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機關從中來

四人的腳步聲在石道里格外的清脆。似乎走了許久，前面的男子才停下腳跟。宋微歌偏過目光，隱隱約約看到那人在摸索些什麼。

不一會，只聽前方喀嚓聲響，轟隆隆地就升起一道石門。男子稍一偏頭瞥了眼身後的女子，也不做過多停留，抬腳便踏了過去。

宋微歌蹙眉，見他已經站到了門那邊的地磚上，心裏一橫，也抬腳踏了過去。身後的兩名暗衛沒攔住，只得跟上。

而念五和念八剛剛站定腳跟，身後的石門又轟隆隆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則是緩緩下落，隔絕了他們後退的道路。

「這！」他們二人對視，同時飛快地扭頭望向自家王爺。女子覆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生怕有什麼東西突然竄出來。

可是前方的鬼面人並沒有要停下腳步等他們的意思。就在他們主僕三人示意著往前邁步的時候，男子已經快要走過這八寶大堂了。

對，八寶大堂。沒想到那條石道的最後竟然連着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這堂中有八面，每面上都雕刻着不曾見過的不同異獸，各角處還立着燭火架子，點亮整個八面堂。地磚中心又鑲嵌著巨大的圓形浮雕，凹下去的軌跡深度較淺，寬度也就一軋。抬頭看向大堂頂端，估摸著應該有三四人高度。

這地方竟然已經被他們向下挖了有這樣深了？宋微歌謹慎地收攏五指，見前方那人毫無停步等他們的打算，心一橫也只得抬腳跟上去。

三人慢慢跟着男子走上那圓形浮雕上，小心的避開腳下凹下去的渠槽。念八埋頭邊走邊端詳著這紋路走向，越發覺得奇怪。

宋微歌抬頭，見男子已經定下腳步，站在了某一扇面牆前。他抬手在上面擰了一下，又用力按壓，隨後男子退後站定，只見原本與地面相銜的石面跟他們走進的那扇一樣，轟隆隆地開始向上升起。等到完全沒入頂端，男子這才重新邁步。

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抬腳的一瞬間有一絲停頓，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等後面三位片刻。可是這想法將將冒出，他便揮之散去，重重地落下了腳後跟。

男子頭也不回的自顧自地向前走，越過那扇石面。

宋微歌一見，當下忙喊：「喂！等等！」

迎著聲音，她隨即開始向前跑，可是當才剛邁出第二步，周遭的環境就有些不大對勁了。八寶大堂內的燭火像是吩咐好了似的，均開始搖曳起來，像是這裏灌入了一股大風。霎時，宋微歌右手側一扇面門上的異獸驀然張開傾盆大口，三人聞音還沒來得及瞧見是何物，就見銀色光芒突突地齊齊射出。

念五顧不得倒吸涼氣，挺身便越到宋微歌的右側，快手抽出腰間銀刃，只聽寶劍出鞘，再一道銀光閃耀，堅硬地阻隔了飛來的銀針。

女子這廂還沒有所動作，左手邊一個面牆上的異獸內緊接着飛竄出兩條呲著毒牙的青蛇，瞄準宋微歌細嫩的脖頸欲要下口。念八眼疾手快地一劍砍向一隻毒蛇的七寸，卻無法再分身去顧另一隻的蛇口。

這蛇飛竄的速度快的驚人，竟讓宋微歌無法來得及抽出雲歸劍，只得在緊要關頭驀地側身閃避。那蛇張的血盆大口，險險擦過女子的手臂，衝到其後的念五跟前。

暗衛一劍下去，只見這隻也七寸盡斷。

「屬下失職，王爺可有受傷？」念八驚魂未定。

宋微歌倒吸了一口涼氣，背脊生出一陣寒意。她沖念八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後低頭對自己的胳膊草草檢查了一番。

兩條蛇已被斬斷，蛇頭蛇尾落在地上已經錯了位。蛇口也只是將衣袖划爛，並無大礙。這番鬆口氣后，宋微歌才放下手臂。

再次抬眼，發現那領路的男子早已失了蹤跡。宋微歌瞬間反應過來暗罵一句，拿着劍柄朝念五和念八的身上一人敲了一響，咬着后牙槽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追上去！」

