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做夢

孵化倉中,燃起熊熊的火焰，所有胚胎都被清洗,消滅殆盡,主程序被摧毀，巨大的孵化倉如今只是個廢銅爛鐵般的海底垃圾。

在互相殘殺中終於獲得勝利的最後一隻狩獵者……似乎明白了什麼，出生沒多久,它就開始了瘋狂的學習與成長,這個群族不需要通過語言交流，它們通過特殊的腦電波交流,它們身體天生強壯,在深海與太空中都可以長久得生存下來,在惡劣的環境裏也能適應變化。

——就在短短几個小時的自我清洗中,這隻最後的遺民甚至進化出了新型骨骼,可以阻擋來自同類的傷害,進化出更鋒利堅固的兇器，能快速地擊殺敵人，進化出了足夠理解目前情況的智慧以及尚且懵懂的情感。

也就是說,它知道自己要死了。

它無法反抗「造物主」,於是只能嗚咽兩聲,普通的刀刃甚至無法劈開他的頭顱,而它擁有三顆心臟,因此它不得不用自己的武器去切開自己的胸腔,並保證在將死未死的那一段短暫時光中能準確地毀滅自己的所有生機——因為它們的基因是會不斷進化的,就像是病毒。

它睜開沒多久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血液卻依舊被束縛在體內無法流出，它姿勢扭曲地躺倒在地,在這之前,它處理了所有同族的屍體，卻沒人能來處理它自己的，王爾亦也做不到。

因為，不論是原世界被拋棄的執念，還是人類產生的精神力，都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而不是王爾亦的東西……所以在孵化倉的底層程序中，這些都是王爾亦的敵人。

因此，它才會創造出純粹為了傷害精神力的武器，包括綠鱗，也包括狩獵者，目前以精神形式存在的王爾亦一旦碰觸到對方，也會冰凍溶解，包括整個孵化倉內部，都屬於「禁止觸摸」的範疇。

為什麼會創造出專門對精神力起作用的武器呢？

——因為精神就是人類的靈魂之觸啊。

單單消滅人類的身體，是無法殺死他們的靈魂的，而只要靈魂還存在，就無法對這個世界本身造成損傷。

「父親」的程序沒有錯誤。

錯誤的是提前蘇醒的王爾亦。

海鳴鎮是他的，但海鳴鎮中的所有居民都不是他的。

愚知、維克多……是他，但創造愚知，維克多身體的材料不是他的，是他偷來的。

就像是兩軍對壘，亮出武器，才發現你手中的軍隊全都穿着對方的衣服，不過他們自己不知道，王爾亦彷彿刀尖起舞，一旦踏錯一步，就是全線崩盤。

——只有狩獵者是「父親」殷切準備，全然為他考慮而創造出來的武器。

然而他全都毀掉了。

王爾亦離開了孵化倉，還有最後一隻狩獵者的屍體躺在正中央。

他的確無法親自摧毀它，但……

「是地震了嗎？天，快收回載人潛水裝置——」

「沒有一絲徵兆，該死的，我們找到的線索……」研究員一拳捶在桌面上，「不，不，不僅是地震，還有海底火山噴發，這不是死火山嗎？」

潛水器回收，但在監控中，卻是在臨近海面時崩裂分解，裏面的三位潛水員不得不挑戰人類極限般向水面游去，諸人都如臨大敵，待他們將昏迷不醒的潛水員帶上岸時，也得到了附近地殼變動，整個神秘飛行器，疑似UFO的裝置就此滑落深淵。

疑似永遠只能是疑似了。

一場險些滅世的危機就此消失，而王爾亦隨手抹去了在其中做出重大貢獻的馬甲，改變洋流，引動火山，他依舊得使用精神力。

網絡上，現實生活中，所有人在擔心的依舊是……由王爾亦造成、王爾亦引導、王爾亦控制中的「滅世」危機，一批專門為特殊人類製造的身份證，還有領取身份證的流程，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他們並不知道真正的危機曾經籠罩在頭頂，又迅速消散，沒有產生一絲水花。

不，還是有一點的，比如說——

「這種蠕蟲無法培育？開什麼玩笑！」

不僅無法培育，甚至在離開環境沒多久后，就接連死亡大半，沒死也懨懨。

重要的武器失效，而來自靈界的危險一天天逼近，上頭都快把頭愁禿了，想必以後全球會議一開，會議室里都不需要燈光。

*

海鳴鎮里只有孤零零的書塔。

還有孤零零的貓。

青九趴在書塔正中央打瞌睡，肚皮睡得一起一伏。

王爾亦隨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然後是肚子，然後青九就迷迷糊糊地搭上爪子，抱着他的手腕繼續睡，睡夢裏吐出小舌頭，耳朵一抽一抽的。

王爾亦突然有些好奇他在做什麼夢。

青九也會做夢嗎？

在王爾亦以為自己還是蜃妖時，他曾經看過很多隻貓咪的夢，在最初的最初，沒法汲取精神力的時候，他欺負了很多在校園裏的流浪貓，然後靠小貓給予的一點兩點精神力，並沒有「餓死」。

