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難之時

危難之時

狐鳴聲響徹夜空,在凡人百姓聽來猶如催命的符咒,他們立刻強忍了恐懼,顫抖著、無聲地在夜色中奔逃。

銀狐們立刻聚集到離疆身邊,一言不發,跟著他往北趕去。

離疆看見了夜色中越來越近的敵人的身影,他眯起雙眼,表情冷肅——長生咒竟然落入了那個凡人手中!

當初為了逼雲河放棄王位和長生咒,所以自己和族人都不能出現在他面前,否則自己絕對不會讓族中的秘術被凡人取得!而九位分別掌握著長生咒秘術的長老,已經有三位死於向雲河告密的途中,還有一位在那場「滅族屠殺」中被誤殺,長生咒的秘術算是失傳了。

不過,就算長生咒被凡人掌握又如何?!以銀狐族如今的戰鬥力,所過之處無人能擋,除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凡人!

現在眾人離那個凡人更近了,有族人運起靈力想要發動攻擊,卻見那個凡人回頭對眾人微微一笑,她舉起小菀輕輕晃了晃,於是無人敢出手。

那個凡人女子的容貌在以美色著稱的狐族看來並不驚艷,然而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堅毅和仇恨,讓不少銀狐為之折服。

眼看就要追上她,而前方不遠處有許多凡人大叫著四散潰逃,離疆雙眉一皺,當先躍起、化出人形,將彎刀對著凡人們斬下,所有銀狐紛紛效仿。

一個個高大矯健的戰士如冥界的冥使一般從半空降下,肅殺的刀光照亮了凡人們前方的路,凡人們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轟——

紅光沒過了銀白色光芒,鐵寧玉再次撐起一個結界,擋住了就要落在凡人之間的銀狐們,而她自己降落在地,逆著失控的凡人,隨手抓起一個年輕人,大聲說道:「知道神武門在哪裡么?」

那個年輕人被這麼一抓,就與家人走散了,他不由面色死白,掙扎片刻,扭頭就看見銀狐們又恢復了原形,正在結界外徘徊,一雙雙狹長深邃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和這個女子。

「知道神武門在哪裡么?那是你們的活路!」鐵寧玉壓低聲音再次問道,由於不敢停下靈力,她臉上儘是狠厲的神色。

「知、知道……」年輕人被鐵寧玉看得渾身冰冷。

「盡你所能去通知神武門的明提掌門,我要把這群狐妖引到他們那裡,請他們提前布置陷阱迎戰銀狐族!記住,要快,不能讓狐妖知道你的目的!我會在這裡拖住他們!」鐵寧玉的目光彷彿要把對方看穿一般。

「一定、不負所望!」年輕人說著,臉上的懼色消失,換上了視死如歸的神情,拔腿就往北趕去。

鐵寧玉轉身,再次對上了狐王的目光。

「凡人,不要做卑鄙的事,放了小菀!」離疆的狐身比鐵寧玉還要高,他俯視著她,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對付你們,只能用卑鄙的手段!要我放了她,除非你們承諾不再殘殺凡人!」鐵寧玉鼓足了中氣說道,氣勢絲毫不弱於離疆。

「呵……」離疆冷笑一聲,所有人齊齊沖向了結界,結界轟然破碎!

鐵寧玉早已料到這個結果,轉身就走,同時硃砂劍挽起無數個劍花,她在轉瞬之內使出了九重劍法和劫渡劍法。

這兩套劍法雖然是姬雲境所創,不主殺伐,然而此時此刻被鐵寧玉使出,卻狠辣無比,將最先衝上來的銀狐們傷得不輕,只有離疆等最強的幾人及時停住腳步,才堪堪躲過了這一擊!

而她自己幾乎要虛脫,虧得有乾坤玉在手,她才能勉強支撐著,讓對手看不出自己的虛弱。

離疆低低地怒吼一聲,弓起身子彈了出去,繼續去追擊鐵寧玉。

那個人,是銀狐族血洗凡間的障礙!

偏偏她不老不死!

凡人!你們、都該被千刀萬剮,以償還你們欠我族的血債!

