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五 衝突
「他們的火炮射速同樣很快。」脫歡說，「這種火炮似乎是佛郎機炮的改進版，從後面裝彈，然後點火射擊，非常便利，以往開一炮的時間足夠他們打三炮了。」
仆失兔擰著眉頭說：「也就是說，他們的火器部隊戰力提高了三倍不止！」
脫歡說：「是的！」
仆失兔用手指敲擊著桌面，沉吟著：「從後面裝彈，漏氣肯定嚴重吧？這是否影響了他們火炮的殺傷力？」
脫歡苦笑：「對於距離炮口只有兩百步的士兵來說，前裝還是后裝有區別嗎？」
仆失兔啞然……
確實沒區別。即便后裝火炮漏氣嚴重，大大削弱了炮彈飛行的動能，對於兩三百米內的士兵來說也沒有任何區別，給打中了就是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看樣子是一場硬仗啊！」他不無感慨的說。
脫歡沒有說話，他說的已經夠多了。
雖說明軍這一系列的變化讓仆失兔感到棘手，但他也沒得選，大軍氣勢洶洶的來到興和，總不能就這樣灰頭土臉的縮回去吧？哪怕僅僅是為了他身為韃靼可汗的面子，也得打出個樣子來！沒什麼好說的，他果斷下令備戰！
韃靼可汗親自帶領兩萬鐵騎抵達興和的消息馬上傳到了張垣，張垣軍民驟然緊張起來。這可是兩萬鐵騎啊，而且是韃靼可汗親自帶領的，那必然是精銳中的精銳，一旦發難，勢必是天崩地裂，他們有大麻煩了！黃鎮更是在心裏把龍岩峰全家祖宗十八代都挨個問候了一遍，你個死太監，老老實實呆在北京那邊種你的地得了，跑到塞外來添什麼亂！明明我們只要咬緊牙關熬一熬，讓韃靼攻上幾天，等他們攻不動了再給點棉布糧食就能讓他們退兵，然後過上幾個月安生日子了，你倒好，一傢伙幹掉了人家上萬人！韃靼才多少人口啊，你給人家來這麼一下子，人家不發狂才怪了！這下好了，可汗震怒，親自出征，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不光是黃鎮給嚇尿了，連帶的，一幫子興沖沖跑過來督戰的文官也給嚇尿了。
從宋代開始，中原王朝就奉行以文馭武的國策，最具體的表現就是文官牢牢掌握了戰事的指揮權。每逢大軍出征，必然是派文官督戰，從戰事決策到糧餉運輸、發放，一手全抓，將領只要聽從他們的指揮去打就行了。如果碰到虞允文這類通曉軍事、頗具肝膽的文官，那麼聽從指揮的將領就真的是上輩燒了高香，但虞允文這類人只是異數，那些喜歡對戰事指手劃腳偏偏又屁都不懂的文官卻一抓一大把，真的將前線將領給坑出屎來。他們會不會打仗不要緊，重要的是，前線將領必須聽他們指揮，打贏了，自然是他們運籌帷幄，指揮有方；打輸了，那他們的決策也沒有錯，是前線將領貪生怕死，執行不力，那是要掉腦袋的！
這次明軍在鷂兒嶺打了個大勝仗，朝中自然有一堆文官怦然心動，一個個爭先恐後嗷嗷叫着要求到張垣來督戰。萬曆也不好駁他們的面子，只能允了，於是，起碼二十位文官跟着那三千戚家軍一起出塞，來到了張垣，準備分潤一分戰功，為自己的前程鋪路。按他們的想法，明軍取得如此大捷，只怕早就嚇破了韃靼人的膽子，逃都來不及了，只要明軍出兵，攻取興和易如反掌，這份戰功十分穩當，一點風險都沒有，不搶著來就傻了！
可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韃靼人不僅沒給嚇破膽子，反倒出動兩萬鐵騎，直奔興和而來，差點沒把他們給嚇尿。
「龍公公，如今敵軍大兵壓境，形勢嚴峻，我軍必須立即撤退！」中軍帳里，御使王暉義正辭嚴的說。
龍岩峰昨晚去打獵了，鬧騰到深夜才回來，明顯沒有睡足，一窩眼屎兩個黑眼圈，活脫脫一個大熊貓。他聳拉着腦袋，有些費勁的睜開眼睛，打着哈欠問：「你誰呀？」
王暉瞪圓眼睛，差點沒讓他氣抽過去。不是他脾氣不好，換作是你在情況緊急之下提出建議，結果上頭壓根就不認識你，你氣不氣？更何況龍岩峰還不是王暉的上司，只是個小小的宦官，居然壓根不把王大御使放在眼裏，真是豈有此理！
戚金見勢不妙，附到龍岩峰耳邊小聲說：「這是皇上派來督戰的御使，王暉王大人。」
龍岩峰一臉懵逼：「御使？御使是個什麼官？管什麼的？」
戚金說：「御使……怎麼說呢，就是起個監督百官和地方事務之責，只有監督之權，並無實際職權。」
龍岩峰越發不解了：「既然他什麼都管不著，那他跑到這裏來干鳥啊？」
戚金：「……」
這話你讓我怎麼接？
王暉差點沒給氣吐血，他按捺不住了，怒喝：「龍公公，你不要欺人太甚！」
龍岩峰納悶了：「我欺你了吧？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你了？A眼？B眼？還是C眼？」
王暉：「……」
