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之圍

銀狐之圍

雲河臉色嚴肅,與鐵寧玉、赤焱、青眉回到了大殿。

長生起身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身邊的言麓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長生注意身體,長生才緩緩坐回了椅子上。

雲河並不落座,環視眾人一眼,說道:「剛才我從白菀那裡得知,與我族人聯手欺騙我的那兩個神族,其實是為了騙取龍血珠!他們用這樣的辦法取得龍血珠,一定不是天界的意思,他們一定有所圖謀!」

鐵寧玉等人也沒有坐下,她想起在六界山上魑魅正要對赤焱動手,卻突然離去,而當時她沒有在意,之後才回想起來。她正要說話,卻被威赫搶先開了口。

「龍血珠?是個什麼東西?你怎麼能確定那兩個神族不是奉了天帝之命?」威赫嚯地起身問道。

明提聽了威赫的提問,暗暗點頭,陷入了沉思。

雲河說道:「神族在三界的權力之大,他們想要什麼,大可以一句話傳到金波海,讓海王獻上龍血珠便是,何必費那麼多周折——先是與我族人聯手假裝滅族,騙我放棄長生咒,然後引我去金波海見海王;在金波海也發生了一些變故,少帝和少君再次現身,卻沒有搶奪龍血珠,而是把我救了出來,說明他們不敢搶奪,而是要讓龍血珠名正言順地落到他們手裡,那樣才不會引起天界其他人的注意。」

「什麼?!」威赫有些不可置信,身後的弟子們也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竟有神族能作出那樣的事來。

鐵寧玉立即說道:「龍血珠應該在魑魅的手中。那天她大概是怨恨赤焱和青眉戳破了銀狐滅族的計謀,她懷恨在心,所以想要對赤焱下手。當時我沒有留意,但是我隱約能記得她突然離開了六界山。赤焱,你說是不是?」

赤焱回想起那日的險狀,當時自己已經力竭,眼看著妖后要來殺自己,他勉強接住了她的一擊,而後她忽然轉身離去,連花神都沒能阻止她的腳步,想來便是龍血珠突然有了異動,她不想被他們發現。

想到這裡,赤焱點頭對眾人道:「她應當是在雲河解除了長生咒之後,趁我們的注意力都在雲河身上時,向渡世神王要去了龍血珠。一開始我始終想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熱心地幫助雲河去六界山,還沿途設下不少妖獸阻攔我們,原來她是為了達成她自己的目的。」

青眉也怔怔說道:「原來是這樣……當時我就明白了是師父策劃了銀狐族的『滅族』,可是我沒有想到,師父是為了龍血珠……」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對質著,矛頭都轉向了魑魅,讓一旁聆聽的花神臉色沉了下來,他隱約覺得魑魅應該要辦一件人神共憤的大事,但是憑藉他的腦袋,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暗自懊惱不已,只希望自己哪天也能像雲河那樣,經歷一次「死亡」然後突然變了性格、腦袋開了竅,那樣做什麼事都能一眼看透,就不會時時刻刻都有一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了。

「說來說去,那個痴妹為什麼要騙龍血珠?龍血珠有什麼好的?其他的東西她不騙,偏偏要那個?難道她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樣,腦袋痴獃?」威赫不解地撓撓頭。

這也是眾人的疑問。

明提解釋道:「老夫記得曾有一本遠古經書記載,龍血珠內的神龍原本是天界的守護神,戰力遠非其他神族可比。只是不知為何,神族突然聯手將神龍制服,神龍應當在那一戰中受到了重創,從此神力大減,化成了龍血珠,機緣巧合,被金波海鮫人所得,從此成為了金波海的聖物。」

雲河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魑魅便是想要藉助龍血珠,去干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說著,他想起了魑魅曾對他說起的往事——

隻身赴魔界想要降服魔族,卻深陷其中;

引來別的神族救她,還差點讓他們陷在了魔界;

觸發天界眾怒,被天帝賜死,命運使然,她最終被妖皇救下。

而在凡間,她並沒有閑著,四處奔波得到了龍血珠;

在流花林釋放心魔,以引發凡間大亂。

這一切聯繫起來,讓雲河茅塞頓開:「她想要回到天界復仇!」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明提嘴唇緊抿,威赫暴跳如雷,一連幾掌將案幾拍碎了。

