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馬甲

人類一直渴望與其他智慧文明交流。

海溝里疑似有飛船,半年內連續出現的異常，由愚知帶來的關於靈界的消息,世界上驟然出現的三座巨型建築物,能對所有靈界生物產生無差別傷害的蠕蟲……然後也是最振奮且最戲劇性的消息——

「我們研究出了真正的全息系統。」

覺醒者中有向智力方面覺醒的人員嗎？當然。

在未知生物帶來危機時，也帶來了科學技術加速發展的可能。

「事實上，有兩名特殊的編外人員一直在助力我們的研究,一位代號F,自稱腦力系的覺醒者，一位代號X,說……它是個超級AI。」

該私立研究院坐落在雪山腳下,進行研究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金錢或者榮譽,這是個隱世的神奇居所,他們的所有目的只是為了能夠再上一階,在有生之年能對揭開世界的真相做出一點兒幫助,贊助者本人就是個繼承億萬家產的數學家，所有研究成果收一些意思意思的專利費，然後將大頭捐獻出去。

結果,他們搞出了全息系統。

這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不是二十一公司摻雜着奇幻色彩的全息遊戲,而是真正能用科學解釋的全息,雖然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克服,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達到《飼主》等遊戲的高度,但已經是個令人振幅的突破,當消息傳往全世界,有些人暗暗鬆了口氣。

種花國，有人小心翼翼地在論壇上發了個帖子——

《所以二十一要全面停服嗎》，帖子一出,瞬間蓋上了999+的高樓。

雖然在《靈界》出現后,大家對二十一的遊戲究竟是什麼已經心照不宣，畢竟如果上頭有全息方面的技術，為什麼只用來做遊戲，做些別的不好嗎？

模擬戰場啊，虛擬對戰啊，虛擬平台交易啊……簡直是全員跑步進入新時代，只有二十一，堅定不移地搞遊戲，所有因此產生的頭像，同人文化，周邊，還有在遊戲中度過的時光都是真實的。

危險離普通人太遠，而遊戲離他們太近了，論壇上不免出現許多訴說悲傷與遺憾的話題，在靈界出現時，二十一的其他遊戲依舊在運轉，活動一切正常，電競如火如荼，《飼主》的新模式還被頒發了紅頭獎狀，雙方默契十足，含糊其詞，既不解釋二十一的存在究竟是什麼，也不建議玩家沉迷遊戲，但在論壇的帖子愈演愈烈后，官方賬號終於發佈了一條信息——

【二十一v：可能從開服玩到停服的遊戲只有《靈界》，別自己嚇自己】

都這種時候了還把靈界叫做遊戲真的好嗎？

官方，在那層殼子後頭的，也許是未知生物的存在，依舊認為自己在做的是遊戲，行吧，論壇又恢復熱鬧的模樣，可以預見，幾年十幾年後，真正的全息遊戲會多點開花，因為覺醒者的存在，對科學，對外太空的探索也能更進一步。

在大部分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那疑似外星飛船的巨艇消失不見，只有蠕蟲還帶着一點神秘的色彩存在着，但人們喜氣洋洋，認為總有一天會弄明白靈界生物的本質，覺醒者的能力原理究竟是什麼。

——總會有那一天的。

*

王爾亦正在丈量腳下的土地。

他安排好一切后，收回了所有馬甲。

——山海塔的白皎消失了，紅衣與紫蛇等都想要大鬧一場。

這些妖鬼並不在意人類如何，也沒有什麼善惡觀念，如果不是靈界正一步步與現實融合，他們無所謂是否要來到人間。但既然已經來了，他們就是掠奪者，在山海塔的妖怪看來，人類和別的動物沒什麼不同，從來不配出現在談判桌上，像馴養小動物一樣對待他們，挑選出有趣的寵物就行，而人類居然妄圖擋在他們面前，一點都沒有作為弱者的自覺。

當然，山海塔並不是個融洽的地方，所有層主都各不相讓，讓他們合作是絕對不可能的。

——世末之船上的愚知消失了，一切都託付給了成蛟。

有夠神奇的，成蛟居然不是山海塔那一掛的，雖然他表面上傲嬌著不願意承認，但這一心想成為龍的傢伙其實很有庇護人類的自覺。但愚知勸說過他，人類已經學會如何用科學武裝自己，他們從來不是弱者，我們可以合作，共同對抗末世。

因此那些吵吵嚷嚷拖後腿，只管今朝醉生夢死的同類……不，成蛟不承認他們是同類，也不願意和他們同流。

他反而有些贊成某些人類對待最近突然出現的小妖怪的做法，收容與保護。如果帶有善意，就接納與管控，高高在上的成蛟可不在意那些傢伙被「管控」是否合情合理，反正他是不願意看着這些傢伙在這種時候還一個勁添麻煩的。

專心修鍊不好嗎？為什麼要因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給自己添加敵人？

——走街串巷的流浪魔術師維克多消失了，但給七人都送了一封信。

尼克收到的是一片龍鱗，靠着這個可以聯繫上成蛟，這是來自世末之船的一張邀請書，也許他會成為世末之船和人類方之間的橋樑。尼克給了王爾亦太多驚喜了，這個男孩在從迷茫變得堅定，在慢慢找到自己想要走的那條路，在迅速地成長著，除了能力，還有心性，他甚至比王爾亦一開始看好的阿黛爾合適地多。

11號收到的是一顆鈴鐺，一旦她做好決心，搖響鈴鐺，她就會徹底轉化成妖怪。畢竟她早就不想當人類了，她沒有名字，沒有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就是成為一件趁手的、優秀的工具，她為命令活着，將來也許要為了命令而死去，只是靈界的出現給了她另一種可能，想要成為肆無忌憚的妖怪，這一信念在她心中瘋狂生長——當然，如果沒有徹底做好決定，鈴鐺是無法搖響的。

