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八九八

「我穿越了？」

這是王若道睜開眼睛后的第一個念頭。

此時的他躺在一張床上，老式的床，只有在電影或電視劇中才能看得到的那種古董床。掛着蚊帳，身上蓋着綉著紅花的薄被。不過身體的感覺很冷，頭很燙，似乎在發高燒。

透過蚊帳，王若道看到了舊式的磚牆、木桌、木椅、木門、甚至是雕花木製加上紙糊的窗戶。頭頂上則是圓木橫樑加上層層疊起的瓦片結構。沒有沙發、電視機、空調、電腦，甚至連電燈都沒有。

不過更令王若道驚奇的是，在他床邊，伏着一個結著麻花辮子，穿着花布衣的女孩子。女孩子大約有十三四歲左右，臉蛋紅彤彤的，純真可愛。她顯然是在照顧生病的自己，只是抗不住睏倦即伏在床邊睡著了。

王若道本想叫醒她，問問這是哪兒，她是又誰？只是話還沒有出口，腦海中即突然湧現一段段全新的記憶，剎那間即明白了是什麼回事。

自己是穿越了。

新的身份很巧合的也叫王若道，只不過年紀僅十四歲，而且還是個被收養的孤兒。收養自己的義父姓李名存義，是個武師，之前在軍中做教習，目前是河北保定萬通鏢局的總鏢頭。李存義今年已有五十歲，卻未娶妻，也無兒女，不過卻收養了好幾個義子或是徒弟。自己在這批義子或徒弟們中排行第五，而眼前這個女孩子姓卓名婷婷，是自己的九師妹。

目前的年代是一**八年四月五日，跟自己穿越前的生日是同一天。

貌似自己穿越前也正在過生日，生日那天，約了幾個哥友去「天鵝湖」歌廳去K歌，唱了才沒兩個小時，一個哥們的女友出去上衛生間時被一個喝醉的混混調戲了，回來即向他們哭訴。哥們幾個哪能容忍這種事情，再加上都已經喝了不少酒，所謂酒壯氣膽，於是一起出去找那個混混算賬。還真是巧合，一出門就遇到了那個混混要結賬離開，而且他也不是一個人，身邊也跟着十來個狐朋狗友。於是，一場衝突在所難免了。

仗着自己是練武者，率先衝上去以一敵四，兩三下就放倒了三個人，然而，最後一個卻抄起一個酒瓶子，對着自己的後腦重重的來了一下。酒瓶子粉碎，自己當場就不省人事了。一醒來，就變成了另一個王若道，穿越到一百多年前了。

論穿越，自己算是最窩囊的穿越者了，居然讓一個小混混用酒瓶子打中後腦而穿越。虧自己還是個練武人，說出去估計會笑死某些人。

一聲「嚶嚀」，卻是伏在床頭睡覺的卓婷婷醒了。只見她先是伸了一個懶腰，展現美好的腰身，然後揉了揉眼皮，驀然看到王若道已經睜開眼睛，正看着她，俏臉上頓時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歡叫道：「若道，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去叫義父！」

說罷，卓婷婷就急急忙忙的奔出去了。

卓婷婷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即見她領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二十歲出頭小青年進來了。

中年男人自然就是他的義父李存義了，只見他大約五十歲左右，穿着那種電視劇中才能看到的灰色長衫，脖子上盤著一根大辮子，鬍鬚花白，不過身體卻很健壯，雙眼更是炯炯有神，如利箭一般，似乎能看穿他人的內心。

李存義，這個名字十分熟悉，貌似穿越前就聽說過了，莫非是個歷史名人？王若道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心神驀然一震。

想到了，自己是在前世的一些武術資料和雜誌上看過：李存義乃是清末民初最著名的武術家之一，中華武士會的創辦人之一，第一個提出「武術」是「國術」概念的國術大師。精通形意拳，弟子眾多，據說是那個時代擁有弟子最多的，是形意拳最重要的推廣人。後世公認，形意拳之所以能夠立足，成為中國四大名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功勞首推郭雲深、李存義與孫祿堂三人的貢獻與推廣。

