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乞丐

時年1935年，長春。

元月十三，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街道上的積雪被壓成了冰溜子，太陽一照，明晃晃的，來往的行人莫不眯了眼睛，緊了步伐，在冰溜子上小步行着。

一名十一二歲的小乞丐坐在城門前的石獅子前，探頭探腦的打量著街上來往的行人。

他身上的棉襖破了幾個洞，隨着寒風吹來，棉絮猶如殘雪一般，張揚欲飛，小乞丐不由縮了縮腦袋，躲到石獅子後邊。

陽光明媚。

行人的臉上也掛着一絲笑容。

自從日本人佔領了東三省，人們的心頭彷彿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特別是長春城，隨着偽滿洲國的建立，鬼子愈發多了起來。

原本的主人膽戰心驚，外來的盜賊橫行霸道。

今天的好天氣，算是讓人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

當然，這些對於小乞丐來說，是完全不在乎的，他想的是白天能有一口飯吃，晚上不被凍死，如果要說再有什麼心愿的話，就是今天的大戲了。

據說，今天是武藏鬼子的大婚。

武藏鬼子全名叫武藏宮六，是日本人，去年就來到了長春城，就任滿洲國的司證部長，這不，來了半年，就娶了倆媳婦兒。

今天這個是四姨太。

每次武藏鬼子娶媳婦，都會唱大戲，這也成了長春城的大事兒，上到滿洲百官，下到黎民百姓，無不狂歡。

看大戲，可是百年難遇的事情。

要知道，長春城地處北方，冬天本就沒什麼娛樂活動，再加上武藏鬼子會來事，每次唱大戲都不收錢，這也讓百姓們津津樂道，都說，這日本鬼子被咱東北的婆姨迷昏了腦殼。

也許是百無聊賴，小乞丐挪了挪屁股，讓陽光盡量灑滿全身，又將頭上的氈帽拿下來，用手翻找一陣，捏出一個大大的虱子來。

虱子在他的手中掙扎著。

小乞丐將手舉到陽光里，眯了眼睛緊緊的盯着虱子，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憎恨還是喜悅。片刻后，他搖搖頭，呢喃了一句什麼，將手中的虱子往嘴巴里塞去。

「踏踏，踏踏！」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小乞丐轉頭去看，一不注意，手中的虱子就落到地上，小乞丐卻不懊惱，在看見馬車的那一剎那，就驀然站起身來，臉上露出笑容。

「來了……」

他歡呼一聲，把棉襖一裹，就沿着街道向皇城劇院奔去。

武藏鬼子的大婚是在皇城劇院舉行的，唱大戲的自然要去皇城劇院。

他身子瘦小，還未跑出幾步，身後的奔馬就已經追上前來，馬蹄踏在積雪上，冰碴亂飛，幾團殘雪濺到小乞丐的身上臉上，打的臉頰生疼。

小乞丐恍若未覺，拼了命的奔跑，口中歡呼著，「唱戲的來了，唱戲的來了……」

馬是棗紅馬。

車是大板車。

數九寒天，兩匹拉車的馬身上翻滾著騰騰熱氣，坐在車轅上的一個老人揚起鞭子，啪的一聲抽在馬背上。

「律律！」

「咕嚕，咣當！」

棗紅馬嘶鳴著，車輪跳躍着，給這座冬天的小城帶來了些許生氣。

小乞丐一邊跑，一邊回頭打量大板車。

箱子、鑼鼓、鍋碗瓢盆……大板車上裝載的滿滿當當，幾名戲子坐在行李中間，手緊緊拉住大車上的繩子，臉頰凍得通紅。

大板車前邊橫樑上，一面紅旗飄舞。捲曲，伸展，隱隱能看見上邊有京魂兩個字，龍飛鳳舞，張揚欲飛。

小乞丐自然是不認字的，但他仍舊是興奮的兩頰通紅，整個人都像是要飛起來。

陡然，腳下踩到一塊冰溜子上。

「哎呀！」

小乞丐驚呼一聲，身體順着冰溜子向前滑了一陣，他倒也激靈，眼看控制不住身體，索性一個屁墩，整個人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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