長生一直坐著靜靜聆聽眾人說話,此刻意識到了凡間局勢危如累卵,不由煞白了臉色,替眾生難過起來。秦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是禍躲不過呀……世事紛紜,每一天都會有人用紛爭來滿足自己的私慾的……」秦老師輕聲對長生說道。

鐵寧玉不禁環視了雲河、赤焱、青眉和花神一眼,自己心中也是一陣慌亂。

而花神更是被嚇得不輕:「傾歡這是在自掘墳墓啊!我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不行,我要去找她……是她害我被貶下凡界,我們又有多年交情,她多少會聽我的……」

鐵寧玉伸手將他攔住了,說道:「你去哪裡找她?你確定找到她后能說服她放棄她的計劃?她一步步走到現在,可見她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除非天界提前介入,否則沒有人能動搖她的決心吧。」

「那要怎樣才能阻止她?她要找天界復仇,一定會拉攏多方力量,到時候三界都要生靈塗炭啊!」花神驚覺自己竟能想到這麼多,不知該喜還是悲,自己最初愛戀的人竟然要淪落為想要毀天滅地的女魔頭?那麼之後自己暗戀過的一個個女子,包括鐵姑娘,都免不了這場劫難!

太可怕了……

雲河與明提對視一眼,兩人都看穿了彼此的想法,明提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將想法說出來。

雲河便朗聲道:「想要阻止她,只能打亂她的計劃。」

「她的計劃是什麼?」花神終於平靜下來,看向雲河問道,而鐵寧玉及時放下了阻攔他的手,讓他有些失落。

「就是我們現在所遭遇的和即將面對的。天下應該很快會大亂,我銀狐族與凡人之間會有一場大戰,帝都那邊會有一場皇權之爭,當戰火燃遍凡界的時候,魔族一定已經逃離了歸墟海,他們會回到大陸徵集力量。魑魅要做的,就是讓魔族積蓄足夠的力量,將他們引上天界!」

長生、赤焱、青眉等聽得憂心不已,沒想到他們所經歷的一場場變故,不過只是這一盤棋中微小的幾步而已,真正傾覆凡間的廝殺,或許就要開始……

鐵寧玉知道此事關係三界蒼生,頓時覺得在場所有人都肩負了重擔,她出言安慰道:「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這些戰亂,我們之前已經預見到了,也是我們正準備面對的,現在我們只不過是知道了魑魅的目的,那是最壞的一個結局。如果我們能一步步阻止這些戰亂的發生,想來魑魅應該會無計可施,最後放棄吧。」

一席話令在場的幾個年輕人信心倍增。

只有花神蒼白著臉,暗自搖頭道:「不一定吧……」

眾人總算從這個驚天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平靜了心情,開始商議起對抗銀狐族的事來。

明提將神武門的安排和盤托出,銀狐族既然能破解神武門的術法,明提打算直接用上威力最強的天神渡世,而神武門上下只有他一人會這一招。

他的提議立刻遭到了威赫和幾個護法的反對。

「掌門,您不久前在煉妖塔用上了天神渡世,已經傷得不輕,再用恐怕會……」玄濟說道。

明提微笑道:「不礙事。若是老夫不用這一招,諸位就要去衝鋒陷陣了,用與不用,都有人會受傷。不如趁早用出天神渡世,比走投無路時匆忙用出要好。」

雲河等人無不在心中敬佩明提。

這位鬚髮花白的神武門掌門人已年近古稀,許多凡人到了這個年紀,大多都會選擇頤養天年,他卻勇往直前,面對災難也毫不畏懼、毫無怨言,他不僅僅擁有著不懼生死的勇氣,更有著對凡間眾生的無私的愛護。

鐵寧玉不禁向雲河看了一眼,又想起了姬雲境,在這方面,他們兩人與明提掌門是一樣的。

而青眉想到了那個光頭灰袍的身影,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應該也在為了這一場劫難而四處奔波吧?