這樣國術大師，儘管在後世時名氣不如靠影視作品而大紫大紅的霍元甲、黃飛鴻之流，但是在清末民初的時代，在老一輩的練武者的心中，聲望絕對要遠在霍元甲、黃飛鴻等人之上。

自己居然穿越到這樣的國術大師的家中了，還成了他的養子？難道是老天爺因為自己的前世愛好武術，成就卻不高不低，故善心大發，這世將自己送到李存義的門下，給自己一個重來的機會？

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摸在王若道的額頭上，打斷了王若道的胡思亂想。只見李存義探測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欣慰的點頭道：「嗯，燒已經降下了來，婷婷，你去讓吳媽給他熬點米粥，喝飽后再休息一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說罷，又關切的對王若道詢問道：「道兒，你感覺怎麼樣，好了一點嗎？」

「啊……義，義父，我感覺好多了，可以下床活動了！」王若道結結巴巴的回答道，驀然穿越到一個新的環境中，令他感覺自己的口音和語氣都十分彆扭。

李存義倒沒有發現王若道的異常，說道：「下什麼床，病了就好好在床上躺着，要是覺得無聊的話，等喝了米粥后讓婷婷給你拿本書看吧。你病了三天，三天沒去學塾，功課想必已經拉下不少了，既然醒來了，就趁養病這段時間好好補習一下功課吧！」

功課？王若道愣了一下，搜索了一下腦海中有關這具身體的記憶，心中頓時湧起強烈的情緒，本能的脫口道：「義父，我不想讀書，我想練武！」

「胡說！」李存義的臉一沉，表情不悅的道：「讀書有什麼不好？古人云，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見讀書是很要緊的事情。練武雖好，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的世界已經跟昔日不同了，自從洋人開着輪船，帶着槍炮不遠萬里入侵華夏大地后，武術的價值就大大的降低了，武練得再好，也擋不住洋人的一顆子彈，練來又有何用？」

王若道聞言再次愣了一下，他倒沒想到這位被後世人尊稱為「國術大師」的李存義居然會有如此的想法，難道他親自領教過洋人槍炮的威力，才對武術的未來感到灰心？可不能助長他這種想法，在中國的近代的武術史上，要是沒有李存義的大力推廣，形意拳也不會擁有後世的規模，不會成為中國四大名拳之一，「武術」更不會被尊稱為「國術」。

當下，王若道忙爭辯道：「義父，我們學武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用血肉之軀去抵擋子彈，而是為了強健體魄、增強素質、磨練意志、提高修養，更重要的是，培養國人尚武的精神。我們國人不但身體普遍病弱，性格也普遍懦弱，受到欺侮只懂得忍讓、退卻，所以洋人才會因此小瞧我們，欺侮到我們的頭上。如果我們每一個國人都有尚武精神，意志堅強，性格強硬、威武不屈，遇到不平不公能勇敢的奮起反抗，洋人就算槍炮再厲害，又豈敢小瞧我們？」

從廚房回來的卓婷婷與小青年目光灼灼的瞧著王若道，顯然為他能說出這一番大道理感到驚訝，均暗想難道是因為這三天不斷的發燒，令王若道的七竅全開了，否則怎麼醒后判若兩人？

李存義的表情也有點驚訝，沉吟了半響后，笑道：「不錯啊，道兒，你這幾年的書還真沒有白讀，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尚武精神，嗯，不錯，說得好，我們國人的確需要尚武精神。難怪你不安心的讀書，一放學就拖着你三師兄偷偷溜到後山練武，還讓婷婷幫你做功課，敢情是抱着這個目的！」

