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讀

海邊好像也沒什麼好玩的，純粹是好友之間拍拍照，在淺海里撒歡地奔跑，波浪打在身上，浸濕彼此的衣服。

溫之和蔣黎互相對視一眼，為自己穿了黑T的明舉笑了。

阮俞就不行了，他穿了件白襯衫，這會兒已經被打濕，若隱若現地透着他的鎖骨。

溫之嫌棄地睨眼，「瞧你那小骨頭架子，還好意思露出來呢。」

阮俞沒忍住嗆了句：「小骨架子怎麼了，你不就喜歡小骨架子嗎。」

三人一同窒住。

阮俞說得是誰，大家心裏都有數，阮俞對比林柏遇還算胖的。

蔣黎瞪了他一眼，後者癟嘴，心說自己這不是一時嘴快了嗎。

溫之愣了好一會兒才聚焦，她哈地笑了聲：「我那是喜歡帥哥，不是喜歡小骨架子。」

阮俞鬆了口氣，想來溫之的喜歡一直都是有新鮮度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溫之也該放下了。

他們都以為自己了解溫之，知道她是個健忘的人，一個一直不出現的人，是會淡化出她記憶的。

高考成績出來，溫之不負眾望，夠到了一本的尾巴。

「抓住一本尾巴了。」劉彬隱隱有些興奮，溫之的努力他看在眼裏，能拿這樣的成績，已經夠好了。

可溫之卻始終沒說話。

她站在教室辦公室里，垂著頭揪着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劉彬似開玩笑，「看不上啊？」

誰料，溫之嗯地一聲，極其小聲地說:「看不上。」

劉彬一愣，好一會兒才說：「溫之，已經夠好了。」

對於現在的溫之而言，這個成績已經夠好了，可對於她自身而言，這並不夠好。

她那麼努力，她差點把命搭在學習上，看到英語單詞條件反射的就想嘔吐，吃安眠藥睡覺的習慣再也改不過來，經常夜裏焦慮，遊戲已經不能麻痹她的內心了。

她為了成績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可結果卻是堪堪夠到一本的最低線。

她不滿意這樣的自己。

這年夏天，阮俞去了一所大家聽都沒聽過的野雞大學，蔣黎和於惟共同奔赴一所花了錢就能進的民辦大學，只有溫之，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復讀。

復讀整個高三，這是她做過最衝動的決定。

她只有一個目標——

A大。

蔣黎知道這事，瘋了似的趕來她家，同她做心理輔導。

「之之。」蔣黎苦口婆心地勸道，「已經夠好了，就這樣吧，不要再透支自己的身體了。」

溫之縮在床角，眼淚朦朧，低喃道：「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懂我呢……」

這不是她想要的成績，她還能更努力的。

「溫之！」

蔣黎真是氣著了，聲音拔高了好幾個度，有些尖銳：「你現在什麼情況你自己不清楚嗎？繼續讀書，你讀的起嗎？你要把自己命搭在上面嗎？還是你打算這輩子非那A大不上了？」

溫之吶木著，她忽然想起前些天No.2推薦給她的歌。

那裏面有句歌詞十分應景——

「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只剩心跳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黎黎，你知道嗎？我知道自己成績的時候，心剎了下，感覺世界都靜止了。」

蔣黎聽得心一顫。

溫之直視她的眸子，認真神色道：「我質問自己，我也很努力，為什麼我會考成這樣呢？」

「或許是我還不夠努力吧。」溫之扯了扯嘴，譏諷地笑笑，「可我的目標一直都不是一本啊。」

她懷揣著少女心事，永遠嚮往著A大。

A大不僅是她的目標，更是林柏遇的目標。

溫之黯然：「他說過，他想和我一起上A大的。」

「現在他上不了了，我想為了他上。」

蔣黎嘴裏發苦，她很想說出口她藏匿已久的秘密，可她不能說。

她以為溫之早就忘了那個她人生中的過客，怎麼也想不到，溫之會心心念念這麼久。

她要怎麼說出口呢？

她要如何告訴溫之，林柏遇沒有出國，他只是轉學了，他一人抵住了家庭的壓力，他一個人去了隔壁市讀書。

蔣黎要怎麼告訴她，自己曾見過林柏遇，他不再意氣風發，憔悴了許多，他蹲在南一的校門口，地上全是他摁滅的煙頭。

她又要怎麼和溫之形容，林柏遇蹲到發酸，又拿出包紙巾慢吞吞地撿起他丟下的煙頭，小心翼翼地包裹，放進了口袋。

這些對她而言的迷惑行為，可能是林柏遇唯一的執著。

他蹲在校門口轉彎的街角里，看着人來人往的學生們，抽著煙，丟下煙，又拾起煙。

可他想看的人永遠不會出現，溫之永遠學習到最晚，而那時候，林柏遇該買十塊錢的站票，扶著門把手，站兩個小時，啃著一塊一個的饅頭，去幫人補習。

他們終究是要錯過的。

蔣黎最終也沒能說出口，她只是不重不輕地拍著溫之的肩膀，安撫她焦躁不安的情緒，緩聲道：

「之之，做你想做的。」

這話是她的違心話，她一點都不想溫之復讀。溫之的身體不允許她復讀了。

溫之自己不明白，可旁觀者清，蔣黎和阮俞和她待的時間最長，溫之經常魂不守舍的，拿着手機玩遊戲時手都在微微發顫，敏感多疑，總覺得有人跟在她後面。

甚至有天夜晚，她哭着和自己打電話，啜泣地和自己說，她剛剛洗頭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背後陰森森盯着她看。

這樣的精神狀態，怎麼撐得起複讀。

蔣黎不敢想，可這是溫之的人生，應由溫之做主。

蕭音沒有找過溫之，她一直很放任溫之做任何事，但一切事的後果都由溫之自己承擔。

溫之毅然選擇了斯學的復讀班，她在心裏安慰自己，能讀過他上過的學校，也是沒遺憾了。

這個假期她和No.2聊得不錯，據她所知No.2是個與她年紀相仿，朝氣蓬勃的小夥子。

溫之澎湃地給No.2發了一大堆話，告知他自己現在要好好讀書了，沒空打遊戲。

No.2：

【好，我支持你的決定，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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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只剩心跳的聲音。

這首歌來自《靜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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