「掌門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能落後!我帶領弟子們與狐妖貼身搏鬥,到時候掌門用出天神渡世,一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威赫大義凜然地說道。

鐵寧玉解下腰間的玉佩,雙手奉到了明提面前,說道:「明提掌門、威赫長老,這是我鐵家祖傳的至寶乾坤玉,運行靈力時將它握在掌心,能令靈力大增。」

明提並不客套,感激道:「多謝鐵姑娘,待老夫與威赫長老使用完后,立即將乾坤玉傳於諸位。」

眾人點頭。

雲河將赤焱和青眉也安排了一番,三人與鐵寧玉一起,再加上慈懷,分別負責在雪侖山四個方向捉拿銀狐。

花神則仍與先前一樣,和花潮、紫藤一起在地面減緩銀狐的腳步,必要的時候設立柵欄困住銀狐們。現在他有些後悔讓族人們都留在了勝天國境那邊,若是全族人都在這裡,定能讓所有銀狐都摔個狗吃屎,哪裡還用得著神武門人和鐵寧玉他們上陣拼殺。

這時長生提議讓鹿族加入戰鬥,眾人仍是不同意,最後為了不讓長生難過,明提提出讓鹿族在山腰某處埋伏,以便擒拿突出重圍的敵人。

一切安排妥當時,殿外突然響起了向大海的聲音:「哼,你們自顧自安排,忘了我了是不是?!你們看不起我是不是?!」

*

咚!咚!咚咚!

警示著銀狐族開始衝鋒的鼓聲忽然響起,劃破了沉寂,空氣都隨著震顫起來。

鼓聲在平日的雪侖山上是提醒夜幕降臨、結束一天苦行的信號,平緩而均勻的鼓點能將雪侖山下百姓的心都平靜下來,於是家家戶戶點起燈火,溫馨的氣氛在夜晚瀰漫開來。

此時的鼓聲卻時高時低,短促而緊張,像是將銀狐們的腳步放大了無數倍一般,在雪侖山周圍的空城裡傳開,更令雪侖山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根據銀狐族之前的分佈,神武門便將弟子們均勻安排在了雪侖山的四周,勉強形成了一圈防護。

「跟著我,沖!擋住狐妖,能殺就殺,不要留情!」威赫大吼著,一馬當先沖了下去。

銀色的巨大狐狸和黑衣的神武門弟子們分別形成兩個圈,正在快速而整齊地相互靠攏,殺氣磅礴。

威赫面對的是狐王離疆身邊的幾個長老,而在離疆正對面,神武門弟子有意留出了一個缺口,好讓離疆突出重圍后出其不意地迎上更多的攻擊。

威赫並不像神武門的其他人,他的七情六慾從未斬斷,此時他的心中滿是對銀狐族的憤恨,並不是出於銀狐族對神武門弟子造成的殺傷,而是為它們已經殺死或即將殺死的那些凡人而憤怒!

「殺!」威赫低吼一聲,便將手中的長棍揮舞起來,獵獵生風。

所有神武門弟子都配上了長棍,而非鐵制兵器,在這種時候,明提仍舊不希望自己門下的弟子們造下不必要的殺孽。這讓威赫急得大罵,而明提的解釋是,這麼粗的長棍,在神武門弟子手中揮舞起來,和刀劍的威力相差無幾。

威赫這才滿意地停止了抱怨。

雙方即將衝殺在一起,滿是砂石的地面上突然繁花密布,是花神在竭力阻攔銀狐們的腳步。

「不對!不對!」花神忽然從銀狐群中懸了起來,披風上的花枝仍不斷伸往地下去阻絆銀狐,「除了這裡,其他方向都沒有敵人!沒有敵人!其他銀狐去了哪裡?!」

他的聲音淹沒在了雙方的喊殺聲中,除了威赫等人直面的這個方向有少許銀狐沒能掙脫他的花枝而摔倒,其他方向的銀狐絲毫不受干擾——那分明只是銀狐們用靈力幻化出來的假象!可是自己竟然沒能察覺到!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太過笨拙了吧?

威赫等人沒有聽見花神的高呼,持著與手腕差不多粗細的長棍與銀狐打了個照面,他沒有被銀狐充滿殺氣的眼神震懾住,而是狂暴地揮起了長棍。

在所有弟子們一齊發出視死如歸的高喊聲中,他以為黑色的戰圈能將白色淹沒,可他沒有想到,一股他想都不敢想的巨大力量直撲而來,他看不見的巨掌將他撂倒在地,那股力量如洪水一般從他身上碾壓過去,他體內的靈力正在被慢慢抽去。他這才知道,洪流來時,河底的細沙是無法決定自己的去留的。