王若道本來聽得高興，待聽到李存義的後面的話，表情就不由愕然，而卓婷婷和那個小青年則是一臉尷尬。

從這具身體的記憶中搜索了一下，王若道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有習武，不過卻是一直是瞞着義父跟三師兄博劍秋在後山偷偷的練的，而學塾所佈置的功課，大都是卓婷婷幫他做的。當下，王若道心中不由暗喜，既然自己有練武，那就說明這具身體並不是身無搏雞之力的脆弱之軀，只要仍然是個習武人，有點自保之力，這次穿越也不算太糟。只是不知，這具身體的武力值到底有多少？等到病好了后，得好好的測試一下。

心中這樣想着，表面上王若道卻不得不裝着一臉不自然，「尷尬」的問道：「義父，原來你一直知道我在偷偷練武啊？」

「義父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們那點小把戲還能瞞得住我？」李存義淡然的看了博劍秋一臉，直看得博劍秋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才又對王若道說道：「本來我以為，你從小身子骨差，光讀書不健身的話，必會變成體弱多病的書獃子，所以才沒有阻止你跟你三師兄去後山偷偷練武。只是，看來你練武沒起到強身健體的效果啊，一點小小風寒就讓你在床上躺了三天，白練了！」

王若道忙道：「義父，這一定是我練武不得法的原因，所以身體才越練越差，如果義父你肯親自指點我練武，說不定用不了幾個月，我就能身強體壯，百病不侵了！」

「你倒是會得寸進尺！」李存義失笑了一聲，又沉吟了半晌，才嘆道：「也罷，上個月我和子斌兄以及他的朋友譚嗣同先生談論過我朝當今教育的問題，譚嗣同先生認為我朝的教育制度極度落後，已經不適時宜，我也深以為然。所以這段時間我苦思過後決定，等到你病好了后，就不讓你去學塾讀什麼四書五經或是八股文了……」

義父還認識譚嗣同？卻不知那個「子斌兄」又是什麼人，貌似義父提到他時比提到譚嗣同還要尊敬？王若道心中剛剛感到驚訝，聽到李存義說他不用去學塾讀書了，心中不由又一喜，卻聽李存義又繼續道：「我決心送你出國，讓你去洋人的學校，學習洋人的先進科學知識，取已之長，補已之短，將來說不定會大有用處。」

去國外讀書？王若道的臉當即苦了下來，自己在前世雖然學習不是特別優秀，但也算是個好學生，所學的知識並無一落下，而且因為愛泡圖書館或是上網，閱讀瀏覽歷史與科普方面的書籍和視頻，所掌握的知識只怕不會比這時代的博學之士少，去國外的學校除了受罪還能學得到什麼東西？讓自己去當教授還差不多。

只聽李存義又說道：「洋人很看不起我們中國人，讓你去洋人的學校讀書，只怕會受到洋學生欺侮，所以我決心等你病好之後，親自教你練武，教你掌握一些實戰技能，讓你在洋學校讀書時至少有點自保之力。」

李存義要親自教我練武？王若道聞言心中不由大喜，這可是教導出尚雲樣、黃柏年、馬玉常、郝思光以及薛顫等近代史上最出色的國術名家，還編寫了《拳術教範》、《刺殺拳譜》等經典武術教材的強人啊！更難得的是，李存義為人厚道，不但一生公開比武，崇尚實戰，不搞虛假，教徒也跟別的武術家不同，從不藏私，總是悉心的傳授，他一生所收的幾百個弟子中，十有**都得到了他的真傳，這對於那些「視技如珍」的保守武術家們來說，是很難想像的。自己在前世練武時一直缺乏名師指點，沒想到剛一穿越就能得到一位頂極的名師親自教導，這次穿越還真值得。

李存義又囑咐了幾句類似「好好養病」之類的話后，即離開了。

等到李存義出了門后，博劍秋立即鬆了一口氣，跳過來就在王若道的胸口打了一掌，笑道：「行啊，你小子大病一場，不但令師父同意你練武，還要親自教你，更要送你去國外讀書，早知道有這麼好的事我也該大病一場。難怪師父和大師兄都說你聰明，你小子的確是夠狡猾的！」