**

聽著遠處凡人的慘叫聲越來越近,雲河的臉色幾近蒼白,那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像是利劍刺在他的胸口,他不禁握緊了雙拳。

他迫切地想見到族人,想要問清楚他們欺騙自己的理由,但是他隱約間似乎知道了答案,便有些期待不要見到他們。

他虛弱地盤腿懸在結界中,赤焱、青眉、花神、紫藤、花潮正護著他往那邊趕去。

很快就要見到他們了……

到時自己會是怎樣的心情?

族人又會是怎樣面對自己?

一片紅光照耀了天地,他停止了思索,怔怔看著紅色的夜空。

那是……鐵寧玉?

一瞬之間,他的腦海空白了,心中唯一的希望是那片紅光只是幻覺,鐵寧玉不在那裡。

「鐵姑娘!」花神驚呼一聲,「我們快去看看!」

赤焱卻放慢了腳步,說道:「如果是鐵寧玉在那裡,一定聚集了最多的銀狐。」他將危險點到即止,就扭頭去看雲河的神色。

「我要去見他們。」雲河面色上恢復了平靜,心中卻氣血翻湧,「他們應當不至於對我們下殺手,我們不會有危險。」

幾人便加快腳步趕了過去,而紅光忽隱忽現,雲河和花神的心也隨著起伏不定,青眉和花潮也為鐵寧玉擔憂不已。

紅光越來越近了,他們遇見了許多往北奔逃的凡人。大多數人在慌亂中看見赤焱等人不同尋常的相貌,紛紛逃離開去。

「幫幫我,幫幫我……去神武門、幫我帶話……」一個青年已累得揮汗如雨,盲目地抓著從自己身邊經過的人們,然而沒有人願意停下逃亡的腳步,大多數人甩開他的手,有的還謾罵幾句,徑自上路了。

「幫幫我啊……那是在幫你們自己……」青年似乎力竭,踉蹌著跪倒在了地上。

雲河聞言,讓幾人向著那青年走去。

那青年看見了幾人,見他們相貌非同尋常,眼中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流露出了喜悅來,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快去、神武門……請他們、提前、布置陷阱、捉拿狐妖……」不等幾人走近,也來不及確認幾人的身份,他就高聲對幾人說道,完全忘了鐵寧玉的告誡。

雲河已經猜到了出此計劃的人,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問道:「是誰讓你去的神武門?」

青年在地上換成了坐姿,大口喘著氣,竭力描述起來:「一個、女、女人,穿著男裝,在對抗狐妖……她手上拎著一、一隻狐妖!」

幾人明白了青年是鐵寧玉派去神武門的。

赤焱和青眉對視一眼,青眉對雲河說道:「我們應儘快去神武門通報這件事,好讓神武門早做準備,鐵姑娘就能儘快想辦法脫身與我們匯合了。」

「不行!」雲河與花神同時脫口而出。

雲河說道:「你們立刻去神武門,我去見我的族人,或許能暫時拖住他們,鐵寧玉一個人怕是難以阻攔他們的腳步。」

「帶上我!我能讓他們立刻四腳朝天睡上三天三夜!」花神自告奮勇道。

「可是……」赤焱將雙拳握了又握,他想對雲河說「你的族人既然那樣設計你,你的出現根本不可能讓他們停止殺戮!」然而他擔心說出那樣的話,剛清醒過來的雲河會承受不住,只得說道,「你的傷還沒有恢復,過去見你的族人只會拖累鐵寧玉!」