他身邊的弟子們都默默倒下了。

沒想到第一道防線這麼輕易地就被突破了,而他們的力量都在被抽離……

「都到這邊來!」花神向著其他人高呼一聲,不知道他們能否聽見。他直直衝向倒地不起的威赫,這時總算察覺到了有無數銀狐正隱身從他身邊衝過去。

長滿刺的花枝像從天而降的幕布一般結成柵欄,倏地立在了隱形的銀狐們前進的道路上,暫時減緩了它們衝鋒的腳步。

有的銀狐因為沖勢太猛、來不及停下腳步,直直撞在柵欄上,渾身是傷,而身後的銀狐還來不及停下來,將它們再次撞了上去。

而花神沖向威赫,無數花枝向著他身邊甩出,想要保護住威赫。

銀狐們立即往兩邊散去,繞過了威赫和花神的柵欄,沖向第二道防線。

花神救起了威赫,見他已經昏迷不醒,就用花枝將他送到了最後一道防線內。

雲河、鐵寧玉等人這才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銀狐們緩緩現出了身形,沖向了正要使用天神渡世的明提。

雲河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族人們已經能將分影術用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連方才他準備在原地迎戰時都沒能發現,若不是這邊動靜實在太大,他一時間很難察覺真正的敵人在哪個方位。

「保護掌門!」慈懷高呼一聲,弟子們紛紛在明提身邊擺下陣型,試圖阻擋銀狐的進攻。

雲河等人不斷撐起結界,但是此刻與鐵寧玉孤身一人將它們引來神武門時不同,現在白菀不在身邊,銀狐們沒有了忌憚,衝鋒起來就像是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一次次地攻破結界。

花神、紫藤和花潮在地面努力地阻攔著,他們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布起遍地藤蔓,銀狐們卻蹄下生風,直接從地面上掠了過去。

「沒有辦法了,只能那樣了!」花潮提醒紫藤道。

不斷釋放著臭氣的藤蔓往銀狐們臉上打去,銀狐們咬住了牙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花神接連不斷地設下重重柵欄,然而轉瞬就被離疆和幾位長老用靈力打破。

銀狐們的靈力轉眼就衝破了慈懷等人的陣型,還沒等明提使出天神渡世,明提便被擊倒在地。

雙方徹底廝殺在了一起,即使兩方人數相當,但是銀狐擁有著龐大的體型、更高強的靈力和許多匪夷所思的秘術,神武門弟子幾個戰一個都未必能勝,一時間雪侖山上慘烈異常,而掌門和兩位長老都已經負了重傷。

花神幾人改變了戰術,他們合力用所有的藤蔓纏住某隻銀狐,想要將它制服,然而更多的銀狐前來圍攻,他們連忙分散開各自戰鬥,如此幾次,戰績微弱,施毒也不見效果。

雲河、鐵寧玉、赤焱、青眉本想直奔離疆,來個擒賊先擒王,然而離疆且戰且退,將幾人深深地引入了銀狐的戰圈。

血戰中,鐵寧玉發現沒有一人在乎離疆的生死,便對幾人道:「擒王不管用!我們還是見一個殺一個!」

雲河一怔,這是他與自己的族人對抗以來第一次聽見「殺」字,然而看著神武門弟子一個個倒在了血泊里,有的弟子在努力保護已經暈厥的明提和慈懷,要將他們抬到安全的地方,花神他們即將力竭,雲河終於感到了恐懼——

他恐懼如果不能攔住銀狐的腳步,此後凡間的戰亂就會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難以阻擋,最後讓魑魅達成了心愿,而她帶領魔族向天界復仇成功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不敢去想象。

想到這裡,他對鐵寧玉高聲吼道:「寧玉,快!」

廝殺的血霧中,風從他身後吹來,吹起他的白衣和長發,將他的聲音更快地吹到了鐵寧玉的耳中。

「什麼?!」鐵寧玉正在往離疆那邊衝殺過去,一時沒來得及反應雲河的話。

「快!」雲河被幾個族人圍攻,他用儘力氣吼道。

「呵呵,曾經的王,你早該去死了!」一隻銀狐向雲河衝來。

他認出了對方在族中只是個平民,也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憤恨。連那樣一個很少接觸自己的平民都如此憎恨自己,那麼離疆他們,該對自己恨得多刻骨銘心?

