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沐恆一臉懵逼地站在後門外的馬路邊上，目送著紅旗車揚長而去，捲起滾滾微塵。

兩鬢斑白的老校長在旁邊頗為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為了來天閣二中讀書，你居然能放棄億萬家業。就沖你這份決心，我都不會再勸你轉學了。」

沐恆：「……」

我不是，我沒有。

但他定了定神，還是放棄了解釋。

既然已經失去了家業，那他就不能再失去其他方面的支持。

「校長，那個……」

校長十分和藹地別過臉看沐恆。

沐恆一本正經地問到：「……您看我能申請貧困補助嗎？」

校長：「……」

……

儘管沐恆最後並沒有從校長手裏拿到貧困補助，但他得到了校長臨時借給他住的小「學區房」。

天閣二中的校區本身臨近郊區。

郊區的主幹道綠化得很漂亮，雪白的路燈柱子整整齊齊，柏油馬路鋪設得宛如靜海。

沐恆看着手機導航拐進主幹道旁層層疊疊的居民樓才發現，裏面真的是另外一片天地。

昂貴的限量行李箱在廉價水泥混粗沙石的地面上滾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咯咯聲。

前面一道裂縫填滿了發黑髮臭的污水，沐恆站在原地沉默兩秒，把手機關掉，扛起行李箱繼續走。

他已經檢查過了自己的所有賬戶。

只剩下幾百塊錢，得要撐到不知道什麼時候。

那幾百塊錢還是不久之前外婆給他的「搬磚錢」——這也從側面也說明了他外婆的態度——她支持把沐恆「趕出家門」。

這就很棘手了。

畢竟，他現在是在人生地不熟的老家江南，而不是在遍地是朋友的首都。

除了外婆，根本就沒人能借錢。

沐恆陷入了沉思。

回家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下輩子都不可能認錯的。

為了搞錢，他被迫找了自己曾經在金城十四的一票富家子弟同學朋友。

結果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一片。

沐恆：？

只有現任的金城十四學生會會長屠秀玲轉了他三千，並且給他發了一句話。

【把我們上一任會長忽悠到突然休學去養豬，這件事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你把學生會的骨幹幹部全都拐去種田/支教/組織慈善公益/拍社會記錄片……經過學生會第321號文件三分之二投票通過決議，我們決定集體永久拉黑你的聯繫方式——簡單點說，你不要過來啊！！！】

沐恆：「……」

他忍不住編輯了一條解釋。

【講道理，是他們自己想去追求人生意義的，又不是我逼他們去的。】

發送失敗。

再試一次。

發送失敗。

沐恆：「……」

這拉黑的手速可真快。

還沒等沐恆繼續跟拉黑鬥智斗勇，另外一條消息就跳了出來。

備註「老姐」的聊天對象給他發了一張圖片，鐵皮廠房裏一群黑黑瘦瘦的女孩圍在一起盯着正在運作的消毒機器。

很認真。

高高的小窗外是似火驕陽。

【咱們的工廠已經開始步入正軌啦。】

沐恆的注意力卻集中到了女孩們汗透的鬢角。

這其實是一群與他同齡的女學生。

他猶豫了一秒，最終還是打開手機一片綠的慘淡後台，挑了兩三隻實在是無藥可救的股票基金拋了。

拿回一萬塊，給「老姐」轉了過去。

【給廠房搞個電風扇或者空調，錢不夠再問我要。】

本來沐恆還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下「老姐」的，畢竟這位跟他其實沒有血緣關係的工廠合伙人有更多的獨自闖蕩社會的經驗。

但他想了想，還是關掉了聊天界面。

不能問。

一旦他問了這種問題，「老姐」一定會意識到他身上發生了什麼，然後立刻把錢退還給他。

好在他現在還不至於露宿街頭。

只是有點窮，而已。

緊接着沐恆就收到了另外一樁投資的消息——【沐總，投資燒完了，可是項目還有一點尾巴沒有收好，這……項目不等人啊！】

事實上，這個項目如果不繼續下去，就等於沐恆把一千萬丟進水裏，聽了一聲聽不見的響。

沐恆：「……」

哎——就是玩——呸呸呸，還是得想辦法搞錢。

【我會想辦法的，你們先把項目做完。】

人生十幾年來從來都沒有為錢發過愁的沐恆，生平第一次開始為錢發愁。

不過，他依然覺得自己完全能適應沒有錢日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足有兩節大拇指長油光發亮的棕黑蟑螂朝他迎面飛撲了過來。

沐恆：？！

他漆黑深邃的瞳孔驟縮，險之又險地避讓開了恐怖大蟑螂。

下一秒，一隻髒兮兮的橘白貓貓就跳上了他的行李箱。

那隻貓還很囂張地炸毛回頭嗷了一聲，像是在跟後面追着它屁股的一群人耀武揚威。

沐恆勉強穩住行李箱，貓貓竟然也沒跑。

他默默地別過臉跟貓對視了一眼，貓貓立刻相當矜貴地在行李箱上躺了下來。

沐恆：「……」

我難道是遇上碰瓷了？

「偷肉貓別跑！」

「臭貓貓！停下！」

「喵喵喵喵喵！」

還沒等沐恆對碰瓷貓做出反應，就有一群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少年混混衝到了他的跟前。