二人一聽，齊刷刷地向前邁步。宋微歌在進入那扇打開的石門的最後一刻，又仔仔細細地將這座八面堂打量了一遍。

奇怪的異獸石像在經歷了方才那一番打鬥后好似活了一般，讓她不免心驚四起，怪異的感覺直涌心頭。可宋微歌眼下的目的並不在探究這座八寶大堂上面，她急匆匆的轉身離開了這裏，去追前面人的腳步。

「人不見了。」念八驟然停下身段，側身對自家主子道：「這裏沒有額外的呼吸聲。」

宋微歌蹙眉：「這人武功着實高深，若是在我們之上，確實難以摸到他的半絲蛛跡。」

念五手腳閑不住的去摳身側石壁上的斑駁，嘟嘟囔囔叫嚷着：「王爺，眼下怎麼辦啊？」

宋微歌一把拍下他的手：「剛剛沒長教訓？地下的東西也敢隨便碰，想要王府替你收屍？」她睨了眼四周狹小的石壁，「既是到了這裏，斷然沒有回頭的可能——就這麼一條道，他定是跑不了的，延著朝前走就是。」

說罷，念八一聲不吭的率先開路。

三人延著這條石道繼續小心前行。悠長的通道唯有幾米一柱的燭火在隨着人流掀動的風潮而搖擺，前後望不到盡頭的漆黑讓人心底犯怵。

大約走了百步有餘，耳側突然傳來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在靜悄悄的地道里顯得格外響亮。宋微歌的鼻尖這時一緊，一瞬間嗅到了什麼味道，空氣里也似乎隱隱有着腐朽和刺鼻的氣味。

她霎那間停住了腳根，轉念就將方才訓斥念五的話拋卻腦後，自個兒湊近了身側的石壁摸了上去。

粘稠感徘徊在指尖——竟是血腥味兒！

宋微歌「噔」的睜大雙眼，身形猛然向後退卻遠離了石牆，伸手想去招前方的兩名暗衛，哪料視線瞥過去后，欲要開口的嗓音生生卡在了喉間。

人不見了！

「念五！念八！」

石道里回聲陣陣，卻沒有以外的任何聲音，兩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憑空的消失了！

宋微歌猛一咬住后齒暗道不妙，可在原地定了片刻也不見有何觸發的機關或是別的東西。自打下來以來事事就已經偏離了常規，也是到這時宋微歌才意識到或許她一開始就想錯了。

恩怨閣何德何能都不可能在碩大的樊陽城地下建起這般一座據點，她現在腳下站着的，或許是一座龐大的古墓。

朝代更迭至今，有多少帝王將候的墓址被埋藏在黃土之下無人知曉，現如今是被恩怨閣「誤打誤撞」給當成了他們的據點？

燭火的跳躍越來越緩慢，明度也越來越暗沉。宋微歌在原地沉寂了良久后，再次堪堪邁步了出去。

穩穩的一個腳印印在前方一尺的地磚上，隨即她便感覺腳下一沉，竟是踩住了一塊活動的石磚。下一刻，宋微歌整個身子都墜進了地磚里！

掉下去的那一刻，宋微歌瞪着眼睛愣是將咒罵的句子咽回嗓子裏——她竟是又被恩怨閣給坑了！

「王爺？」念五似是心有所感，驀然回頭，然而身後哪還有自家主子的影子？黑漆漆的長石道反倒瞧得他瘮得慌。也就在這一霎，他驟然變了臉色，下意識地緊緊攥住身側念八的衣袖施勁往下一抻。

「念八念八！王爺不見了不見了！」

念八被喊得喉頭一緊，心中一顫：「什麼？方才不是還在？」

「可現在不見了！不見了！」念五甩開抓着念八衣料的手，激得團團轉：「方才確實在，可現在沒了動靜，怎得就憑空消失了呢！你說這裏是不是真有鬼啊！」

「世間無常，我又怎麼知道？」念八一手撫上身側得石壁，卻又被念五一巴掌給拍了下來。

「你忘了王爺怎麼交代的？不能碰這裏的東西！」

「主子跟在你身邊都能被你看丟，你還是長點心眼吧！」念八一指彈開念五，指著牆壁道：「這牆是砌的，跟方才的不一樣，我們怕是不知不覺走岔了。

「這地方蹊蹺的很！趕緊回去找啊！」說着，念五就要轉身，怎知胳膊一痛，又被念八給拽了回來。

他將念五甩到前面：「不能回去，回去了也找不到方才的路……我聽聞江湖上有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陣，亦有能幹擾是非的擾神香。這恩怨閣我們連底都摸不清，回頭路定是條死路。」