他來不及感傷,雙手中的彎刀一轉,「鐺」地擋住了對方的攻擊。

「我不會死,直到你們放棄為止!」雲河冷冷說著,手臂一揮,將對方甩了出去,轉身迎上了其他族人。

然而他能用餘光看見,族人們正在踏著神武門弟子的屍骨,一步步地往上推進。

他的心痛得厲害,那一張張至死都帶著堅毅表情的凡人的臉,像是化作了那一晚被天神們殺死的族人。

分明都是生命,為什麼要這樣殘殺不止?!

「叛徒!敗類!」又一個銀狐族的戰士對上了雲河,他大聲咒罵道。

雲河覺得自己的靈力正被對方抽離,他想要將對方甩開,然而已經無能為力。

「叮鈴——叮鈴——」

漫山的廝殺聲中,突然響起了清脆的一聲鈴響,一時間,滿山靜謐。

鐵寧玉雙臂張開,一隻銅鈴懸在她的上方,在她靈力的推動下,越升越高。

山風吹起銅鈴不斷作響,霎時間所有妖族頭疼欲裂,彷彿都要魂飛魄散一般。

鐵寧玉看著雲河胸前突然滲出了鮮血,自己心中也劇痛不已,一時間眼淚溢了出來,她卻只是咬著牙,用靈力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奪魂鈴。

赤焱、青眉、花潮、紫藤、面前的銀狐,還有身後埋伏著的鹿族,頓時都陷入了死亡和痛苦的邊緣。

這是雲河的提議。當時在大殿上,向大海在金鸞的攙扶下來到了眾人中間。

「我也要去殺狐妖!」向大海對眾人高聲道。

「向先生,你多日未進食,身體尚未恢復,不如先休息一陣,與銀狐族的戰事絕非一役能定勝負,日後向先生還有機會上陣。」明提勸道。

「要是你們第一仗就敗了,還哪來的日後?!別看我現在身子虛,但光憑著我這體型衝下去,殺不死狐妖也能撞死一兩個!」

金鸞見師叔好不容易擺脫了頹喪,又要往死路上走,卻不敢勸他。這時她察覺到雲河將目光向兩人投來,她的心突突直跳。

雲河看著向大海,道:「向前輩不妨將奪魂鈴借我們一用,這便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奪魂鈴?」金鸞掩口驚呼道,她想起雲河幾次敗在奪魂鈴下的情景,不由心有餘悸,「奪魂鈴太危險。師叔,不如……把天網教給大家吧……」

向大海有些沮喪地說道:「我還沒將天網練熟透,胳膊就被那狗賊東方涵給砍了!那次在煉妖塔做出的天網是假的,騙騙那狗賊而已!現在左臂要練出天網還需要一段時間!」說著,他對金鸞點點頭,示意她將奪魂鈴交給鐵寧玉。

金鸞低下頭,在眾人好奇的注視下將銅鈴交到了鐵寧玉手中。

「這奪魂鈴是我在密輪大雪山一帶遊歷時撿到的寶貝,一旦鈴聲響起,再強的妖族也能被制服,生不如死,這位狐王就曾在奪魂鈴上吃過虧。這次用來對付銀狐,一定能輕鬆把他們制服!」向大海對眾人解釋道。

明提沉默不語,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雲河,想要徵求在場幾位妖族的意見。

雲河望向赤焱和青眉,兩人遲疑片刻,點點頭。

他又望向長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曾經的自己擁有長生咒,尚且在奪魂鈴下備受折磨,而以長生的病體,不知道他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長生,不如你帶著鹿族先避一避,奪魂鈴在我們手中,我們只會勝,不會敗,你們不必參與進來。」在長生做出決定前,他忙說道。

「不妨事的,我們還是要在後方埋伏。我想,奪魂鈴還不至於讓我們妖族暴斃,否則的話,你們直接對著銀狐族搖一搖鈴鐺就勝券在握了嘛。」長生笑著說道。

鐵寧玉將銅鈴小心翼翼地收好,將眾人環視了一圈,鄭重地說道:「那麼我不到萬不得已,就不用奪魂鈴了,否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是得不償失的事。況且我們現在的布置,應當能傷到銀狐族的元氣,還不至於輕易用上奪魂鈴。」

眾人都點頭同意了。

**

沒想到現實的戰況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銀狐族竟然用分影術迷惑了眾人,而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處進行攻擊,直接突破了威赫和明提的兩重防線,之前眾人的部署全部被打亂。

