「那行，我來想一個。」老嚴啜了口茶，眼珠子轉過來轉過去。

章承楊看得心慌：「用得著這麼深思熟慮嗎？」

「別打岔，我想到了。」老嚴得意洋洋地瞅著他，「F1圈的第一個非汽車贊助是豪雅，還是萬寶路？」

「當然是萬寶路！」章承楊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一看眾人臉色，他立刻話短，「不可能！難道是豪雅？」

老嚴大笑，故意賣關子，指著章意說：「小章，快給老二背背書。」

章意輕笑：「不要隨便講一個品牌的八卦。」

「為什麼？」徐皎搶問道。

章意本來不想說，看她很感興趣，頗為頭疼地捋了下其中的關係：「很複雜，嚴格說來的話，萬寶路進入F1圈還是豪雅指的路。」

「豪雅這麼厲害？」

「保時捷的911車型在1954年贏得了墨西哥比賽，也是它最後一次登上冠軍舞台，為了紀念這次比賽，三年後推出新車型時取名為卡萊拉，豪雅在六年後也就是1963年推出卡萊拉計時錶，而萬寶路從1924年問世，一直到20世紀50年代始終默默無聞，早期更是女士煙的市場定位，及至70年代才開始贊助F1賽事，與豪雅進入F1賽圈差了近十年。」

卡萊拉的命名來自北美地區傳奇賽事，足以彰顯豪雅在F1不可撼動的地位。老嚴笑眯眯：「你別看萬寶路贊助了法拉利這麼多年，早期豪雅跟法拉利合作都不要花錢，你說呢？」

「真假的？法拉利是傻子嗎？」

「你才是傻子！」

章意解釋道：「豪雅負責提供技術支持，他們的計時系統比F1官方計時都要精確。法拉利至少兩次獲得世界冠軍是依靠他們的計時系統。」

「那你上次給凡賽克做技術支持，也是類似這種的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徐皎已經湊到他旁邊了，滿眼期許地看著他。

他點點頭，毫不意外聽到她的誇獎：「哇，你好厲害！」

章承楊眼睛都紅了：「就這？也值得你們公開秀恩愛？」

才剛要拿出店長的威嚴以理服人，誰料第一個問題就遭到了滑鐵盧，章承楊幾乎想要原地爆炸。老嚴沖他冷笑：「背了篇陀飛輪的文章就以為自己一步登天了？論背書，你還差你哥一大截呢。」

木魚仔也與有榮焉似的：「那可不，我師父可是公認的百科全書。」

「老二怎麼想的？居然想出知識問答這種蠢方法為自己挽尊？」

「他可不蠢嘛。」

「主要還是小章一騎絕塵。」

徐皎兩眼放光，拍起馬屁毫不嘴軟:「你怎麼這麼厲害？會修表，還會自己做設計，製造機芯，什麼都不在話下。你簡直就是天才！」

章承楊心口被插了無數刀，做出一個仰頭吐血的動作，捂著胸口老老實實回去磨棒子了。

眾人大笑，誰也沒有看到帘子後方悄然隱去的一道身影。

晚上為了慶祝章意脫單，老嚴張羅大傢伙一起吃火鍋。院子里一片歡聲笑語，木魚仔被支使著去拔蔥，才剛拾掇好，又被派去扔垃圾。他不情不願地提起袋子朝，一邊嘟噥還一邊大喊:「你們先別吃，等等我。」

「你一個小奶娃子身強體壯的，少吃一頓不打緊。」老嚴已經等不及了，招呼徐皎和安曉落座，又拍拍身旁的座位，「長寧快過來，我給你留了位置！」

木魚仔一聽，腳下飛快，拉了門栓往外沖。垃圾袋在空中劃開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穩穩掉進垃圾桶里。

他拍拍手，正要回身，忽然視線一定。

「江……江總監，你怎麼來了？」

江清晨有些尷尬。原本孔佑來接她一起去見客戶，走到半道上忽然發現戒指不見了，思來想去應該是落在守意洗手間的窗台上了。

如果是別的戒指也就算了，偏偏是她過世的母親送她的生日禮物，也是唯一的的念想，總是有放心不下。孔佑看她這樣，去應酬恐怕也心不在焉，就帶她回來找戒指，誰想大門已經落鎖了。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走到衚衕側門，遠遠就聽見老嚴的笑聲，心道有人在家還鬆了口氣，轉瞬看清情形，卻變得進退兩難。猶豫了一會兒已經打算先離開，不曾想木魚仔跑得飛快，一點機會都沒留給他們。

江清晨一時間有點語塞：「我……」

「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她戒指落在這兒了，我們回來找找看。」孔佑上前一步接了她的話，把她擋在後頭。