如今他已經知道，他並不是在「吞噬」那些精神力，而是沒有這精神力，剛覺醒的他會被本世界發現，這是用來將他「偽裝」地像一個世界本土產物的。

因為王爾亦是不會產生精神力的。

那時候他在「夢」中進入了海鳴鎮，並把海鳴鎮當成所有人夢境的集合，是世界的背面。

進入一個人的夢境太簡單了，這彷彿是他的天性與本能一樣。

然後他進入了青九的夢——

一隻有九條尾巴的貓端坐在華麗的椅子上。

王爾亦仔細看了眼，哭笑不得地發現就是自己在海鳴鎮經常坐着的那把椅子，加了許多華麗的裝飾，且放大了很多倍，上面的青九也放大了許多倍。

這隻貓貓一臉深沉地左爪搭著右爪趴在「高貴」的椅子上，一隻藍貓衝進華麗的宮殿，而王爾亦眼角一抽，他認出來這是哪個了，無外乎青九的小跟班其一，大概是叫趙雲那個。

趙雲喊道：「報告！人類的城鎮已經全部攻破，俘虜反抗軍全員！前線大捷！」

王爾亦：……這是又看了什麼電視劇？

青九矜持地抖了抖鬍子：「把俘虜全部分配下去！」

俘虜全都被安排到各個崗位，鏟屎，梳毛，玩球……貓多人少，看樣子還得打下更多城市才行。

王爾亦捂臉，想拎住青九命運的後頸脖晃一晃，看看能不能聽到大海的聲音。

——剛想誇他挺有志氣，王爾亦就被青九的一通操作囧到了。

他退了出去。

一隻沒志氣，只會吃喝玩的小貓咪，最大的志向是每天有七八個人類服飾他，有專門的梳毛官隨叫隨到……這麼沒志氣，果然是王爾亦自己創造出的種族。

原世界偏愛人類，王爾亦偏愛貓。

一本青色的書，也是書塔唯一殘存的書，沒有輸入到新的程序中，沒有受X管理的書……飄到了王爾亦手中。

【我以為見到了奶奶說的貓妖，沒想到藏在牆那邊的是劃破的膠袋，裏面還有一條死掉的魚，好臭】

【據說貓妖斷掉一條尾巴，就能幫人實現一個願望，我希望遇到一隻有很多尾巴的妖，因為我有好多願望，它是青色的，就像是隔壁姐姐的圍巾一樣，它一看到我就說要和我走，別的人都不理，那麼我就能實現好多好多願望】

【我求了貓妖，可是沒實現願望，騙子】

【我不要實現願望了，要求不高，讓我變得幸運吧，讓xxxxx（此處塗掉）都變得不幸，把運氣都給我】

【沒有變幸運，騙子】

【奶奶摔了一跤就病死了，世上根本沒有妖怪，騙子】

在王爾亦的視線下，漆黑的墨字扭曲翻滾，組成新的內容——

【住在隔壁的大姐姐有一天偷偷摸媽媽的圍巾，媽媽最喜歡這一條了，她說是qing色的，出去談生意的時候要dai，這幾個字都不會寫，回頭問媽媽】

【大姐姐的奶奶好像走了，走了是什麼意思？媽媽說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走的，但爸爸偷偷說……就算所有人都走了，我也會留下來，我不能跟着爸爸媽媽一起走嗎】

【和媽媽告狀了，她把爸爸罵了一頓】

【隔壁的大姐姐會和貓說話唉】

【想養貓，但媽媽說貓和爸爸只能要一個，還是要爸爸好了】

【想養貓，夢見有個聲音說可以用媽媽的圍巾和它換一隻小貓，挑了好久，還沒摸到就被媽媽叫xing了】

【爸爸說我根本不會做夢的，今天討厭爸爸三分鐘】

【媽媽說和爸爸出門，回來之後給我買一隻貓，要是我沒生病就好了，現在就可以去買】

【爸爸說我根本不會生病的，今天要討厭他五分鐘】

【怎麼還不回來，雨下的好大啊】

然後，在小小的海鳴鎮，出現了一隻青色的小貓。

全世界都偏愛人類，但在我的世界，我偏愛這隻貓。

啊，可惜他是個笨蛋。

就算佔領世界都不知道怎麼奴役人類的那種笨蛋。

唉……算了。

*

夏哲換上了新的裝備，一轉頭卻看到了夏星，他微微一愣，然後很快皺起眉頭：「你怎麼在這？」

這對堂兄妹當然不是關係不好，正相反，夏星作為家裏最小且唯一的女孩，如果不是父母那邊綳得住，說不定會被老人家和一群哥哥們嬌養成女紈絝。

也許是因為一股執拗不服輸的勁頭，他們希望夏星成為萬事不用擔心的小公主，她偏不服輸，偏要什麼都做到最好，偏偏進了九科，然後一路走到這裏。

嗯，她現在的工作是在基地做統籌。

不過也多虧了這複雜多變的奇妙經歷，她知道了家裏行蹤最神秘的堂哥是幹什麼的。

夏星眨眨眼睛，她快步走上前給了堂哥一個擁抱。

夏哲微微一僵，沒等他做出反應，堂妹鬆開手眼睛通紅地看了他兩秒，吸了吸鼻子，迅速退走。

唉。

當哥哥的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又不會一去不回。

——除了種花國，其他國家沒有這麼強大的調動能力，統一的服從性，為了國家犧牲自己的覺悟，以及那無與倫比的榮譽感。

他們知道自己是為了人民、為了國家、為了和平而戰，因此一往無前，無所畏懼。

然而風雲涌動，當種花還在大範圍平靜時——別的國家已經連邪/教都產生了。

比如相隔不遠的鄰國——

顯而易見，全世界都需要混亂好一陣了。

但上層的視線只會落在【山海塔】【世末之船】和【星相宮】上，最主要也是最引人深思的是，這些傢伙展開「戰爭」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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