雲河沉默了,他明白個中利害,心裡只有一陣一陣的鈍痛,既為族人所做的一切荒唐而瘋狂的舉動不值,也為鐵寧玉的安危而深感擔憂。

「雲河,你要知道,一旦你出現,鐵姑娘一定會首先保證你的安全,到時候你們不但無法阻止你的族人,還有可能會被他們擒住。」青眉一臉誠懇地說道。

眼看銀狐族和鐵寧玉的戰線往北退來,雲河心急如焚,說道:「不要再耽誤時間了,你們不用管我,快去神武門!我保證不會貿然送命!」

見雲河說得堅決,赤焱、青眉知道多說無益,只得用凝重的眼神與雲河告了別,兩人就匆忙往北趕去。

雲河正要與花神等人去助鐵寧玉抗敵,就聽花神說道:「方才青眉姑娘的話不無道理,你與紫藤、花潮先在這裡等候,我去幫鐵姑娘!」

不等雲河答話,花神已經如閃電般衝到了鐵寧玉身邊,讓鐵寧玉一怔。

「雲河怎麼樣了?」鐵寧玉忙回過神來,一邊揮起硃砂劍阻住了銀狐的進攻,一邊問道。

「他已經醒了,想要來幫你!」花神說著,突然衝到了鐵寧玉設下的結界的邊緣,伸出許多花枝,香氣向著結界外瀰漫開去。

銀狐們還在兇猛地衝擊著,聞到香氣后不由放慢了腳步。

鐵寧玉這才稍稍放鬆了警惕,回頭看去,只見蒼茫夜色中,雲河在結界的保護下,正一臉擔憂、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她心中一暖,舉起左手中的銀狐向著雲河搖了搖,示意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

遠遠地,雲河認出了那是白菀,心中一動,但他明白鐵寧玉只是拿她當作阻攔銀狐族屠殺凡人的籌碼而已,就對鐵寧玉點點頭。

「你們兩個……這時候還在眉來眼去的!真是……故意要氣死我么?」花神被兩人的眼神交流氣到,滿臉不悅地說道。

「躲開!」鐵寧玉突然躍起,硃砂擋住了衝破結界的一刀,「快走!我能擋住他們!你們在這裡只會拖累我!」她握緊了劍柄,一層紅色光芒如水波一般蕩漾開,再次形成結界,將前仆後繼衝來的銀狐們阻擋在了外面。

「該死,他們竟然沒有被麻暈?!」花神咒罵著,一時不知所措。

「所以,快離開!」鐵寧玉高聲說道。

雲河將鐵寧玉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而看見族人們紅著眼瘋狂地撞擊結界的樣子,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出現只是徒勞,此時自己連說話都困難,只會連累鐵寧玉,他便對鐵寧玉默默點點頭,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安全。

花神退了回來,忙帶上雲河往北退去,好讓鐵寧玉專心抗敵。

兩人都懷著深深的擔憂,在鐵寧玉最後一瞥中離去了。

如果此時,自己還能運起一絲靈力,定不會讓她孤身一人在黑夜裡阻擋自己的族人!

雲河在結界里無奈而心痛地閉上了雙眼,腦海中映出了鐵寧玉的身影,而那隻小小的銀狐,被他刻意地淡去了。

*

雪侖山上嚴寒無比,大殿內只點了幾隻火盆供照明用。

威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對著滿堂衣衫單薄的門人大聲述說著自己在山下的經歷,說到激動處就連連用手掌拍打一旁的案幾,引得他身後的弟子們心裡發慌——每次他將案幾拍入地磚中,都要這些弟子們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拔出來,而神武門注重苦行,對身外之物從不講究,因此地上還留著之前許多次的坑洞,密密麻麻,讓其中一個弟子看了頭暈眼花。

威赫聲如雷霆,說得繪聲繪色,明提和慈懷只是面色平靜地聽著。

「報告掌門、二位長老,有幾個妖族衝上了雪侖山,說有要緊的事要見掌門和長老!」一個弟子突然沖入堂內,朗聲稟報道。

威赫激動得再次拍在了案几上,吼道:「難道是魔族要來了?!」他身後的弟子們忙移開目光,不忍去看深深陷入了地磚中的案幾腿。

慈眉善目的明提換上了嚴肅的神色,起身道:「快請。」

眾人見了掌門如此神色,知道必有大事發生,就一片肅然。

轉眼就有六人來到了殿上,正是雲河與花神等一行人,他們與明提等人簡單地點頭行了禮。

明提請眾人入座,眾人連日奔波,也不推辭,立刻坐下了。

雲河開門見山道:「明提掌門,我的族人正在慕江以南對凡人百姓展開屠殺,我暫時無力阻止他們。光華門鐵寧玉正在全力將他們引到貴派,懇請貴派協助我們制住我的族人,雲河感激不盡。」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靜默,神武門門規森嚴,弟子們定力極強,沒有作出過多的反應,只有威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大吼一聲:「什麼?!有狐妖在殺人?!」

明提溫聲道:「狐王說哪裡話,銀狐屠殺百姓,弊派捉拿它們是理所應當的,狐王不用道謝。老夫與威赫這就帶弊派弟子下山布置陣法,慈懷前去接應鐵姑娘,務必要將銀狐一族引來,以免更多無辜百姓遭難。」