按照五行八卦圖佈局唯有生門才是生路，但凡懂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何為生何為死。可擾神香這種東西確實飄渺無常的，這東西吸入后能混亂真假，尋常迷陣中常備有這番藥物。

他們是不知何時在岔路口選了假路入了這裏。

男子哭喪著臉：「可王爺還在這，我們不能扔下不管啊。」

「你以為主子同你一般？」念八沉下氣的同時繼續超前邁開步子，「主子福大命大，又有武功傍身，折不在這裏。我們先走，若遇到恩怨閣的什麼東西，出去了也好助主子一力。」

此時地下更深處，宋微歌是背部朝地先摔在地面上的。上方的道口頓了數秒，吱呀吱呀開始漸漸合上石蓋。

女子咬牙切齒地扶起身子，感覺體內五臟六腑都擠壓在一起，壓得她胸腔直發悶意。她重重咳了幾嗓子，倒是吐出一口淤血來。

身子骨還是沒有好透。宋微歌喘口粗氣，拿冰涼的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跡。在四周沉暗的環境下她手掌間不知道摸上了什麼，待顫顫悠悠地站起來定睛一瞧，發現竟是一顆陷入地底的雕像。

那是一顆道不清是什麼動物的石雕，正歪歪扭扭的鑲嵌在地底，兇狠的張著齒望着地面上的眾生。

宋微歌心中驚跳一步，但很快收回神色開始打量四周。她拎起雲歸劍向著周圍的石壁敲敲打打，隨後抬頭望了望頂上，惡狠狠的碎了一口。

念五念八那兩人倒是走的自在，竟讓主子一個人掉下來。雖說這事怨不得那二人，但宋微歌現在越想越不是個滋味。

女子頭疼地撫住額，糾結地望了眼身後。身後依舊是一條幽幽隧道，牆壁上仍有幽幽燭火在躍動，就好似她還走在方才那條石道上一樣。不過這次略有不同的是，前方時不時的傳來「瑟瑟」的聲響。

反倒這裏有了一絲人氣。

「誰在那？」驀地，宋微歌眯起雙目，壯著膽子大喊一句，這下前面的聲響又烈了幾分。她換了只手拎雲歸劍，謹慎的慢慢前移，腳下小心翼翼地踏出了一步。

前方卻驟然失了聲響。

宋微歌屏息片刻，驟而再次落腳。她慢騰騰地向著隧道深處前進，腳跟沒落下一點都格外的沉穩。

估摸著走了有百步，兩側的石壁變成了鐵欄，從頂貫穿到地底，像極了牢獄。從兩根鐵欄間的空隙外望進去，宋微歌發現裏面凹進去了一大片空地，地上還鋪着乾草。

「這倒是與亂葬崗下面的地方有些相似。」宋微歌小聲嘀咕一句，還不待她立起身子，一道微弱的呼吸突然竄進她的耳根。

這裏果然有人！女子握緊鐵欄，捏了有數刻驟然鬆了手。這道呼吸時喘時弱，依學武之人的耳朵聽去，好似是受了什麼內傷。

難道是恩怨閣又抓了什麼人關進了這裏？

「誒呀，你別、你別睡啊。」忽然響起第二道聲音讓宋微歌驚愕了片刻，沒料到這裏不止一個人。

前方一間落下鎖鏈的牢獄里，一個偎在小几旁的人急匆匆地爬起來。他瞧著旁邊屋子被吊起來關着的人，焦急的就差拿頭去撞結實的鐵欄了。

「你千萬別睡！你睡了，就我一個人，那些人來了我怎麼辦！」

這人力道還蠻大，晃地鐵欄咔哧咔哧不斷作響。宋微歌循着聲音走過去，端起牆上的燭火探來，在橘光微弱跳動的陰影里，女子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人被鐵鏈吊起來懸在半空，墨發濕漉漉地貼在面上，身上刻着多道血淋淋的鞭痕。他氣息喘得極低，氣若遊絲的樣子讓宋微歌不禁驚呼——

「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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