在廝殺中,鐵寧玉才終於想起了奪魂鈴,片刻的權衡后,才狠下心來將它拋了上去。

此刻銀狐族正倒地掙扎,畢竟是靈力高強的種族,遠不同於已經昏迷不醒的花潮、紫藤、赤焱和青眉。

神武門弟子們默默上前,試探著他們是否真的被奪魂鈴制住了,在確定好后他們想要徒手將銀狐們打暈過去,卻發現銀狐們皮厚毛松,一掌打下去力氣早已散盡,一時間也找不出法子處理他們。

花神用花枝將銀狐們捆了,就一手一個抱起了恢復原身的花潮和紫藤,向著鐵寧玉飛來。他將雲河等人也聚集了過來,看著幾人恢復狐身痛苦的樣子,他不禁想象起了鹿族的慘狀,然而此刻他卻無法因為舊敵遭受痛苦而開心。

鐵寧玉手持硃砂劍,一步步向離疆走去。

鈴聲搖曳,離疆痛苦地緩緩掙扎著,一雙血紅色眼睛死死盯著鐵寧玉,彷彿隨時都能暴起殺人。

「鐺——」

奪魂鈴忽然被什麼擊中,發出一聲異響。

所有清醒著的人心中都是一驚。

*

這一聲撞擊后,奪魂鈴的聲音反而更加響亮、急促。

體力稍弱的銀狐忍不住低低地吼了起來,試圖以此來減輕痛苦,終於有人撐不住,痙攣著暈倒了過去。

而雲河再次感受到了死亡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劇痛之中他勉強保持著神智,抬頭看下方族人們的情況,大多數銀狐都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有離疆等最強的幾人還清醒著。

鐵寧玉正要在銀狐身邊設下結界,防止他們逃離,然而奪魂鈴又是「鐺」的一聲,餘音迴繞,讓雲河的神智也跟著蕩漾起來,很快就渙散了。

不知道長生他們怎麼樣了……

在失去知覺前,他這樣想著。

鐵寧玉終於警覺了起來——在遠處的某一個地方,有人想要摧毀奪魂鈴!雖然此時敲擊奪魂鈴發出的聲音能讓銀狐們更加痛苦,但是再這樣下去,雲河、青眉他們的性命恐怕也要不保!

她忙棄了離疆等人,飛到奪魂鈴邊上,用結界將它護住了,奪魂鈴總算回歸了平靜。她不敢放鬆,一邊保護著奪魂鈴,一邊用靈力搜尋著潛藏在附近的敵人。

想要摧毀奪魂鈴的人,會是誰?

魔族?他們已經從歸墟海逃離了?

魑魅?她想要造就一個亂世,來助她完成復仇計劃!

然而他們大可以直接搶奪奪魂鈴,而不必在遠處躲躲藏藏。

那麼便是妖族了!他們無法靠近奪魂鈴,只能躲在遠處用靈力偷襲,若是被他們如願,他們一定會加入銀狐族的陣營對抗神武門!

神武門弟子正對著銀狐們束手無策,幾個弟子火速上了山去取繩索。

花神擔憂地看了昏迷的花潮和紫藤一眼,遠遠地向鐵寧玉問道:「這什麼鈴再搖下去,我看有人要撐不住了,就沒有別的辦法對付那些銀狐了嗎?」

鐵寧玉也為己方昏迷的眾人憂心不已,她想要去制住離疆他們,卻怕遠處的敵人再次對奪魂鈴出手,她頓時一籌莫展。

正在這時,她發現有不少人正往雪侖山趕來,來者很快就走近了,不是別人,正是跟隨萬神山莊圍剿過狐族的那些遊俠。

「這些該死的狐妖,果然在這裡!看,是銀狐,果然是百年前屠遍凡間的銀狐!」一個壯年男子說著,舉劍運起靈力,一道劍光飛向了一隻銀狐。

「不要動手!」鐵寧玉一驚,然而眨眼間眾人紛紛使出了各自的殺招,還帶上了靈力。

所有人都知道,銀狐能吸取他人的力量為自己所用!這些人想要殺銀狐,實際上卻是在幫助它們!