「不行!老子要去會一會那群狐妖!」威赫高喊著拍了拍案幾。

「你行事魯莽,莫要去壞了鐵姑娘的計劃。銀狐族作亂,實在是出乎老夫的預料,去歸墟海攔截魔族一事只能滯后,帝都皇權空虛,恐怕還會有戰禍發生。這天下,果真要大亂了……」明提感嘆著,望向憤憤不平的威赫,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與銀狐族這一役至關重要,須速戰速決且只能勝不能敗,此後才能迎戰魔族。」

「哦,知道了!」威赫懨懨地說著,先帶上弟子們往山下趕去了。

明提又向玄虛道:「玄虛,你腳程快,即刻帶弟子去通知各門派,請他們就近收留逃亡的百姓。帝都生變,各地駐軍怕是無暇庇護百姓了,須得各大門派同心協力,才能保住凡界。」

玄虛領命而去。

雲河聞言,面色一沉,心中更為族人的瘋狂作亂而愧疚起來。

明提就將明闕城的突變與雲河等人簡單說了,幾人更是大驚——當今皇帝手中的軍隊何其強悍殘酷,大軍倒向魔族后,凡界要對抗魔族便會更加艱難!

「所以要儘快平息我族之亂,等抓獲我的族人之後,我會儘力說服他們一同去歸墟海!如今這樣的局面,都怪我失察,沒能約束住族人!」雲河冷冷說著,心中激蕩不已,此時他恨不得回到當年稱王的那一刻,殺死那個仁政愛民的自己,再用鐵血手腕將族人馴服!他不要當族人的朋友,他要成為他們真正的王者!

想到這裡,他發現自己的心正在慢慢變得堅硬起來,那就讓過去那個優柔寡斷的自己死去吧!

安排完畢后,明提說道:「幾位不辭辛勞遠道而來,就先在弊派安頓下來,若有需要幾位相助的地方,老夫就不客氣了。」

雲河點頭道:「應該的,明提掌門儘管開口就是,等我們恢復了,定會立即下山與貴派一同捉拿我族人。」

花神等人和赤焱見明提平易近人、對他們禮節周到,頓時對神武門好感大增。

青眉則因為神武門與羅浮山同出於一脈,在她眼中神武門就變得格外親切。

這時有弟子領命前來帶幾人下去休息,明提就點頭與眾人告別,匆匆下山去了。

下山途中,明提又派了弟子去附近城鎮散發狐族作亂的消息,遣散百姓,無處可去的百姓可進入雪侖山避難。

不過雪侖群山山勢險峻、條件艱苦,而神武門所在的山巔則不是等閑之人能輕鬆登上的,山頂終年嚴寒,百姓們思忖再三,便決定自尋出路去了。

來到雪侖山腳下,明提與威赫帶領著九九八十一名最擅長布置陣法的弟子,當先圍成了一個巨大而奇異的符號,眾人低低地唱誦起來,一輪又一輪的金色光芒從眾人身上蕩漾開來,轉瞬就沒入土地。

眾人繼續低低地唱誦著,然而所有人的聲音似乎共鳴起來,越來越響亮,彷彿要達到天際。不斷有金色光芒在夜色中蕩漾開去,越來越綿長,很快就將雪侖山腳包圍住了。唱誦聲徐徐的,許久不停,那金光便如浪潮一般,慢慢湧上了群山,然後消失不見。

很快,八十一名弟子分成九隊,將雪侖山腳包圍起來。明提在原地盤腿而坐,雙手結印,又一波金光從雪侖山腳擴散開去,九隊弟子立即追隨著金光的邊緣,向九個方向散去,他們在行進途中不斷變幻陣型,向兩邊散發著靈力。從雪侖山巔望下去,一道道光芒交織成巨網,正向著雪侖山四周蔓延。

