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園03

「你在想什麼？」

瑪格麗特自壁爐前的搖椅上抬起頭，手中讀完的羊皮捲軸被折起。

黑袍人聞聲不由得將自己的視線從窗戶外挪回:

「羅斯子爵很懼怕您。」

即使瑪格麗特已經卸任女王之位，但她餘威猶在。

她過去必定是個成功的女王。

黑袍人不由得想。

「你說這個？」她柔軟的聲線帶出笑意，「那你恐怕太低估這位子爵了。」

她的評價讓黑袍人愣了愣，但瑪格麗特沒有解釋過多的打算，而是說:

「挑選神使的命令要幾天才能送達，我們還需在羅斯城住上幾天。如果你厭倦子爵府邸無聊的日子，可以到城裡去逛一逛。」

她又好心地推薦了幾個適合閑逛的地點，例如某家藏在巷子里的小酒館、地下賭場、歌劇院。

「您對這座城市似乎很熟悉？」黑袍人低聲問。

瑪格麗特和他一起進入這座城市，根本沒有時間打探這些，但她又對城市裡的布局熟悉的過分了。

「啊。」瑪格麗特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算是認可他的話，「如果你覺得歌劇院太無聊，也可以去城區南部轉一轉，那裡或許會有一兩家地下妓.院？」

「……我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

「不。」她「咯咯」笑起來，促狹極了，「在帝國境內以任何名義開設妓.院都違背法律。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覺得很無聊，可以將這些妓.院的存在報告給城區治安官。他還會給你一些財物作為獎賞。」

「多麼有意義的活動。」

「……」

黑袍人拉了拉兜帽，頭也不回走出房間。

「記得在四點鐘之前回來。」

瑪格麗特沖他的背影說。

……

下午三點半的時候，侍女為瑪格麗特梳好頭髮，房間門被敲響。

她看了眼懷錶，還沒有到約定的四點鐘。

那前來的人會是誰呢？

她唇邊漾開甜蜜的微笑。

「請進。」

一張撲著粉的艷麗小臉從門口探出來，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梳著一頭漂亮的淺棕色捲髮。她昂首挺胸踩著小皮鞋跨進了房間，像只得意的小孔雀。

「你就是要和我一塊兒去參加神使選拔的那個瑪麗？」

黛絲挑剔的視線在瑪格麗特身上轉過一圈，發現對方的儀容還是容貌都叫她挑不出什麼錯，使她精心準備了一整天的說辭毫無用武之地。

太糟糕了。

女人的戰爭還沒開始，她就看見了自己一敗塗地的結局。

黛絲懊惱地想抓一抓頭髮，又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當眾做不淑女的行徑，只好故作鎮定挺了挺胸脯。

瑪麗。

瑪格麗特思索了一瞬才想起來，這是昨天她編造身份時隨口胡諂的假名。

同時她也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

自己未來的同伴，參選神使的另一個女孩。

「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黛絲小姐。」

最後一枚珍珠髮夾被別好，瑪格麗特轉過臉微微笑起來。

黛絲胸膛里憋著的一口氣在她柔軟甜蜜的嗓音里頓時泄下來。

「哦……你不請我、先請我坐下來嗎？」

「是我失禮了。」瑪格麗特順著她的話說，「請坐吧。黛絲小姐。」

她在瑪格麗特指的位置直挺挺坐好，揚起下巴勾出一個充滿傲慢的弧度。

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黛絲視線在瑪格麗特身上掃過一遍，終於定在她光.裸的脖頸上。

瑪格麗特同樣饒有興緻地觀察著她。

在容貌上相當得造物主厚愛的女孩，可能剛到步入社交季的年齡，想來舞會上能深受年輕小夥子的喜愛——漂亮又不太聰明的姑娘尤易成為其中翹楚。

「瑪麗小姐。」

這位貌美的年輕姑娘抬起雪白豐盈的手，狀似無意讓食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顯露在瑪格麗特的視野里，聲調抑揚頓挫，「你的脖頸真是修長好看，可惜少了一條寶石項鏈來裝點。」

瑪格麗特撐臉，糖霜似的甜蜜微笑綻開:「是說你手上那樣的紅寶石嗎？」

黛絲聞言立刻挺了挺胸脯:「沒錯。」

「那真是遺憾。」瑪格麗特說，「我沒有這樣的紅寶石項鏈。」

「哦，這很正常，珍貴的紅寶石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黛絲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不過像我們這樣的年輕女士，一件首飾都沒有可不行。你說是么？」

交疊的手指略鬆開些許，瑪格麗特依舊是認真聆聽的表情，像是沒有看出黛絲言語間小小的隱晦挑釁，眼睛彎了彎。

「當然對。」

可愛的年輕小姑娘，說什麼都沒錯。

「哦……」

黛絲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接下來該對瑪格麗特說什麼。

這個發展和她想的不一樣呀，對方不應該聽完她的話暴跳如雷、怒火中燒嗎？為什麼會一點都不生氣呢？

她糾結地悄悄捏了下袖口的蝴蝶結。

瑪格麗特餘光瞥到她的小動作，不動聲色調了個更舒服的坐姿，說:「黛絲小姐不願意看我一件首飾都沒有，是打算送給我一件嗎？」

黛絲:「？」

「連紅寶石首飾這樣貴重的物品，黛絲小姐都願意送給我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可真是個慷慨善良的好女孩！」