「啊？落在哪兒了？」

院子里老嚴高聲喊道：「小木魚你是去丟垃圾還是把自己也丟了？磨嘰啥呢？」

江清晨來不及阻止，就見他跑回門口，沖裡面喊道:「江總監來了。」大傢伙皆是一愣，木魚仔又道，「她戒指落在這兒了。」

「還不快把人請進來？」劉長寧是裡面最年長的，扯了下老嚴，給幾個小的一個眼色，大家都擱下筷子起身。

章意也走過去：「放在哪了？我幫你找找。」

江清晨對他們頷首一笑，說道：「對不起，打擾你們吃飯了，我記得不見的時候，應該是在洗手間的窗檯下。」

木魚仔拍拍手，立刻跑去找了。

劉長寧說：「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吃飯了嗎？沒吃一起留下來用點？家常便飯，剛弄好的，我們也還沒吃。」

院子里裝點著一閃一閃的小燈泡，黃澄澄的連成一片，撐在頭頂上像是滿闕的星，石桌上火鍋正嘟嘟冒著熱氣，年輕的男男女女站在一起，分外養眼。

只是這麼瞧著，心中就生出一股向往來。她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跟家裡人一起坐下來開開心心吃火鍋了，記憶里好像從來沒有過那樣溫馨的畫面。

看大家都熱情相邀，她不由地上前一步，轉而卻是笑道：「不了，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晚上約了客戶，再不過去要遲到了。」

她很清楚，在面前的這份熱鬧里，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

孔佑站在她後方，一手按著她的肩安撫似的拍了拍，一邊說：「是啊，要不是這客戶太難約，我真要放他鴿子了。這火鍋聞著就不錯，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劉長寧笑道：「那也不著急，我盛碗湯給你們喝。你們年輕人每天白天上班，晚上還要應酬，少不得喝酒熬夜，平時要注意保養，可不能大意了。」

「年輕人都這樣，不得病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是金剛，得了病才知道自己身子有多薄。來來，快過來，我們這鍋湯是用藥材熬的，老章家祖傳的配方，對年輕人身體好。」

老嚴手一抬，徐皎和章意轉身就要去搬凳子，章承楊去拿碗筷。江清晨忙擺手：「不了，今天真的不行，下次一定叨擾。」

「可別再挽留了，我怕今天留下來，明天客戶去找我算賬，工作都要丟了。」孔佑打趣道。

徐皎抿了抿唇，才要說什麼，孔佑朝她遞來一抹笑，意思是讓她盡興，不用同他們客氣。木魚仔找來江清晨的戒指：「江總監，是這個嗎？」

江清晨點點頭：「謝謝，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她轉頭跟孔佑對視一眼，兩人齊齊往外走。忽然一道聲音在背後響起:「等等，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也是難得的機會。江總監，今天是我哥的大好日子，沒有功夫喝湯，喝杯酒的時間總是有的吧？」

老嚴一提酒就興奮：「小章第一次鐵樹開花，確實難得。」

「什麼叫第一次？你還想他開第二次第三次啊？」

「呸呸呸，我說錯話了，打嘴。」他樂呵呵一笑，沖徐皎拱手，「那就祝願小章和徐皎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噗——」安曉看這兩人一來一往，忍不住笑了場。

老嚴可真是，結婚的祝詞都用上了，還有章承楊，不說故意都沒人信。劉長寧恨鐵不成鋼地瞪他們一眼，老嚴還摸不著頭腦。

章意也朝章承楊警告似的皺了下眉，想著給江清晨搭個台階，不想她卻是一笑，大大方方回頭：「如果是為了慶祝這個，那確實要喝一杯。」

她把包塞到孔佑手裡，獨自一人上前，「還要開車，他那一杯由我來代勞，可以嗎？」

這種事沒有不可以的，章承楊本意只是想替章意解決感情上的困擾，希望藉此機會可以讓江清晨知難而退，並非刻意為難他們。

江清晨看懂了這台戲，坦蕩地喝了杯白酒，又讓老嚴倒了一杯，對徐皎和章意抬手道：「恭喜你們。」

她的目光在章意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轉而落定在徐皎眼中。院子里忽然變得十分寂靜，只有火鍋沸騰的聲音。這沸騰的人世，猶如眼前對視的兩個女人，也正沸騰滾燙。

既欣賞，卻互為對手。

既嫉妒，卻彼此相惜。

江清晨的高跟鞋踩在秋葉上，來到她身旁，一股與之而來濃烈卻不令人討厭的香氣，是江清晨獨有的氣息。

「徐皎，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他了，這個地方……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