晨曦將夜色打破了,金光倏爾不見,那張巨網被埋入了地下,神武門眾人靜靜地撤回了山上,等待銀狐一族的到來。

**

鐵寧玉與狐族僵持許久,縱使自己身懷長生咒和乾坤玉,但一人難敵數百隻狐妖,她不得不盤腿坐下休息片刻。

「給我繞過去,把她包圍住!小心,她有長生咒,不要大意了!」離疆看著鐵寧玉把小小的銀狐放在了她身前的地上,不禁怒火中燒,齜牙下著命令。

鐵寧玉擔心被銀狐繞到自己身後,它們會散開去別處濫殺無辜,就將硃砂劍橫放在了膝上,拎起白菀冷冷說道:「不想要她的命了?」

離疆低吼一聲,微微弓起了身子表達自己的滿腔怒火。

族人見狀,忙停止了擴散的腳步,他們知道白菀在離疆心中的地位,所以絲毫不敢大意,唯恐惹怒了離疆,這個被血洗過一遍的狐族就會分崩離析,他們的復仇計劃便無法實現。

「銀狐,不要急,當初你們能不動聲色地策劃屠殺、欺騙雲河,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急躁?」鐵寧玉冷冷說著銀狐族的往事,心中卻恨不得將這些人都打得求生不能!

離疆點頭道:「能看出是我們策劃的這一切,看來你比那個懦夫要聰明。」

「那是因為他的心裡只有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族人!」鐵寧玉怒道。

「可我們的心裡只有殺盡凡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他自己選擇了那條路,我們只好把他拋棄了。」離疆說道。

手中的銀狐微微動了動,它睜開雙眼,烏溜溜的眼睛看向鐵寧玉的一刻,有殺意和仇恨一閃而過,緊接著流露出哀求而無助的眼神,她看看鐵寧玉,又看看離疆。

「小菀!」離疆急切地呼了一聲,便用恐嚇的目光盯著鐵寧玉。

鐵寧玉恨極了面前所有的銀狐,若不是它們,雲河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而這個被雲河魂牽夢繞著的白菀,分明在離疆心中也有著至關重要的位置,如果她曾出言阻攔離疆,銀狐族又怎會一步步走到如今?!在她的心裡,雲河的生命與凡人一樣不值一提吧?

鐵寧玉忽然笑了,看著離疆,一掌將白菀再次打暈了過去,起身說道:「想要屠殺我們凡人么?那就來吧,我會帶人來迎擊你們,將你們的刀都對準我吧!」說著,她轉身往後退去。

「追!」離疆怒道。

不等眾人起步,幾隻蒼老的銀狐上前,其中一隻說道:「小心前面有陷阱!那個凡人抓了白菀不是為了威脅我們停止屠殺,是為了引我們去某個地方再一網打盡!」

「九闕長老,多謝提醒。」離疆目不轉睛地盯著鐵寧玉帶著挑釁的表情後退,說道,「不前進怎麼能遇到我們遲早要面對的絆腳石呢?!都給我追!去看看是什麼人妄想殺我們,把他們送去冥界,凡人百姓就能任我們宰割了!」

所有銀狐精神一振,緊跟著離疆去追鐵寧玉。

鐵寧玉有意往西奔去,那個方向只剩下被銀狐屠殺過的空城,既能防止銀狐再次瘋狂屠殺,又能拖延去神武門的時間,而銀狐們迫切想要救回白菀,根本無法猜測鐵寧玉的心思,只能緊緊跟著。

不斷的奔波中,鐵寧玉始終運行著靈力,在乾坤玉的助力下,鐵寧玉的力量在慢慢增強,引誘銀狐族跟著自己已是遊刃有餘,而一旦周圍有凡人的蹤跡、銀狐們想要去追擊凡人,鐵寧玉還能有餘力出手阻止他們。

就這樣且戰且停,一天後,估摸著神武門已經準備妥當,鐵寧玉終於勢如破竹般衝破了緊跟在後的狐群,往東北方向衝去。

銀狐們被激怒了,一個個仰天大嘯著,卯足了全力追來,數百隻比人還高的巨獸一齊奔跑,大地都隆隆震顫起來。

鐵寧玉毫不擔心身後銀狐會攻擊自己,只是拎著白菀,看著越來越近的神武門,心中忐忑起來——

自己劫持白菀來神武門,究竟是對是錯?很快雲河就要與白菀見面了,他是會勃然大怒、痛斥白菀,還是會念及舊情、被白菀勸回到銀狐族中去?