瑪格麗特誇讚她。

……

「慷慨善良」的黛絲小姐失去了自己的寶石戒指，迷迷糊糊地被侍女帶出門，寬大的裙擺讓心不在焉的她差點被絆倒。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黛絲痛苦地捂住了臉。

*

四點鐘。

黑袍人從外面準時回來，看見瑪格麗特正把玩一顆紅寶石。

品質尋常，平平無奇。

屬於這位曾坐擁整個帝國的前女王不會多看一樣的範疇。

黑袍人走近，不免疑惑:「哪裡來的紅寶石？」

「一位可愛的女孩送的。」瑪格麗特臉上浮現出微笑。

黑袍人心下頓時瞭然:從不知道哪個長得不錯的女孩手裡騙過來的。

他正要諷刺前女王的惡趣味兩句，瑪格麗特已先一步看過來開口:「你今天舉報了幾家妓.院？」

「六家。」黑袍人下意識回答，馬上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了金幣碰撞的聲音。你出門的時候身上可沒有這麼多金子。」瑪格麗特將紅寶石放進抽屜，「治安官給你獎勵很豐厚。看樣子我們不用擔心等下需要付給我們的拜訪對象的工錢了。」

黑袍人:「……這是我的錢，女王陛下。」

他強調道。

「我知道。」瑪格麗特滿臉無辜，「可是，是我推薦給你的活，我應得一部分報酬，不是么？」

……

「我以為按照您的說辭，您最多也只有權拿走一半，而不是僅僅給我留下一個金幣。」

黑袍人跟在瑪格麗特身側，穿過熱鬧的街道，走進一條小巷中。

「親愛的，如果你從前沒有為了刻魔法陣弄壞我一袋寶石。」瑪格麗特說，「那我想你的話完全正確。」

「難道我已經把整個人抵給你了，還不夠償還一袋寶石的債務？」黑袍人驚訝極了。

「不夠。」

瑪格麗特轉過一個轉角。

「要知道光明教廷還在時，十個像你一樣的亡靈法師的懸賞價值也才抵得上一袋寶石。」

她下定論:「因此做人不要太高估自己的價值，先生。」

「我太傷心了。」

這位常年把自己隱藏在兜帽下的亡靈法師，用一種沒有什麼起伏的語調說。

「那真叫人遺憾——我們到了。」瑪格麗特在一座矮木屋前停下腳步。

黑袍人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要不是他確信他們沒有走出城門，他都以為他們來到了城外的荒地。

四周種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灌木，盤根錯節，枝蔓互相纏繞，將一座木屋包裹在其中。

木屋有些矮。

不像是人類居住的房子。

瑪格麗特壓低了聲線提醒:「小心點，這裡很多植物有毒。」

聞言，黑袍人心中淡淡的警惕升起。

「叩叩。」

瑪格麗特抬手敲門。

裡面立刻傳來暴躁的聲音:「我不是說過了！這裡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瑪格麗特蹙了下眉頭，隨即揚起聲調:「是我。」

片刻后，門被打開了。

從門縫中探出一張蓬頭垢面的臉，紅鼻子點綴在上面，黝黑的眼珠轉了兩圈，定在瑪格麗特身上，或者說她腰帶兩側的水晶石上。

氣沖沖的聲音放緩了些。

「原來是你啊，我最親愛的朋友瑪格麗特！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要不要進屋來喝杯茶？」

這實在不是一個誠心的邀請。黑袍人暗暗想道，因為面前這座屋子大門根本無法讓一個人類正常通過，需要彎腰——不，就算彎腰也進不去。

誰叫這是矮人的房子呢。

沒錯。

瑪格麗特帶他來見的這位重要的人物，是一個矮人，僅到瑪格麗特的腰高。而且這是個從事鍛造行業的矮人——從他手裡頭握著的鎚子可以看出來。

據說他們在這一類活動上向來有過人天賦。

黑袍人收回自己的視線，安靜站在瑪格麗特身後，聽他們繼續你來我往的虛偽寒暄。

瑪格麗特:「喝茶？不不不，雖然我很想和您坐下來好好享用一杯下午茶，但我知道您一向是個忙人，怎麼好意思浪費您寶貴的時間呢？」

矮人打量著她，小心試探:「那您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情了——」

瑪格麗特微微笑起來:「我帶來了一支箭矢。」

黑袍人看到矮人鍛造師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像是難以忍受卻又不得不勉為其難地繼續應付難纏的客人。

矮人抬高聲調:「當初我為你鍛造那支箭矢的時候，你曾經承諾過，絕對不會再來找我麻煩！那支箭從我手中離開后就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瑪格麗特，難道你要違背我們的約定嗎？」

他生氣地說。

黑袍人依舊沉默地縮在斗篷的陰影下。

箭矢。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傳聞里瑪格麗特與光明神對戰時，曾經用一支箭射穿過神袛的心臟。

他手指動了動，又縮回陰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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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最佳背景板:我們至今不知道名字的「黑袍人」先生。

【小可愛們節日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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