神武門弟子經歷了一場血戰,竟也阻攔不及,那些遊俠還想出手,眾弟子努力想要將雙方格擋開。

「怎麼?這群銀狐一路屠殺來到你們神武門,你們不會還想保它們的性命吧?」一個長須中年遊俠對著神武門冷嘲熱諷起來,「也是,你們神武門向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只顧自己修鍊的縮頭烏龜,怎麼會知道這群狐妖犯下了何等罪孽!」

這句話讓其他遊俠們壯了壯膽,他們出手就對神武門人推推搡搡。

神武門弟子中有修為淺些的,早被這一番話惹怒了,想要與遊俠們動手,被師兄弟們用眼神阻止了,任遊俠們怎麼推搡,他們扎穩了馬步不肯讓開。

然而遊俠們出手更加不客氣,轉眼就傷了許多神武門弟子,一邊出口嘲諷著神武門人,一邊出手將恨意都撒在了銀狐們身上,所有銀狐似乎都不省人事了,遊俠們的刀劍更快地落下來。

「都住手!」鐵寧玉高喊一聲,再也顧不得保護奪魂鈴,落在了眾人之間,舉劍格開了其中幾人對銀狐的攻擊,說道,「它們會吸取我們的靈力!快離開這裡!」

「呵,這不是和那個狐妖形影不離的光華門弟子鐵寧玉嗎?怎麼,你不會是愛屋及烏,想保護這群銀狐吧?」有遊俠陰陽怪氣地說道。

鐵寧玉看清了眾人的臉,想起他們就是在白露城為虎作倀的那群人,現在卻又來到神武門作亂,她氣極反笑,不容對方說出更多難聽的話,對神武門弟子使了一個顏色,眾人會意,迅速退到了她的身後。

硃砂劍紅光大盛,遊俠們變了臉色,想起長生咒已經在鐵寧玉身上,頓時有些後悔再次招惹了鐵寧玉。

鐵寧玉還未動手,花神翩然趕到,將花枝塞在了每個遊俠的嘴裡,怒道:「叫你們嘴臭!給你們刷刷牙!」

遊俠們忙後退著想要擺脫花神,卻被花枝塞得噁心反胃,一個個作出了嘔吐狀,卻又吐不出來。

「吐什麼吐,老子還沒嫌你們噁心呢!」花神說著,自斷了花枝。

那些遊俠像是死裡逃生一般,吐掉了口中的花枝,轉身就要離去。

「當心!」突然,鐵寧玉看見一隻銀狐睜開了血紅的雙眼,而經過它身邊的遊俠像是被磁鐵吸住的鐵塊一般,兀自往銀狐身上靠去。

鐵寧玉和花神見勢不妙,同時向那遊俠衝去,神武門弟子們也急忙出手,然而所有遊俠幾乎無一倖免,都被銀狐們抓住了!

銀狐們原本已被奪魂鈴震得生不如死,沒想到突然來了這群遊俠為它們送上力量,便做起了瀕死反抗,一個個都吸起了遊俠的靈力,奪魂鈴對它們的影響似乎小了許多。

鐵寧玉、花神和眾弟子一有動作,銀狐們的眼神就冷下去,隨時要咬死口中的遊俠。

「救命!救……」離疆口中的青年絕望地喊著,聲音戛然而止。

離疆把屍體狠狠一甩,竟然帶著狠毒的目光,在鈴聲中緩緩站了起來,他身後十條巨大的銀色尾巴慢慢張開,輕輕擺動著。

鐵寧玉與花神急忙護著神武門弟子們退出了銀狐的陣地。

「十尾銀狐?!狐族不是最多只能修鍊出九尾么?!」有神武門弟子低呼了起來。

離疆弓起了身體,忍受著劇烈的痛苦,就向著奪魂鈴撲去!

鐵寧玉呼吸一窒,猛地轉身,靈力飛出,在離疆之前到達了奪魂鈴。

「鐺——」

這一聲鈴響沉悶而響亮,離疆和所有銀狐都猛地一顫,離疆直直跌落在地,翻滾著起了身,而鈴鐺的巨響讓他眼前一片黑暗,身體的每一寸都被擊碎了一般。

與所有妖族一樣痛苦的,還有鐵寧玉。她知道這一擊會帶給雲河他們多大的痛苦,但她別無選擇,火速回到了奪魂鈴邊上,她用靈力催動著奪魂鈴,奪魂鈴的聲音變得更加急促而清脆。

叮鐺——叮鐺——叮鐺——

所有銀狐再次掙紮起來,離疆皺眉弓身一步步後退。

神武門弟子們暫時忘卻了疲憊和傷痛,圍住巨大的銀狐,再次與它們貼身肉搏了起來,掙扎的銀狐胡亂揮舞著利爪,不少弟子被重傷。

鐵寧玉熱淚盈眶,不敢回頭看雲河、青眉他們的身影,更不敢想象此時戰鬥力不強的鹿族會是什麼樣的景象——銀狐的目標是凡人,長生分明可以帶著族人衝出去避難的,他們卻選擇了留下。

想到這裡,鐵寧玉更加不能停下手中的靈力,如果能制住銀狐族、破壞魑魅的第一步計劃,雲河他們就算是喪命於此,他們也一定毫無怨言!