雖然她明白雲河絕不會為虎作倀,但是以他對白菀的深情來看,他未嘗不會被說服……

想到這裡,她心亂如麻,但很快,她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而手中銀狐正好幽幽轉醒了過來。

白菀輕輕地開口了:「凡人,不要試圖用我來威脅我的族人,否則你手中握著的,隨時都會變成一具毫無價值的屍體!我不怕死,只要我族能殺光你們這些凡人,為我族死去的先輩們報仇,我什麼都可以不怕!」

鐵寧玉見白菀一副人畜無害的相貌,卻有著對凡人如此深的仇恨,她的心中閃過一陣厭惡,但面上仍掛上了淺笑,她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白菀。

白菀即使再不怕死,也被鐵寧玉看得毛骨悚然。

*

「放心,我帶你來,不是為了威脅你的族人,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鐵寧玉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好言說道。

銀狐弱小的身體顫了顫:「是……雲河么?」它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鐵寧玉的目光。

看見白菀的反應,鐵寧玉知道白菀對雲河仍是藕斷絲連。再想起兩人之間有著婚約,她不由替雲河的痴心錯付而暗恨不已。

她轉瞬就掩過了心中的想法,點頭道:「自從我與雲河相識,這麼久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為了去冥界救你們,他在西去的途中經歷了許多磨難,最後甚至自殺了,他差點為你們而死!現在你們現身的消息傳到了他那裡,我擔心他識破你們的陰謀,會一蹶不振、消沉下去,所以我想請你親口告訴他,你們的滅族計劃並不是為了欺騙他,而是有你們不得已的苦衷!」

銀狐甜甜地笑了起來,輕聲道:「你是想讓我用謊話去鼓舞他,激發他的士氣,然後他被你們利用,來對抗他至親的族人?」

鐵寧玉不由大怒,原來白菀對雲河是那麼不屑,那麼其他的銀狐呢?雲河在他們眼中真的那麼不堪么?假如讓雲河知道了他族人的態度,他一定會更加痛苦!

鐵寧玉的心不由痛了起來,然而為了不被白菀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她仍是平靜地說道:「他為你們付出了許多,你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一會兒你可以當面問他,再決定是否要按我說的做。」

「不用了,他為我們做的,我多少知道一些。」白菀淡淡說道,彷彿在說著一個與她毫不相關的人。

鐵寧玉心中怒氣更甚,她確認了雲河在白菀的心中確實是無足輕重。作為王者,雲河為欺騙他的族人們付出了一切,換來的卻是那樣風輕雲淡、理所當然的幾句話而已!

怎能不讓人憤怒?!

「所以,我會按你說的去做,因為他永遠是我的雲河哥哥、我的族人。」銀狐歪起腦袋看著鐵寧玉,微微一笑。

心機深沉的凡人女子忽地一怔,她從對方的話里聽出了危險的信號——白菀對雲河的感情,並非是自己方才所判斷出的不屑,她不會放棄雲河的,一定不會……

鐵寧玉回過神來,掩飾了心中的警覺,對白菀感激地一笑,心中卻決定到達神武門后暫時將白菀關押,以免她影響雲河療傷。

這一天一夜,神武門所有人都高度戒備,等待慈懷和鐵寧玉隨時歸來。明提不斷派弟子下山打探銀狐的方位,然而弟子們的回復都是無法找到銀狐的蹤跡,只有慈懷一行人匆匆趕了回來。

「怎麼回事,狐妖呢?!」威赫當先迎上去,大聲問道,「年輕人找不到狐妖還情有可原,怎麼你也沒找到?!」

慈懷搖頭道:「我們越過慕江趕到拉米城時,只找到附近有打鬥的痕迹,應當是銀狐族和鐵姑娘留下的,但是他們從那裡突然消失了一般,四周都沒有他們離開的痕迹。」

「會不會是用了御風術?!或者遁地術?鐵姑娘不會被狐妖抓住了吧?!」威赫說道。

明提沉默片刻,說道:「鐵姑娘既然敢以一人之力阻擋銀狐族,那她必然有不會被擒的辦法,她此時應當不會是被擒,她應當是往西重新踏上了被銀狐族屠殺過的城市!」

明提一語道破了眾人的疑惑,眾人立即明白了鐵寧玉的用心,紛紛點頭。

不多時果然有弟子來報,在西南方向看見鐵寧玉上了山,明提忙命弟子們下山布陣,便與威赫、慈懷一同來到山腰,便於觀察指揮。

鐵寧玉很快與眾人匯合了,正在這時,雲河帶著赤焱等人也趕了過來。

經過一天的休息,赤焱和青眉已恢復了大半元氣,而雲河的傷口在神武門弟子用靈力治療下也癒合了許多。長生和金鸞聽說了雲河的到來,都曾來見過他,但兩人都沒有過多打擾就離去了。