誰能幫他翻譯一下這個死太監說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一位四十來歲的文官沉聲說：「龍公公，你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還有點本事，聖眷正隆，有些年少輕狂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王大人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學富五車，你如此輕侮他，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龍岩峰翻了個白眼：「你又是哪個廟的蔥？」
那位仁兄一拱手：「老夫柳成龍……」
龍岩峰打斷：「也是御使？」
柳成龍臉黑了一下————當御使的滋味不好受啊，雖說可以懟天懟地懟空氣，但是沒有實權，待遇也差，更沒有多少撈錢的渠道，日子難過得很呢！他說：「是！」
龍岩峰咕噥：「真搞不懂皇上派這麼多御使過來幹嘛！有這份心還不如多給我派幾個能打的軍官過來，一個像韓旭洲那樣的百人將能打二十個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鳥人！」
柳成龍大怒：「龍公公，你！」
龍岩峰一眼瞪了過去：「吼什麼吼，欠抽是吧？」他對這些言官御使半點好感都欠奉，這些貨打去年他進貢嘉禾之瑞受寵后就開始跟他過不去，不時有幾個冒出來上奏說他來路不明，心術不正，只會弄些奇技淫巧之術……反正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應該亂棍打死。雖說萬曆只當他們在放屁，不予理會，但龍岩峰跟這幫鳥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現在對上了，當然不會有好臉色給他們看。
柳成龍給氣得想跳起來打人，王暉一把按住他，沉聲對龍岩峰說：「龍公公，現在可不是作口舌之爭的時候！韃靼可汗仆失兔親自帶領兩萬鐵騎奔赴興和，最遲明天就會抵達張垣，形勢萬分危急，我軍應立即退往宣化，憑藉宣化堅城抵抗，否則必將全軍覆沒！」
龍岩峰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退？眼下佔上風的是我軍啊，被暴打了一頓損失慘重的是韃靼啊，現在人家還啥都沒幹，只是出動了兩萬人馬就把你們嚇得要連滾帶爬的撤退了？就你們這膽量，也配當監軍？」
王暉給氣得面色鐵青，怒喝：「姓龍的，老夫憂心戰事，好言相勸，你不要不知好歹！」
龍岩峰不屑的撇撇嘴，說：「得了，收起你的好言，不需要！」扭頭問在場的將領：「韃靼增兵兩萬，來勢洶洶，你們怕不怕？」
駱尚志撫掌大笑：「怕他個鳥啊！鷂兒嶺大戰他們兩萬人伏擊我們幾千尚且讓我們給打得大敗了，現在又來兩萬，擺明就是送菜！」
吳惟忠用力點頭：「是極是極，打從戚帥調任廣東總兵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怎麼活動過了，鷂兒嶺那一戰打得不夠過癮，現在韃靼可汗親征，正好讓他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
王必迪說：「你們算好了，洋河畔、鷂兒嶺兩戰皆捷，出盡了風頭，可憐我們只是運了趟糧草，跟韃靼人打了個遭遇戰，寸功未立呢，這次韃靼大軍主動找上門，說什麼也要打個痛快！」
柳成龍怒喝：「你們————」
他剛開口，聲音就讓杜松的大嗓門給淹沒了：「其實韃靼騎兵也沒什麼可怕的，他們的具裝重騎比較難對付，但是普通的騎兵好打得很，我們只需要一個衝鋒就能將他們擊垮！這樣的軟柿子有什麼好怕的？打就是了！」
楊思遠不大相信：「真的只需要一個衝鋒就能將他們衝垮？」
楊爽說：「也不一定啦，有時候需要兩次衝鋒，畢竟不是所有韃靼騎兵都那麼弱雞的。」
楊思遠揮了一下拳頭：「這樣啊……我試試！」
韓旭洲說：「我也想試試！」他花了幾天時間，用拳頭打服了胸甲騎兵旅一個百人中隊，順利的當上了中隊長，聽說胸甲騎兵衝鋒這麼厲害，當然要找個對象試試啦，而韃靼騎兵胖瘦長短剛好合適，就他們了！
這幫戰爭狂人立即湊到一塊，熱情洋溢的討論起跟韃靼騎兵交手的心得和戰術技巧，完全當那一眾文官是隱形的。
王暉、柳成龍等一眾文官差點沒氣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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