「喵喵喵！」

他們的老大好像真的在嘗試貓語溝通。

「下次不要再來偷肉了啊，小咪！」

「喵喵要守喵徳！不能做三爪貓！記住了沒有？」

而貓貓的反應——「……喵。」

還蹭著沐恆十分嫌棄地甩了甩短一截的尾巴。

「……」

沐恆莫名覺得這戲劇性的一幕有些眼熟。

然後，他就意識到自己見過這幾個小混混。

在學校的新後門十字路口，就是他們硬生生地把等車的老校長扶到了馬路對面。

場面十分兇殘，要是被震驚新聞報道，那標題一定是——【震驚！衣衫不整少年混混竟群起當街對半百老者做出這樣事……】

想到這裏，沐恆忍不住扶額。

他看向混混老大。

「你們追貓幹什麼？」

老大義憤填膺地指著一臉無辜的貓貓：「這貓偷人熏肉！得教育！」

如果不是他眼睛裏渴望貓貓的綠光太明顯的話，沐恆可能真的會以為他們是單純來抓貓的。

旁邊的小弟推了推眼鏡補充到：「未遂。」

沐恆微微頷首，伸手捏著貓貓的後頸，將它提下了行李箱，眼眸淺眯：「麻煩精。」

話雖這麼說，但沐恆的嘴角卻緩緩揚起了彷彿教父般高深莫測的微笑。

老大看着沐恆，一臉困惑。

「你什麼意思？」

沐恆微微一笑，抬眸間冷冽的清光流轉，並沒有回答混混的問題。

他只是反問到：「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它？」

老大有些不耐：「總不能天天防它偷肉，我們得把它捉住送到有人喜歡流浪貓，遠一點的地方。」

沐恆點了點頭：「明白了。」

可他嘴上說着明白了，實際上卻拎着被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的貓貓，轉身要跑。

老大：？？？

「哎！站住！你跑什麼？！」

沐恆頭都沒回一下。

已經從街頭熊孩子進化為街頭小混混的少年們的DNA瞬間動了。

老大一拍大腿：「靠！老子當年捉人做鬼就沒輸過！小兔崽子你給老子等著！」

結果，小混混們就靠着老大該死的勝負，硬追着沐恆去了附近的寵物店，又去菜市口肉攤，甚至他還邊在前面跑邊問出了被貓偷肉失主家的門牌號，把順手買的肉給人送了過去。

小混混們：我是誰？我在哪？我追着這個人幹什麼？

最終沐恆拎着貓籠子，身後綴著一溜煙跑到氣喘如牛的少年混混，停在了老校長借給他住的「學區房」樓底下。

沐恆回頭審視了一眼窮追不捨的混混們，挑眉道：「進來坐坐？」

混混老大：？？？？

一般來說，正常人不避着他們這樣的混混就已經很好了，還邀請他們到自己家裏坐坐？

他猛地回頭將一名戴眼鏡的小弟單獨拖遠私聊：「這個人……是不是想算計咱們？」

小弟為難地看着沐恆打開后明顯家徒四壁的房子：「老大，他房子裏沒東西……」

老大認真思考了兩秒，再次提出了自己江湖經驗豐富的猜想：「你說會不會這樣——我們一進門，他就誣陷是我們把他家搬空了？」

小弟抽動着嘴角努力措辭了三十秒。

「這個設想聽起來還蠻有趣的欸，不過咱們這有監控。」

老大：「……」

小弟：「……」

就在這個時候，沐恆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要摸貓嗎？」

老大當場眼冒綠光，什麼也顧不得了，轉身就一頭衝進了房子。

「摸摸摸！」

緊接着——

「它讓人摸！它讓人摸哎！」

沐恆含笑看着果然不出所料沉迷擼貓的混混老大。

他對外面僅剩的幾名能追着他跑的小混混，又說了一句：「都進來吧，我不會把你們賣了的。」

眼鏡小弟：「……」

他聽見了！他絕對聽見我剛剛跟老大的對話了！

嘶——這耳力竟恐怖如斯！

還有之前的拖着大包小包跑路的恐怖耐力！

此子深不可測！

沐恆欣賞着眼鏡小弟劇烈的腦內風暴外顯出來風雲變幻的表情，最終定格在了慷慨就義。

眼鏡小弟踏進了房子。

他的目光凜然地射向沐恆，一副緊張兮兮要殺要剮沖我來的樣子。

沐恆懶懶地瞥了他一眼，就轉身開始收拾行李。

小弟：「……」

好、好像有點尷尬？

半箱空白教輔，三四套日常衣物，一床被套枕套，一張小毯子，一個純鈦金保溫杯，一些零零碎碎的一次性生活用品。

現在是九月初，這些東西還勉強夠用。

如果他一直「離家出走」的話，那接下來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添置。

還有投資項目的大批後續資金缺口。

都要錢。

他很缺錢。

沐恆的視線落在了痴漢擼貓的混混老大身上，或許他可以藉助一下這群人的力量。

願意隨手幫助「遲鈍老人」——指等車等人站在路邊發獃的老校長——過馬路並且保護對方不被沙石砸中的小混混，應該也混不到哪裏去。

他很缺錢。

都這種時候了，也顧不上什麼了。

只見沐恆微微抬眸，眼底露出詭異的光，狀似不經意地拍了拍老大的肩膀：「朋友，你想搞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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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市民小混混老大：？】

【感謝gs9墨隊的蘇愚愚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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