看見鐵寧玉風塵僕僕、月白的長袍上染了不少血跡,雲河忙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問道:「你還好么?先去休息吧。」這是他蘇醒過來后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她,心中的欣慰和溫暖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花神自認為速度夠快,卻慢了雲河一步,也就不再上前,在幾步外帶著花潮和紫藤停住了腳步。

鐵寧玉不動聲色地將身後藏著的銀狐晃了晃,威赫見了一把奪了過去。她見雲河狀態不錯,才放下心來,道:「我不用休息。銀狐族很快就會趕到這裡,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她的手被雲河握著,她能感覺到雲河在微微地顫抖著。

雲河這才想起鐵寧玉擁有長生咒,又有乾坤玉在手,她的身體不會有恙,便打消了心中的擔憂。

「嘖嘖嘖……」花神不高興地別過了臉去。

兩人這才發現握在一起的手,忙尷尬地放開了對方。

「雲河哥哥!雲河哥哥!」眾人將目光投向山下的時候,威赫身邊突然傳來了白菀的聲音。

雲河和鐵寧玉的心都是一緊,所有人同時望向了被威赫拎著的小銀狐。

「吵死了!你們殺了那麼多凡人,還指望雲河救你嗎?!」威赫對手中的銀狐說著,看了雲河一眼,就把銀狐塞進了一個弟子手中。

雲河明白威赫的意思,他擔心白菀在此時出言擾亂眾人抗敵,就冷冷地轉開目光不再看她。

「雲河哥哥!」白菀掙脫了神武門弟子,現出了少女模樣,不想沒有站穩,摔落在地。

赤焱眼疾手快,立即衝上去攔在了雲河和白菀之間,沉聲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語!這裡不需要你開口!」

雲河望了山下一眼,確定族人趕到這裡還需要一段時間,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便抬起右手示意赤焱不要阻攔白菀,他想知道白菀會有什麼說辭,而這是在與族人交戰前,自己重新了解族人的唯一機會。

赤焱不甘地退了下去。

神武門人正全神貫注留意著山下,鐵寧玉等人則望著雲河,除了紫藤和花潮,所有人的心都被雲河的每一步牽動著。

雲河居高臨下俯視著熱淚盈眶看向自己的少女,心中一陣陣地刺痛起來。

這就是自己當初見到小菀的模樣,楚楚可憐、柔弱無依,所以自己下定決心要保護她、保護所有族人不再遭受戰亂!

可是他們卻在背地裡謀划,趁著自己替族人去天界受刑之時,上演了一場屠殺來拋棄自己!

為了保護族人,自己可以不吝惜生命,可是自己的苦心竟被族人那樣踐踏,同樣被踐踏的,還有他們自己的性命和凡間的無辜百姓!

自己的族人,為什麼會如此冥頑不靈?!

憤怒和悲痛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燒著昔日的銀狐族之王。

鐵寧玉在一旁看著雲河的雙眼,她看見了雲河明白被欺騙后的悲哀、斬斷與白菀情絲的決絕、還有決定不惜一切對抗銀狐族的決心。

看見雲河沒有念及與白菀的舊情,她非但沒有慶幸,反而為他感到難過,她明白這是雲河在痛極了之後所做的選擇。

花神則看著雲河一步步走向白菀,心想鐵寧玉會不會因此而減少對雲河的愛慕之情。這樣一想,他反而有些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

赤焱和青眉對視了一眼,也為雲河的心情擔憂——兩人都沒有說出他們對銀狐族的猜測,但云河卻已經明白了一切,而他此時站在族人的對立面上,他所遭受的痛苦,他們或許可以理解,但是卻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喂,狐妖,你在幹什麼?!」威赫扭頭看見了雲河的舉動,大喊起來。