花神看著鐵寧玉面色堅定而冷漠,不敢相信她居然願意以雲河的生命做賭注。他的心思再也無法放在銀狐上,轉身沖向了痛苦地蜷縮成一團的花潮和紫藤,將那兩團花葉抱在懷裡,用手輕輕地安撫起來。

比起這天下會不會大亂,此時他更在意自己這兩名屬下的性命,所以他心中全無去控制銀狐的想法,也想不到只有控制住了銀狐,鐵寧玉或許才會停下這催命一般的鈴聲。

雪侖山上的景象有些奇異,花神身後,雲河等妖族和明提、威赫、慈懷都昏睡著,而離疆身後的銀狐們正與神武門弟子做著虛弱的搏鬥,周圍滿地的屍體襯得所有人臉上的神情異常悲涼。

嘭!

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道強勁霸道的靈力,生生擊在了鐵寧玉身上,所有人都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鐵姑娘!」花神大喊著,沖向了從空中落下的月白色身影,伸出花枝從半空就將她輕輕地接住了,在她落下后,他再次焦急地喊著,「鐵姑娘!」

奪魂鈴的聲音停了下來。

花神沒有注意到,銀狐們在短時間內恢復了體力,它們踢開了神武門弟子,其餘弟子則迅速後退,在花神等人前面形成了一道防線。

而離疆高大的身影站直了,他的十條長尾輕輕甩動著。

「催動奪魂鈴!」玄虛被一隻銀狐踏在了腳下,趁銀狐不備,用靈力擊在了奪魂鈴上,踏在他身上的力量突然一重,他昏死了過去。

神武門弟子們正準備運起靈力,然而離疆向眾人沖了過來,撞飛了無數弟子。

離疆暗紅的眼睛盯著奪魂鈴,鈴鐺的餘聲還在,族人們仍痛苦不已,他卻信步一躍!

但他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睛,狹長而深邃。

雲河也恢復了狐身,他的身形比離疆稍小,然而他在蘇醒過來的一刻,強忍著更劇烈的痛,以更快的速度躍起,將離疆撞飛了出去!

「寧玉!」兩隻銀狐翻滾撕咬著,雲河忽然大喊一聲。

鐵寧玉頭昏腦漲地起身,明白了雲河的意思,但她沒有沖向奪魂鈴,而是將硃砂對準了離疆!

兩隻糾纏在一起的銀狐從身形上已經很難辨認,但鐵寧玉能分辨出來,雲河俊朗威嚴,比失去長生咒之前更具有王者之風;而離疆,兇狠凌厲,是個天生的戰士。

「奪魂鈴!」雲河以為鐵寧玉誤解了自己的話,再次吼了一聲。

同時,離疆幻化出了人形,一把彎刀刺向了雲河。

眼看著硃砂就要刺到雲河,鐵寧玉看見一道靈力飛來,將雲河擊倒了。電光火石間,她下意識地放棄了擊殺離疆,一把抱住了倒下的銀狐,她的眼淚落在了鬆軟的銀色狐毛上。

而離疆,踏著雲河的肩,以花神也追趕不及的速度,沖向奪魂鈴,一陣凌亂的響動和痛苦的折磨后,奪魂鈴已然破碎!

「撤退……撤退!附近有別的妖族……」雲河幻化出人形,在鐵寧玉和花神的攙扶下往上退去。

鐵寧玉殺氣凜冽地看著離疆。

離疆還沒恢復過來,並不追趕幾人,任由他們退了回去。

還困在銀狐群中的神武門弟子也趁機逃離了出來。

鐵寧玉隨手設下結界,令神武門弟子也退進結界中,因為她察覺到了雙方的勝負正在悄然變化著。

果然,結界內的人看見身後一群雄獅和獵豹將他們包圍住了,而他們的口中,叼著幾個手拿繩索的神武門弟子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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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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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狐之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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