博劍秋看起來身材單薄，掌勁卻極大，顯然是練了類似「鐵砂掌」之類的功夫，這一掌拍下去，差點沒把王若道打得憋氣過去。好不容易等到氣順了過來，王若道禁不住的大叫道：「喂，三師兄，我是真病，不是裝病，挨不起你的鐵掌，你能不能下手輕點，想謀殺啊！」

卓婷婷見王若道的表情很辛苦，慌忙上前輕撫着他的胸口，一邊幫他順氣，一邊責怪的瞪了博劍秋一眼，不滿的道：「三師兄，你練掌功練上癮了是不是，怎麼動不動就用掌打人？萬一把若道打壞了怎麼辦？」

博劍秋也知道自己不對，臉上的表情有點抱歉，嘴上卻不認輸的道：「哪有那麼容易就將他打壞的，我博劍秋的掌功可是師兄弟們中最出色的，早已經練到了剛柔並濟、輕重自如的境界，出手又豈能沒分寸？」

「才怪，前天你跟四師兄對練時，就差點把他給打死，要不是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在場，只怕我們就再也見不到四師兄了。那時候你出手怎麼沒能控制住輕重？」卓婷婷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博劍秋的謊言。

博劍秋大感尷尬，覺得沒臉再呆下去，忙找話題開溜道：「我去廚房看看吳媽把米粥熬好了沒有，你們兩小口慢慢聊吧，不打擾你們了！」說罷，就急匆匆的逃了出去。

聽到博劍秋後面的話，卓婷婷不由輕啐了一口，小臉微紅的看了王若道半晌，美眸又升起了一絲憂鬱，輕輕的問道：「若道，你要出國去讀書，只怕我們就會好幾年見不著了，到時候你會不會忘了我？」

「啥？」王若道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說道：「噢，這個，誰說我要出國去讀書了？」

「剛才義父不是說要送你去國外讀書嗎？」

「那是他說的，我可沒有答應！」

「若道，你難道要違背義父的決定？」卓婷婷睜大了美眸，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在她看來，這似乎是很嚴重的事情。看來，卓婷婷是個很傳統的女孩，對長輩的話一向是言聽計從，不敢違背。

王若道「呵呵」一笑，安慰她道：「也沒這麼嚴重了，你沒聽到義父說嗎，他要先教我練武，讓我掌握了實戰的能力后才送我去國外讀書。練武可不是兩三天就能練好的事情，何況還要獲得實戰能力，我就算天賦再高，練得再勤奮，也起碼得要半年或是一兩年時間吧。這麼長的時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也許到時候我去不成國外了！」

王若道心想，現在是一**八年，只要拖個兩年，事情就會起變化了。兩年後，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爆發，民族感強烈的李存義在這個時候加入了義和團，率領眾弟子與八國侵略者作戰，在天津痛宰了幾百個俄軍，「單刀李」的名氣因此大振。之後的李存義抱着武術「強身強國，護國安邦」的目的，廣收弟子，傳授形意拳。後來與葉雲表、馬鳳圖、張占魁等武術名家聯合成立了中華武士會，並提出了「武術者、強身健體、國術者，保家衛國」的主張，首次將武術定義為國術，在武術界的聲望因此達到了巔峰。在這種情況下，李存義應該不可能還想着送他的弟子去國外讀書。

也許用不着等到八國侵華的時候，今年是一**八年，乃是戊戌年，中國歷史上那場著名的「百日維新」變法運動就是這一年發生的。歷史上的李存義貌似跟大刀王五是結義兄弟，而且之前聽他的口氣，貌似跟維新變法的重要人物譚嗣同也很熟悉，維新變法一結束，以譚嗣同為首的戊戌變六君子即慘遭清廷殺害。在這種情況下，李存義不可能不受到影響，到時候自己去國外讀書的計劃估計也會泡湯了。

呃，大刀王五，剛才義父說的「子斌兄」不就是大刀王五嗎？歷史上的「大刀王五」是名正宜，字子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