漢斯國那位女士收到一張折起來的、寫滿名字的A4紙，擁有群體性失憶的力量，一旦將這張紙撕碎，所有記得她存在的人都會忘卻有關她擁有能力這件事，自她覺醒起，漢斯國就迅速封鎖了所有消息，然後強硬地要求這位女士加入軍部，但她覺醒的最初動力，不過是能保護自己的家人罷了，她太累太累了，能力帶給她的沒有成就感與滿足感，她只想要帶着家人回到老家去。

阿黛爾的情況最複雜，於是維克多送給她一次機會，讓他回答一個問題的機會。果然，不出所料，阿黛爾問的是：「世界上真的有神嗎？」她富可敵國，成功掌控了家族，金錢、實力、權利，她已經都不缺，她只想得到一個答案——當初獲救，難道真的是因為神嗎？惡魔則是微微彎下腰：「你為什麼不嘗試着自己成為神呢？」只要推開窗戶，關於阿黛爾的巨幅海報，關於她的報道傳遍大半個世界，她不一定是覺醒者中最強的那個，但必定是最出名的那個，所有人都這麼稱呼她：「天使小姐。」

博格收到了一柄能藏入陰影中的劍，他在跟隨安德努斯學習劍術，游/行還是無疾而終，當整個國家都在崩潰的邊緣，不過是因為外因被迫同心協力時，游/行，宣傳，都是在往錯誤的方向努力，他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比如說，一邊學習劍術，一邊上個學，補習可是很艱難的，幸而，因為安德努斯的存在，他和姐姐都能不受官方打擾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路德維希收到了一個封印，一旦他心中想到傷害別人，就會渾身冰涼而疼痛。這也是王爾亦最遺憾的事情，他終究不是萬無一失，無所不知的神，所有覺醒者的能力也不是他給予的，他只是幫忙激發與強化，只有維克多和愚知的能力不是隨機的，路德維希太強大了，而血族公爵莉莉也不是個可控的角色，他們都是有自己的想法，有完整的過去和人格的存在，就算是夏哲，也可能因為未來發生的未知情況黑化，雖然概率極低，王爾亦能做到的只有控制和引導而已。

而白熊國那位幾乎隱形了的能力是生命力的覺醒者還在一無所知地種植物，王爾亦只能給他送了個有關他能力使用的方法，直接塞進腦子裏那種，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在全世界海域遊盪的水母消失了，可世界上依舊有人記得它。

新西蘭的國家海洋博物館，這一天並沒有收到慣常的照片。

自從幾個月前，他們就和一位神秘的潛水者達成合作，對方似乎總能拍攝到幾乎無法找到的稀有海洋生物的照片，甚至像擺拍一樣，想拍什麼拍什麼，可惜的是，對方似乎不願意透露真實姓名，每次都是默默將照片發到郵箱，只是偶爾也會拍攝一些更加稀有的生物，詢問博物館這些是什麼——博物館的負責人感覺像是在教導一位好學的年輕朋友一樣。

直到今天，對方發來的不是他們想要的任何一張，而是在深海中……

金色的水母閃爍著光芒，人形的面孔上露出一個淺笑，它是漆黑海下唯一的光源，無數小水母擁簇着它，就彷彿海底的燈塔。

照片下備註著一行字：「這是最後一張。」

某種猜測縈繞在負責人心中。

博物館員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張照片就像是一份告別，一份答案，一份存在過的證明。

果然，在那之後，所謂的水母殺人案再也沒有發生，然而魔幻一般的陸上水母依舊逐漸成為一個傳說，而這張照片則被印在了教科書上。

——黑龍與青鳶結伴於空空蕩蕩的靈界飛翔。

和表現在人類、玩家面前的不一樣，兩具身體一個意識翱翔於天空之中，在缺失了三座標誌性建筑後，靈界還有什麼呢？那就是一望無際的溟無之水。

這裏的天空是灰白色的，而溟無之水是暗沉無光的。

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在天空中的這兩隻路過時，全都探出頭。它們露出利齒，大多是魚，少部分是人身魚尾，還有一部分根本沒有屬於魚的因素。

它們才是真正無法前往人間的存在，但它們也無法被消滅。

這些存在沒有意識與智慧，只有本能，進食的本能，而11號、阿黛爾和夏哲應該對此很熟悉，所有玩家都只以為這是遊戲中必備的小怪，因為彷彿殺之不盡，卻也不過分強大，他們在殺死這些傢伙的時候……獲得了覺醒的力量。

如果此時就把這些傢伙都放出去，那就是加速世界的毀滅。

王爾亦曾經想過，海鳴鎮本該一望無際，為什麼只存在幾千個執念的化身。

那當然是，還有無法維持卻也不願意消失的執念，就此，墮落成惡鬼。

他們佔據了整個溟無，於是溟無變成一條很重的河，

——王爾亦還在步行。

他背着個挎包，看上去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他當然沒有再用自己那張臉，隨便修改了幾處地方，而上頭以為的「王爾亦」，不是在沙漠裏種樹，就是在海上漂流，反正他們會自圓其說，認為他還存在。

只要所有人都認為他存在，那麼他究竟是否存在還重要嗎？

他決定慢慢丈量腳下的土地。

所有該安排的、該解決的、能做到的，他都做了。

世界畢竟是人類的世界。

他的包中鑽出個青色的腦袋，然後擠了擠，毫不客氣地蹲到了他的頭上，而所有人視如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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