鐵寧玉忙走向威赫,拉著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山下去。

花神便帶著紫藤和花潮在鐵寧玉身後站定了,他還不忘伸長了耳朵聽雲河與白菀的對話。

「你有什麼想說的?」雲河向著白菀淡淡問道。

轉瞬間白菀就已經淚如雨下,啜泣道:「雲河哥哥,對不起……那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我很久都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雲河哥哥,是我的錯,我應該儘早去找到你……而不是放任離疆他們……雲河哥哥,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有阻止他們……」

雲河看著白菀哀求的神色,突然苦笑起來,說道:「小菀,自從我明白了你們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之後,現在的我,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我已經能分清是非了……那晚的事情過後,你的魂魄三番兩次來找我,明裡暗裡催促我西行解開長生咒,甚至把龍血珠一事也告訴了我……你是知道這個陰謀的……」

說到這裡,雲河忽然閉上雙眼,從青澤到六界山途中的許多疑惑突然迎刃而解,但此時不是想那些的時候,更重要的,是探出此時的銀狐族究竟有多強的力量。

於是他有意流露出悲傷的神情,說道:「我不明白的是,那一晚你們分明沒有死,為什麼能騙過我,而之後你幾次來見我,我都沒能發現你還活著?之後龍血珠也是被你們盜走的,你們竟能壓制住神龍的力量,躲過鮫人的追捕,最後安全到達了六界山?」

白菀見自己的第一步就被識破,便將族中的情況如實回答了,想要讓雲河知難而退、回到銀狐族中來:「因為自從你繼位以來,我們知道再這樣下去就會復仇無望,所以離疆在暗地裡組織了幾位長老和所有想要復仇的人,我們研習各種秘術、不斷修鍊力量,只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去找凡人復仇。我們不僅能對你隱瞞我們的生死,也能帶上任何力量強大的東西完全隱遁在凡間,這都是這些年來長老們潛心研究的成果。現在有許多族人能輕而易舉地吸收敵人的力量,所以,雲河哥哥,這一仗,你們是勝不了的……如果你願意回到我們中間來的話,我會想辦法說服離疆,讓他歸還王位……我們以後便心甘情願聽你驅遣。」

「小菀,百年前的大戰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如今的結局我想也是一樣。只要你們不停步,我就會站在這裡一直戰鬥下去,我們有乾坤玉、有長生咒,還有神武門上下一同對抗你們,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白菀忽然淺淺地笑了起來,帶著眼中的淚光,顯得盈盈動人。

若是以前,雲河會心疼不已,但現在他只覺得心中一沉,而接下來白菀的話印證了他心中不祥的預感——

「雲河哥哥,我們已經能破解凡間一切的術法,你忘了,長老們都是經歷過那一戰的啊……」說著,白菀扭頭看向了雪侖山下,白雪在她的淚光中彷彿化作了武器的寒光。

「你!」赤焱憤怒地一步上前,不是因為銀狐一族即將在這一戰中佔盡優勢,而是因為他覺得白菀的話會再次刺痛雲河。

雲河卻只是抬手制止了赤焱,對所有人說道:「他們來了。」

「在哪裡?!」威赫暴跳起來,摩拳擦掌四處張望著。

明提、鐵寧玉都神色嚴肅地對雲河點點頭,他們已經感受到了正在接近的強大力量。

「哪裡有什麼狐妖?!」威赫用雙眼沒能看見銀狐的蹤跡,用靈力也無法感受到它們,就對白菀吼道,「你妖言惑眾嚇唬我們?!爺爺我不吃你這套!」他正要一掌劈向白菀,被明提攔住了。

幾乎在同時,雪侖山震顫起來,明提帶人設下的近百里的埋伏轟然拔地而起,一張巨大的金網浮現在了半空中,無數銀光幻化成彎刀將金網割碎。

除了得意地笑著的白菀,雪侖山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山下,數十隻巨大的銀狐正緩緩走來,有神武門的弟子接連不斷沖了上去,都被他們輕易殺死。

正中央那隻更加巨大的銀狐,用它那雙血色的雙眼看向了雲河。

先後兩任銀狐之王的目光如刀鋒相擊,頓時天地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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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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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難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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